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县最偏僻的大黑山里,有个小小的太平村。别看这行政村小的人口不足1000,却是让人肃然起敬的革命老区。
由于村里穷,上面几乎每年都拨点救济款扶持他们。遗憾的是扶来扶去,太平村却始终一副人贫地薄的老样子。
几年前的一个春天,上面又拨来了一笔款子。这笔扶贫款指明要全部用于扶助贫困的太平村,钱款整整是三十万元。
消息一传开,太平村老老少少乐坏了。
有人掰开指头粗粗一算,这次这三十万元在全村按人头分,去掉零头每人也可分得三百元哪!
这并非掰指头的人算得激动,村里从刚开始接到第一笔救济款起,就是老少无欺按人头分的,几十年如此下来,不曾有过变数。
可就在这时候,太平村上来个新村长。这新村长年龄二十来岁,名字叫李黑蛋,名字虽不咋好听,却是个一身正气的退伍兵。
小伙子雄心勃勃,上任头一天的头一件事,就是召开村班子会议。
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地就是一番大论,“我们太平村不能永远靠济穷躺着过日子啦。我已经请有关方面的专家仔细论证过,村旁山上的石头都是外面很畅销的上等花岗岩。只要引进一些技术花上几十万元投资,完全可以开办一个天然石材加工厂。因此我主张,这次上面拨给的三十万元扶贫款,由村里统一作为办厂投资。”
说完,新村长看看张三望望李四,巴望他们能够举手赞成。谁知他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埋头抽烟不作声。
直闷得屋里烟雾腾腾呛出了眼泪,这才有了摇头吭气的,“媳妇是嫁给儿子的,咋给老头子入洞房啊?老例子啦,几十年都过来了,你要改,只怕会惹气众怒呢。”
李黑蛋当兵在外见过世面,自然对这样的陈词老调皱起了眉头:“咱们太平村的发展,就是让这些老例子给耽误了。我认为,这三十万元扶贫款零敲碎打分下去,不如集中用到刀刃上。我有把握用这三十万翻成三百万,让咱太平村站着富起来。”
新村长快人快语,可“班子”成员却听得老大不快,其中一个干脆扔掉烟头拍拍屁股:“你是村长,你说咋办就咋办吧,我没意见。”
见此局面,李黑蛋倒也初生牛犊不怕虎,索性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办吧,如果出了麻烦,由我顶着!”
当下,李黑蛋抄起纸笔,“刷刷刷”写了一张告示:“为切实发挥国家扶贫资金的造血功能,帮助全村人民尽快脱贫致富,经研究决定,此次下拨的三十万元扶贫专款,不再分发到家户个人,全部用于筹建本村石材加工厂,特此告示。太平村村民委员会”。
告示写好后他拿到村头,抹足浆糊亲自往上墙贴去。
告示沾墙上刚刚抹平,李黑蛋忽听得身后“扑通”一声,他扭头定眼一看,人群中竟有个四十多岁的娘们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旁边几个人七手八脚赶紧将那妇女扶起来,又掐人中又灌水地折腾了半天。
那妇女醒来后二话没说就一把抓住李黑蛋,鼻涕眼泪一把接着一把地流了出来,“村长啊,你这告示一贴,俺家的财路可就没指望了呀……”
原来,这妇女前些几天夜里接连做了几个遇见棺材的好梦,几番请人掐算,都说她家近日会有一笔大财要得。
恰巧她听来一个可靠消息:城里一家大型商场的百万彩票摸奖接近尾声,还有好几个八十万元巨奖未有得主。她原指望一家4口能分一千二百多元钱,好拿这作本钱上城里去碰碰财气。
谁知新村长一上任却定下了新“政策”,于是她犯起了这一急就晕倒的老毛病。
见是这样儿,李黑蛋又气又恼:“大婶,你要去摸奖我不反对,可国家给咱的扶贫款总得派到正经用场,不能老是这么‘钱到手食到口’地分了呀!再说这钱村里集中用起来办厂,也是为了大家好啊!”
说完他摇头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口袋里的几张钱一股脑儿翻了出来递给她:“喏,我这有八十元,你先拿去用吧。”
李黑蛋贴完告示,好言好语打发安顿了那妇女,回到清冷的家,天已经黑了,这才想起自己从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下肚,便独自生火做晚饭。
晚饭做好,刚把饭菜盛上桌,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出后门去抱些干柴。抱了干柴回到屋里,却见桌上坐着两个人,正狼吞虎咽把他的晚饭吃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个正在锅灶边刮他锅里的剩饭。
定眼细看,在锅灶边的是村里一个外号叫滚刀肉的壮汉,桌上的是他老婆,老婆旁边是他们近亲结婚生下的痴呆儿,痴呆儿还抱来了一只花母猫。
滚刀肉将锅里的饭刮吃得一粒不剩,又端起桌上的半瓶酒喝个精光,然后才不慌不忙抹了抹嘴:“李村长啊,不是我要难为你,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这次的扶贫款我一家三口本该分九百多块钱。我早晚稀,中午干,搭点儿青莱豆腐干,每天花三十块钱,这九百多块钱能管我家吃一个月的安稳饭哪。可现在你那告示一贴,就把我家一个月的安稳饭给砸啦!”
李黑蛋问道:“你想怎么办呀?”
