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石刻造像与“圆形”样式的联系

在风格明确的石刻造像中，北魏时期佛像造型多是秀骨清相，圆的造型为何在唐代出现较盛？当然，除了唐代雕塑之外，其他时代的艺术品也在圆形散发的光芒照射下散发光彩，比如大足石窟群南宋的菩萨像和元代永乐宫的壁画等等。那么，圆形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另一方面，在与西方石刻的比较中，我国古代雕刻的中国风格更加明显。我们可以看到中国雕塑也是这样，都好像是在回环旋转，却又不失坚固和稳定的感觉。”埃及则与中国的塑像风格迥异。

在埃及雕塑出现的“梯形”为什么没有受到中国人的青睐？这种地域风格形成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带着关于圆出现的朝代与地域之别的疑问，来探讨其逐渐盛行的原因以及运用的结果；并带着对大唐气象阔大气质的向往，让我们来翻开中国古代灿烂夺目的篇章——唐代石刻造像艺术的历史，一探这段与“圆”的不解之缘。

唐代雕塑主要分为“雕”与“塑”两大部分。前者的代表作包括大量的石窟寺雕刻、陵墓石刻，后者则主要是大量的泥塑和陶俑。唐代的艺术形式无论是石刻雕像或是泥塑陶俑皆浑圆饱满，丰腆端庄而有气魄，显现出唐代艺术雍容典丽的风范。

在唐代石刻造像里出现的圆形的造型样式

“圆”的概念在中国传统哲学范畴中已被广泛研究和阐述，也相继在书法理论和工艺制作领域中被研究者提出。本文关注的则是圆形样式在唐代雕塑中出现的现象和造型特点，并对此现象下巨大的推动力进行分析。笔者试图把石刻造像中抽象存在的“圆形”提取出来，使唐代人物雕像的造型明确分解概括为几何图形一圆型，也包括在人物造型里呈现出的圆的轨迹。

此处提到的“圆的轨迹”并非单靠感性认识，而是用一些图片拿圆形做测量分析，然后惊喜的发现唐代的许多雕塑作品里的确出现了圆的形态，相对于方形而言的圆形，这种圆形并不是在魏晋时期出现的椭圆，也不是一根飘带弯弯曲曲的波动状，而是几何形状中的正圆。

本文谈到的“圆形”不仅限在二维平面中的圆，也包括三维空间里存在的“圆”或者圆球的形态，此种正圆形几乎是做为唐代的主要艺术特征贯穿整个盛唐，可见在唐代的雕塑艺术中“圆形”的地位非比寻常。

在其他朝代的雕塑作品中也不难发现圆形的样式特征，比如汉代的俳优俑，其中的圆形让俑的形态更加流畅，还有藏于碑林的动物石雕，石雕的中部以及后部都出现了圆的形态，让它看上去更加雄健有力，再比如马踏飞燕中圆形的样式让马的体积更有张力，还有宋代的双林寺泥塑。从隋到唐，人物面形总体适度，身段渐趋丰腴，动态自然潇洒，表情大方灵动，衣褶逐渐变现出线条的畅美和圆润，昭示着唐风全面到来。

“圆”的词义及“圆”与“圆形”在传统哲学中的内含

一周全、丰满在中国传统概念里“圆”有重要地位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对“圆”的传统意义进行研究，首先应从文字学的概念出发，理清“圆”的基本含义。“圆”是一个有多层意义的词，有名词，动词，形容词特性。其主要含义有四：

就数学角度而言，圆是在平面上和定点有定距离的动点的轨迹，有时也称轨迹所围的部分为圆。因它将等距离的部分全包括在内，故其本义是完整，周全。《玉篇•口部》：“圆，周也。”’许慎《说文》曰：“圆，全也。”

《说文解字注》王筠句读：“再言此者，言圆非与方对之圆，乃是圆全无缺陷也。”《管子•心术篇》：“能大圆者，体乎人方”。《吕氏春秋•审时》：“其粟圆而薄糠。”即是丰满无缺意。故有“矶，不圆之珠”之说。此“圆”不是平面之圆意，而是立体之圆。故而中国古代之“圆”包括平面之圆形与立体之圆球义于内。

古人以为天圆地方，故常以圆为天之代称。《易经•锐卦》：“乾为天，为圆。”“《说文》对圆的解释是：“圆，圆全也。”“圆”的本义是天体之圈，圈之天体，天体与“圆”是同一的概念。因古人认为“天屈西北而不全，圈而全则上下四旁如一，是为浑圆之物。”

