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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渣男后,她遇到了两个爱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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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还没有从苏苏温的感情中完全走出来。她和苏苏温拥有的是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们没经历过,不会理解的。


第一次见到桑桑兰,是在我上班的第一天。

我乘南方航空的飞机,从广州飞到缅甸仰光。公司的车将我接到伊洛瓦底省的省会城市勃生,我上班的地方,就在这个城市郊区。

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我就走马上任,负责管理后整部门。每部门各有一个主管和五个中国师傅,工人全部是本地的,全部加起来差不多有1100人。

公司配备的专职翻译是个缅北华人小伙,姓李,二十来岁。

我要小李通知所有中国师傅和缅甸组长开会,主要是互相认识一下,方便沟通和工作。

开会时,中国主管和师傅自我介绍完,小李便介绍缅甸组长。那些缅甸名字让我懵圈,“AA苏”“坑里沙”“A提摆”,我真的很难记住。

我打断小李的介绍,要他别说名字,改说部门职务,比如“洗水组长”“烫衣组长”等。

小李介绍到一厂车间烫衣组长时,我特意问他,这个组长叫什么名字。小李说叫桑桑兰,这名字很好记,我立刻记住了。

桑桑兰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皮肤微黑,身材苗条,一双眼睛忽闪忽闪,蓄着羞涩的光。

这个女孩挺漂亮的,只是头发剪成了男人头,短短的,快成平头了。

她穿衣和别人不一样,大多数工人都穿的是缅甸传统服装“笼基”和“特敏” ( 缅甸传统服饰,男装叫笼基,女装叫特敏),而她和我们中国的年轻人一样,上身一件短袖T恤,下身是膝盖处露几个洞的牛仔裤。

如果不从正面看,她根本不像女孩子。这个女孩有点特别,我在心里想。

散会后,我问小李桑桑兰的情况,他一句话吓了我一跳。小李说桑桑兰不喜欢男孩子,她是我们中国人习惯说的“同志”。

我有些惊愕, 一到缅甸,就认识个“女同志”。

小李跟我讲了桑桑兰的情感经历。

几年前,桑桑兰喜欢上烫部的一个小伙。对方年龄比她大一点,二十五岁,长得很周正,个子一米七,蛮英俊的。

桑桑兰对他不是一般的喜欢,可以说刻骨铭心。那小伙叫邦拜,开始也喜欢桑桑兰。

不知不觉中,两人好上了,出入工厂都是手牵手,十分般配,羡煞旁人。

那时的桑桑兰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的她,基本上都是穿特敏。

桑桑兰虽然家里贫穷,但她组长工资比工人高。她会自己买布做很多不同花色的特敏,每天轮着穿,配的上衣也是民族服装。那时,桑桑兰是公认的厂花,好多男孩子想追。

可是,半年之后,那小伙辞职,并向桑桑兰提出了分手。

桑桑兰呆了,她怎么也想象不出,男友为什么会提出分手?她哭着追问,小伙的回答却令她崩溃。

小伙子说桑桑兰不会照顾人,不适合做老婆。还恶毒地咒诅她,说她只适合做个男人。

缅甸许多男人大男子思想严重,习惯妻子照顾。我车间工人大部分是女的,有一些已经嫁人。她们经常因为下班迟回家,不能及时做饭,遭到丈夫的打骂。

那些男人很少工作,整天游手好闲,从不做家务和做饭,再闲都要等着老婆回来弄。

桑桑兰自小孤独惯了,找到心仪的男友,幸福得醉倒。现在被男友抛弃,她的伤心连她奶奶看见了都直落泪。

桑桑兰请长假,在家里待了一个月。面对男友的离去,桑桑兰除伤心外,总认为是自己不好,不会照顾男友,心里极度自责。

一个月后,再回到工厂的桑桑兰彻底变了。以前长长的头发剪成了男人头,穿着也彻底改变,好看的特敏不穿了,代之以T恤和牛仔裤。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桑桑兰公开宣称,她从此不再喜欢男孩子,她要喜欢女孩,她要做“女同志”的男人。

