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中将郑维山回忆出击大清河北

出击大清河北

我和胡耀邦、文年生(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诸同志来到三纵队时，恰逢解放战争一周年。中央军委正确地分析了一年来整个战局和全国革命形势的发展，确定我军第二年作战的基本任务是:举行全国性的反攻，即以主力打到外线去，将战争引向国民党区域，在外线大量歼敌，彻底破坏国民党企图将战争继续引向解放区，进一步破坏和消耗我之人力物力使我不能持久的反革命战略方针。我军第二年作战的部分任务是:以一部分主力和广大地方部队继续在内线作战，歼灭内线敌人，收复失地。

根据中央军委的统一部署，山东我军首先向胶东进军，把敌人引向渤海之滨，西北我军出击榆林，将敌拖向沙漠边缘。在敌两翼拉长、腹心暴露之际，我晋冀鲁豫野战军于一九四七年六月底一举突破黄河天险，发起鲁西南战役，歼敌九个半旅。继而向大别山实施千里跃进，把大批敌军引向了中原。八月下旬，我晋冀鲁豫野战军太岳兵团相机出动，强渡黄河，向豫西挺进。

九月下旬，我华东野战军主力横跨陇海路，挺进豫皖苏地区。我三路大军纵横驰骋于江、淮、河、汉广大地区，向敌军展开了大规模进攻。与外线进攻的第二章战略反攻的序幕同时，我西北野战军于八月下旬转人反攻。华东野战军东线兵团，收复了山东和苏北广大地区。东北民主联军从九月中旬起，向长春、吉林、四平和北宁铁路沿线之敌展开进攻，发动了强大的秋季攻势，全国迅速出现的战略反攻的新局面，迫使国民党军不得不从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

在新的一年里，我晋察冀部队仍然是执行内线作战任务。这是由于我区的战略地位、中央赋予我们的任务和敌我双方的现状所决定的。晋察冀军区地处东北、山东、晋绥、晋冀鲁豫四大战略区的中部，属战略内线。根据中央军委经营东北、争取东北决战首先胜利的方针，晋察冀负有钳制华北敌军，保障东北作战胜利的任务。当时，华北李宗仁集团尚拥有保定、张家口两个绥署，一个集团军，共九个军，四十五个师，五十余万兵力。虽大部盘踞于大、中城市及交通沿线，但仍有一定的机动兵力，企图以此巩固华北，支援东北。而我军只有三个野战纵队，九个旅。因此，我区部队的基本作战方针是:继续坚持内线作战，采取积极的战役行动，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收复失地，扩大解放区，为支援东北和解放华北而奋斗。

然而，我们来三纵以后的第一仗究竟从哪里打起呢?这倒是我和胡政委、文副司令员经常考虑的问题。

大清河北是敌我必争之地。这个地区位于北平、天津、保定之间，号称平、津、保三角地带，地位十分重要。如被敌军占领，就可以形成平、津、保互为特角的防御体系，建立比较稳固的战略基地，从而也就能抽出更多的机动兵力对付我军和支援东北蒋军。反之，我军收复了这一地区，则不仅可以粉碎敌军建立平、津、保防御体系的企图，而且将使敌之战略基地及其交通要道直接暴露在我军威胁之下，从而更有效地钳制敌军和执行战役机动任务。

青沧、保北两役我军接连获胜，敌人感到平、津、保三点受我威胁日益严重，李宗仁集团乃乘我主力休整之机，于一九四七年七月，调集了五个师的兵力，向大清河北地区进行“扫荡”。之后，留下第十六军七个团，第九十四军两个团及河北省保安第三、第七两个总队，继续进行“点线驻剿”，以进一步摧毁我地方政权，破坏我党的组织，以达到全部占领之目的。

鉴于上述情况，野战军首长于八月十九日请示中央工委、军区并军委，建议出击大清河以北平、津、保三角地区，发起大清河北战役。建议提了两个方案。第一方案:三个纵队全部进攻青县、马厂、静海地区(唐官屯不易攻克除外)，将敌东调后，我转至大清河北岸作战。第二方案:以第三纵队向沫水、琢县、定兴地区进攻，调动敌人主力西援，第二、第四两纵队进至任邱西南及东南地区，待敌调动后，即进至大清河以北歼敌。

