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集】-154-【艺术哲学】-14-绘画的童年

艺术哲学专题课，源自闲者知无涯老师在咪咕阅读的音频课。音频、文字基础稿由 群主【安端】整理提供。

这一讲，我们讲——绘画的童年。

一切艺术的起点，都来自于模仿……或多或少的模仿。这很正常！艺术是人的产物，而人是自然的产物——顺应自然，也模仿自然，也描绘自然。绘画、音乐、雕塑这三种艺术形式，他们最初都是从对世界的直接模仿而来……当然，是很原始的模仿啊——既受限于技术，也受限于材料。

技术和材料这两个条件，对艺术的发展至关重要！就是……对这三种艺术形式的发展都至关重要，尤其是对音乐和绘画！这两种艺术的进步，有的时候儿就是由材料和技术的进步直接推动的。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地模仿……模仿，这件事儿是有要求的！什么要求？大白话说就是——你模仿的象不象？你不象，还叫模仿吗？对吧！因此，模仿最初的要求，就是——是否逼近真实……象不象就叫逼近真实。

模仿，也不单指具象，有的时候儿也可以是抽象的。这种逼近真实的要求，扩展到整个人文艺术里，形成了人文艺术的一种潜意识……比如文学领域——小说里刻画一个人物，写得好与坏？我们是看是否真实地符合现实生活中这类人的性格，对吧……小说人物是否真实？是看他跟现实人物的这个真实原型是否模仿地真实？这就是写作中模仿的潜意识。

绘画，它作为美学的重要分支……在它出现的时候，啊，我们今天觉得它是一个……啊，可有可无的消遣型的有钱人的这么一个娱乐吧！但是它一出现的时候，它其实是一门实用性学科——它有直接应用的场景，有直接应用的对象。它跟物理、化学、数学没什么区别！就是……绘画一出来，跟物理、数学、化学是一样的——就要直接用！仅仅是它没有那么严格的科学性而已。

绘画它遵从一种经验性。“经验性”啊，这个词是一个有人格属性的词，对吧……肯定跟人相关！你总不能说——哎，这杯子……这杯子很有经验吧？“经验性”是一种人的属性！这样，绘画和作者、艺术品和艺术家就因为“经验性”自然而然地绑在了一起。艺术品是它们共同存在的产物。

我们讲——艺术是一种实用性学科……绘画艺术，那它的实践和理论自然也要符合一套符合科学逻辑的标准！就是——理论从实践中来，经过逻辑化，返回去指导实践。

艺术理论与实践的这组关系，我们也可以从艺术家的生平中观察到！就是——艺术家的生平就呈现出这种样子来……就是从生活中来，经过理论的逻辑化，又回去指导实践。

艺术家的生平一般是分为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画家的年轻时期或者他的成熟期。在这个时期里，他们非常刻苦，注重于观察事物的细节，热衷于表达事物的技法！他们追求还原世界之真！他们对世界之真的忠诚唯恐不到家，有的时候儿甚至都忠诚得过了分！对吧……比如超写实主义。

我们讲——艺术这玩意最怕的是成熟！对吧？一说这个艺术成熟了……哎呀，可怕了！艺术家也是。因为你一成熟了，那剩下的只剩下下坡路了！对吧？你都成熟了，你还能怎么着？那下坡路呗！一个画家在成熟之后能否再次突破自我？再次往上走？还是墨守成规，跟大多数画家一样，一路下滑？关键是看他的后一个时期！在艺术家人生的某一个时间，他会认为——他对这个世界事物的认识已经足够了！对细节已经足够了解、足够掌握……技法也一样！成熟了！没有新的东西等待他去发现，他就进入了后一个阶段。

在后一个阶段里，艺术家往往就脱离了世界和生活——离开了日常生活中那些活生生的模型！那他们怎么创作呢？他们从自己的思维经验中和技术经验中，来收集资料——通过记忆进行创作。技法也一样。

画家也好，作家也好……人文类艺术家都有这个过程！古典艺术的画家这一趋势就愈发明显！最终只有极少数的艺术家，勇敢地突破了自我……当然，这也极需要天赋！比如毕加索——打碎一切，继续前行。因此，一个画家的这两个阶段……就是前一个阶段，从实践中来；然后，经过理论指导回实践去……有的人就直接就待在理论里了，不再去指导实践了。所以，一般的画家，他早期的作品都显得更加地自然热情！但是技法和观察……可能生涩。

但是到了晚期，理论逻辑化了……成熟了！他就会丧失真实性的优点，显示出——从经验里来的那些技巧！而且，这技巧会显得很纯熟。这实际是技法熟练之后的习惯性使然，对吧……在艺术创作里，这两个阶段确实各有优劣——第一个阶段显得生涩；第二个阶段，这种成熟显得油滑！即使最伟大的画家也很难逃出这个魔咒，如米开朗基罗。