后来,她真找了个女孩,两人正儿八经地以“男女朋友”相称。

桑桑兰找的女孩,是我们后整补衣部后来入职的女孩,叫苏苏温。

那天,我装着巡查的样子,和小李一起走到补衣部。在小李的示意下,我看到了那个叫苏苏温的女孩。

瘦瘦小小的样子,看面相估计就二十出头吧。

我打量她的时候,她正好抬头,见我看她,满是菜色的脸刷地红了,然后迅速埋头工作,直至我离开,她也没再抬起头来。

桑桑兰性格沉静,讲话干活果断,从不拖延。苏苏温则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温吞吞,不声不响的,如果不留意,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在。

但两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也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刚开始的时候,我看着还很不习惯。

我们工厂里没有饭堂,工人都是早晚在家吃饭,中午带饭过来吃。就餐的地方,是工厂专门搭建的铁棚。棚子三面敞开,棚内摆着八十厘米宽、二米长的不锈钢饭台,间隔有序地放着凳子。

工人们中午就餐的地方 | 作者供图

有时,我有意走到工人吃饭的地方,看看她们在吃些什么。从带来的饭菜,可以看出每个工人的家境。

大部分工人吃得都特简单,双层保温盒里有一碟没有油的青菜,或者白白的土豆等,再加上一屉白米饭。看着这些食物,我不知道她们的营养从哪里来。

只有少数工人会带鱼,这么长时间,我还没发现有哪个工人带肉来吃的。也或许是我没看见。

有几次吃饭的时候,我看见桑桑兰和苏苏温坐在一起,苏苏温带的是没有油的青菜,而桑桑兰大部分时候带的都是鱼。

桑桑兰将带来的鱼拿给苏苏温,苏苏温也不推辞,挑了鱼块放进嘴里,幸福地吃着。而桑桑兰却将苏苏温带来的青菜,全划拉进自己的饭盒里,一个人吃掉。

两人吃着聊着,有时候还会停下来,眼里含笑温情地看着对方,桑桑兰疼爱地伸出手,撩一撩苏苏温额前的刘海。

吃完之后,苏苏温会小鸟依人般地倚到桑桑兰背后,伸出双手,为她揉着后颈和肩膀。桑桑兰则微闭着双眼,幸福地享受着。

这温情脉脉的画面,让我感觉到一种姐妹般的深情。也许是因为我不懂那种“同志”间的情感,所以感受不到。


疫情发生后,订单减少,工厂决定裁员。工龄在一年内的工人,全部补偿解雇。桑桑兰是组长,工龄四年有余。苏苏温也有两年多工龄,不在裁员之列。

裁员之后,两个车间合并为一个,原车间主管降职为部门师傅。这样,我与缅甸组长直接打交道的机会骤然增多。只要上班,就会和桑桑兰有工作接触。

接触多了,我发现桑桑兰工作十分细心,人也很有魄力,六十多个烫衣工人,对她很是尊重和服从。

桑桑兰管理的烫部 | 作者供图
每次开会布置生产任务,或者指出某部门生产问题时,总有些组长会竭力解释找借口,说完不成任务量,或拼命推卸自身责任。

桑桑兰却不同,她不找客观因素辩解,总是散会后立即召集工人开会,布置生产任务,或者对工人讲存在的问题,并告知解决方法。

我很认同她的工作能力和做法,十分欣赏她。

八月份,烫部的中国师傅辞职回国,我欣然同意。烫部有桑桑兰这样的缅甸人管理,不比中国师傅差。有桑桑兰在,我放心。

只是,接触越多,我越疑惑,桑桑兰真不像喜欢同性的“同志”。可事实摆在那,我翻不了案。

因为疫情,失业人员增多,也引发了社会治安问题,抢劫案越来越多。

