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二月份,贵州的冬天还没有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层寒意。
一个女人背着竹筐只身走进武夷山脉,她淌过水、劈开路,不断向深山老林走去,期间还不时驻足观看山里生长的大树,拉枝丫、揪树叶,看到顺眼的叶子就摘下来放进竹筐内。
半天的时间,她带着十来片叶子尽兴而归。每年只要有时间,女人都会重复这样的步骤,一个人进入深山老林,寻找自己心中最合适的树叶。
贵州山中随处可见的树叶为何让女人如此痴迷?她要用树叶做什么?
在央视栏目中的杨丽
2014年2月,央视7频道栏目奔赴贵州铜仁拍摄一档节目,主人公正是那个在寒冬独自进入深山老林寻找树叶的女人。
女人叫杨丽,是贵州铜仁人。在展示自己的身份的同时,她还为众人介绍了自己的发家史,以及与“树叶”结缘的契机。
她于1976年出生在铜仁市碧江区的一座苗寨中,是家中长女,父母在她出生后又生了两个妹妹。
带着父母的期许,杨丽健康成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杨丽皮肤白皙细腻,大眼睛长睫毛,是典型的苗族女人长相。
大自然爱着它的子民,绿水青山呵护着当地的人,铜仁的一树一草都滋养着杨丽。
虽然身材不高,但是杨丽身上有着少数民族的闯劲与不服输,上挑的眉尾与眼角也在彰显着主人的独立能干。
凭着这一份要强,杨丽成功考上了重庆大学,主修人力资源管理专业。毕业后的她留在重庆打拼自己的事业,担任培训师的同时也经营者一家广告公司。
用杨丽的话说,就是每天早上追着太阳跑。生活虽然忙碌,但是很充实,杨丽那几年过得很快乐。
工作两三年后,经人介绍,杨丽认识了自己丈夫,当时还是戍边军人。
婚后的生活
两人情投意合,很快就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杨丽怀孕生了一个男孩。即使怀孕了,杨丽依然保持着对事业的追求,在生产的前四天才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待产。
在生产的前一星期,丈夫也向部队请了长假来陪伴、照顾杨丽。2006年10月,孩子刚满月四天,丈夫就回了部队,留下杨丽独自照顾儿子。
苗疆山水养出来的人总是生机勃勃,闯劲儿满满。在儿子刚满月不久后,杨丽就把他送回了贵州铜仁的父母家,自己则留在重庆继续开拓事业。
虽然一家人分隔多地,但对彼此的挂念一点都不少。
杨丽留在重庆后,事业越发的顺风顺水,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闲暇之余,杨丽也回想起远在铜仁的儿子,他有没有长高?有没有长胖?每天开不开心?
2008年,32岁的杨丽忙里偷闲回了铜仁探亲。正是这一趟归途,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
回到家看到孩子的第一眼,杨丽就觉得很不对劲儿。儿童1至2岁这一年起码会长10厘米,上次给儿子量身高就有70厘米,怎么一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杨丽心里一紧,急忙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结果让人大吃一惊。经过检查,医生诊断孩子患有血铅中毒、发育迟缓、营养不良等病症。
病症多到连医生都不由得惊讶——“你是怎么带孩子的?”杨丽感觉天都塌了,好不容易恢复心情,带着医生的嘱托回了家。
原本她是想回来和父母、儿子团聚,过一个好年,哪成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对她的打击太大,全家人也都没有了过年的期待。
是留在贵州照顾儿子还是回到重庆继续赚钱,杨丽陷入了两难。留在贵州可以亲自照顾儿子、带儿子治病,但这也意味着自己就必须辞掉辛辛苦苦打拼了几年、渐有起色的工作。
回到重庆继续工作,虽然无法亲自照顾儿子,但是可以赚很多钱带孩子去更好的医院、进行更好的治疗。
挣扎,纠结,这让杨丽的心异常难过。最终促使她留下来的,是儿子那声脆生生的“阿姨”。看着窗边儿子挥舞着的小手,杨丽潸然泪下,既难过又自责。
自己这是生了孩子却没有养孩子啊,孩子连妈妈都不认得了。
留在铜仁的杨丽当起了家庭主妇,每天都是买菜做饭、照顾儿子、带儿子治病,两点一线。
辞掉工作,全家就靠丈夫微薄的工资度日,日常开销加儿子的治疗费,全家每月都过得紧巴巴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算勉强可以生活,但是儿子后续的治疗怎么办?
