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卡基那改革：看似只为解决阶级矛盾，实际提升了平民地位

欧洲古代史上璀璨而辉煌的雅典梭伦改革，可以说知之甚众。而比梭伦改革还早了大概有一千八百多年的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亦是发生了一次在早期奴隶制国家的社会改革。这便是在公元前2378至2371年间，苏美尔的城邦拉格什的恩西（即首脑）乌鲁卡基那推行的社会改革。

乌鲁卡基那的改革是目前全世界发现的有成文记载的第一次大规模社会改革。关于此次改革的记录不是在我们一般熟知的纸质文献上，而是在十九世纪末法国考古学家的一次考古发掘中。考古学家发现有三块坨形泥板和一块椭圆形的石板，且上面有苏美尔楔形文字的记录，现存于法国卢弗博物馆。这个考古遗址就是距离古代拉格什的首都拉格什城有大概32公里的吉尔苏城，亦是现今的法国铁罗土丘。

根据对出土文物上的楔形文字的译解，这些楔形文字的内容很大部分是经济报表，其中一部分的内容是关于乌鲁卡基那之前的两任执政者的记录，也有关于乌鲁卡基那执政期间的一些记录。这些记录有奴隶买卖的契约文书、土地账簿，以及一些关于家庭事件的记载。可以说，这次发现是研究乌鲁卡基那改革的最有力的证据。

乌鲁卡基那的改革，与当时拉格什内部平民与统治阶级的贵族间的激烈矛盾，形成的混乱的社会局势密切相关，乌鲁卡基那意图以改革缓解社会危机与阶级矛盾，从而稳固拉格什的统治。

拉格什城邦的混乱政局

拉格什最初成立于公元前四千多年前，发展到公元前二千六百年，拉格什已经具有城市之邦的规模，并在当时的社会举足轻重。拉格什的前六个王朝的恩西都是乌尔·南希家族，其后的恩西改变为埃冷塔西和卢迦利安达。此前，拉格什与其北方的温马，常有土地和水源的纷争，在一次战争中，温马战败并且向拉格什进贡。这次的胜利使得拉格什在苏美尔的部分地区有称霸之势。然而在卢迦利安达执政期间，拉格什内部动荡不安。

拉格什的主要城市为首都拉格什城、吉尔苏城，以及郊区的西拉兰、吉尼尼尔、尔巴尔、古阿当等，以宗教政治为中心形成的较小的公社片区，大概有十四个。这些地方以神庙为中心，在神庙周围则是村庄，以此形成以家族和个体家庭为主的农村公社。

拉格什的土地政策是公有制，除了统治阶级贵族们得到的土地，其余的土地分给这些以神庙为中心的农村公社，土地再分给神庙和平民。平民的土地是赖以维持生产生活的重要依凭。贵族和神庙的土地则由他们的奴隶来耕种生产，最终供养贵族和神庙的僧侣贵族，即是祭司。神庙不归任何统治者所有，其土地生产所得的收益归神庙祭司所有。土地政策反映出了拉格什当时的大致社会阶级结构。

拉格什的社会阶级由包括恩西（即首脑）在内的统治阶级贵族、神庙僧侣贵族（即祭司）、平民、奴隶构成。平民是自由人，从考古发现的楔形文字的内容来看，拉格什的平民是“苏不路伽尔”。在乌鲁卡基那改革的记录中，“苏不路伽尔”被描述为“掘井”的人，亦称为“下等义勇军”。平民包括从事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人，同时他们也是拉格什军队的士兵来源，且不能被随意买卖，与奴隶不同。而奴隶在楔形文字中的音译为“伊格·路·杜”，描述为“不抬眼的人”，即“瞎子”。

乌鲁卡基那的前一任执政者卢迦利安达统治期间，统治阶层的贵族和祭司占有的土地越来愈人多，甚至抢夺平民的土地。并且不满足于驱使奴隶为其耕种生产，还逼迫平民，特别是丧失土地的平民，为他们耕种土地。最初，平民一般所得土地为1.4甘（一甘约等于5.31市亩），一个官员17甘，神庙主神的妻子巴乌神庙的土地有730甘，神庙的奴隶和其他劳动者人数亦众多，最高的是恩西。随着发展，平民间的贫富差距显著，丧失土地的贫民增多。