勃生市的工业区,发工资大都在每月五号,发工资那日,工厂都是下午四点准时下班。以前,工厂有部分工人的工资是转银行卡,裁人之后,工资改为全部发放现金。

十月五日是星期一,下午三点半领完工资, 桑桑兰和苏苏温在四点一起出了厂门。

工业区的工人上下班都是厂里请车接送,按照路线进行安排,每台车坐三十多人。也有一部分工人不坐厂车,毕竟有时弯来拐去地送人会耽误很多时间。

不坐厂车的工人一部分住处离工厂不远,步行就可以回家。一部分自己买了摩托车,可以自驾上下班。

桑桑兰就是骑摩托上下班的。听小李讲,桑桑兰骑摩托下班回去,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她每天都是骑摩托带苏苏温上下班。苏苏温家比桑桑兰家大约远二十分钟车程。每次桑桑兰都是先送苏苏温回家,再返回自己家,好在两人的家在一个方向。

这天下班,桑桑兰和苏苏温出事了。两人第二天没上班,托小李向我请假,小李告诉了我出事的详情。

我们工厂有两道厂门,出第一道厂门后,右拐走个五十米,到第二道厂门。出了第二道厂门是大马路,路边停着接送工人的厂车。

在第一道厂门对面三十多米处,有两幢缅甸军方建的楼房,住的是残疾军人和家属,有些人会在厂门口摆个小摊,赚点零花钱。

那天下班后,桑桑兰和苏苏温在厂门口的小吃摊上,一人吃了一碗炒粉。等她俩骑着摩托出第二道厂门时,马路上的厂车已经都开走了。

桑桑兰带着苏苏温,才骑出两百米,就被四个男孩拦住了。桑桑兰知道他们没安好心,但冲不过去,加上这一段路边没住户,只好停下摩托。

这四个男孩年纪不大,都只有十八九岁,他们围住桑桑兰后,毫不客气地要她俩把钱掏出来。

桑桑兰见路上车少人少,只好拿出自己的10万缅币给他们,想破财消灾。

桑桑兰月工资是32万缅币,每次发工资后,会拿出10万的零用放在另一个口袋里,剩下的22万回去之后交给奶奶。

没人接她递过去的钱,其中一个男孩一甩手,打落桑桑兰手中的钱,嘴里骂骂咧咧:“臭女人,我们跟了好久,知道你们厂今天发工资,想用这点钱打发我们,想得美。不全部拿出来,老子开抢了。”

他们怕马路上有车和人过来看见,打算快点抢钱走人。

话音未落,有两个男孩先扑向苏苏温。瘦弱的苏苏温吓坏了,大叫着抱住桑桑兰,身体抖得厉害。

没等桑桑兰反应过来,有个男孩已经将苏苏温的全部工资抢走了。桑桑兰知道苏苏温家里极穷,这二十来万工资是她家未来一个月的开销。

苏苏温急了,想抢回那笔钱,刚冲出两步,却被一个男孩一拳打倒在地。见苏苏温被打,桑桑兰不顾一切地和男孩们打了起来。

桑桑兰哪里是对手,没几下便被打倒在地。四个男孩对她拳打脚踢,还抢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钱,从旁边的小路逃走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将桑桑兰的摩托抢走。

两人在路边抱头哭泣的时候,包装组长苏摆从那里路过,惊奇地问她俩怎么回事。

苏摆的家就在工厂附近,他和包装部的中国师傅聊了会天,下班迟了好一会。

听桑桑兰描述那四个男孩的长相,他听出都是附近村里的小混子。

苏摆带她俩去附近警局报了案,等警察记录完,又带她俩去自己家里,洗干净身上的血迹。

苏摆的家就在马路边,房子是木板做的,比较宽敞明亮,家里收拾得也比较干净。他的家庭条件还算可以,两人临走时,他拿出自己的工资硬塞给她们每人各十五万。桑桑兰不肯收,直到苏摆说算借给她们的,有钱再还,她才肯收下。

