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 霍建国：国际秩序的恶化要比经济形势的恶化更加严重！

霍建国现任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副会长，原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院长。长期从事外经贸管理及政策研究工作，具有丰富的实践工作经验和较高的政策理论水平。1993 年至2001 年期间曾多次参与中国入世谈判工作和 APEC 工作。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负责牵头组织研究国家经贸委所分管的 14 个产业部门的应对措施，并取得了积极的效果。多年来，在国内主要经济刊物上发表过诸多文章，并著有《中国外贸和国家竞争力》等书籍。

“我国有着众多的房地产企业，有些企业的经营能力还是很强的，未来的房地产企业可能在海外投资方面会有一个很好的发展前景”， 中国世 界贸易组织研究会副会长，原商务部 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院长霍建国 日前接受金砖财经专访时 这样表示。

霍建国指的“发展前景”是，不 论是东南亚还是“一带一路”，甚至 包括俄乌的战后重建，国际需求还是 很大的，需要国内对房地产企业走出 去提供必要的配套条件。

在霍建国看来， 目前国际秩序的恶化要比经济形势的恶化更加严重；资本市场今年难以平静；要兼顾好疫情防控和促进经济增长，多用市场手段；坚决防止失业与通胀同时上升的局面出现；未来房企在海外投资可能有一个很好的发展前景。

一、 国际秩序的恶化要比经济形势的恶化更加严重

金砖财经：桥水基金创始人达利欧日前曾表示，现在和1929-1945 年的世界局势非常相似。1929-1945 年出现了经济萧条、经济繁荣，陷入到战争的大周期。您如何看这个判断，如何看当前的局势？

霍建国： 在国际经济分析方面， 近期类似的分析判断比较多，至少普 遍认为当前的国际局势和经济形势是 二战以来最为复杂严重的状态，得出 这一结论的依据更主要的是在强调当 前国际政治格局博弈的严重局面，也 可以说俄乌冲突以来，国际政治格局 急剧恶化，如事态得不到有效控制， 将导致众多不确定事态的演变，从这 一角度分析，如果类比二战前的国际 形势确实有相似之处。 但从国际经济 形势看，若同 1929 年大萧条相比，则 没有那么严重，更多的学者更愿意同 1970 年代的滞胀相提并论，总的来看， 国际秩序的恶化要比经济形势的恶化 更加严重，历史的经验证明，这两者 之间是相互作用，互为因果的，所以 关于战争的预测和经济大萧条的判断 仍为时尚早，需要我们紧密跟踪研判。

金砖财经：眼下俄乌战争正在激烈进行。有消息称，白宫正在酝酿对俄“二级制裁”，俄乌战争对中国与世界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霍建国： 目前俄乌冲突进一步激 发了国际局势的紧张局面，冲突导致 美欧对俄采取了一系列的联合制裁措 施，从实际效果看，不但未导致俄经 济崩溃，反而给世界经济复苏带来了 新的矛盾，导致石油、天然气价格高企， 粮食供应紧张，全球产业链、供应链 矛盾加剧，全球面临高通胀的压力， 中国历来认为靠制裁解决不了国际争 端，主张促谈促和，相信美国如启动 二级制裁将会遇到更复杂局面，实际 效果也难以奏效。 因为任何制裁都有 一个双刃剑的作用，客观上看世界经 济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各国之间存在 着多层次的横向和纵向联系，任何一 环的断裂都将产生严重的负面溢出效 应，所以制裁的加码对各自经济的负 面影响将是十分明显的，而制裁与反 制裁的交错对世界经济的破坏性将是 更加广泛的。 如果美国等西方国家一 但实行二级制裁，虽将对我产生不利 影响，但只要我们可以保证我国经济 的持续稳定发展，任何制裁都将显得 微不足道，时间将会决定最后的成败。

二、 两次危机的比较研究启示，资本市场今年难以平静

金砖财经：据《两次全球大危机的比较研究》一书描述，1929 年大萧条与 2007 年次贷危机，两次危机都与货币政策相关联。我们知道，1930 年代所有的国家、所有的货币彼此之间的价值最终都被降低了，或者相较物品的价格降低了，这对我们有什么启示，如何进行资产管理？