米开朗基罗天纵奇才啊！他的艺能覆盖人文艺术的每个领域——绘画、雕塑、建筑、诗歌……等等！人家文艺复兴啊……人家在文艺复兴时期呀，最多就是代表一个学科……代表一个单科尔复兴一下儿。米开朗基罗不是！他是一个人带着全面复兴！绘画，只是米老师的一个副业……他的主业是——雕塑。我们说——他是最伟大的画家！因为他的第一个创作阶段维持的时间非常地长……一直到他的晚年！

但是到了晚年，他的作品也呈现出我们刚才所说的衰退……就是，他已经不观察真实的世界了！他通过技法的熟练，从世界里抽出的理论，欸！在自己的理论里创作。米开朗基罗六十六岁的时候接受了西斯廷教堂的一个任务——创作壁画儿《最后的审判》。不用……不用专家来看这幅画儿啊！即使一个外行，你比较一下米开朗基罗的画作也能看出来——大师的技法习惯已经高于了他的创作热情！

我们往往说——艺术家的第一个阶段，是基于真实和观察的创作；第二个阶段，是基于技巧与技艺的创作。简单的举例：一个画家的成长，很象一个乐队……摇滚乐队。很多乐队它的早期，技术瑕疵很多！它的表现也很不稳定！但是，他们特别澎湃！特别能感动人！到了后期，这个乐队的技法非常娴熟——控场能力很强，发挥也稳定……但是，他们不再打动人了……变得讨好而且油滑！绘画也一样。古典艺术的绘画，每一个画派的衰落都是这种原因！都是在技法彻底成熟之后，出现了这种情况……不光是大师，艺术风潮的衰落，也与此相关！就是——从记忆里去创作了，忘了这个真实的世界……

真善美，真善美，真善美……“真”的源头！忘记了真实的世界，忘记了艺术所模仿的那些模型都是活的……都是活的真实的原型，那么，艺术一定会衰落！古典艺术因其特点，就会显得愈发地明显。现代艺术则不是！现代艺术跟古典艺术又不一样……古典艺术是——忘记真实世界之后，你一定衰落！而现代艺术……不能说“不是”，只能说——显得不那么明显……因为现代艺术，尤其是当代艺术，它已经发展成了观念艺术了。观念艺术和这个世界之“真”，还是有区别的。

我们举个例子。我们讲一下儿——古希腊的雕塑……这课我们讲过。古希腊的雕塑为什么辉煌？为什么衰落？前面讲过吧——三、四百年的时间里，古希腊人是亚平宁半岛上唯一一个以裸体为美的民族！就是……三、四百年希腊的艺术家都处在一个天然的大澡堂子里！他们不缺乏观察和模仿的对象，所以他们的雕塑自然就精准！自然就优美！因为他们能正确地观察、正确的模仿人类在自然状态下那些最美的样子！所以，造就了古希腊雕塑的辉煌！造就了雕塑艺术史上的高峰！它带给我们后代一种肉体的庄严之感！这种肉体的庄严，对我们的心灵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还有什么冲击比真实的再现两千年前我们祖先的那些裸体忽然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你面前更冲击呢！

古希腊的雕塑，它来源于真实！它的价值也跨越了时间的横河，最终超越了真实！那，这么辉煌，它怎么就衰落了？很简单啊……忘记真实了嘛！澡堂子关门了，非要你穿衣服！古希腊之后，欧洲史成为黑暗的一千年——先是异教徒摧毁了希腊；然后是基督教笼罩了欧洲。

宗教在意识形态上的特点是什么呢？我们不讲——它的束缚啊！那是一个……嗯，“束缚”这个词是个很腐朽的词，因为只有你自己能束缚自己，没有别人可以束缚你……我们只是说——宗教在意识形态上的特点，是要用宗教伦理来指导生活伦理，所以，它对风俗和文化的影响是全方位的！进而，它会影响美。因为我们前面讲过——风俗和文化，是美学标准的重要因素！他们变了，那艺术当然要变！不光是绘画艺术……雕塑、建筑、音乐……都会随之改变。

古希腊人裸体为美、展现欲望为美；而基督教则是禁欲主义的！禁欲主义一定会引发一种伦理上的道德观念……对吧？你禁欲，你不能整天给你看一个光着的……你怎么禁欲啊？对吧！你狗跟前老搁着一盘屎，你怎么让狗不吃啊？对吧！禁欲主义所引发的道德观念，让“裸体是美”这个概念彻底退出了历史！呐，再次出现也就只能等文艺复兴了。