回去后,苏苏温身体本来就弱,受了惊吓,又被打,当晚就高烧不退。桑桑兰早上去接她时,才知道她病得厉害,不得已打电话给小李向我请假。

中午吃完饭,我打桑桑兰的手机,询问苏苏温的情况。桑桑兰在电话里哭起来,说苏苏温病得很厉害,她家里很穷,根本没钱送她上医院,而自己又没什么余钱,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安慰她,要她先照顾苏苏温,下班后我和小李去苏苏温家看看。

放下电话,我要小李找来包装组长苏摆,问他知不知道苏苏温的家。苏摆说知道桑桑兰的家,也知道苏苏温家的大致方向。

我问苏摆我下班后去苏苏温家,他愿不愿意带我和小李去。苏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来缅甸这几年,我已经学会用缅语进行基本沟通。

那四个抢劫的男孩子,两天后在邻市被抓,可抢走的钱已挥霍干净。

这天我没安排加班,四点一到,苏摆开上摩托,我坐在小李的摩托后面,急匆匆地上路了。

一个小时后,我们路过桑桑兰的家门口,苏摆指着那幢木板搭的小房子,说那就是桑桑兰的家。

看到那房子的破相,我想桑桑兰的家庭条件也是不好的。

向前继续骑行大约二十分钟,苏摆停下摩托,说他不知道苏苏温家的具体地址,于是打电话给桑桑兰,要她来接。

几分钟后,桑桑兰骑着摩托从马路边上的一条小路赶来,然后带着我们骑了五分钟的摩托,才到苏苏温的家。

看到苏苏温的家,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家真的是穷困潦倒到极点。

苏苏温的家是用树皮围起来的,小小的两间屋,基本没有什么家具。她爸是个瞎眼男人,妈妈是个瘸子,还有一个十岁的弟弟。

我弯腰进到低矮的房子里,看见她爸妈弟弟正围在一起吃饭。没有桌子,一碗青菜就放在地板上,三人围坐在地上,一手端着碗,一手在碗里团一坨饭塞进嘴里,再用手在青菜碗里拿几根青菜吃。

缅甸的传统是用手抓饭菜吃,虽然现在有一部分人开始用筷子或勺子,但农村人基本上还是用手抓。

见我们来到,苏苏温妈有点尴尬。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跟着桑桑兰走进里面那间屋子。只见苏苏温躺在地上,脸烧得通红,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我马上要桑桑兰打电话给192,要急救车来拉苏苏温去医院。