朱总司令和少奇同志于八月二十三日，致电军委并转杨、罗、杨、聂、肖、赵，同意按第二方案行动，可否请军委批示。军委于八月二十四日复电朱、刘，同意以一个纵队攻沫水一带，主力至大清河北机动。

军委批准了大清河北战役计划，杨、罗、杨、耿于八月二十五日，命令三纵队自取捷径经定、唐、满地区，于九月二日前到达易县以南隐蔽位置，三日开始攻击;四纵队三十一日出发，取道伍仁桥以南东进，以六日行程于九月五日到达任邱以西及西北、储龙河以东地区集结;二纵队三十一日出发，由饶阳、献县间渡a沱河，以六日行程于九月五日到达任邱以东吕公堡、大留镇、长丰镇地区(古洋河以东)集结。

为配合野战军之大清河北战役，聂、肖、赵、曾于八月二十六日，命令冀晋独一旅于二十七日出发，以九天行程进至大王店地区，归三纵队统一指挥;冀中独七旅及八、十两分区部队，统由冀中组织前方指挥所，准备配合大清河北作战，九分区部队③归三纵队统一指挥;察哈尔五、七分区部队统归三纵队首长指挥。

战前，我们认真研究了我纵的作战任务和战场情况，认为沫水县城不仅是保北的一个护路要点，而且是敌平、津、保防御体系西翼的警戒阵地，我攻沫水，敌军必救，定能达成西调敌军之目的。但该城设防比较坚固，守敌第九十四军第五师之第十三团，火力较强，且东有拒马河之阻，沫水、松林店、高碑店一带，地域又比较狭窄，难收奇袭之效。为此，我们建议野司，先以平汉路保定至徐水段敌独立第九十五旅之二八四团及保定第六团之两个营为目标，采取奔袭手段，予以歼灭。而后破击该段铁路，准备打援。这样，既可调敌西援，达成战役掩护任务，又可创造战机，歼灭敌人。

若此举扑空，再打涞水。野司批准了我们的建议。九月二日二十二时，我纵以七十里急行军奔袭保定、徐水段。但除槽河头及其附近数小碉外，余均扑空。此仗没有打成，遂决心北攻沫水。为迷惑敌人，掩护主力运动，我命第五军分区部队自九月四日起，连续破击固城至保定段铁路。九月六日晚，我率第八、第九旅抵近沫水，立即进行攻城准备，七旅并第七军分区独立团，位于定兴西北地区打援。

当晚二十二时开始动作，七旅克松林店、温辛庄等点，守敌全歼，琢县南之铁路桥亦被破毁。沫水方面，因敌工事坚固，战至七日晨，仅克十里铺、南郭下两点;八日继克东、南二关，敌我伤亡均重，黄昏继续攻城。与此同时，敌第九十四军第四十三师及第五师之第十五团、第一二一师之第三六一团，七日进抵高碑店，并以第十五团和第三六一团向沫水增援，我命七旅守住拒马河东岸的南、北义安，控制位于该两村之间的拒马河便桥，以保障第八、第九两旅攻击沫水。结果他们误以为我只要他们守住北义安，南义安轻易被敌占领。南义安易手，拒马河桥失去控制，援敌即将源源而来，遂不得不于八日二十四时撤出战斗。

在我第三纵队行动的同时，第二、第四纵队及野战军机关于九月五日先后进抵预定地区。七日晨，大清河北敌第十六军第九十四师主力由毛尔湾分两路渡河南犯:一路西犯王村、杨庄子，一路南犯大、小围河及南辛庄。两路均与我第十军分区部队接触。为求于运动中全歼该敌，野司当即部署以第二纵队第四旅，急进至大留镇东北地区隐蔽集结;以第四纵队第十一旅，急进至郸州、东苟各庄以南地区。拟以第四旅经南辛庄以东向史各庄以东地区打击敌之侧背，断其退路;第十一旅则沿河堤向史各庄攻击前进，配合第四旅歼敌于河南地区;其余部队待命出动。该敌经我第十军分区部队之有力阻击，已遭重大杀伤。可惜因第四旅迂回圈太大，敌于当日下午四时退返河北，预定计划未能实现。此役毙敌三百，我仅伤亡三十:十比一。虽属小胜，倒也漂亮。

