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作者：五月鸣蜩
一
我惶然从睡梦中惊醒，汗如雨下，手心一片潮湿。厚而密的窗帘拉得死死的，不见一点阳光透进来。
“这是在哪……“我喃喃道。翻身想爬起来，却发觉周身一片酸痛，大脑中似乎有什么在拼命尖叫，一跳一跳地挤压着我的大脑。
这是怎么了？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有意删除了记忆一般。
我强忍着疼痛，起身拉开窗帘。窗外一片灰暗，似乎是暴雨来的前夕。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呼啸的狂风拼命击打着玻璃，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小小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台冰箱。冰箱中放着喝剩半瓶的矿泉水。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十分不长眼色地发出了咕咕叫。我无奈地想：看来要出门一趟了。
好在便利店不远，从房间里的窗户就能看到。我穿上外套在房间中摸了一圈，没有发现伞的痕迹，只得裹严了冲出去。此时天空中已经飘起了蒙蒙细雨，冰凉而萧瑟地落下。便利店中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店员坐在收银台后面低头玩手机，他整个人蜷缩得像一只烤熟了的大虾。货架上空荡荡的没有太多的选择。我犹豫了一下，想问问店员今天是几号，最终还是作罢。因为我见他玩手机玩得正起劲，双手拼命地在屏幕上敲击着。
这样的人，要么在和别人吵架，要么在玩节奏大师。
“您好，结账。”我选了两个面包放在收银台上，店员并没有理我。
“您好！我要结账！”我提高了音量，可店员依旧在拼命地玩手机，把我当作空气。
我有些生气，抬手拍了拍台面。店员吓了一跳，惶然抬起头来，双手依然在屏幕上按来按去，没有一丝停顿。
“你这服务质量也太差了……”我皱眉，相当不满。
便利店的门突然开了，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径直拿了包烟，走到柜台结账。男子也在不停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哪怕是在他拿东西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停歇。
男子与店员面对面，两人都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男子拿着烟走了。
我很惊讶，因为在整个过程中，男子根本没有付一毛钱。
好吧，别人不付钱，不代表我不付钱。我忍着怒火又问店员道：“这面包多少钱？
没有回应。
“要是你不肯理我，这可不能怨我不付钱了。”我再也按奈不住，生气地拿起面包就走。
难不成这店员是嫌弃我买的东西太便宜了？狗眼看人低！
然而当我拿着面包走出便利店的时候，警铃突然大作！吓得我惊叫一声。
“明明是你不肯…“我扭头，话说到一半，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我被一个炮简瞄准了。
不，不是炮简，而是摄像头。店员此时正拿着手机对着我，脸上是满满的冷漠。镜头黑峻峻的像黑洞一般，继而一片白光，闪光灯晃瞎了我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不，你不能拍我！”我生气地走过去，试图抢下他手中的手机，“是你不要钱的！我现在把钱给你，你把手机放下！”店员像是没听到一般，还在不停地拍着我。
店中的警报没停，红光交替地打在我和他的身上。店门外聚集了三五个看热闹的人，他们也都举着手中的手机对着我，不时有闪光灯透过透明的玻璃，照在我身上。
我再也忍不住了，扔下面包拔腿就跑。
好在没有人追我，他们只是举着手机一直拍我，直到我消失在了拐角处。
二
他们都怎么了？我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冰水，刺骨寒冷后，从头到脚涌起病态的燥热。
家是暂时不能回去了，况且我也不知道那间没有丝毫熟悉感的小屋，到底是不是家。好在雨停了，我决定再溜达溜达，没准可以碰到一个正常人，能告诉我究竟发什么。
走了一会，街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他们每个人都驼背得厉害，手中拿着不停地划着屏幕。我越发地恐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我并没有带手机出来。他们依旧是我熟识的人类模样，可他们的眼睛如同玻璃弹珠一般，没有丝毫神采。
这里究竞是哪里？
走着走着，到了繁华一点的地方，高耸的商厦，干净的街道，看来这里应该是市中心了。我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也装作低头看手机，只可惜我的手中什么都没有。
突然，有个老妇狠狠地撞在了商场的玻璃门上。她撞得不轻，捂着头坐在地上，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周围没有人去帮她，人们拿着手机从她的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愿意扶她一把。
我看不过去了，跑过去关切地说：“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人慌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不停地在地上摸来摸去，没有回答我。我知道她看到我了，她那死鱼一般的眼珠看得我有些恶心。
“您是盲人吗？您在找什么吗？“我提高了嗓门。
“啊一啊—”她喉咙中发出了奇怪的呼噜声，像是丛林中的野兽才能发出来的声音。
“您告诉我要找什么，我好帮您呀。”
“啊一啊—”她依旧没有回答我，坐在地上拼命拍打着地面，疯了一样地摸来摸去，可她什么都没有摸到。我低头看老人家的手，发现她的大拇指形状十分怪异，小拇指凹陷得厉害，如同残疾一般。
突然，我的手摸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就在老人的大衣下，方形的。我好奇地将它拿出来，原来是个手机。
奇了怪了，难道这老妇坐在地上发疯，只是为了找手机不成？我试着将手机在老妇眼前晃了晃，没想到她一把抓住手机，飞快地把玩起来，喉咙中发出了满意的呼噜声。
这些人到底怎么了，集体在给手机厂家做广告吗？难以名状的恐惧涌上了我的心头。我飞快地逃离了商场，跑进了地铁站。地铁站的工作人员们也无一例外地在玩手机。
这倒是遂了我的意，这样我就可以逃票了。
不是我不买票，而是我不明白如何买票。等我遇到一个正常人，问明白了，日后再来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