卢迦利安达还利用其职权抢夺国家主神宁吉苏尔及其妻子巴乌的神庙土地，并且分给卢迦利安达的妻子和儿子。这使得祭司和恩西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而作为拉格什主要经济支柱的神庙经济也受到破坏，加剧社会动荡的趋势。

不仅是作为统治者的卢迦利安达滥用权力，谋取私利，贵族和官员更是肆无忌惮的侵占平民的土地，剥削平民的劳动成果。许多贵族以公有制和家族共有的借口，随意侵占平民的财产。他们认为“太阳照耀下的”一切东西，都能以公社和氏族的名义随意强夺。这使得平民农庄里的果子、粮食、牲畜以及渔夫们养的鱼都被大量抢夺，许多贫民却只能以乞讨面包苟活。

平民不仅要承受土地和财产的侵占，他们还被迫为贵族耕种土地，向贵族进贡和缴纳税款，甚至还要承担祭司向他们收取的巨额丧葬费用，债务奴隶制亦是平民困苦的深渊，当时大量的孤儿寡母保守欺压，平民的生活苦不堪言。

在改革的楔形文记录中有这样一段话：

“瓜地就在神最好的田里，神的公牛耕着恩西的洋葱地，（而）恩西的洋葱地（和）恩西的房屋（和）田地，后宫的房屋和田地比邻相联。”

这段话直接显示出平民与贵族、祭司和贵族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致使拉格什社会愈加混乱。出身贵族的乌鲁卡基那用暴力推翻了的卢迦利安达王朝统治，并成为恩西。他执政第二年战胜温马，同年改头衔为“卢伽尔”（原意是“大人”，引申义为“主人”“王”），地位高于恩西。在其执政之初，便开始推行社会改革。

以立法形式保护私有财产

乌鲁卡基那出生贵族，执政时已经人到中年，有较为丰富的治理经验。面对当时拉格什与从前极其不同的动荡的局面，他似乎从中看出了社会发生变化的核心是平民的土地、财产以及债务等问题。而导致这一问题的关键便是统治阶级贵族和官员的肆意强夺。乌鲁卡基那的改革措施的主要内容就是针对这一现象而提出的。

• 首先，乌鲁卡基那接触了平民的债务制

对于那些已经欠有债务的平民，下令清零债务，减轻了平民的负担。还释放了那些因为欠有大量债务和租金而被拘禁的平民，让他们回归社会。这无疑给乌鲁卡基那带来了更多的社会支持力量，特别是平民。并且乌鲁卡基还减少了祭司对平民收取的丧葬费用，减少派往各个地方收税的官吏“收税人”，极大地减轻了平民的负担。

• 其次，乌鲁卡基那下令制定国家法律

法律规定包括恩西和祭司在内的贵族和官员只能拥有国家规定的相应的土地和财产，超过限额的要归还，最后分给丧失土地的平民。并且不得随意以公社或者氏族的名义侵占平民的土地以及财产，更不能以权谋私，夺取他人财产，这些财产包括个人拥有的土地、房屋、树木、粮食、牲畜等。

如若某一贵族想要获得某一平民的房屋或其他财产，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强夺，必须在双方自愿且同意买卖的前提下才可以进行交易。此外，贵族的政治权利和地位和他们应得的土地财产一样，不受影响。这条规则始终贯穿乌鲁卡基那改革的始终。

实际上，以氏族的名义占有别人的土地及财产的行为留有氏族制度的残余。社会改革进一步清理氏族制度的余毒，试图恢复之前拉格什的公社制。虽然从根本上而言，并没有动摇贵族们的最根本的利益，但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贵族们的强大势力，使得平民特别是丧失土地的贫民获得新生。改革内容并非一部法典，但却以法律的形式保护了私有财产，确定了这个时期的私有观念。