基督教的僧侣们，他们把持了欧洲文化的走向！这种文化走向趋向于精神性和文学性——他们崇尚单纯的思想活动。那，吴老师要活在那个时代……我就爽了！所以，他们这种思想的倾向性取代了以运动为美的古希腊和古罗马战士！而且，基督教文明提出的这种“肉体、精神二元论”对“裸体是美”这个观念产生了沉重的打击！让裸体就退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绘画这项艺术啊……它最早的诞生是带有任务的！我们说——它是实用主义艺术，它诞生就带有艺术！它诞生的时候，就是要为宗教服务，只不过是原始宗教。呐，基督教来了，这回绘画就又走回了老路上，走向了纯粹的宗教主题的绘画！走向宗教主题的绘画……艺术家就无法观察生活了——你怎么观察天堂啊？对吧！你怎么观察上帝呀？你怎么观察圣母啊？宗教主题画儿，艺术家无从观察生活！他们只能这个……从真实的世界里抽离一些元素，对吧……欸，小洛伦佐的女朋友，我们改成维纳斯……他只能找一些元素！但是他们无法观察生活。所以，后辈的艺术家也就谈不上创作，他们只能去模仿前辈艺术家的画作，对吧？头几代艺术家已经没法儿观察生活去创作宗教画儿了……后面的几代艺术家？呐，只剩下模仿前代艺术家了。

为什么有的传统艺术一代传一代、一代传一代……越传越次？就是因为——模仿这个事儿啊，在大部分时候儿里都是每况愈下的……每一代都会差一步！每一代离原始模型差一步、每一代离原始模型差一步……这差着、差着就越差越远！并且，在宗教主题的画儿里头，有致命漏洞！什么呢？就是神的形象！你这咋模仿啊？对吧……谁见过呀？所以，这个宗教主题艺术啊……走到哥特艺术晚期，基本就走不动了。我们说——哥特绘画的晚期啊……骑马，他……骑马的人，他们都画不出来！你们看哥特艺术晚期的壁画儿啊……这个人画得都跟那丧尸世界那丧尸差不多！

但是哥特艺术的建筑非常好！我们说它绘画不行，但建筑很好！我个人啊，最喜欢的建筑风格就是哥特的建筑风格。但是，哥特的建筑风格没有杀进意大利！前面我们讲过啊……哥特文化，哥特艺术风格统治了全欧洲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杀进意大利……短暂地杀进去了。

意大利是一个有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国家！凡是历史悠久的国家，包括我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不敢创新。为什么不敢创新？因为它历史悠久啊！历史悠久就意味着——它保守文化势力实在强大！那，文艺复兴之前的西画儿都是！中国画儿也是！只有照抄传统，你才能赢得主流的认可。这种照抄传统，实际就脱离了对真实的模仿……那最终，肯定会让绘画走的一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时候！对吧……就是我们说的——画得跟丧尸一样。

万幸的是——文艺复兴来了！万幸！要不然文艺复兴伟大呢？它重新发现了艺术！重新发现了艺术的精神！再一次对真实世界进行深入地观察与模仿……从谁开始的呢？从乔托【乔托·迪·邦多纳（Giotto di Bondone 1266年－1337年），意大利画家、雕刻家与建筑师，被认定为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开创者，被誉为“欧洲绘画之父”。在英文称呼就如同中文一样，只称他为Giotto，乔托。艺术史家认为乔托应为他的真名，而非Ambrogio (Ambrogiotto) 或Angelo (Angiolotto)的缩写】开始的。乔托就点燃了照亮黑暗的火柴！这个真实世界已经黑暗太久了，乔托就把它点亮了！

然后，是马萨乔、波提切利、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菲尔……佛罗伦萨画派六大干将升起了古典主义这艘大船重新出发的风帆！我们用天文学的一个词来比喻啊——“模仿”这件事情，是绘画艺术的一个黑洞，也是它的一个分割点……它是古典艺术和现代艺术在观念上的分界点！忘记了“模仿”，就是古典艺术衰落的根源！而文艺的复兴，就是——重新正确地开始模仿真实！“模仿”又成为古典艺术重新的起点。同样一件事情——它是古典艺术的一个终点！古典艺术的重兴，则是现代艺术的起点！大家听懂了吗？

现代艺术则对模仿呢？有不同的看法——模仿什么？怎么模仿？对吧……我们讲“模仿是绘画的童年”，但现代艺术对这个童年自己做的事情产生了不同的看法……模仿什么？怎么模仿？它每一个环节都有不同的意见和走向！发展到后期，就变成了纯粹形而上的哲学观念。这就导致现代艺术、当代艺术各种主义……各种主义，各种观念！艺术的发展在当代已经和哲学紧密地走在了一条路上！这就为什么我们要讲“艺术哲学”。我们如果不讲，我们实际理解不了当代艺术……当代艺术的每种主义、每种观念……它们就是艺术与哲学紧紧地绑在一起。

当艺术和哲学走在一条路上的时候儿，我们说——哲学是一种精神的形而上！则，它就完全脱离了真实世界！与模仿无关了。因此，“模仿”这件事情——同一件事情，它是古典艺术的噩梦，也是现代艺术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