想到这些,杨丽就一阵头疼与难过,照顾着儿子,心中的自责越发浓重。
逆风翻盘
为了让儿子得到更好的治疗,杨丽借钱与朋友一起合伙做起了电子路牌的生意。
这在当时是一门前景不错的事业方向,杨丽算是压上了全部的家当。
订单交付时,问题出现了。甲方验收了产品,发现质量都不过关,就拒绝了与杨丽的合作。
原来当初进入市场太过于匆忙,杨丽没有做充分的市场调研,导致自己购入的生产设备与市场需求不符。这一次创业,可谓是血本无归,杨丽也欠下了140万元的债务。
生活本就拮据,反而又欠下百万外债,这让杨丽喘不过气来。人们常说,适当的压力可以促人上进,但是过多的压力会压垮人的斗志,杨丽排解压力的方式就是户外骑行。
每个周末,杨丽都会抽出时间和朋友一起外出骑行,她还有个有趣的称号“黑锅”。
有时户外骑行需要野炊,杨丽就自告奋勇背起十几斤的大黑锅,队友就给她起了这样一个“贴切”的外号。
杨丽自己很喜欢这个称号,觉得这是对她的尊称。苗疆女子果然不服输,愿意承担重任也承担得起重任。
一次户外骑行,杨丽被路边生长的树叶扎了胳膊,隐隐的刺痛让她来了兴趣,细细打量着扎在衣服中的树叶尖刺。
刺,尖刺,像什么呢?杨丽边看边想,终于她想到了:树叶的尖刺像缝衣服的针!有了这一想法,杨丽兴致勃勃地在树叶上穿针引线,发现效果还不错,她心下顿时有了主意。
上一次的创业让杨丽欠下了外债,欠债是要还钱的。可是自己没有了工作,该拿什么还钱呢?
由于环境的熏陶,苗族出身的杨丽四五岁就跟着母亲和家中的女性长辈们学绣花了。
一般来说,苗家姑娘们到了七八岁,她们的绣品就可以镶在自己或别人的衣裙上了。看着手里的针线,想起贵州省即将举办的“多彩贵州,两赛一会”,杨丽决定做“叶脉绣”!
每年11月,贵州省都会举办“多彩贵州,两赛一会”,即贵州省旅游商品设计大赛、旅游商品能工巧匠选拔大赛暨展销会。
能在这个活动中拿奖,对民俗工艺品经营者来说无疑是个成名的捷径。有了平台,就不愁产品卖不出去。
叶脉绣的原料叶子,需要选用叶片完整、韧性好、脉络清晰又外形漂亮的叶子。而这样的叶子,往往长在深山老林中。
巨大的温差赋予了树叶独特的韧性,这样的韧性用来做叶脉绣再合适不过。说干就干,杨丽背着竹篓就进入深山老林中找寻树叶,再寒冷的天也浇不灭她心中的热血。
拿着采摘好的树叶回了家,根据相关资料,杨丽将树叶清洗干净、蒸熟、刷掉叶肉,得到了只有脉络的树叶。
但是问题在于树叶晾干后,手指轻轻一折就断了,根本没办法在叶子上刺绣。
该用什么办法让叶子变软呢?变得不那么容易折断?苦思冥想了半天,依然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
为了解决树叶易折易碎的难题,杨丽请教了贵州省两赛一会的专家评委申敏,申敏告诉杨丽树叶的原理。
虽然专家并未告诉杨丽该用什么醋来浸泡,但是有了这些指点,事情最起码有了前进的方向。
回到家,杨丽买了许多种类的醋进行实验。每天除了买菜做饭、照顾儿子,就是泡在实验的地方。
用杨丽妹妹的话来说,家里乱糟糟的,各种醋、树叶摆得到处都是。每天杨丽都忙到半夜十二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赛前的二十天,杨丽实验成功了!
