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选作】菊花情思

◆王春华

今日寒露。“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岂止巫山巫峡，连续的降温，使整个中原大地都开始走向萧瑟。每个节气都分三候，寒露的第三候是“菊有黄华”，此时菊花已经开放。

我不禁想起三十年前在故乡小城汽车站对面的一个名叫万堂的城中村，我父母在那里购置了一块宅基地，接近八分地，建造了一个很大的庭院，除6间厅房和东西厢房外，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大院落。我爸留了很多花坛空地，用于种树养花。家里一年四季的绿植，我印象深刻的有好几棵大冬青。后来还种了两棵樱桃树，那时女儿四五岁，果子成熟的时候，她就像被拴在了树下，舍不得离开了，因为还有鸟在跟她争食。

我爸最爱的是菊花。每到这个季节，家里的菊花次第开放。有黄的，有白的，有紫的，花坛里，花盆里到处都是，数不胜数。家里成了名副其实的菊花之家。每天早晨，我爸背着手，踱着方步，就像一个检阅士兵的元帅一样，视察、欣赏他的杰作，当然也是看看是否需要浇水、施肥。连续很多年，我家每年秋天都是菊花满园。我想爸爸喜欢菊花，大概也跟他的文人气质有关吧。

寒露节气，最美的主角当属菊花，赏菊是此时爱花者的主旋律。我们赏菊，看到的颜色很多，但从诗词来看，早期的菊花都是黄色的。“黄花”是菊花的代名词。《礼记》记载：“季秋之月……鞠（菊）有黄华”；李清照“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徐渭“东篱蝴蝶闲来往，看写黄花过一秋”；毛泽东“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这些“黄花”不是泛指所有黄颜色的花，是特指菊花。

菊花是百花之末，标志着四季的谢幕，所以元稹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菊花是古诗词中被吟诵得最多的花，与之相比的大概只有百花之首的梅花。世上的花何止千万，但绝大多数开放在和煦的春风春雨里，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毕竟阳光和水分是所有植物的生命线。相比之下，梅花和菊花，百花中一首一尾，在缺温度、缺雨水、缺阳光的季节开放，真的有些苦哈哈的味道——而这种苦，在有节操的人看来，就是不随波，不逐流，不从众，不媚俗，是傲霜斗雪，是孤芳自赏，是独善其身——因而都跟君子之风联系在一起。

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确定了菊花隐逸、高洁、君子之风的意境。还有一位写菊花同样著名，那就是把烈火烹油的大唐推向穷途末路的黄巢。他在科举一再落第之后，写下了两首诗。一首有改天换地的寓意：“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另一首则是杀气腾腾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父母的院子至今留存。但由于主人已经驾鹤西去，一般都是租客居住。院子失去了灵魂，显得破败不堪，菊花更是难觅踪影。

双亲不在了，但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欢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故乡城里万堂村，父亲亲手植下的那满园菊花就是我此刻的欢乐和圆满，它永远开在我记忆的深处，让我每每想起都充满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