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商人资助落难青年，20年后两人重逢，青年已是兵团司令

1929年，董竹君与曾经担任都督的丈夫夏之时谈判，说自己要离婚。

丈夫对她的决定嗤之以鼻，因为他觉得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和两位老人，在上海滩根本无法立足。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离开他的董竹君不仅成功养活了自己与家人，还成功创办了在上海数一数二的大饭店“锦江饭店”。

董竹君年轻时的照片

暮年的董竹君在自己的自传《我的一个世纪》里写道：

“我从不因被曲解而改变初衷，

不因被冷落而怀疑信念，

亦不因年迈而放慢脚步。”

从青楼女子到都督夫人再到知名企业家，董竹君究竟有怎样的传奇人生？

逃出“人间地狱”

1915年，上海的局势变得越来越危急，袁世凯悬赏3万元捉拿爱国将领夏之时。

一天夜里，夏之时正与同伴商议出逃事宜，准备逃往日租界避难所。

屋外，一位身着素衣的年轻女子从黄包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地从门口向他跑来。

夏之时回头一看，惊喜的与这位女子抱在一起：

“阿媛！你来了！”

这位名叫阿媛的女子美丽端庄，看见他们收拾好的行李就放在一旁，不觉惊叫出声：

“哎呀，如果我晚来一步，也许你们就离开这里了！”

夏之时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她说：

“是的，我们赶紧走，你后面的追兵应该快要到了！”

夏之时从军时的旧照

两个人坐着黄包车飞快地逃往日租界，董竹君看着车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心急如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抓回青楼。

就在捉拿董竹君的追兵即将抓到他们的那一刻，车子驶入了日租界。

逃亡成功的董竹君心中像是有一块大石悄然落下，那种轻松畅快的自由滋味令她终身难忘。

她站在房子里，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自己命运多舛的童年……

1900年正月初五，董竹君出生在上海洋泾浜臭河沟旁的一个贫困家庭，父母给她起了小名叫阿媛。

她的父亲是黄包车夫，母亲是大户人家的阿姨。父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还是把她送去私塾读书。

因为家里太过贫困，她的弟弟妹妹都因为挨饿和营养不良而先后去世了。

阿媛11岁时，中华民国成立。整个上海都变得焕然一新，男人排队剪辫子，女人不再裹小脚。

守旧的母亲仍然想要给阿媛裹小脚，阿媛疼痛难忍，拒绝缠足，先后多次将缠足布剪断。后来缠足一事在父亲的劝说下终于作罢。

阿媛13岁时，患了风寒的父亲病情加重，常年需要母亲陪伴照顾，高昂的医药费让这个家庭债台高筑。

父母在无奈下让她休学，含泪把她卖到青楼“长三堂子”当“清倌人”（旧时青楼中卖唱不卖身的女子）学唱京戏。

董竹君进入“长三堂子”时的留影

董竹君不想离开家庭，母亲苦苦哀求她：

“家里给你父亲看病欠了好多债，把你卖到青楼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你年龄还小，她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熬过3年我们就来接你回家。”

阿媛就这样开始了在青楼的卖唱生涯。

她天生丽质，还有一副好嗓子，很快成为长三堂子的红人，每天都有几十位客人点名要她唱戏。

阿媛原本以为到了3年就可以如约回家。但是照顾她的阿姨悄悄告诉她青楼的“套路”。

还未成年的姑娘在青楼做“清倌人”卖唱只是为了积累名气，等到她们有一天发育成熟了，老鸨就会想办法把他们卖个大价钱。

正因为阿姨的提醒，董竹君在众人的追捧下始终很清醒：

花天酒地的风光，掩盖不了“人间地狱”的悲惨。

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找个靠谱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在青楼里，她先后接触了一些思想进步的革命党人，其中包括夏之时。

夏之时是同盟会成员, 也是重庆副都督，经常借助青楼来掩人耳目，与同伴商议要事。

为人正派的夏之时很喜爱美丽聪颖的阿媛，处处关照她，还让她好好读书，两个年轻人相爱了。

夏之时提出想要为她赎身并娶她过门，但是渴望自由的董竹君拒绝了。

她不想自己被看作是“买来的物件”，而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青楼。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装病的董竹君在房里一边喝酒一边吃东西，时不时还叫看守大哥帮自己买点东西。

趁看守去买东西时，她迅速脱下身上的所有绫罗绸缎，取掉佩戴的所有珠宝，将自己卖唱赚到的所有钱都留在桌子上，

随后她身着一身素衣，打了一辆黄包车匆匆前往夏之时的住处。

在路上，她不停地催促黄包车夫，生怕被后面的追兵追到：

“快点呀，再快点呀！”

好在，她终于成功与夏之时会和，并成功逃进了日租界。

在那样的时代，无论是男人三妻四妾，还是女人依附男人生活，都被看作是习以为常的事。

但是小小的董竹君却不认命也不攀缘，哪怕沦落青楼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赢得尊重。