看着眼前薄如蝉翼、晶莹透亮的树叶,杨丽非常激动,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
刷上米浆、悬挂晾干后,就得到了一片柔软又坚固的、可以刺绣的树叶。在比赛的前一天,杨丽终于完成了叶脉绣。
声名大噪
2011年,杨丽凭借叶脉绣夺得了这一年两赛一会的特等奖。
这一年,35岁的她终于尝到了成功的甜头。
所有人都被这一项技艺惊到了,大家没有想到,杨丽竟然可以在薄薄的树叶上进行刺绣。
用在场专家的话说,经历了清洗刷肉,叶片的脉络还能如此清晰,还可以在上面刺绣,如果不是非常高的技艺是无法办到的。
叶脉绣让大家看到了自然与人工的完美融合,小小的一片叶子,兼具审美性、技艺性与传承性。
2011年的两赛一会后,杨丽及叶脉绣被许多媒体报道,知名度大大提高。
前来订购的客商络绎不绝,杨丽的收入也逐渐增多。但是因为人手的原因,杨丽每年可以交付的叶脉绣成品最多三百片。
如果想满足各地的订货商,杨丽必须扩大生产规模。而生产规模的扩大,需要充足的资金供应。
2012年,转机来临。上海的一家国际贸易公司给杨丽送来了好消息:他们定了243万的刺绣单子。
杨丽这一年只需要满足该公司的订货,就可以赚到243万。
对于急需资金扩张的杨丽来说,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问题在于,杨丽这边人手急缺,除了杨丽自己,就只有妹妹与一名员工可以完成刺绣。
一针一线,都需要人工缝制,没办法加快速度。订单已经接下,总不能食言。可该怎么完成如此大的一笔单子呢?
一天,在铜仁附近的村子闲逛时,杨丽看见了坐在家门口闲谈的苗族妇女。看着她们两个手中的刺绣作品,一个想法在杨丽脑中浮现。
是不是可以将订单分摊在每一个村落,由村子里的能工巧匠绣好后,再由自己收购回来呢?
贵州是人口外流大省,青壮年男性大多外出务工,家中只留下了女人、孩子和老人。
生了孩子的女人往往面临难题,是留在家中照顾孩子还是外出挣钱?如果有一个既能照顾孩子又能赚钱的工作就好了,杨丽的出现也给村子里的女人带来了转机。
后期,杨丽申请到了铜仁市妇联下发的妇女小额担保贷款。有了这笔资金,杨丽购置了一批生产设备与原材料,免费下发生产材料到周边的农村。
同时定期开展培训,布置刺绣任务。在杨丽与村民的合作下,上海国际贸易公司的订单如期保质保量地完成了。
杨丽拿到了243万的付款,不仅给村民发了工资,也还清了之前的欠款。
生活在一天天的向好发展,除了事业上的成功,儿子的状况也越来越好。
让杨丽最开心的,就是儿子对她的称呼发生了改变,由阿姨到杨丽妈妈再到妈妈,其中的艰辛只有杨丽自己知道。
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杨丽的叶脉绣逐渐远销世界各地。2012年秋天,跟随贵州省手工艺展销团,杨丽将叶脉绣卖到了美国、日本等国家。
小小的一片叶子,最高可卖到7000元,最低也有2000元。
2013年,杨丽的公司年销售额达到了900多万元。同时也为当地500多名农村女性提供了就业岗位,改善了她们的生活条件,解决了她们的后顾之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杨丽的创业历程少不了运气的加持,但最重要的是自身的魄力与坚持。
杨丽的故事,再一次让世人看到女性的力量。
-完-
编辑|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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