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韩汇率持续下跌：货币贬值难以拉动出口，经济不确定性增加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胡慧茵 广州报道

日元、韩元对美元汇率持续下探，货币贬值程度越发加深。

在9月的第一个交易日，日元和韩元对美元汇率都刷新新低。当天，日元对美元汇率24年来首次跌破关键的140关口，而韩元对美元汇率也刷新着13年来的低位，跌破1355。9月2日，日元和韩元贬值态势并未缓和。截至9月2日18时，日元对美元汇率为140.34，韩元对美元汇率为1362.5。

自美联储实施加息以来，亚洲部分货币就陷入了持续贬值。而如今日元和韩元都跌至新低，引发外界担忧。以日元为例，与2011年时的峰值相比，日元对美元汇率已经累跌超过45%。至于韩元，也较2018年时的高位跌去22%。尽管韩国尝试通过加息尽力遏制韩元贬值，但如今看来似乎收效甚微。

货币贬值危机难解，而让人更为担忧的，是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经济影响。就目前来看，日韩两国都面临着贸易逆差创新高的问题。不少分析认为，进口金额快速上涨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正在削弱由此提振日韩出口的正面效果。

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货币贬值也难以提振出口，主要是因为当前全球多国央行退出宽松货币政策、开始货币紧缩的环境，叠加供应链中断和全球通胀攀升，全球的需求大幅受到抑制，而这也是日韩两国在出口面临“逆风”的原因。

日韩同陷货币贬值

面对强势的美元，以日元和韩元为代表的东亚货币正坠入更深的低谷。

进入9月，日元进一步展现“疲态”，对美元汇率跌破140的关键关口，这也是24年来的首次。之后，日元贬值持续。美元兑日元汇率升至接近140.4。

对此，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院长、教授章玉贵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由于美元处于加息周期，在日美经济高度联动的背景下，如果日本央行跟进加息，市场会认为美日货币当局在采取一致人行动；即便加息，加息的效应能否达到预期，日本央行并不确定。

章玉贵进一步表示，日本央行之所以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是因为担心紧跟美联储节奏可能反噬本国经济。但此时，市场上的做空力量觉得机会来了，买进美元导致日元贬值。

有分析认为，自从日本进入低利率时代后，套息交易成为影响日元汇率的最主要因素。西南财经大学全球金融战略实验室主任、首席研究员方明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套息交易通常用在美元升值而日元贬值幅度不大和较为稳定的环境里。他认为，当前还有另外两大因素导致日元贬值加剧，“一是经济基本面较差，二是日本政府有采用日元贬值推动经济恢复的意图。”

事实上，日本央行也曾尝试干预日元贬值。早在今年6月，日本财务省、日本央行和金融厅就发布联合声明称，对日元对美元近期快速下跌表示“关切”，并表示必要时日本当局会对外汇采取适当的行动，并密切关注外汇走势以及对经济和价格的影响。但该举措似乎未有明显效果，时隔三个月，日元贬值程度加剧。

值得一提的是，日元对美元汇率140的关口被视作日本官员干预的“警戒线”。然而，截至目前，日本央行仍未作出表态。渣打银行G-10货币研究主管Steven Englander表示，阻止日元下跌将需要日本央行改变利率政策，而他们一直表示，让通胀持续达标是他们的目标。

多位受访专家都认为，随着美联储的加息和美元的继续升值，日元或呈现进一步贬值的趋势。“除非美联储与日本央行高度协调以及日本经济短期内出现起色，一般情况下，日元仍有可能继续在贬值轨道上行走。”章玉贵补充道。

同样陷入贬值潮的还有韩元。

9月1日，韩元对美元汇率以1355.77收盘，较前一个交易日下跌1.05%，创下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的最低纪录。到9月2日，韩元继续探底。韩元对美元汇率跌至1362.56。若说日元贬值的驱动因素是与美国之间的利率差异，韩元贬值的原因则打破了这种可能性。

韩国是疫情发生后首个加息的发达经济体。而为了抑制通胀和缓解货币贬值，韩国央行今年以来已经加息七次，其中六次利率升幅为25个基点，一次为50个基点。8月25日，在最新的一次货币政策方向会议上，韩国央行行长李昌镛表示加息有望在一定程度上遏制韩元的下跌，并将监控美元兑韩元的走势对经济的影响。

尽管已经大力干预汇市并加息，但韩元的贬值趋势仍在加剧。明明认为，这主要是因为韩国经济与全球经济的依存度以及关联度更高，韩国汇率稳定性更低。

至于日韩两国虽然有不同的货币政策，却同样得到货币贬值的结果，究其原因是日韩两国经济模式和抗风险能力有所不同。明明表示：“首先，韩国商品与服务出口占GDP的比例是日本的两倍以上，近年来为40%左右，韩国经济的出口导向型更为明显。另外，日本经济体量更大，抗风险能力更强，从消费需求角度来看，韩国的消费需求规模仅约为日本消费的二分之一，也反映出韩国经济整体对外依存度更高，经济抗风险能力较弱。此外，日元较强的融资属性以及避险属性也一定程度上使其韧性相比于韩元更高。”