由于我三纵的动作，大清河北的敌情正处于变动之中。除原集结于容城地区之敌第九十四军第三十四师进至高碑店一带外，敌第十三军第四师、第十六军第二十二师，正向平汉北段集结拟增援沫水;第十六军第一0九师亦有西援行动。根据以上情况，大清河北仅有敌第十六军第九十四师及河北省保安第七总队王风岗部守备，我调动大清河北敌人的目的已经达成。野司决心以第二、第四两纵队全部及冀中兵团(独立第七旅、第十军分区第七十五团和七十六团)，全力向大清河北出击，以期首先歼灭敌九十四师，收复大清河北广大地区，而后再依据情况配合我三纵夹击平汉线之敌。

野司于九月八日二十四时发出作战命令，攻击部署是:

二纵队由田各庄、营上(均不含)段架桥(应不少于三座)渡河，坚决攻歼新镇及新镇外围张庄、摆渡口等点碉之守敌，而后依情况适时配合四纵队或冀中兵团攻歼板家窝或霸县之敌。

第四纵队由田各庄(含)及史各庄(通毛尔湾有桥)线以西架桥(应不少于三座)渡河，向开口、马务头、葛各庄地带之敌展开攻击，歼灭守敌，并向板家窝、普岗警戒，向雄县派出得力侦察，而后依情况攻击雄县，或配合二纵队攻歼板家窝之敌。

冀中兵团由苏桥、营上(均含)段架桥(应不少于三座，并于南辛庄以东以西再架两三座桥梁)渡河，主力进至霸县、新镇之间，并迫近霸县，相机占领之。控制苏桥及桥梁架设地段，同时向胜芳方向警戒，保障二纵队攻击新镇地带右侧背之安全。

第十军分区刘秉彦部应向西积极打击敌人，相机占领永清，而后准备继向牛驼攻击前进。该部需向固安及王庆沱方向派出得力侦察部队。大清河北地方武装，应向牛驼、板家窝、咎岗、平景、固安地区积极行动。

战斗于九月九日二十二时发起。当我主力北渡大清河以后，发觉敌只第十六军第九十四师师部率第二八O团于咎岗;第十六军军部率第八十一团(欠一营)于板家窝，该军第二十二师主力由牛驼进至霸县、雄县、开口各一营。基于上述情况，野司遂于十日七时三十分电令第二纵队向板家窝攻击前进，第四纵队攻击咎岗，争取于十日黄昏前后结束战斗;同时，以独立第七旅肖新槐部围攻霸县，钳制该敌不能西援，第十军分区部队围攻开口。

我第二纵队第四旅于十日晨全歼吴家台守敌后，进一步了解了敌情。根据新的情况，野司重新调整了部署:第四纵队集中兵力攻歼咎岗之敌，争取十一日十二时前结束战斗，而后以第十二旅南下雄县，其余主力西进。为保证第四纵队歼敌，第二纵队以一部兵力攻击板家窝，主力置于板家窝以东及西南地区，任务是:坚决歼灭西北来援之敌，并堵击咎岗可能向西突围之敌。独立第七旅继续围攻霸县，成功后向胜芳方向警戒。刘秉彦部在霸县东北地区之敌人后方积极活动，袭扰敌人，断其运输。

然而战斗打响后，各点进展均不顺利。

在板家窝:第二纵队于十日二十四时开始动作，当即突入两个团，因暴雨联络中断，攻击受阻。十一日十一时再度发动总攻，晚将敌压缩于村西南角与东南角。

在咎岗:第四纵队于十日黄昏开始动作，两次突击均未奏效，后因大雨受阻，遂停止攻击。十一日十二时、十六时两次发动总攻，经多次冲击，因敌工事坚固，我伤亡甚大，决定重新调整部署再攻。