出走的“娜拉”

逃出去两周后，15岁的阿媛同27岁的夏之时登记结婚，并举办了简单的婚礼。

婚后不久，夫妻两人一同前往日本留学。

董竹君与夏之时结婚

在丈夫的帮助下，阿媛进入日本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学习理科，用了三年多就学完所有课程。

阿媛的史地老师帮她取名为“董篁”, 字“竹君”，从此“董竹君”这个名字伴随了阿媛一生，宛如她一身清正风骨的写照。

董竹君在日本读书时的照片

1916年，夏之时奉命回国，参加讨伐袁世凯的“护国战争”，他叫原本在上海读书的四弟赶来日本监视董竹君，防止她做出出格之事。

1917年秋天，董竹君顺利毕业。想去法国继续求学深造，但是夏之时从四川发来电报, 要她立刻回国。

于是，董竹君回到成都与已经被任命为四川都督的丈夫团聚。

夏家大家庭合影

1918年，四川的局势风云变幻，夏之时被解除兵权后赋闲在家，整个人都开始萎靡不振。

他开始酗酒、打麻将、抽大烟，将自己事业失意的愤恨与不满发泄到董竹君和女儿身上。

再后来，因为时局动荡，一家人从成都搬到了上海。

无论是董竹君患肺病，还是孩子生重病，夏之时几乎从未探望，还总是因为生活小事对她大发雷霆。

夏之时不同意女儿们接受教育，觉得女孩子长大后终究要嫁人。而董竹君坚持男女平等，把几个女儿都送去学校读书。

董竹君与女儿合影

如果说子女教育的摩擦让两个人心生嫌隙，那么生活上的矛盾更让这对曾经相爱的夫妻渐行渐远。

有一次，因为大女儿的钢琴教师给董竹君寄来的一封问候信，夏之时与董竹君再次发生争执。

董竹君与夏之时的全家福

当时夏之时暴怒，先是狠狠踹了董竹君胸口一脚，随后狠狠地把衣箱朝董竹君头上砸去，董竹君跑进厨房躲避，夏之时竟然拿起一把菜刀向她扑来。

董竹君飞奔跑入弄堂逃命，夏之时在她身后穷追不舍，所幸夏之时被侄子拦下，这才没有酿成惨祸。

死里逃生的董竹君，终于明白隐忍退让并不能换来幸福的婚姻，反而会让自己与女儿更加危险。

1929年，董竹君带着四个女儿离开家庭，按约定与夏之时分居五年，儿子被夏之时强行留在家里。

嫁为人妇的董竹君

当年的报纸上刊登了“夏之时家中难都督, 将军街走出女娜拉”的报道，董竹君被称为现代版的“娜拉”。

1934年，夏之时以为董竹君会在受挫后回心转意，没想到董竹君仍然坚持离婚。

与丈夫分居后的董竹君

创业之路

早在日本学习期间，董竹君就经常翻看《东方杂志》《妇女杂志》等进步刊物。

从这些刊物中，她逐渐吸收了男女平等的进步思想观念，也开始萌生创办实业的想法：

“生活在这种男子为中心的社会里，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女人总是没有真正地位的。

如果经济不独立，就谈不上什么‘女权’。”

创业时期的董竹君

早在夏之时赋闲时，董竹君先后创办了“富祥女子织袜厂”和“飞鹰黄包车公司”，后来又转手他人，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了一些经商经验。

与丈夫分居后，董竹君在上海闸北台家桥创办了群益纱管厂，厂子在鼎盛时拥有近100名员工，后来在战争中被炸毁。

为在上海创办的群益纱管厂招股

不久后，董竹君的进步言论为她带来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纱管厂也因为缺少资金最终倒闭。

就在董竹君山穷水尽之时，朋友李嵩高主动找到了她，提出借给她2000元钱作为启动资金再次创业。

董竹君接受了对方的援助，决定在法租界华格臬路开一家川菜馆，起名为“锦江小餐”。

董竹君创办餐馆时的合影

1935年3月15日，川菜馆“锦江小餐”正式开业。由于它在环境装修、餐厅服务和菜色烹饪上都极具特色，很短的时间内就在上海餐馆中声名鹊起。

当时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人物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人都是餐馆的常客，经常需要排队。有一次杜月笙因为等位太久，直接要求董竹君扩充店铺。

在杜月笙的帮助下，“锦江小餐”扩充为“锦江川菜馆”，扩建后的餐馆可以同时容纳300人左右用餐，生意越发红火。

1935年，董竹君创办上海锦江川菜馆

1936年，董竹君又在上海华龙路（今上海市雁荡路）82号增开了“锦江茶室”。

为了改变社会风气，她还主动登报招聘家境贫寒的女服务员，并且训练服务员以健康正派的形象迎接客人。

董竹君与锦江茶室

工作之余，董竹君经常教导这些女孩子：工作不仅是为了赚钱养家，更是为了争取女性的独立与自主。

锦江饭店一步步成为上海知名的高档餐厅，上海南京的政要人物都经常在这里聚会。

锦江饭店

建国后，董竹君将锦江两店合并为“锦江饭店”，并将锦江饭店全部资产捐献给国家。

周总理在宴席中见到她后，也赞叹她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1951年，董竹君受到周总理的亲切接见

