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达·伽马早2000多年环航非洲的航海先驱——腓尼基人

1488年葡萄牙人迪亚士到达了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1497年7月8日瓦斯科·达·伽马被葡萄牙国王任命为探险队队长，一支葡萄牙探险队在他的率领下整装待发从里斯本出发沿着由迪亚士开辟的通向非洲最南端的航线于11月22日绕过了好望角。1498年5月20日达·伽马船队抵达了印度卡利卡特港。从欧洲经好望角横穿印度洋直达印度的新航路就此开辟。这被视为人类历史重要的地理大发现事件。事实上达·伽马和他的葡萄牙舰队并不是最先绕行非洲的人，早在达·伽马绕过好望角的2000多年前就有这样一个民族完成了环航非洲的壮举——这个民族就是腓尼基人。腓尼基是希腊人对迦南人的称呼：迦南一词在闪米特语的意思是“紫红”，源于此地出产的一种紫红色颜料，同他们衣服的染料有很大的关系。迦南在希腊语中的意译便是腓尼基。腓尼基人生活的区域大致相当于如今黎巴嫩地域和叙利亚沿海一带，这是古代地中海东岸的一个狭长地带。最初的腓尼基人为胡里特人，大约公元前3000年代起迦南人迁入并同化了当地的原有居民，成为讲闪米特语的一支族群。2004年10月由美国国家地理学会赞助的牛津大学人类基因专家斯宾塞·威尔斯和黎巴嫩人类基因专家皮埃尔·札卢亚用基因法寻找腓尼基人的项目经过两年的研究终于得出结论：黎巴嫩人与腓尼基人在基因上最为接近。

腓尼基是一个民族、一个地区的名字，而不是一个国家的名字：腓尼基人长期处于城邦制状态，从未形成过统一的国家。长期以来埃及与赫梯是中东地区的两大强势地缘势力，在这两大强权漫长的交锋过程中腓尼基人和阿拉米人、希伯来人这几个闪米特系游牧民族逐渐填补了两者之间的权力真空地带。大约在公元前十四、五世纪腓尼基人在地中海滨陆续建立起一系列城邦，各城邦之间彼此争斗不休。也许正因为这种政治上四分五裂的状态使腓尼基人尽管在贸易和文化方面取得了长足发展，然而在政治上却扮演着埃及、赫梯、亚述等周边强国的附庸角色。公元前10世纪至公元前8世纪是腓尼基城邦的繁荣时期：这一时期的腓尼基主要城邦有在黎巴嫩境内的比布鲁斯、泰尔、西顿、推罗、乌伽里特等等。其中泰尔和西顿二城曾先后成为各城邦的盟主。腓尼基城邦之所以在这一时期迎来繁荣时期和当时地中海世界的大环境密切相关：海上民族的入侵摧毁了埃及、赫梯这两大强权，无形中使腓尼基人获得了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腓尼基人利用这一有利形势建立新的城邦自治体制，同时腓尼基人也吸收了腓力斯丁人等海上民族以及古埃及人积累的海洋知识。腓尼基所处的地理位置本就适合面朝大海发展海上贸易。东面的黎巴嫩山区盛产轻质木材，为造船业提供了便利条件。在这样的形势下腓尼基人发展成为一个面向海洋的海上商业民族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身处中东这个位于欧亚非三大洲的十字路口的腓尼基人位于红海、印度洋、地中海、大西洋的往来衔接之处。腓尼基人在同周边的古埃及人、古希腊人、古印度人以及美索不达米亚人交往过程中逐渐掌握了一定的航海技术和经验。至迟在大约公元2500年前腓尼基人掌握了造船技术并学会了利用日月星辰导航。与此同时腓尼基人的海船也越走越远：以东地中海沿岸为原点，足迹渐渐蔓延至西地中海的直布罗陀海峡，最终驶出地中海，来到大西洋。在此期间地中海区域内的马耳他、塞浦路斯、西西里、撒丁、巴利阿里群岛、伊比利亚半岛等地均成为了腓尼基人的海外殖民地。腓尼基人建立了往返于希腊、西西里岛、撒丁岛、巴利阿里群岛、伊比利亚半岛、加那利群岛的航线，他们的定期船只往来于北非、黎凡特、希腊和地中海各岛屿。他们曾冒险进出直布罗陀海峡到加那利群岛进行锡的采挖和买卖。甚至有证据表明他们的商船曾远至不列颠群岛。在腓尼基人全盛期他们曾控制了西地中海的贸易。腓尼基人成为古代世界著名的航海家和商人：他们驾驶着狭长的船只踏遍地中海的每一个角落，地中海沿岸的每个港口都能见到腓尼基商人的踪影。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记载：公元前600年左右埃及第二十六王朝尼科二世法老派遣了一支由四十艘船组成的舰队首先从西奈半岛的亚喀巴湾出发沿着红海岸走，穿过曼德海峡进入亚丁湾；再沿着今天的索马里海岸线一直南下到达今南非南海岸；再从南非和今纳米比亚的非洲西海岸北上到几内亚湾，最后沿着西非的海岸线转入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回到埃及。历时三年航程三万公里完成环绕非洲航行。腓尼基人生活的地区地狭人稠，于是他们沿着贸易航线建立了一系列殖民据点。地中海的西海岸遍布着他们的殖民地。包括马赛在内的很多现代大城市就是在腓尼基人的殖民地上建立起来的。公元前8世纪腓尼基人在北非建立了迦太基城，当时迦太基城还是腓尼基城邦泰尔的海外殖民地。公元前650年迦太基脱离泰尔成为独立的城邦国家，后来迦太基一度扩张成为地中海地区的大国并与古罗马爆发过长期的战争。

