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下半年,我爸妈有个租给别人开农家乐的小院面临拆迁。
我爸乐不可支,逢人便说,十里八乡的邻居中,就再也没有像他这样能慧眼识珠的人了。
因为,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五百平方大的小四合院,是我爸低价从别人手中买过来的。
原主人认定它地方偏远,不可能再被拆迁才决定出手的。
谁想,我爸只是稍加修整加砌了南面的围墙,不但坐收了十多年租金,还可以靠着这四方小院,将自己的资产再上升一个台阶。
然而,生活中的有些变故,总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今年春节刚过,就有消息说,我爸把拆迁得来的房产中的一大半,落户到了我大伯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哥的名下。
我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我是我爸的独生女,早在二十三岁那年就已结婚,现已有了两个儿子,小儿子还是随我爸姓的罗。
就算他不愿再落户给我,为什么不落户给我儿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这边正纠结着该怎样去确认这事时,我妈语带悲凉地给我打来电话,说我爸已跟她提出了离婚。
我顿觉晕头转向。
记忆中,我爸跟我妈日常的交流是不多。
我爸爱把人叫回家喝点小酒,一喝酒就特爱吹牛。有时当着外人的面,也会说我妈这辈子全仗嫁对了人,沾足了他的光。
每当这时候,我妈不但不反驳,反而会低眉顺眼地替他们续上一碟花生米,外加一碟凉拌腊菜。
客人走后,家里气氛会恢复原来的冷。但是,极少吵架。
近两年,他们俩几乎有一半时间是分开住的,但我从没想过他们会闹离婚。
02
等我下班赶回家时,我妈饭也没吃就睡下了,我爸照样不见踪影。
见我回来,我妈默默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我粗略看了一遍,我爸竟然只把眼下他们住的这楼给了我妈。
另外正在放租的六空六层楼,和市中心的一套150平的商品房,以及正面临拆迁的那个小院,都留给了他自己。
我再次懵了。
稍微熟悉点的人就知道,我爸这辈子就是靠炒房为生的。早在还没结婚时,他干的工作就是低价从邻居们手中租来一些闲置房,接上水电配上厕所厨房后,再租给外来人员,赚取其中的差价。
婚后不久,我爷爷奶奶分给他的那份老房子被征收,尝到甜头的他非常敏感地从中看到了商机:去城市外围乡邻家低价收购闲置房,拿来出租的同时,也静待拆迁。
我爸妈这辈子,不带眼前的这次,总共经历过四次拆迁。我们一家三口名下,一共有三套房,两栋楼,外加那小院。
我爸妈现在住的,是一栋三空五层的小楼。
房子一楼的门面和三四五楼都租了出去,每年房租有近十多万,我妈以后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
但是,我爸的那六层楼,每年租金能收近三十万的。加上市中心的那套房,和那即将征收的小院,价值明显是我妈的好几倍。
婚是我爸要离的,我妈又没做过背叛婚姻转移财产的事,他凭什么这么划分?
关于离婚原因,我看见那上边写的是:性格不合致感情破裂。
一句粗口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了。
他们在一起都快40年了,是这两天才发现性格不合的吗,感情是这几个月中破裂的吗?
亦或者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03
可我妈的嘴就像上了锁,任凭我问破天,她也只有这几个字:我不知道,去问你爸。
哪怕就是我问及,我爸是不是在外边有了别人,又是不是真把那小院拆迁来的一部分面积给了我堂哥,她也推说不清楚。
我默默一想,她眼下也确实够难受的了。外孙都十几岁了,还面临被离婚,搁谁都闹心,更别说有没有脸走出去面对亲友了。
看来,我只能从我爸那儿寻求突破了。
奇怪的是,我爸也像是长了千里眼一样,仿佛看穿了我的用意,我一连打五个电话他都没接。
我只得找到了那被他视为命根子的那栋楼。我爸妈曾在那儿的二楼隔出一个套间,住过十几年。平时我爸不在家时,就住在那儿。
然而,在那儿见到的一幕,却让我永生难忘。
在我们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那老房子里,我爸正跟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陌生女人,并肩站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地弄着饭菜。
我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我妈一个人,躺在乌漆抹黑的房间里,独自抹泪的场景。原来,我爸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才跟我妈分开住的,而是因为这个女人。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在此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我爸跟我妈过一辈子,从来没见他帮我妈择过一根菜刷过一只碗,可眼下……
我的双眼瞬间就被刺痛了,也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冲上前就问:“爸你为什么不接电话?这女人是谁呀,她为什么住在咱们家?”
我爸显然对我的到来非常不悦,阴沉着个脸好半天没说话。最后,那女人率先打破僵局,胡乱洗了下手扭身进了我爸妈之前的房间。
我心头的火更大了。
“你跟我妈现在还没离婚,你就让别的女人住进你们的房间,你这是把我妈置于何处?再有,为什么你宁肯把房产给外人,也要刻薄我妈?你也是当外公的人了,做出这样离经叛道不要脸的事情来,让我和孩子们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
04
我爸大概也被我说动气了,怒吼道:“这是你该管的事吗?你那些同学个个都为房为车东奔西跑的,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名下就有了两套房和一台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跟你妈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想过几天自在舒坦的日子,为什么不可以?”
“那你为什么要把那四合院的面积给别人?”
“他不是别人,他身上有着跟我一样的血。再说了,东西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
“那儿也有我妈的一半,你要给也得先征得她的同意!还有,做错事情的是你,又是你提的离婚,你才应该是少分财产的那一个!”
