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我本科的第三年,开始到医院实习。我的第一个实习科室是医院的生殖中心门诊,没有到临床第一线,当时的我很失落,但想想一个月以后可能会轮转科室,我就又有了盼头。
在生殖中心这里我知道了有的人要孩子真的比登天还难,登天还只是付出体力劳动,而不能生育的挫败感却让人难以接受。
我上班的第一天是跟着生殖科的周主任,周主任四十岁左右,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性,性格像个男人,但是挺注意别人的感受,还是挺好相处的。
至今我还能想起第一位女患者,“周主任,我已经43岁了,还能再生育吗?”这是患者见到主任说的第一句话。我印象中的43岁应该是人到中年的意气风发,就算不意气风发人也应该挺精神,但43岁的她头发黑白相间,她头发挺硬,还留着短发,头发一点都不贴头皮,看上去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公鸡。
周主任安慰她说:“你先别着急,先给我说说你的情况。”原来这位患者叫王英。王英23岁时结婚,结婚前谈恋爱流掉过两个孩子,当时还抱怨自己没什么那么容易怀孕。等到结婚后好几年发现自己怎么也怀不上,后来又吃中药调理怀上了,自然流产两次,胎停两次,后来想自己不能生,又着急要孩子,那就做试管吧,试管又失败了两次。
看着别人身边都有儿有女的,她觉得特别冷清和孤单,家里只有大人没有孩子,氛围特别沉闷。而且觉得不给老公生个孩子,特别对不起人家,公婆年纪那么大了,最大的期望就是能抱上孙子,哪怕是孙女也行,可20年了,自己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给这一家子怎么交代啊。
相比于王英的焦虑,她老公显得特别不以为意,总是安慰王英说顺其自然,可越是这样,王英越觉得对不起老公和他家人。王英一直没有放弃要孩子,加上父母也催,也劝,无奈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之前吃了很多中药,试了各种办法,做试管又花了不少钱,她就一边打工攒钱,一边打听靠谱的医院,她就千里迢迢来到了我们这里。
王英边说边抹眼泪,周主任递给她几张抽纸,安静的听完王英的叙述,没想到她转过脸对我说:“医生,你说是不是我命中没孩子?”我当时都愣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我。王英接着又说:“她们告诉我说不该流产,说是有什么婴灵。我流产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懂这个,我还专门去了寺庙拜佛为他们超度。看到别人有难处,我能帮就帮,我想着我这样做好事,总能积累点福报吧。可我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就这最后一次了,我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怀不上我们打算去领养一个孩子。”
诊室里沉静了一会儿,周主任对她说,先在这里做个全面的检查吧,你老公也要检查。王英和他老公早上没吃饭,检查当天都做完了,检查结果下午都出来了。主任看了检查单子对王英说:“你老公的精子状态还行,你的子宫内膜有点薄,先补内膜,养卵巢,巩固输卵管吧。毕竟是整个盆腔环境的重建,得慢慢来。你的卵的质量也不太行,得时刻检测着什么时候同房怀孕的几率最高,我给你开点药,回家按时吃,先把你身体调调,注意锻炼,不要熬夜。男方烟酒也先不要碰了。”
王英有点怀疑地说:“光吃药就行了吗,主任,之前他们还给我推荐什么理疗之类的仪器。”主任说:“你先光吃我给你开的药吧。三个月一复查,注意检测排卵日。”
王英第二次复查时,周主任对她说:“情况好了不少,再调调吧,心态放宽松点。”第8个月时,王英打电话来报喜说:“主任我怀上了,做B超孩子有了胎心胎芽,孕酮也正常,但我还是害怕。”周主任说:“保持一个好的心态,前三个月尤为重要,先在家养胎,一直到上次胎停的那个最后的时间。过后也要特别注意。”
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位患者,不过这患者和他媳妇都挺奇葩的,每次想起来就觉得又奇葩,又想笑,又有点可怜。
这位患者和他媳妇一起来的,两个人都三十五六岁,看穿衣打扮挺有钱的。女的上衣穿个小吊带,底下是个小短裤,一双白色板鞋。男的头顶梳个小辫,身材挺胖的,目测身高176,体重得有180斤左右。患者进了门诊室,一屁股直接坐板凳上,懒洋洋的问主任:“主任你给我看看咋回事啊,为啥我俩要不上孩子呢,我和前妻都有两个孩子,她和她前夫也有孩子啊,为啥我俩在一起就不行了呢。”
主任问两人之前有没有做过检查,患者接着又说:“哎呀,之前都从别的医院检查过好几次了,她没事,就是说我精子量大,但活性挺低的,给我开了点药,这都吃了半年了,还是没怀上啊。”
主任接着又问患者有没有啥不良习惯,比如吸烟喝酒啥的。这位男士说:“为了要孩子我烟酒都戒了两年了,之前的医生说胖了也不好要孩子,为这我每天都锻炼啊。医生,你别看我胖啊,我坚持跑步了半年,这都瘦了二十斤了,我是真撑不住了,医生,你快帮我看看到底咋回事,怎么就是要不上孩子呢,回头我请你吃烧烤,我有好几家烧烤店,随便吃!”