滚刀肉打着饱嗝,拿草棒儿慢悠悠地剔了剔牙齿,说:“现在有两条选择供你参考,要么我们这几口都来你家,跟村长打成一片,同甘共苦;要么你就痛快点儿,把这该分给的九百块钱给我家,咱们相安无事。”
听他这一说,李黑蛋牛脾气可来了,你要你家的那份他要他家的份,这不全乱套了么?
于是话也硬气十足,“有什么招数你就使出来吧,扶贫款要想照老规矩分,除非我这村长不当啦!”
既是这样,滚刀肉也不再跟村长理论。刚才他们已经吃饱喝足,现在干脆铺开摊子,带着老婆孩子和母猫往李黑蛋床上一趴,大大咧咧睡起囫囵觉来。
毕竟是乡里乡亲,李黑蛋对此也无办法,好在是全家就他光棍一人,便退让一步,打了个地铺睡在地上了。
这一下可热闹了。半夜里,滚刀肉呼噜打得抽抽噎噎就像要断气了,他老婆尖着嗓门吵吵嚷嚷直说梦话,那痴呆儿满屋子又蹦又跳练起了夜游节目。
更有意思的是那只花母猫还引来好几只求春的公猫,“呜呜哇哇”叫唤得毛骨悚然。
直到天亮时总算安静下来,被折腾了一夜的李黑蛋刚刚眯上眼睛,忽觉一股臭气袭来,睁眼一看,那痴呆儿已在他被子上拉下了一泡稀屎。
滚刀肉得意地望望村长,巴望他最好能暴跳如雷,只要他沉不住气,获胜就有把握了。
谁知李黑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当兵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吃过生肉,喝过脏水,丛林里一睡就是好儿天呢……”
听是这话,滚刀肉招数已尽,锐气大减,只好撤兵回营。
李黑蛋心想,你闹归你闹,我这个村长还是要好好当的。只要我李黑蛋说得正行得正,里里外外为大伙着想,就是暂时受点儿委屈也没啥,总有一天大伙会理解我的。
等用这钱把石料加工厂办好了,把三十万块钱挣翻成三百万块钱,让村里富起来变他个样子,到时候怕是你们夸我还来不及呢。
经过一番周折,省石材开发协作单位的师傅总算被他请到了太平村。
几个老头子都是石料加工的内行,到了太平村头二话没说先看石头。一上午山前看到山后,照着放大镜不住地点头。
太平村再穷,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中午李黑蛋特地让会计备了一桌酒饭。师傅们在饭桌上又是画图又是写数字,催李村长快快报批手续,抓紧设备上马。
想不到的是这里忙,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忙。
村里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他干过革命,平时就爱请愿上访代人告状什么的,县大院里人头烂熟。
这天一大早,他拄着拐杖儿,风风火火跑到监察局进了大门直呼局长小名:“狗蛋子!我找你有个事!”
狗蛋子的老子从前跟老爷子有过过命的交情,见是气喘吁吁的老爷子自然不好怠慢,赶紧放下手中的报纸端茶递烟。
老爷子怒容满面,拐棒用力一点,将狗蛋子局长那厚厚的玻璃台板敲了个“太阳花”。
“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要管闲事,如今还得了吗?连个才上任几天的小小村长,也敢截留挪用老区人民的扶贫款……”
真是无巧不成书,狗蛋子局长刚才手里捧的那报纸上,还就登着一个干部利用职权侵占挥霍扶贫款的报道。
听老爷子这一说不由得拍案而起:“唉,山高皇帝远,穷地养贪官哪!”
恰好这时电话铃声大作,先是信访办,接着是民政局,然后是检察院,都是为着太平村的扶贫款。
于是四家合成一家,三辆小车风尘滚滚直奔太平村而来。
调查组进村找到李村长时,他们筷盘杯盏还没离桌。
三个师傅听说是县上来调查李黑蛋私自截留挪用三十万元扶贫款,又见阵容强大气氛非同寻常,一时不明底细面面相觑。
他们怕糊里糊涂被沾上边,便当调查组的面掏着口袋给李村长付起吃喝账来:“这顿饭连酒加菜就算四百块钱,5个人吃的,平均每人摊八十块,我们三个人交酒饭钱二百四十块钱。”说完,硬是将二百四十元钱一分不少点给了李村长,以示无瓜无葛清清白白。
太平村的三十万元扶贫款在银行账上分文未动,这调查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李黑蛋白受这一场冤枉气倒也罢了,要命的是几个师傅却被吓走,石材加工厂泡汤搁浅了。
这天乡里开会,村长见到乡长,李黑蛋又恼又急差点要掉眼泪。
乡长沉吟半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黑蛋哪,别难过,这事我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这股闯劲是好的。何况,你的主张也不错,人家别处不少地方就是这么办的。但有些事情,还得看看当地的具体情况,不要伤众呀。”
接着,乡长引开话题,从桌上拿起两张纸头递给他。
李黑蛋一看,原来是一份文件,县里下达了公路路基土方工程紧急任务,需要各村出动民工限期完成。太平村分到5000多方土的施工任务。
上面特别强调,凡不能按期完成施工任务拖了后腿的村,其村长一律就地免职。
见李黑蛋仔细看完了文件,乡长说:“李村长啊,这次任务不同寻常,民工的发动工作也是很难做的哟。你新官上任,一定要善于理顺民心,处理好各种矛盾,充分调动全村的积极性哪!”
乡长的话意味深长,李黑蛋也听得清清楚楚。看来,眼下太平村一切的一切,都联系着这三十万元扶贫款的用法。到底该怎么办呢?
陷入迷茫困惑中的新村长,面临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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