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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想家了!”
一次次夜深人静时,姜思章都会被老伴推醒,醒来后的姜思章脸上依旧挂着泪痕。
家,在海的那一边,回家,多么遥不可及。
“好像个守丧的妇女”
1950年,新中国早已在北京宣布成立,但东南沿海的许多岛屿还在国民党军的控制之下,当时驻扎在舟山群岛的国民党军队足足有十万之众。
但第三野战军使得远在台湾的蒋介石未战先怯。
早早就决定将驻守在舟山群岛的十万士兵撤回到台湾,甚至命令当地军队将领要尽可能将舟山的青壮年带到台湾。
于是,在蒋介石的命令下,持续四天的舟山大撤退开始了。
在这次的撤退过程中,一万余名青壮年被迫入伍,其中最年长者已经53岁,最小的刚刚14岁,姜文标就是年龄最小的成员之一。
姜文标年纪小,且身材矮小,并不符合成为壮丁的条件。
因此,姜文标家人们一直认为自家孩子是不可能被抓壮丁的,直到那一天,姜文标直到夜深也没有回家。
就在一家人似无头苍蝇一般找人时,姜文标和一众青年人已经被国民党部队拿枪押着前往码头。
在枪托的击打下,众人爬上了最后一艘撤往台湾的军舰。
两天三夜,挤满人的舰船终于靠岸,上级命令所有人脱下衣服,换上单衣军装。
就这样,一身身崭新的军装被发放到每一位壮丁手中。
只不过待众人穿上后,大大小小的军装对于壮丁们来说并不合身,但是每人一袋生米却让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饱饭了。
姜文标拿起生米袋子就开始吃,就在这时,和他一起被抓壮丁的同学告诉他说:“你抬头看看,那个人就是蒋夫人。”
蒋夫人?显然吸引力不如身前的那袋生米,不过姜文标还是抬头看了一眼,一身白色的蒋夫人在姜文标眼中仿佛是一名正在守丧的妇女。
就这样,在蒋夫人和一众学生的夹道欢迎下,舰船上的壮丁们来到了台湾岛,并跟随部队驻扎。
姜文标所在的部队是陆军第十八师,按照规定士兵每天必须出操,而姜文标总是在出操时因为绑腿脱落而落在队伍后面,这也让他总挨打挨骂。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姜文标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坚持下去,心中抑郁的他只好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家,我想家......”
就在姜文标大哭一场准备回宿舍时,他在操场上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对方就是比他大两届的同学——朱彪。
由于朱彪是主动入伍,所以他被分配到师部的无线电班,待遇更好,自由度也更大,这让姜文标看着格外眼红。
因此他也想让朱彪帮忙,将自己也安排进无线电班,这件事情对于朱彪而言轻而易举。
更何况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能够遇到老同学本就不易,因此朱彪很痛快地答应了姜文标的请求。
可是姜文标的小动作很快就被他的连长察觉到了,连长不仅将朱彪骂了一顿,还动手打了姜文标,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等到风声过去之后,朱彪问姜文标:“你有没有胆量逃跑?”
这句话吓了姜文标一跳,紧接着朱彪又说道:
“松山机场空兵部队的黄连长是我老乡,你在这太受拘束,去哪里可能会好一些,他看我的面子,应该能收留你,如果你敢,我就提前和黄连长打招呼。”
姜文标思索良久后,最终决定要离开陆军,去黄连长处讨生活。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朱彪开始联系黄连长,并得到了他的同意。
就这样,姜文标在去营外洗澡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直接前往松山空军基地找黄连长。
黄连长看着姜文标还穿着陆军训练服,赶紧让他换上空军制服,并且要求姜文标换一个名字,以防陆军部队调查。
就这样,姜文标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姜思章。
从这天起,陆军18师少了一个娃娃兵,空军部队多了一名叫做姜思章的少年。
在黄连长的照顾下,姜思章在空军部队的日子也更加舒心。
只不过他还是想家,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姜思章居然在军队中有了家里父母的消息。
“我一切很好”
在部队正常操练结束之后,姜思章按照惯例坐下休息,这时候的他发现身边有一张报纸。
国民党给“顽固分子”用了很多手段,因为刺青,这些台湾老兵在开放后有家也不能回
这份报纸是军队内最常见的党报,平时姜思章对这样的报纸不屑一顾。
不知为何,那天,他鬼使神差般将报纸拿起来,甚至开始仔细看起报纸来,就连副刊的广告栏都没有放过。
忽然,他的目光被第八版副刊的一则寻人启事牢牢黏住,“寻找姜文标,浙江定海岱山人,走失时14岁......”
看到这则寻人启事后,姜思章泪流满面,他牢牢记住寻人启事下方的联系地址。
这次放假后,姜思章早早地离开部队,按照地址找到了寻人启事里的王先生。
在见到王先生后,姜思章将自己的身份全盘告知。这时姜思章才知道王先生是自己拐着弯的亲戚。
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先生才愿意帮着姜思章一家。
由于部队有归队时间限制,姜思章不能在王先生家停留过多时间。就在姜思章准备离去的时候,王先生一把拉住了他,并对他说道:
“孩子,你记住,在部队里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你也从来没有任何途径与大陆方面通信,知道吗?”