不仅如此，乌鲁卡基那在其改革中强调“恩利尔之强有力的战士宁吉尔苏，将拉格汗的王位交给乌鲁卡基那，并树立他在36000人中的权力。”“3600人”包括了贵族和自由人。这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平民的地位。而且，乌鲁卡基那还改革了军事制度，一改之前以贵族子弟为军队的主要组成，使得大量平民加入到国家军队中，并成为军队的主要部分。这同样提升了平民的政治地位，使他们的私有财产得到更多的保障。

以立法确定一夫一妻制

在乌鲁卡基那改革之前，拉格什的各个家庭之中的婚嫁习俗保留有大量原始时期的旧习惯。一女可以嫁给两个丈夫，并且男子不能随意休弃。出土的石板上的楔形文字就有记录有“昔日的女人曾惯于嫁两个丈夫”，同时限制男子随意休妻。如若男子休妻，必须向执政者恩西和高级官员缴纳一定数额的银币。

改革之后则规定，女子不能再同时有两位丈夫，如若违反将会受到相应的处罚。而男子可凭自愿休弃，也不再需要向恩西和高级官员缴纳银币。婚姻的解除权就从女子手中转移到男子手中。

这一改革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在加强了男子的社会权利的同时，还强调女子对其丈夫的忠诚。从一定角度来看，这有利于拉格什当时社会的稳定。

积极发展农业和工商业

乌鲁卡基那不仅分给平民土地，以恢复农业生产，他还积极促进农业生产。最为直接的证据便是乌鲁卡基那下令开通了两条运河，即伊得尼娜都运河和尼普尔运河，而且把这两河连接了起来。开通的运河工程的规模虽然不是十分宏大，但这对当时的农业灌溉和生产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水源条件。

不仅是农业，在工商业上，乌鲁卡基那亦是积极促导，即使统治期间还和温马进行不断的战争。乌鲁卡基那曾把一定数量的酒和面包发放给手工业者，避免他们再以乞讨为生。同时，还建立剪羊毛的作坊，让许多手工业者得以就业。以及修建了多座神庙，不仅使得宗教活动增多，也恢复了神庙的经济生产，亦扩大了平民进行交易的场所。积极发展农业和工商业，无疑是有利于拉格什的社会逐渐走向稳定的。

短暂的乌鲁卡基那改革

乌鲁卡基那的改革内容虽然不是法典，但却有法律的性质。例如，按照改革规定，随意“偷盗”他人财产和“杀人”都会受到被“用石头砸死”的处罚，并且在一夫一妻的制度改革中，违背规定嫁两位丈夫的女子亦是会受到“用石头砸死”的惩罚。这些处罚虽然带有浓厚的旧习惯的色彩，但也实实在在的为改革的实施提供了具有法律性质的保障。

乌鲁卡基那总共执政八年，第四年的时候拉格什与温马的战争再次爆发，在一次次的战争中，拉格什逐渐走入战败的颓势，部分领土被温马侵吞。到乌鲁卡基那之后的阿卡德王国执政时期，虽然仍然有关于乌鲁卡基那的记录，但没有与他相关的具体活动的记载，改革似乎停留在乌鲁卡基那执政的过去八年之中。

这次改革是自上而下的一次社会改革运动。然而，改革的内容几乎和奴隶没有关系，至少在出土的石板的铭文中不曾发现丝毫。乌鲁卡基那改革的初衷并非真实的为平民考虑，改变他们的困境。只是乌鲁卡基那面对社会的动荡和各种阶级矛盾的愈加尖锐，进而采取的缓解局势危机，以达到恢复拉格什之前的稳定局面。

而拉格什的统治离不开正常运行的公社制度，且这一问题的根源在于平民的土地和财产。因此乌鲁卡基那的改革才从平民入手，改变他们的困苦现状。即使如此，改革初衷并非是如同梭伦改革那样，蕴含民主思想。

参考资料：

《世界古代史研究》

《乌鲁卡基那改革与梭伦改革的比较》

《乌鲁卡其那改革述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