估计是主任不太想吃烧烤,没接患者的话茬,目视着患者媳妇说:“你俩同房之后吧,先别立刻去洗澡去厕所,回头你用个小枕头把屁股抬高点,排卵日也要检测。”
接着主任又对患者说:“你啊,烟酒继续戒,锻炼也要继续,内裤和裤子穿的宽容点,洗澡不要用很热的水洗,睾丸不喜欢热的环境。”
主任刚说完,患者一拍大腿说:“哎呀,我知道为啥我怀不上孩子了。”患者说完和媳妇对视一眼,他媳妇还有点迷惑,问他为啥呀。他指着他媳妇说:“都怪你啊,非得说你手心热,我的蛋蛋凉丝丝的,握着舒服,这下可好,医生都说了,蛋蛋不喜欢热的环境,你倒好,天天晚上用你的热手心握着我的蛋蛋睡觉,这蛋蛋能受得了吗?”
当时我实在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以为主任见多识广,没想到主任也笑了。患者接着说:“见笑了见笑了,主任,你说是不是我媳妇的事?”主任接着说,会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一时怀不上的原因挺多的。
患者接着说:“没事主任,是她的事我也不会真的怪她,我觉得就是这个原因,我们肯定能怀上!”
不知道是不是患者以为的那个原因,反正这奇葩的两口子再也没来过。
其实在生殖科,一时怀不上孩子的人有很多,原因也有很多,不过摊在个人身上,要么是男方原因,要么是女方原因。说真的,是男方原因的话,一般他们的妻子都会特别耐心,特别照顾他们的自尊心,如果是女方原因,男的大多都没大有耐心,不过我实习时遇到的那一对真的是特别坚定,也是他们让我相信了真的有同甘共苦的爱情。
那天诊室里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妻和一位中年妇女,夫妻俩大概三十岁左右,三个人打扮都挺普通的。
主任问他们要孩子要了几年了,女士回答:“三年了,检查出来我有多囊卵巢,医生说不好怀孕,我一直在吃药,这几年一直也没动静。”中年妇女接话道:“大夫,你快帮忙看看俺儿媳妇到底能不能生,这天南海北的都看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实在不能生,俺不再花钱看了,花了那么多钱取了个媳妇不能生孩子,邻家百事都笑话咱,儿啊,你听妈一句话,你俩离了吧!”说着她又看向了她的儿子儿媳。
说真的,听她这么说我有点生气,主要是这里人这么多,她就这么直白地说这些,肯定也不是说了一次两次了。她儿媳妇低下头没吭声,只听她儿子有点哀怨又有点祈求地说:“妈,我不会和她离婚的,你别在这里说这些,咱们先听听医生怎么说。”男子说完,他媳妇明显有了点底气,把头抬了起来。
主任平静的说:“多囊卵巢也不是不能怀孕,只是几率低一点。都先做个检查吧,你们两个人都做。”中年妇女又抢着说:“查什么,我儿子不用查,她不能生孩子,你查我儿子干什么?”
我看主任也有点不耐烦了,就尽量耐心地说:“阿姨,这一时怀不上孩子有很多因素,不单只是女方原因,有时候也与男方有关,咱都查查看看什么原因,不就放心了吗。”
我们看她没吱声,主任就把单子给打了出来,我递给她儿子儿媳,就听中年妇女走在最前面,边往门口走边说:“这医院啊就是想法设法的让你花钱,真坑人啊,也没人管管。”
我实在憋不住了,等诊室没人后疯狂吐槽。主任说:“行了,行了,别叨叨了,记住你是一个医生,在医院上班就是为病号服务,不良情绪不要在工作时间释放。”我忙说:“好的好的。”主任接着说:“你说这一通,我也出气了,能咋办,咱又不能救人于水火,别人的生活咱们无权干涉啊。”我一想也是,个人有个人的生活,咱们还是先管好自己为主。
到了下午快下班,娘仨又一同来了,儿子看上去有点心事重重,儿媳妇看上去倒没有上午那么拘谨。主任接过单子一看,我瞅了一眼结果,好么,儿子的检查结果看上去精子数量少的可怜,那么少的精子再选择强壮的优秀的精子那几率肯定低啊。
主任把结果解释给娘仨听,中年妇女不再那么嚣张了,问道:“主任,我儿子的情况严重吗?”主任说道:“这个说不准,有的人吃点药调调很快能好,有的人就得慢慢调。我给开点药,先吃着看看,半年来复查一次,这期间禁烟酒,好好休息。”我看到了,这期间女子一直搂着男子,男子的手时不时地放在女子的手上,可能是想着同甘共苦,一同面对。
从高中语文学到了诗经中的《氓》后,我就对情爱未抱有过多希望,得之我幸,失之正常。自己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正事,但看到这对年轻夫妻这样坚定的面对一时生不出孩子这事,我还是有点感动的,也对感情有了点清晰的认识。
后来我换了科室,还惦记着这对夫妻,听原来科室的人说,他俩已经怀上了孩子,说真的,我真为他们高兴。
现在我们的生活条件好了,但人的身体素质却明显不如以前,以前的人下地干活,吃的喝的用的,基本都是自己做的,劳作一天也没什么可消遣,早早就上床睡觉。
有句童谣这样说:小小子,坐门墩儿,哭哭啼啼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嘛啊,点灯说话,熄灯作伴。所以那时家家户户都有很多孩子。
现在呢,咱们吃的是外卖快餐,玩手机到半夜,在办公室一坐一天,身体不接地气,都是虚的,要孩子是有点费事。
生殖科的医生一般都会建议准备要孩子的夫妻,多吃高蛋白类食物,多锻炼,男子不要久坐,戒烟戒酒,多吃含锌类的食物,双方都要注意休息,放松心情。
其实把自己身体的底子打好,在孩子来时就顺其自然的要,来的时候你不要,想要的时候他不来,这样的夫妻有很多。
当然不是打算丁克到老的话,早要孩子身体素质各方面肯定会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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