我抱起烧得滚烫的苏苏温,走出这个贫穷的家,出来时,我示意桑桑兰对苏苏温父母说一下。

看到我抱着苏苏温出去,苏苏温父母没说一句话,依旧吃他们的饭。

在等救护车的时间里,我把从苏苏温家拿出来的那条烂毛巾递给桑桑兰,让她用路边沟里的水打湿拧干,敷在苏苏温的额头上,给她物理降温。

救护车终于来了,我和桑桑兰上了救护车,小李和苏摆骑摩托返回。

一路上,桑桑兰生怕救护车颠着苏苏温,弓着腰用手托着她的头,还时不时地用纸巾擦拭她额头的汗水。

桑桑兰很细心,也很会照顾人,她前男友为什么会说她不会照顾人呢?这样的疑问又在我脑中冒了出来。

到了勃生医院,我去交了费用,苏苏温很快被送进急诊室。

半个多小时后,小李和苏摆也赶到了医院。这时已是晚上七点多,我现在才觉得肚子饿。我问晚上吃什么,他们都说不想出去吃。我于是把钱给小李,要他给每人买一份肯德基套餐。

吃完肯德基,医院说苏苏温要住院,高烧引发了急性肺炎,而且好像还有其他症状,明天还要进一步检查。

我们四人来到住院部病房,里面一共有四张床,其余三张都空着,只住着苏苏温一人。

苏苏温还在昏迷中,手上插着输液针管,床头架上挂着吊瓶。桑桑兰一进来,便抓起苏苏温那只没输液的手,眼里盈满泪水。

护士问我们谁是病人家属,准备明天先交五十万缅币住院费。我说明天上午会将钱送过来。护士说留一个人照顾就行,其余人可以回去休息。

自然是桑桑兰留下,要她回她也不会回。

当晚回去之后,我找工厂同事一起兑了一百万缅币。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将钱送到了医院。第二天哪有时间,桑桑兰不在,烫部还要我管。

到病房见苏摆也在,我问他怎么不回去休息。桑桑兰说他拿了二十万过来,还要代她看护。

我也没多说,将钱交给桑桑兰,交待她明天交医院八十万,留二十万吃饭备用。

临走时,我对苏摆说,你留下和桑桑兰轮着守,每人两小时。钱你收回去,你已经给了她俩三十万了。

从桑桑兰遭抢到现在,苏摆所做的一切,让我敏感地察觉到,他肯定喜欢桑桑兰。

等到第二天下班,我再去勃生医院时,苏苏温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除长时间高烧引发的急性肺炎外,她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并不严重,但因为长期缺乏治疗,现在已经发展到艾生曼格综合征。这次惊吓过度,高烧又没及时治疗,导致病情急速恶化,如果高烧不退,时刻会有生命危险。

桑桑兰显然已知道苏苏温的病情结果,神情极为落寞和悲戚。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给苏摆几天假,交待他好好照看桑桑兰。

苏苏温已不需要照顾,她被转到重症监护室,有护士日夜守着。但桑桑兰就是不听劝,一定要在医院。

我每天下班都会去医院待两个小时,钱花去不少,苏苏温却依旧在昏迷中。这期间,我陆续给医院交了四百多万缅币医疗费。

第五天是星期六,上午十一点,苏摆打来电话,告诉我苏苏温走了。我赶忙问桑桑兰情况怎样?苏摆说,一得知苏苏温走了,桑桑兰就晕了过去,医院刚把她抢救过来,现在还算稳定。

我叮嘱苏摆,要他在医院等我,马上要下班,我和小李等会过去。缅甸工厂如果不安排加班的话,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是休息日。

我和小李到达医院的时候,桑桑兰已清醒过来,但神情极其憔悴。我去过苏苏温家里,明白她的后事只能由我来主持,费用也会落在我的头上。

我拿钱要苏摆和小李去买一口中等的棺材,我和桑桑兰则去买了一套鲜艳的特敏。

回到医院太平间,桑桑兰帮苏苏温穿上新衣,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瘦脸上,轻声地抽泣着。

良久,桑桑兰直起身,擦了擦泪痕,退到一边。我抱起轻飘飘的苏苏温放进棺材里。我们几人立在棺材旁,低头默哀了一会,然后将棺材盖盖上。

苏摆打电话叫来一台货车,出了三倍的价钱,司机才答应我们送苏苏温的棺椁回她家里。

按照缅甸的风俗,不管年老人还是年轻人,死了都要在家放个三五天,请和尚不分昼夜地念经,超度亡灵。

但苏苏温家里实在没钱,我们只有星期天休息。我要苏摆请几个和尚,当晚为苏苏温念经超度,我们几个彻夜守灵。

而苏苏温的父母,仿佛不相干的人一样,看着我们做这一切,我不知他们是不是木头人。

我已经极度地痛恨贫穷,贫穷让人的所有感情都麻木了,连悲伤的能力都失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将苏苏温埋在她家的屋后。她家没有地,只能埋在自家屋后。