霍建国： 这个研究成果和结论现 在看仍然是有效的，两次危机是同一 个性质的问题，都是资产泡沫扩张的 结果。 1929 年的危机更主要是通 胀冲击、股市资产崩盘及经济增长信 心的缺失等共同作用的结果，之所以 当时的凯恩斯主义和罗斯福新政能够 发挥作用是有其特定条件的。

而 2008 年信贷危机，它反映的 是西方金融系统的脆弱性，也就是说 上世纪 90 年代末，欧美经济脱实向 虚发展的倾向进一步加快，大量资金 集中在金融业，期货、债券与股市的 炒作日趋严重。 当然美国经济基本上 是靠股市撑着的，欧洲经济是靠债市 撑着的。 当前的欧美经济比 1929 年 时期更难于治理。 因为现在货币财政 全部都是透支的，美联储加息也好， 缩表也好，最终还是要寻求一个平衡 点，也就是说目的是打压通胀，但是 它的临界点是保证经济不进入大幅度 下降和衰退。 仔细观察美元指数今年 以来的升升降降，并没有表现为一路 走向升值，说明美国不得不考虑美元 的影响和地位，因为它在打压通胀的 同时，也在兼顾国内经济，更需谨慎 去应对股票市场的震荡，希望股票市 场不要出现大震荡，维系人们的预期。

尽管目前美国的就业和消费仍没 暴露出大的问题，但高通胀如短期居 高不下，美国经济增长后劲必将会受 到影响，最近世界银行已将今年全球 经济增长预测下调到 2.9%。 半年来已 经下调了三次了，美国经济增长目标 也同步下调，普遍预测今年能实现 2% 增长目标已是上限。

更多经济学家认为下半年还不至于出现全球猛烈的滞胀，但是如果欧洲也加入到通胀行列之后，更多学者认为明年全球的滞胀恐怕是难以避免的，全球形势会更加困难。

对于资产管理及经营，我认为关 键是要求稳， 资本市场今年难以平静，信心不足，预期较弱仍是主要矛盾 ，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提振信心、稳定预期，在稳经济政策连续出台的背景下，要更加注意发挥改革的作用，争取出台一些有利于释放经济增长活力的市场化改革举措，提振信心，稳定市场的预期心理。

三 、兼顾好疫情防控和促进经济增长，多用市场手段

金砖财经：2022 年 5月国家出台 6 方面 33 项政策。与以往的政策相比，今年的政策在目的、工具（投资手段）、面临国内外环境和效果，有什么不同？

霍建国： 今年以来面临经济下行 压力，国家已经采取了一系列的稳增 长措施，进入二季度以来，由于部分 地区疫情的反弹，对生产和物流造成 较大负面影响，稳增长政策进一步加 大了力度，方方面面都有所动作，中 央各部委和省市也出台了相应的配套 措施。 5 月份国民经济各项指标已出 现好转苗头。 当前的主要矛盾仍是如 何兼顾好疫情防控和促进经济增长的 关系，其次是明确的帮扶政策要确保 落到实处，三是在经济趋稳之后，相 关政策不要立即收敛，一定要坚持一 段时间同时要特别注意在稳经济的各 项政策中要抑制和排除计划手段，尽 量多用市场手段，以保证从体制上进 一步激活市场主体的活力。

金砖财经：我们的 5月份的外贸数据看起来还不错。

霍建国： 5 月份外贸数据表现是超 预期的。 说明我们对上海疫情的修复是 有效的，同时也证明了所谓订单转移和 流失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另一个因素 是 5 月人民币贬值对出口产生了一定的 刺激作用。 当然下半年我国外贸仍面临 复杂的国际环境，一是欧美市场贸易保 护主义的影响仍难以消除，二是部分国 家货币采取的竞争性贬值将对我产生 不利影响，像日元已贬到 133 了，越南、 印尼的货币也在贬值，这将进一步相对 削弱我出口产品的竞争力，三是原材料 价格仍在高位运行，短期内仍难以大幅 回落。 所以从外贸角度看，全年增长还 是有压力的。