“圆”之义得到了扩充，哲学范畴的“囿”引申为“圆”之后，两者的意义互相交叉的结果。《易》：“圆而神”。通作“员”。《孟子》：“规矩，方员之至也。”可见“圆”集中了“圈”与“员”之意，有圆之浑圆义，员之方员之圆义，囿之天体义。

“圆活”之义亦来自于“圈”与“圆”合一后的引申，天以圆而动，运行不息，其道循环。“圆”的引申义是对“圈”本义的发挥。故“圆”引申为“圆”后，其引申义为圆通、圆活。其中，圆通、圆活之义是对圆之引申义的发挥，其意义的根源在于天体之循环，天体之圆通、圆活的生生不息的宇宙精神。《易经》“著之德，圆而神”，正是圆之灵活变化义。“程子曰：天地动静之理，天圆则须转动，地方则须安静。”圆即有动意。

此亦是圆的引申意义。佛教主张六根通用，受此启发，“圆”从视觉范围的周全流转、触觉的圆润光滑引申到听觉范围的圆润婉转，南朝谢眺“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即有此意。《文心雕龙•声律》：“凡切韵之动，势若转圆，讹音之作，甚于方钠”，“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矣。”韵律和谐，则如圆之转动，珠之贯穿，流动自如，圆润婉转。白居易《题周家歌者》：“清紧如敲玉，深圆似转簧。”意即如此。

圆，从数学的角度来看，只不过是一个由均等弧线构成的几何图形，而从哲学、美学的角度来看，它就不单单指一种形式，而指一种精神内涵，一种宇宙观的表现，一种生命品格的表征，昭示着一种和谐、宛转、运动、兼容、完满的美，包孕着活泼、流动的艺术生命精神，是中国人心目中的审美图腾。

从“圆”在中国固有文化中的内涵来看，“圆”本指“方”形之对。《管子•自术》：“能戴大圆者体乎大方。《吕氏春秋•囿道》：“天道圆，地道方。《韵会》：“古方圆之圆皆作‘圆’，今皆作‘圆不过，《易传》中已开始用“圆”表示变易运动，如《系辞传上》：“著之德圆而神”，韩康伯释云：“圆者，运动不穷。”孔颖达《正义》：“圆者，运而不穷者，谓团圆之物运转无穷己，犹阪上走丸也。

著亦运动不已，故称圆也。在后来则指运动不息化生万物的“太极”，如朱熹、王夫之等。理学家认为“圆”与太极之理相通，“大圆”之相最能象征太极之理，这己与佛教理圆为美的思想相通，明显受到佛家的启发。心学时代“圆”则成为囊括天地之“心”性的代称，因此在清代它被明确阐发为最高的艺术境界。

佛家也非常重视“圆”。在佛教的教义中，“圆”是美好、圣洁的象征，体现出佛性真如的普遍广大、生命意义的圆融充足，因此是佛家最好的象征和最美的形容词，也是佛家修炼的最高境界。从印度传入中国的佛教文化，向来具有“以圆为美”的观念。光带有“圆”字的词汇，就有圆妙、圆觉、圆鉴、圆成、圆好、圆相、圆寂、圆戒、圆光、圆满、圆音、圆照、圆应、圆果等等。与道教神像的清癯相比，佛教神像则以丰满圆润见长。

在佛陀众相中，与“圆”相关的描绘不计其数，如“股肉纤圆”、“足背高起而圆满”、“首相妙好，周圆平等”、“脐深圆好”、“手足指圆”、“面轮修广，净如满月”、“脐深右旋，圆妙光泽”、“两肩齐亭充满圆好”、“臂肘圆满好”，等等。

佛像不仅身形圆满，而且往往身坐圆形莲盘之上，周身光芒四射，称为“圆光”，象征佛法无边，普照万物。常见佛庙中供奉的释伽佛“说法印”也是将右手向上弯曲呈现出圆形形状。此外，佛家认为人的身心行为具有延续的力量;当人死亡之后，其业力却能够重新积聚，形成新的生命力量。这种业力轮回、生死相因的思想，与传统的圆形循环运转理念显然是相通的。

结语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圆式思维以及佛教的圆美观影响密不可分，那么佛教的圆美观必然会体现在佛像造型上；佛教在以前的各朝代都没有像在唐代鼎盛，圆的观念也没有像在唐代这样发展到极致。至此，圆的观念自然影响到了唐代的文化艺术，并一直贯穿于唐美学与艺术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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