在霸县:独立第七旅于十一日晨克南关与东关，黄昏发起总攻，二十二时突人城内，将敌压缩于北关。

在开口:第十军分区部队经数度攻击，于十一日二十时将敌压缩于村中三处大碉里，十二日晨克其一碉。

经两昼夜的激烈战斗，以上四点均未能下。于战斗进程中查明:板家窝不是第十六军军部率第八十一团两个营，而是第十六军军部、第一0九师师部、河北省保安第七总队总队部及第一0九师第三二六团三个营。咎岗也不是第十六军第九十四师师部率第二八0团三个营，而是第九十四师师部率两个团六个营。此时，西面的援敌独立第九十五旅已达徐水，该旅第三二七团抵新城。野司遂改变决心，令第二纵队撤出板家窝，主力控制于板家窝东南，保障第四纵队继续围歼咎岗之敌。

然而，敌情仍在变化中。敌第三十四集团军主力及第十六军全部，陆续集中于板家窝一带，企图压迫我军于大清河北地区，与我决战。敌独立第九十五旅由徐水东援，十三日可到达板家窝附近。驻天津的第一五七旅已于十一日西进增援。第九十二军己调第一四二、第二十一师四个营集结于唐山拟开赴天津待命。第十三军第四师正在增援途中;第五十四师则由山海关向天津开运，拟控制平津线实行机动。上述情况表明，敌除守备兵力外，将以二十个团以上的机动兵力，与我决战于大清河北的平、津、保三角地区。而我军则仅有第二、第四两纵队十八个团及冀中军区五个团共二十三个团，尤其受水网地带地形的限制，进出困难，难收奇效。

为避免敌援军赶到陷人被动，野司决定于十二日晚撤离板家窝、普岗。除第二纵队以一个团附野炮一门归第十军分区指挥，协同该部歼灭开口之敌外，主力转至大清河、赵王河两岸地区整补待机。结果，开口之敌千余，未等二纵部队赶到，即被十分区部队全歼，我仅伤亡一百七十，也是一个漂亮的小胜。

西线我三纵八日二十四时撤围沫水。往哪里撤呢?若出琢县以南，转向定兴、固城、徐水一带，回旋余地大，敌人来了可打，打不了可走，对我纵行动有利;但敌南有保定守军，北有九十四军主力就近增援，不足以大量调动敌人，对战役全局不利。若出琢县以北，直逼北平，虽然只有良乡一条路可通，没有回旋余地，但可大量吸引敌军北向，继续配合第二、第四纵队在平、津、保三角地区作战。权衡利弊，我们决定采取第二方案。于是，部队于十一日开至房山、良乡、琢县地区展开新的动作。我们以第七旅切断高琢段，相机攻克松林店;第八旅攻取琉璃河，第九旅攻房山和周口店。各旅统于十二日晚开始动作。由于部队疲劳，时间仓促，仅第七旅攻克琢县城南的大马村;第九旅攻克周口店，余均未果。

为整理部队，我纵于十三日脱离战场，拟撤至拒马河西岸石亭地区休整。琢县之敌为切断我之退路，沿拒马河向长沟方向进击。石亭一带，南北两面环山，只有西面是个很窄的口子。我想把敌人引过拒马河，把西面的口子一堵，又可打个好仗。我把部队部署好了，然敌见我主力已过河集结，因惧歼遂退回琢县。这一仗没有打成。

此次背水攻坚的大清河北战役，未能达成预期目的，是个得不偿失的消耗仗:我军伤亡六千有余，歼敌五千以上。

究其原因，恐怕与求胜心切，敌情不明，张口过大不无关系;担任钳制的我纵丢了南义安，不得不撤围沫水，也对全局发生了不利影响。不过，中央军委对此役还是肯定的。军委于九月二十四日电告朱、刘并告聂、肖、杨、罗、杨:

此次大清河北战役，歼敌一部，虽未获大胜，战斗精神极好，伤亡较多，并不要紧。休整若干天按照该区具体条件部署新作战，只要有胜利，不论大小，都是好的。一切按自已条件独立部署作战或休整，不要顾虑东北或别区配合问题。

军委的鼓励，给了广大指战员以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