这时,原本已经进房去的女人又打开门,径直走到我爸身边,故意捏着嗓子说:“看看吧,老罗,我说什么来着?好歹你也带了二十多年,到头来,还是跟你不亲的吧?字字句句的都是她亲妈,血缘这玩意,无法跨越的。”
女人的阴阳怪气,像一个高压泵,瞬间将我的血液全泵上了头顶。
我轻蔑地反问她:“我们父女俩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我跟我爸再不亲,我也是他亲生的,这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事实,更不是三两个别有用心的野女人能挑拨离间的。”
女人还想说什么,被我爸的一声厉斥打断了:“这儿没你的事,要么去弄饭,要么进房间去!”
女人走后,我爸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堆坐在沙发上,猛吸两口后弹了弹烟灰,才又开口说:“琳琳,我当初跟你妈结婚,纯属无奈的。这些年你也看到,我们过得并不好。”
我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把一部分拆迁房面积给你堂哥,是有条件的,他必须替我养老送终,白纸黑字签了协议的。我跟你妈这婚离定了,将来你妈有什么事肯定都得你负责。你自己也有两个儿子。爸这么做是想减轻一些你的负担。”
我的鼻子一下就酸了,连忙说:“您就我这么一个孩子,我不管您谁管您。”
05
正当我跟我爸的谈话渐入佳境时,我接到了老公打来的电话。大宝第二天要参加英语口语比赛,我得早点回去,替他把把关。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我爸打来的电话。只不过电话接通后那边却没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我爸在跟那女人说话。
我明白,电话应该是他无意中拨出来的。正当我准备挂断时,却又被他们说话的内容给吸引住了。
女人在问我爸,为什么不让她把我的身世说出来。我爸没有回答,反而埋怨她说,以后我们家的事,让她少掺言。
我心头一震。女人之前的话像个幽灵一样,倏地钻进了我的脑海。
“带了二十多年”,“跟你不亲”,“血缘这东西,是无法跨越的”……
也直到这时候,我才悟出她话中的另有所指。下一秒,我就被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惊得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头飞速窜起,这念头很快又幻变为一张黑黢黢的大嘴,吸引着我进去一探究竟。
那天晚上,我更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身处一片迷雾之中,能够清晰的看见我妈的脸,却老辨识不出我爸的模样。
两天后,我再次来到了我妈的住处。这一次,我没有拐弯抹角,也没再纠结他们离婚的事,而是直接问起了自己的身世。
听我问起这话题,我妈脱口而出的是:“你爸都跟你说什么了?”脸上的表情,不亚于见到了鬼。
我的心在看清楚我妈脸上表情的一刹那,坠入了万丈深渊。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我妈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06
当年我爸跟我妈结婚的时候,我妈是有孕在身的。我的亲生父亲是个外地人,跟我妈偷吃禁果出去后就再没了音讯。
我妈怀孕后,被我外婆发现了。
孩子已经快四个多月了,拿掉太危险,我外公外婆又害怕她肚子大起来后,让整个家族蒙羞,这才托人把她介绍给了我爸。
我爸共有兄弟三个,家里除了那几间祖屋外身无长物。
我奶奶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她的几个儿子娶不着媳妇儿。见我妈模样俊秀,人也聪明伶俐,就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
我妈说,我爸身高不及165,可能真害怕讨不到老婆,想着反正以后还可以再想办法生一个,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就这样,我妈带着四个月的身孕嫁进了罗家。
可有时候,命运就爱捉弄人。生下我后,他们没做过任何避孕,我妈的肚子却像被冰冻起来了一样,数年如一日地平坦着。
这些年间,他们也曾多次去医院做检查,结果显示两个人都没毛病,可我妈不是老怀不上,就是怀上不到两个月就自动流了产,医生说是我妈身体不太好。
后来也做过几次试管,可把胚胎放进母体后,过不了俩月还是流掉了。
时间长了,我爸干脆认命地说,可能他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好好的把我带大算了。
前两年,我爸不知怎地沾上了一个快五十岁的外地女人。女人得知我爸有这么大的家业后,恬不知耻地承诺,一定要给我爸生个儿子。
正好年底小院拆迁的事落实下来,我爸这才正视那女人夸下的海囗,跟我妈提了离婚。
我妈听说我爸已经把人领回来后,惨白着一张脸说,让我别再管他们的事了,该离就离。她也想通了,这三十多年来她因当初是怀着我进的门,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现在我成家,且生活稳定,她没了后顾之忧,这种自觉低人一等的日子,她也过够了,离婚没准还是一种解脱。
07
我摸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只得折中地说,从我爸跟我堂哥签订的那份协议看,他也并没完全相信那女人,还是提防着她的。
我妈幽幽地说,她都问过律师了,那协议没有她的签名,是无效的。因为那是他们的共同财产,我爸无权私自处理。
反过来,我爸这举动还涉嫌转移婚内财产。
“你爸很有商业眼光,我们家也多亏了他的这双眼睛,才有今天这模样。但我跟你爸,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是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你爸是为了拿到你外公给的陪嫁,装修他刚租下的房子,好早些租出去。我们从一开始都不是想着过日子才结的婚,可偏又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三十多年。但是,他既然当初选择了我,他也不能背弃。”
最后,我妈撕掉我爸拟定的那张离婚协议,选择了诉讼离婚。
而今,他们的官司都已开过一次庭了,我依旧没能从这一连串变故带给我震惊中缓过来。
我坚信,我爸当初也一定是接受了我妈的有孕在身的,只是后来随着资产的飞速膨胀,心态也慢慢有了改变。
最初,自觉“吃了亏”的他,一直认为高我妈一等,时时处处瞧不起我妈;有了巨额资产加持后,他又自觉有了恣意妄为的资本。那陌生女人的出现,只是恰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罢了。
这样也好,都可以开始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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