姜思章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不久后,姜思章就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信,父子俩也开始了信件往来。
可好景不长,由于两岸关系的原因,姜思章只能停止了家书的往来。
自此之后,姜思章将两封家信牢牢地压在包袱底,在四周无人时拿出来看一看,以解思乡之愁。
“我今晚要去太平山顶了”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七十年代末。
在数十年的漫长岁月中,姜思章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重新和大陆亲人联系的方式。
1978年,姜思章去一位同学家探望,正好赶上同学的香港亲戚在家。于是,姜思章拜托这位香港人将自己的一封信件捎到香港寄发。
在对方同意后,姜思章立刻在同学家动笔写信,只不过在最后的地址处犯了难。
他不知道,这三十多年家乡发生了什么变化,自己的亲属是否搬家。
但这时的姜思章也想不到什么新的地址,于是他在封皮处依旧写上了三十年前的老地址。因为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健在,他在收件人处写的是弟弟的名字。
一个月后,姜思章终于收到家人的回信,就这样姜思章又和大陆的家属取得了联系。
只不过在几次信件往来后,因为香港亲戚在台湾的生意受损,香港亲戚便不愿再为他转发信件。
没有了香港亲戚的中转,姜思章只好继续寻找结识香港人的途径。
就在姜思章为了通信努力的时候,他的家人们也在为这件事努力着。
姜思章的大妹家距离佛教圣地普陀山很近,而普陀山则是各地香客的必经之地,一向头脑灵活的大妹借机结识了从香港来的陈女士。
在大妹的精心攀谈下,很快两人就以姐妹相称,陈女士也开始为大妹转寄到台湾的信件。
有了陈女士的帮助,姜思章与家人的信件终于可以往来无阻。
1979年,世界风云变幻,在世界格局的影响下,台湾与大陆之间的坚冰开始融化。
为了能够回到大陆探亲,姜思章经过研究后发现一条捷径,那就是先从台湾前往香港,再从香港前往大陆。
只不过,在前往香港之前需要向台湾当局申请“赴港探亲”批文,这份批文想要办下来非常困难。
最终还是得到陈女士的帮助,姜思章才能顺利拿到批文。
1982年8月11日,姜思章终于登上了前往香港的飞机,下飞机后他直接给妻子打去电话。
在电话中,姜思章小声说道:“我今晚要去太平山顶了。”
这是他和妻子约定的暗号,只要他能够安全到达香港准备前往老家,两人就以这样一句话报平安。
这通电话结束后,姜思章立刻乘坐前往广州的大巴。
在车辆行进到珠海拱北海关时,乘客被要求下车检查,工作人员将“台胞旅行证”粘在他证件的背后,轻声说道:
“这个证返回香港后可以直接撕掉,在回到台湾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工作人员的这句提醒,让姜思章感动万分,心里暖洋洋的。
姜思章终于到家了,看着垂垂老矣的父母,他泪如雨下。
几天后姜思章带着沉甸甸的嘱托踏上了回台之路。对于姜思章来讲,如何保证老兵回乡探亲成为自己首要解决的问题。
于是在姜思章等人的组织下,“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正式成立,随后一场轰轰烈烈的“老兵返乡”活动在台湾展开。
姜思章组织这种活动显然是违法的,很有可能挨枪子,但是他并不怕,他只怕妻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因此,就在姜思章准备这些活动之前,他决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告诉妻子,并且向妻子提出离婚的请求。
毕竟只要两人离婚,姜思章目前所有的财产就可以转移到妻子的名下,这些钱也足够家中妻儿过下半生了。
可是姜思章的妻子也是一个明白人,她一直知道丈夫在做什么,因此她坚决拒绝丈夫离婚的请求,甚至在丈夫组织活动时积极帮助丈夫。
1987年5月,姜思章亲自撰写了一份《我们已沉默了40年》的传单,内容道尽老兵半生的苦。
开篇即发问,“难道我们没有父母?我们的父母是生是死却不得而知。”
这份传单前后共印制了三十万份,5月10日十余名老兵高举“捉我来当兵,送我回家去”的布条走上街头,三十万份传单一散而空。
前来阻止的警察与老兵们发生激烈争吵,一时间引起巨大轰动,台湾各界人士都在关注老兵返乡问题的进展。
《想家了,怎么办?》,这份传单也是由姜思章执笔撰写。
6月28日,近五万名台湾老兵齐聚大礼堂内外,当《母亲你在何方》的歌声响起时,数万老兵不自觉地一起哼唱。
此次集会过后,台湾当局终于对老兵返乡问题有了表示。
在数次集会抗议下,台湾当局通过了“台湾地区民众赴大陆探亲办法”,自这一天后,台北的红十字会挤满了登记返乡探亲的人。
当年来到台湾时,他们一个个都是青壮年,如今回到大陆,都已两鬓斑白、身材佝偻,只不过脸上的激动之情却丝毫不假。
此后,姜思章还多次前往大陆,照顾年迈的父母,略尽人子之孝。
如今二老早已离世,姜思章就将全部心血放在为老兵争取权益,与国家统一的道路之上。
结语
姜思章曾言:“我再也不会做想家的梦了,因为我终于回家了。”
姜思章回家了,如今来往于台湾大陆已成了他的日常,他也让千千万万当年被迫前往台湾的人回家了。
现在,姜思章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两岸和平与统一,这个愿望,在不远的将来也一定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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