丧事办完,我们几个将桑桑兰送回她自己的家。这期间,我叮嘱苏摆寸步不离地跟着桑桑兰,哪怕她上厕所,也要守在茅房前。桑桑兰的精神快崩溃了,我怕她出事。

将桑桑兰送到家,看到她家的真实情况,我明白了她的感情转变。

桑桑兰家的情况虽好过苏苏温的家,但也属于穷人。她奶奶六十来岁,不能出去做事,靠孙女养活。

当初她之所以刻骨铭心地爱前男友,是因为已把他作为生命的依靠。前男友抛弃她,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使得她对男孩产生了极深的抗拒感。

其实桑桑兰是很会照顾人的,前男友之所以离开她,是因为看到她家穷,又还有个要照顾的奶奶。

可桑桑兰不知道这些,还一直以为真是她不会照顾人,才使得前男友离去的。

知道这些情况后,我决定要将桑桑兰从那种绝境里拉出来,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是值得人去爱去珍惜的。

星期一上班,我安排完工作,要小李找来苏摆。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桑桑兰。

这几天,我看出来,苏摆是真心喜欢桑桑兰。但我要苏摆亲口说出来。

苏摆踌躇一下,说他是真的喜欢桑桑兰,从她还没和前男友在一起时就喜欢,一直到现在都喜欢。

我问他,你也长得不差,家里条件也可以,为什么不表白。

苏摆说他从小就不敢和女孩多说话,长大了更是如此,所以只能在心里喜欢,不敢当面追求。

他说和我接触这么久,看到我对桑桑兰的关心,和在苏苏温病逝前后的付出,很是感动,说我是个好人。

苏摆还请求我告诉桑桑兰,他喜欢她。他说只要我去说,她一定会答应,因为他看得出来,桑桑兰信任我。

我心里没把握,只能说不要急,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还不知道桑桑兰心里真实的想法,她和苏苏温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女同志”。

其实苏摆人还不错,勤劳踏实,不多言多语。我打定主意,寻找一切机会把他俩往一起凑。每个月,我都请他俩去市区吃饭,有时星期天还带他俩出去玩。

刚开始,桑桑兰基本不说话。苏苏温病逝后,她的话更少,工作时就拼命地做,停下工作就发呆。我知道她的情绪很不好,想用工作忘记哀伤。

这种情况,我无法安慰,只能靠她自愈。我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多给一点关怀和温暖。

后来,桑桑兰慢慢开始说话了,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我感觉青春的活力,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4月,泼水节到了。这是缅甸的传统节日,和中国的春节一样重要,缅甸全国会放九天假,工厂也不例外。

我想利用这个节日,带桑桑兰和苏摆好好出去玩两天。我感觉时机已经成熟,到了打破天窗的时候。

小李要回缅北老家,不能和我们一同去玩。为了避免尴尬,我要苏摆带上他二十岁的妹妹,这样一来,有苏摆妹妹作伴,桑桑兰也会自在很多。

我选择去缅甸著名的景点,西南海岸的维桑海滩游玩。

去之前,我告诉桑桑兰,泼水节我想请她和苏摆,还有苏摆妹妹去维桑海滩玩,问她愿不愿意。她想了一下,答应了。

4月11日,我们租了一辆小车,带上零食和其它物品,向维桑海滩出发。

桑桑兰这天特开心,穿上了久违的特敏,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遮阳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的太阳镜,阳光青春,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苏摆也不错,格子T恤,牛仔裤,头戴美式牛仔帽,潇洒清爽。

苏摆的妹妹我第一次见,这女孩话多爱笑,还有点古灵精怪,和桑桑兰刚一见面便熟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惹得桑桑兰抿着嘴直笑。

我心里开心,预感这一次维桑之行,苏摆和桑桑兰一定会结成正果。

我们上午七点出发,到达维桑海滩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下车后,我们在海边的私人海景房,租了二楼两间房,我和苏摆一间,桑桑兰和苏摆妹妹一间。

