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会霞|老 风 车

暑假，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蟒岭之巅，一个叫于家山的村子里。五岁的儿子新奇的这儿看看，那儿瞅瞅，一会撵狗，一会追猫，一刻也不见消停。还不停地问：这虫子叫什么名字，咬不咬人？为什么萤火虫能发光？为什么老家有萤火虫，城市没有？为什么外婆家的饭要用木柴烧？会不会引起火灾打119？拽一把玉米须问我那是什么，我说是苞谷（玉米）胡子，他说玉米是不是老了，都长胡子了？……不知道他的小脑瓜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很多虫子我从小就常见，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小时候都没问过自己的爸妈；有很多野果打小就吃过，也没问过爸妈它叫什么名，我让小家伙尝一尝，他反而问我：这叫什么果子，吃了会不会中毒？真盼望他快点长大会识字，我给他买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来掩藏我这当母亲的无知。
一天，他爬上老屋背后屋檐下台阶上一架久弃的风车上，又摇了摇手柄转起了风叶，问我这是什么玩具，这么好玩？是外婆给他做的吗？我赶紧把他抱下来怕他摔了，妈妈说：让娃玩吧，你小时候不也是在风车上爬上爬下长大的！
妈妈的话把我带到了30年前……

80年代，每到夏忙时间，家家户户老老小小都忙碌起来，大人冒着火辣辣的太阳趁天晴割麦子，成捆成捆背回家，远点就用架子车拉回家，小孩捡麦穗（那时有夏忙假和秋忙假）。然后把带穗的小麦杆散开平铺在场院晒干。小麦量少的话用连枷（一种打击农作物让其脱粒的农具）反复拍打让颗粒脱落下来，多的话牵上牛拉碌碡（也叫石碾子，是一种用以碾压的畜力农具）在场院反复转圈碾压。再用铁叉或者木叉把麦秸挑起来放在场院角落搭成小山状的麦秸垛，最后把麦壳麦粒杂碎扫在一起，往往忙完这些就天黑了，晚上爸妈用簸箕一次盛一些反复上下晃动把外壳扬出去（外壳身轻），留在簸箕底部的才是麦粒，每次不能给簸箕盛太多，太多摇不动，簸箕里一少半是麦粒，一多半是外壳，扬完麦壳妈妈把簸箕底部的麦粒斜着摇晃着倒入箩筐里，簸箕底部沉有泥沙倒掉，最后让我趴在箩筐沿上把石子拣出来，妈妈一簸箕一簸箕摇晃着扬壳，常常忙到天亮。尽管如此，爸妈还是很开心的，听他们说如今有了责任田，土地承包到户了，只要勤快点一家人再也不怕饿肚子了，而我拣着拣着就爬在箩筐沿上睡着了，妈妈就放下簸箕把我抱到床上再返回院子继续她的活计。这样的麦忙日子一过就是十天半个月。

不知哪年，村里有人家有了一台木头做的风车，有一头老黄牛那么大。由风箱、摇手、车斗、漏粮斗、出风口等部件组成。顶部有个梯形的入料仓，下面有一个漏斗是出小麦的，侧面有一个小漏斗是出带皮的、瘪粒的，尾部是出麦谷壳的；木制的园形“大肚子”藏有一叶轮，有铁做的摇柄，手摇转动风叶以风扬麦谷物，转动速度越快产生的风也大，反之亦然。农民在扇农作物时，要两手紧密配合一致，右手要先摇动风车摇手，让风先扇出来，然后左手把搁条放下几档，让谷物从车斗底板开口处滚落下来。这时风即穿过纷纷漏下的麦谷物，把草屑杂碎从出风口飘出。饱满的麦谷粒比较重，则从漏斗口垂直滚下，落到接在漏斗口的箩筐里。村子人都纷纷跑去看稀罕，赞叹不已！

又过一两年，村里经济好的准备好木料都让木匠也跟着做了，有的人家还给风车涂上油漆。夏忙秋忙有风车的人家再也不用通宵达旦摇簸箕了。
爸妈很想也做一台，爸爸先锯倒了一颗粗壮的桐树，据说那棵树是准备姐姐出嫁时做嫁妆的（听长辈们说，家里生一个女孩，就在房前屋后自留地种几颗树，20年后，树木就足够粗壮了刚好砍掉给女儿做嫁妆）。然后把树木锯解成木板子，再在农闲时间请木匠忙了好几天做了一架，竣工那天我们姐弟们抢着去摇风叶的手柄，抢不到的则趴在出风口享受风叶转动扇出来的凉风，开心极了。再遇到麦忙时节，爸妈两人一前一后把风车抬到院子里，我们姐弟们都抢着去摇炳，往往摇上十几分钟就喊手腕酸痛，最后还得爸爸接力。妈妈用簸箕盛了麦壳、麦粒的混合物往顶部的入口仓输送。亲眼看着颗颗饱满的麦粒从漏斗口哗哗流出来，外壳碎皮被风叶呼啦啦的大风吹得飘出老远，觉得太神奇了。
农闲时间，爸妈把风车抬回屋内放在靠墙处，我们总想爬上风车顶看看，心想谁这么聪明能创造出如此好用的农具！爸妈总呵斥我们下来，说这风车贵重着呢，别弄坏了。趁爸妈不在，我又偷偷爬上去……
90年代，电力农具逐渐替代了人力农具，脱粒机、粮鼓风机走入各家各户。脱粒用脱粒机，再不用连枷、石碌碡了。鼓风机只有提篮那么大，插上电，金属外壳里面的风叶迅速旋转，风力更大，只需用簸箕把粮食倾撒在风口就行，省时省力，再也不用人轮换着费力摇炳了，姐弟们也长大了，也不再爬高上低了，风车逐渐失宠了，放在家里挺占地方。笨重的风车被抬的放在了老屋后面，无人问津，风吹日晒，早已被岁月斑驳的不像样子了。
如今看到外孙爱玩，妈妈喊我和爸爸把风车又一次抬到院子里的树荫下，以前爸妈两人很容易抬起来的风车今天我们三个人竟然费了很大力气，中途歇了好几次，爸妈都老了！妈妈还用用抹布把灰尘仔细擦洗干净，让臭小子玩个尽兴……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回首三十多年的变化，真是如在梦中。我很庆幸自己出生的年代，经历了农耕生活，也经历了现代化。今后，农村的孩子再也经历不了人工收获小麦的场景，更感受不到那时的艰辛和快乐。回忆孩童时代的收麦经历，更加珍惜今日的幸福生活。老风车，曾给农人们生活带来便利，给我的童年带来无限欢乐，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发展，更承载了浓浓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