关于腓尼基人环航非洲一事也存在质疑的声音，而最初的质疑者恰恰正是最早记载此事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希罗多德尽管在他的作品《历史》中记载了此事，然而他却在后面补充道：“有的人也许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但我是不信的。”事实上当初腓尼基人为了证明这次远征的真实性还拿出了自己的证据——返航后的腓尼基人宣称在绕行非洲时太阳是在他们右手边的。不过希罗多德却认为这恰恰是最大的疑点。实际上腓尼基人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向西绕过好望角的时候太阳的确是在右手边。希罗多德是因为这个细节而质疑此事，然而实际上却是他自己弄错了。这次远征距离希罗多德生活的年代并不远：希罗多德写《历史》的时候是在公元前440年，距离腓尼基人的远航只过去了160年。尽管《历史》中存在一些夸张的记述，但信史依然是大多数，而且希罗多德不见得会编故事去骗人，他只是一字不差地记述他听到的故事，更何况他本身就对这个故事表达了怀疑呢？从技术层面上而言：公元前7世纪的帆船环行非洲也是完全可能的。如果他们始终沿海岸航行，那么基本不会碰上什么问题。历史学家还模拟了腓尼基人航行的各个步骤：包括几时能等来合适的风、可能的停靠地点等。模拟结果表明：不仅几乎一路上季风和洋流十分友好，而且所用时间正好就是两年。在一个名为“Phoenicia Ship Expedition”（腓尼基之船探险）的项目中一伙人复制了一艘公元前7世纪的腓尼基商船，在2010年成功绕行非洲。

除了腓尼基人自身的因素之外作为他们的雇主的埃及法老尼科二世也完全具备组织这样一次远航的动机。古埃及曾是古代世界西亚北非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古埃及位于两海两洲通衢之地：陆上向南可达努比亚（今苏丹），向东经西奈半岛可至阿拉伯半岛或叙利亚乃至两河流域；海上则南接红海与印度洋，北上为地中海，进一步可抵黑海与大西洋。崛起较早又坐享重要地理位置的古埃及早早便控制了西亚进入北非的陆上以及地中海与红海之间的海上商贸活动，依靠高价值的香料与黄金贸易赚得盆满钵满。公元前25世纪在位的古埃及第五王朝法老萨胡拉曾率古埃及史上第一支海上远征军渡过红海去征服出产香料的朋特（今也门、厄立特里亚、吉布提与索马里）。第十二王朝的法老辛努塞尔特一世征服了阿拉伯湾的各民族，意欲获得对印度洋—红海—地中海贸易更大的控制权。通过军事行动古埃及将其势力范围延伸至香料的产地，随后为了使高价值的香料能更便利地在红海与地中海之间运输，更快地送到埃及腹地，坐拥当时最先进工程技术的古埃及人便想到了开挖运河。与如今的苏伊士运河不同：古埃及法老们开挖的诸运河并不是直接沟通红海与地中海的，而是连接红海与尼罗河的。这样的运河虽然看起来比目前直连地中海与红海的苏伊士运河绕了不少远路，但其利用了尼罗河汇入地中海的自然地理条件使运河不仅能给红海到地中海的外海运输带来便利，更能给埃及生命线——尼罗河的内河运输能与外海运输相结合，免去了两者之间的中转，降低交通成本。如今的苏伊士运河是立足于国际贸易的，当然要以尽可能缩短印度洋和大西洋两大水域的距离作为目标，相比之下古埃及则会更多考虑尼罗河流域的内河运输问题，这是导致法老运河与如今的苏伊士运河构思差异的关键所在。