从那以后，锦江饭店成为新中国的首家国宾馆，先后接待了近400位外国元首。

义薄云天

创业的同时，董竹君对于党的事业始终是全力支持。

创业期间赚到的钱，一部分被她用来扩大规模，另一部分被她用来协助党的事业。

她在“锦江川菜馆”专门设置了一个雅间供党员商谈，后来又开设“锦江茶室”给党员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会谈场所。

董竹君与女儿们的合影

在创业路上，董竹君先后帮助了很多党员，其中包括后来成为兵团司令的宋时轮。

宋时轮出狱后，因为囊中羞涩被困在上海，在朋友的推荐下找到董竹君求助。

董竹君在与他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从办公室取出一笔现金送给了他。

宋时轮接过董竹君的钱，道谢后转身离开。

开国上将宋时轮

为了年轻人的安全，董竹君站在窗口目送他离开，直到看见年轻人消失在大街上才离开。

1931年，董竹君和戏剧乐曲作家郑沙梅等人创办了进步杂志《戏剧与音乐》，以艺术杂志的名义，宣传我党的进步思想，后来这本刊物因为战争被迫停刊。

1940年左右，世界大战接近尾声时，董竹君还秘密办地下印刷厂，为我党印刷《中国妇女》等进步刊物。

在事业上大展拳脚的同时，董竹君对孩子们也是严格管教，从不允许他们随便出入锦江川菜馆。

董竹君与女儿合影

但是有段时间，邻居们却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允许一帮青年每天在自己的家里打扑克牌。

原来这些打牌的人是她专门请来的，目的是为了掩护在她家里秘密会谈的党员。

1945年5月，上海我党负责人吴克坚接到指示，尽全力保护好民主人士张澜和罗隆基的安全，吴克坚找到董竹君帮忙。

上海警备司令的杨虎来到董竹君家里，董竹君对她说：“现在形势变化很大，你应分清局势，为自己以后想想。以你的地位、资历和声望，完全可以做一些对国家和老百姓有利的事情。”

杨虎惊讶地看着董竹君：“我原本以为你只关心办企业，没想到你对于时政也有兴趣”。

董竹君笑着说：“因为爱国，我们都是中国人嘛！”

董竹君判断杨虎是可以争取的人物，于是吴克坚多次在董竹君家里约见杨虎，并最终通过杨虎顺利完成对张澜和罗隆基的营救活动。

1950年，身为锦江饭店老板的董竹君应邀参加一场企业家年会，在会上见到了宋时轮。

中年时的董竹君

宋时轮一眼认出昔日倾囊相助的恩人，对她诉说着分别20年后的经历。

当时宋时轮在董竹君的帮助下，离开上海前往湖南，在浏阳、江西萍乡一带组建了游击队，并凭借赫赫战功一步步成为兵团司令。

开国上将宋时轮

再后来，宋时轮海专门去锦江饭店拜访董竹君，多次邀请她去家里做客，还送给董竹君一把在战场上缴获的日本军刀，作为二人友谊的见证。

写在结尾

董竹君虽是女儿身，胸中却有山河浩荡。可惜这一世，夏之时终究不是她的知己。

1950年10月，夏之时以“组织策划土匪活动”的罪名被处以枪决，时年63岁，直到1987年才得以沉冤昭雪。

他死后夏家逐渐败落，董竹君多次出手援助夏家人。

董竹君与子女们欢聚一堂

60多岁时，董竹君因“特务、两面派”等罪名蒙冤入狱，被关押长达6年。

在狱中的她规定自己每天必须刷两遍马桶，在只有3平米的号子里每天坚持来回小跑，她还在枕边放了一块香皂，每晚睡前会闻一闻，让自己伴着香气入睡。

72岁时，她终于出狱并重获自由，79岁后终于洗清冤情。

刚出狱的72岁的董竹君

出狱后的董竹君耗费8年时光，呕心沥血地完成个人回忆录《我的一个世纪》，完成书稿不久后，她便溘然长逝。

董竹君自传《我的一个世纪》

年幼时被送入青楼，青年时所托非人，中年时白手起家，晚年时千金散尽，董竹君的一生堪称是传奇。

92岁时的董竹君

许多如她一般生于乱世的女子，要么如水中浮萍随波逐流，要么如枝头花瓣零落成泥。

而她却拥有逆天改命的勇气，在乱世中咬牙握紧命运的船桨，硬生生改变了自己人生之船的走向。

她的一生，正如她70岁在狱中过生日时写下的诗句：

“青松不畏寒霜雪，巍然挺立天地间。”

本文作者|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