章玉贵则认为，即便韩国继续加息，最多也只会适当对冲市场看空的力量。他表示，如果日韩两国能够正视当前面临的严峻经济形势，加强与中国的政策协调，形成三国互补格局，则有可能稳住经济基本面，否则即便日本央行大幅调整政策，也是治标不治本。

贬值下的经济阴霾

货币贬值的状况无法缓解，日韩两国不可避免地遭遇经济的“逆风”。当中最显著的表现是，日韩两国的贸易逆差都创出新高。

据韩国产业通商资源部数据，韩国8月贸易逆差规模达94.7亿美元，创下开始相关统计66年以来的最高水平。值得一提的是，韩国出口收入的最大来源——半导体有所减少，8月半导体出口同比下降了7.8%，时隔26个月首度减少。有分析称，因韩国半导体产品出口受挫、进口能源价格上涨，韩国在世界上“出口强国”的地位正在动摇。

日本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尽管7月日本出口额实现了同比增长19%至8.75万亿日元，连续17个月保持增长，但贸易逆差进一步扩大。据日本财务省公布的贸易统计结果显示，由于原油等进口商品价格高企以及日元大幅贬值，日本连续12个月出现贸易逆差，其中7月贸易逆差达1.44万亿日元，创历史同期新高。

“日本和韩国对进口能源资源投入品和对全球消费市场的高度依赖，导致日韩两国在经济下行周期具有较高的脆弱性。”中国银行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王有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日韩的经济结构导致两国难以从货币贬值中受益，贬值导致进口大宗商品价格进一步抬升，企业出口产品价格也跟随水涨船高，对冲了贬值对出口价格的正面影响。

明明也持相近的观点。他向记者表示，当前因供应链中断和全球通胀攀升，全球的需求受到抑制，不利于日韩两国出口。其次，由于韩国与日本均为资源短缺国家，能源以及其他原材料严重依赖于进口，而货币贬值导致的输入性通胀会增加企业成本，减弱两国出口的竞争力，进而还会引发资本外流。同时，输入性通胀也会大幅提升两国的进口成本，导致两国贸易逆差扩大，对经济基本面产生负面影响。

“而且近年来，韩国与日本两国的部分产业链出现被替代的趋势，产品本身的国际竞争力下降，因此即使货币贬值，两国的出口也较难提振。”明明补充说道。

货币贬值潮下，日韩要面对的烦恼远不止出口优势减退。

由于日韩对原材料进口的依赖度高，当前两国正面临着大量进口产品、原材料涨价的问题。日本帝国数据库公司预计，日本今年全年将有超过2万种食品涨价。而韩国的多个行业，包括食品、造纸、印刷、汽车零部件等都受到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影响。

按照野村东方国际的估算，日元贬值将为每个日本家庭每年带来1.5万日元的额外支出压力，再考虑大宗商品和能源本身价格的攀升，日本家庭的支出压力还会进一步增加，这无疑会带来重重压力。

对此，明明表示，日元贬值导致日本输入型通胀风险提升，进而增加家庭与企业成本压力，使得日本需求持续弱势。他认为，当前日本需要防范的风险还有，日元贬值使进口金额大幅提升，导致日本国际收支恶化，引发资本外流。

章玉贵认为，日本一向以来拥有较强危机意识，以及海外资产规模和收益都居于各国前列的特性，都是日本的底气所在。可即便如此，由于日本政府债务占GDP之比长期在警戒线徘徊，日本还得将注意力转到夯实实体经济并提振出口，才能更好地度过危机。

相较之下，韩国的经济下行压力更大。

韩国央行的最新数据显示，截至6月底，韩国家庭负债总额为1869.4万亿韩元，创下自2003年开始进行相关统计以来的最高纪录。国际金融研究所（IIF）最近公布的全球负债报告显示，近四分之三的韩国家庭财富与房地产联系紧密，因此，极易受到房地产价格以及央行相关政策的连带影响。

“虽然韩国的家庭金融资产占比低于美国与日本，但是韩国家庭的房地产等非金融资产占比高于美国日本，分别为64.4%、28.5%和37.0%。”明明向记者表示，2020年疫情来临导致政策宽松后，韩国房市较大幅上涨，因此韩国货币贬值，推动韩国央行进一步紧缩，进而会导致韩国房地产市场崩盘的风险提升。同时，货币紧缩对于金融市场以及房地产市场价格的抑制作用也将增大私人部门偿债压力。

此外，通胀压力仍在加剧。王有鑫认为贬值将使两国输入性通胀风险加大，特别是韩国，通胀问题可能更加顽固，居民生活成本将提高，企业外币债务偿还压力也将大幅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