最先尝试开挖运河的是第十二王朝的辛努塞尔特二世与辛努塞尔特三世：他们在公元前1897年至公元前1839年间先开挖了一小段南北向运河，将红海最北面的苏伊士湾与大苦湖连接起来，进而再沿尼罗河东面的图米拉特干谷开挖一条长约97千米的东西向运河，将大苦湖与尼罗河连接起来，使得红海方向来的船只可进入尼罗河三角洲，再进入地中海。与此同时古埃及人还修建了一条灌溉水渠，其在洪水泛滥的季节也可用运于航行。在公元前1479年—公元前1458年在位的女王哈特谢普苏特之前埃及曾出现过摄政的王后，但还从没一个女人敢于名正言顺给自己加上法老的头衔，哈特谢普苏特因此成为古埃及乃至全世界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位女王。这位女王胸怀远大：她曾派出五艘船组成的探险队穿越红海进入蓬特（今索马里），她在位时期一方面强化埃及的君主权力，一方面大力开拓海外贸易。埃及人从此与蓬特的国家保持着商业联系。腓尼基人则于公元前800年在西班牙西南海岸建立了商港加的斯。腓尼基人同时也拥有可以穿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到达摩洛哥的船只。埃及人虽然不如腓尼基人那么精通航海，但也有着多年的航海经验。公元前609年继位的尼科二世在位时期埃及大力发展对外贸易。尼科二世曾多次派人开辟新的航路，还试图修复已被荒废的红海至尼罗河之间长达85公里的运河，宽度和深度足够海船通行。显然尼科二世完全具备组织一次环航非洲的远征的动机，而腓尼基人环航非洲之举很可能是利用腓尼基与埃及两个民族的航海经验以及埃及法老所提供的财力物力支持所完成的。

腓尼基人之所以能在那个年代发展成为一个杰出的航海民族有赖于一种秘密武器——这就是铁。铁比青铜更好是因为它更能保持其形状，保持锋利边缘的能力意味着更适合用来做薄木板。拥有这种更为先进的金属工具的腓尼基人可以制作质量更好的船只。腓尼基人创造了独具特色的龙骨船，这种船能在最汹涌的海域保持稳定。腓尼基人中诞生过一个名叫汉诺的领袖人物，正是在他的率领下约3万腓尼基人从地中海向西进入了大西洋，试图寻找新的适合生活的土地。汉诺记录下了他的旅程：”我们在夜间看见地上布满了火，中间有一团火焰比其他火焰都要高，似乎要达到天上的星星。一座火山名为众神的战车“。现在一般认为这是对西非最大的火山喀麦隆山的首次书面描写。这是一种革命性的新书写技术：腓尼基人发明了22个字母。腓尼基人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尤其是在东西方文明的交流过程中）有个非常重要的关键作用就是他们发展了字母文字。腓尼基地区受苏美尔文明以及赫梯和埃及大国影响，也就同时受到楔形文字和埃及象形文字的影响。实际上在腓尼基字母出现之前在迦南或西奈半岛地区就已存在所谓的原始字母，这种“字母”基本还是古埃及象形符号。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腓尼基人以“原始迦南字母”为基础“设计”出了22个腓尼基字母。

希腊人在和腓尼基人交往过程中逐渐学会用腓尼基字母拼写希腊词语。当然在这一过程中希腊人按他们的发音习惯对腓尼基字母进行了改进：腓尼基字母中没元音字母，每个符号只代表一个辅音，而其中有几个辅音是希腊语中所不会用到的。大约在公元前900年希腊人开始将一些字母作为希腊语的元音，从而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字母书写体系。从此世界上的文字就形成表意的象形文字和表音的字母文字两大体系。爱奥尼亚率先使用了这套新的字母系统，此后这套字母系统在希腊各城邦逐渐普及开来。如今西方国家使用的字母体系基本上都可以追溯到腓尼基字母，因此腓尼基字母被认为是当今所有字母文字的祖先。腓尼基人所发明的这套字母表奠定了西方世界最早的文字基础，使人们能更为容易地掌握阅读与写作的能力，成为未来通讯的关键要素之一。在今天的加蓬海岸附近汉诺用腓尼基字母记载了一次不同寻常的遭遇：在一个岛上他们见到了数量众多的大猩猩。早在达尔文之前2500多年这些腓尼基探险者率先提出人类和类人猿可能具备某种亲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