中午太热,不适宜游玩,我们吃完饭,在房里休息到四点,才准备下海畅游。

维桑海滩 | 作者供图

维桑海滩属伊洛瓦底省,连绵十五公里,是缅甸的十大海滩之一,海水清澈透明,天空碧蓝幽远,是传说中的最美海滩。

在海水里浸泡着,享受着天然的温柔,我们身心放松极了。夜晚,我们四人坐在阳台上,边吃零食边欣赏夜晚的海景。微风轻轻吹过,不远处海浪轻轻追逐,一切是那么的和美、温馨。

这时,苏摆妹妹叫着桑桑兰的名字,我打断她,故意说应该叫嫂子,不应该叫名字。听我这样说,苏摆紧张地低下了头,眼角却扫向桑桑兰,看她是什么反应。

桑桑兰似乎没有听见,嘴里喃喃地说,海多美,如果苏苏温在就好了。眼里有一层雾在流动。

我们知道她又想起了苏苏温,那个娇小柔弱的女孩。我们都陷入了沉默,苏摆妹妹也少有地安静下来。

从维桑海滩回来,第二天,我特地去了桑桑兰家里,当着她奶奶的面,找她好好地聊了一次。她奶奶十分赞成我的话,希望孙女找个好男孩,早点嫁了。

谈到最后,桑桑兰说,她会好好想想,假期结束上班给我回复。

我知道她还没有从苏苏温的感情中完全走出来。她和苏苏温拥有的是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们没经历过,不会理解的。

但我相信,桑桑兰一定会走出来。

假期很快过去,工厂又恢复了常态。

第一天上班中午休息的时候,桑桑兰来到我的办公室,有点害羞地对我说,她考虑好了,答应和苏摆开始交往。

我向她伸出大拇指,夸她是最坚强的女孩,一定会幸福的。她听后羞红了脸。

我把好消息告诉苏摆,他高兴坏了,说晚上请我和桑桑兰出去吃饭,再叫上他妹妹,我们四人好好庆祝一番,并说他会永远记着这个日子。

桑桑兰和苏摆交往得很顺利,两人都是踏实的年轻人,没什么花花肠子。刚开始,桑桑兰心里有点抗拒感,前男友的阴影始终都在。时间长了,苏摆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让她慢慢打开心防,接受了苏摆。

从那时开始,桑桑兰留起了长发,衣着也在改变,不再穿那有洞的牛仔裤,也时不时地穿起特敏上班。

今年四月泼水节,又一年紫檀花开,四月十二日,是苏摆和桑桑兰的大喜日子,我应邀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那天,苏摆穿着白色缅式上装(无袖对襟长袖短外衣),下穿筒裙笼基,头戴缅式岗邦帽(用细藤编胚,再用白色或浅黄色纱布裹扎而成)。桑桑兰发髻高耸,身穿传统服装特敏,外披透明纱衣大披肩。

一个英俊帅气,一个美丽温柔。真正是天生一对,珠联璧合。

结婚前两天,苏摆将桑桑兰奶奶接过来同住,说他会像照顾自己的奶奶一样,照顾好桑桑兰的奶奶。

桑桑兰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真替她开心。

婚礼后第三天,一对新人专门请我(小李作陪)去勃生最合中国人味口的机器人餐厅吃饭。

苏摆向我敬酒,感谢我对他们夫妻的照顾,感谢我对他们婚姻的帮助。

桑桑兰也向我敬酒,说遇到我,是她的幸运。她感谢我为她做的一切,更感谢我为苏苏温所有的付出,她会永生不忘。

临了,桑桑兰说,等疫情过后,她一定要和苏摆去中国看看,去我家做客……

我将所有的酒一饮而尽,我终于帮我的“女同志”下属,走进了幸福的婚姻生活。

我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作者 | 夜的眼,车间总管

编辑 | 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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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8 20:2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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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8 19: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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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8 20:5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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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8 17:5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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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6 16:5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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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8 19:5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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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8 22:3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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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4 14: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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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8 23: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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