四 、 坚决防止失业与通胀同时上升的局面出现

金砖财经：今年 6 方面 33 项政策，最重要就是前两条，一是退税，多返税，二是金融政策，应贷尽贷。本轮政策，怎么解读？

霍建国： 现在采取的一系列帮扶 政策是非常必要的。 在疫情的冲击下， 企业确实阶段性遇到了一些困难，有 必要在企业信贷方面采取适当宽松的 政策，财政的减税、降费政策关键是 要落到实处，避免走走停停，或刚取 得一点效果就收紧政策，要清楚地看 到，中央强调的保经营主体就是保就 业，现在保还来得及，真的出现企业 扛不住的时候，再出手帮扶的时候投 入成本会更大。

目前我国仍面临输入性通胀的压力，坚决抑制国内的各种涨价因素已是当务之急， 目前更多市场主体信心不足，感觉到形势有压力，国家采取的帮扶纾困政策可以延缓企业的生命，但从根子上没有激活它，在这个时候应该有更大力度的改革措施 。 总体上看，信贷稍微放一放，减 点税、降点费应该是有一定效果的， 不过整体经济提振仍有一个过程，特 别是对就业修复，难度非常大，市场 活力上不来，经营主体预期不好是最 大的问题。 要坚决防止失业与通胀同 时上升的局面，这是最让人担忧的。

五 、 疫情防控加强社区建设，社区养老是一个大市场

金砖财经：本轮疫情绵延三年，对国民财富、健康与心理产生了重大影响。有分析称，人们可能会更加关注个人健康与内心世界，这对大健康是不是一个重大机遇？

霍建国： 大健康产业理论上讲， 潜力很大，但现实上看，它的发育和 增长是缓慢的。 一个重要背景是大多 数家庭，特别是年轻家庭负债都比较 重，当然老人还有一定的潜力，不过 老人的储蓄是有限的。

大健康不能单独看成是健康养 老，实际上包括保健品、医美与医疗 养护。 医美市场在整顿，保健品市场 一直抓得很紧，这中间存在一些不规 范的现象，但要防止强监管制约了一 些行业的发展，应该是在发展中形成 规范的监管体系。

此外 社区养老的发展空间非常大。 现在国家提出新建小区要保证有 社区养老服务，超过多少万人口规模 的小区，一定要配备超市和公共服务 设施，这些将来可能会作为硬性要求， 但是过去老旧的小区如何改造，怎么 样来满足养老需求也很关键。 现在搞 疫情防控，社区建设不是搞得很强了 吗？ 将来社区能不能在居家养老方 面、老人定点对口服务方面加强配置， 就会减轻很多家庭养老负担，上门有 服务，定期收费。 这是一个很大的市 场。

六 、未来房企在海外投资可能有一个很好的发展前景

金砖财经：与多年来的调控政策不一样，今年 4 月末中央政治局会议定调，在重申“房住不炒”的同时，提出“优化商品房预售资金监管”，强调“支持各地从当地实际出发完善房地产政策，支持刚性和改善性住房需求”。目前一些地方已放开限购与限贷政策， “一个优化”与“两个支持”，对市场意味着什么，房地产市场前景如何？

霍建国： “房住不炒”是一个常 识问题，在当前经济下行压力较大的 情况下，适当放松对房地产严控的政 策是必要的，它本身就意味着保稳定， 正常的购房需求应予以保障，要探讨 用经济和税收的手段治理炒房因素。

实际上如果加大经济适用房、危房改 造等项目是可以起到拉动作用，但总 体来看这方面的进度并不理想，现在 的问题是房地产企业都面临不同的困 难，所以适当松绑严格的限购政策是 必要的，至少应允许有条件的省市先 动起来，对稳定经济带动消费将产生 积极作用。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出要 探索新的发展模式，积极探索一些新 的投资领域。 除满足刚性需求外，居 民住房已经接近饱和了，只能开辟一 些新的投资领域，经济适用房、公租 房与长租房方面也大有可为。

房地产行业大规模的开发需求， 已经基本触及到了天花板，需要我们 转变发展思路。 我国有着众多的房地 产企业，有些企业的经营能力还是很 强的，有的甚至具有相当的国际竞争 力，未来的房地产企业可能在海外投 资方面会有一个很好的发展前景。 不 论是东南亚还是“一带一路”，甚至 包括俄乌的战后重建，国际需求还是 很大的，需要国内对房地产企业走出 去提供必要的配套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