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忠原创丨我当记工员（散文）

我当记工员

文/李太忠

我是一九六六年初中毕业，因文化革命耽误了两年。一九六八年毛主席发出“复课闹革命”的号召后，我考入沁阳一中念高中。沁阳一中是当时的新乡地区重点中学，它可以从邻近的几个县选取成绩比较好的学生，而我们孟县一中就没有这个专利，只能在本县选拔学生，因而升大学的比例远远落后于沁阳一中。能考入沁阳一中，全家人都为我高兴，我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入大学，这是农民孩子摆脱贫困的唯一出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年初入的学，年底伟大领袖又发出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指示，全国所有学校停办，沁阳一中也难幸免。一九六九年元月份，我怀着无奈心情，背着行李徒步走了45里路，回到了我的老家前姚村，开始了回乡知识青年的生活。村干部看我回来了，村里的小学正好缺老师，他们让我当村办小学的民办教师，我坚决不干。村里人都不理解，我父亲也劝我接手民办教师工作，他劝我的理由是，民办教师拿的是满勤，无论刮风下雨都能挣工分，并且每个月还有六块钱的津贴补助，这在农村都是上等人的工作，很多人都在绞尽脑汁抢这个饭碗。咱们家里穷，当了民办教师，找媳妇也比当农民容昜。我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想困在农村，像父辈们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当了民办教师以后，等于被拴住了手脚，有机会出去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会丧失大好机会。大队干部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勉强，争这个位置的人有的是。他们问我想干什么？我听说生产队的记工员不干了，我要求担任我们生产队的记工员，他们同意了我的要求。

一个高中肄业生担任生产队的记工员，真是大材小用了。记工员的工作很简单，小学毕业的人都能胜任。每天上午我和社员们一起参加劳动，下午我就可以不干活了，像个钦差大臣一样巡视田间地头，社员们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干着不同的农活，我要一个一个核实登记在记工簿上。那时候工分就是社员们的命根子，谁挣的工分多就分钱分粮多，社员们都很巴结记工员，生怕漏掉了他们的命根子，我成了生产队里的香饽饽。

一九六九年二月的某一天，我看到一个接兵干部来到我们村，事后知道是来为征新兵摸底的。接兵干部很年轻，长得很帅，穿的“三皮”（皮大衣、皮帽子、毛皮鞋），乡亲们私下议论，今年的新兵肯定要到东北去打仗，有关系有后门的人不敢去了，我拣漏报了名。接兵干部看我文化程度比较好，家庭成分和社会关系也符合政审条件，经与大队协商，让我参加目测和体检，一切都符合当兵要求，我就在珍宝岛的枪炮声中逃离了农村，没有到东北，闷罐子火车把我们这批孟州兵拉到了大西北的兰州，从此开始了我四十一年的军旅生涯。

当我晚年回忆起这段历史时，我都被当年的我所折服。决定人生的选择往往就几步，选对了柳暗花明，选错了抱憾终生。如果贪图眼前利益选择民办教师，我就可能一辈子被困在农村，最好的结局是转正成一名公办教师。选择了长远利益记工员，机会来了一走了之，省去了多少磕磕碰碰。一个十九岁的农村青年，竟有如此深的心机和抉择能力，真是难能可贵。我感谢这一个多月的记工员工作，它没有成为束缚我的绞索，反而是我展翅腾飞的助推器。有一句老话说得好，上帝关了我上大学的门，却给我开了当将军的窗。我有没上大学的遗憾，却也有当将军的自豪，这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生。

【作者简介】李太忠（男），1950年出生，河南孟州人，少将军衔。着有“来自实践的带兵之道”和“经常性思想工作漫谈”两本书，共约80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