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插图的核心问题是两个：艺术与政治的关系，监管缺位

人教社的教科书插图争议还在持续，这不难理解，没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小时候就受到这个怪异审美的影响。不过现在这个争议是有泛化的趋势，当所有人拿着放大镜看的时候，有些新发现其实是过度解读了。

这件事情有两个问题是真的，即：这种插图为什么会出现，以及理性上这样的作品是如何被筛选并通过审查的。

先第一个问题。

这些插图本身可以被理解为个人创作的结果。当然，这批插图肯定不是什么好作品，在风格和技法上并不出色，也看得出画师自己的品味和审美情趣是有问题的。不过应该说在现在的艺术界里，确实有不少把低俗当风格或当艺术的人，这点国内外都有。这是其一，也是画师个体层面的问题。

当然，这背后依然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那一套，那就是中国在艺术领域上与强势西方相比依然肉眼可见的落后，这并非意味着中国没有天才式的人物，也并非没有好作品，但主要说明的是中国的整体水平与西方整体水平相比是显著落后的，即中间值比西方低。

这一方面与经济刚刚迈入中等收入水平有关，艺术这种贵族活动对于大部分中国人而言依然缺乏支撑。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还是中国不是原生型现代化，我们对于现代性的控制是不如率先现代化的西方国家的，艺术领域的积淀面临着本土与外来的融合和张力。而在改革开放后，这种张力相对而言有利于外来者也是事实。所以，在艺术领域这种更难比较的领域内，中国的差距确实显著，无法与西方平起平坐的情况下艺术领域确实容易被外部定义。如果考虑到中国本土与西方之间的资本差距，中国艺术市场被西方牵着鼻子走恰恰也是一种不得不面对的合理结果。在这个过程中，西方甚至不需要刻意为之就能让许多人才、议题主动贴合，这就是中国作为后发国家所不得不面对的情况。

中国的艺术家群体也有一些问题，因为艺术事实上与政治有极为密切的联系，但是中国艺术家却往往表现出了对政治的“冷感”，抑或有不少反向情绪。应该说，中国政治文化上是极为理性的，这种理性确实不容易让非常感性的艺术与之相互匹配，从反映现实到设置议程，这种互动在中国比较少见而西方早已是常态。中国的政治和艺术之间没有西方那样的紧密结合却也依然难以分割，加上市场资本存量的差距，所以中国的艺术家们其实也难以有明确的立场可以让他们稳定发挥。

据称吴勇本人在访谈中对于这个系列表达了“满意”，这笔者没有看到这段采访，不过这种表达如果存在，那么意味着不仅在法理上吴勇本人是需要对这一系列作品负责的，同时在直觉上他可能对此也有认同。

不过，问题也不完全在这里，中国的艺术近年来也在快速进步，为什么到了教科书这种重要的事情上就掉链子了？这里面就有体制内的逻辑了。

这些插图的作画者很可能是层层外包后雇佣到的。我们可以看到，承担设计的吴勇工作室本身似乎并没有在工商部门备案。考虑到他本身的教育背景和从业年限，我们可以倾向于认为他与人教社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对于这种教科书插图的制作，一般而言不会涉及公众生命安全，被追责的可能性很低，因此出现了相互帮助的、稳固的利益集团也并不困难。所以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之间有某种其他的利益联系有很大的嫌疑。考虑到吴勇本人的多重身份，此人的活动能力应当很强。

在这种利益联系密切、同时被追责的可能性很低的情况下，那么随便糊弄一些项目就可以快速获取名誉和利益，这是经济理性的。因此，这种利益结构下就会降低义务教育阶段教材这种公共采购的产品质量、放大一小部分人的偏好并将其扩大到全民。这本教材的插图2014年就有人投诉了，直到今天在舆论掀起波澜后才有反应，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比较诡异的事情是，平时以审查严格著称的监管部门，在影响下一代人三观和审美的儿童少年读物上反而没有足够的监管，这也是非常有特色的事情。这背后可能说明的，还是这里面有非常稳固的利益集团在影响，甚至可以进一步影响相关的监管能力。另一部分则是，监管部门自己工作的重点到底在哪里，我们也非常好奇。

所以，大背景上是中国艺术与政治之间关系的整体稚嫩，另一部分则是体制内的官僚主义和利益集团似乎存在着一种僵化，两者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正如我上一篇文章说的，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有意的，问题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