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由外交冲突引发的战争-齐晋鞌之战--一起学习历史知识之春秋争霸（69）

说到齐国和晋国的冲突，还要从当时的国际政治形势来看双方的分歧。

作为东方曾经的霸主，齐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跟现在的俄罗斯一样，不管怎样，也曾经是世界之王。

所以对于周边的诸侯国，齐国是把它们视为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的。比如日益衰弱的鲁国，就被齐国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就跟俄罗斯视乌克兰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样。

但随着晋国的崛起，晋国的势力就逐渐东扩，就影响到了齐国的周边。而齐国周边这些小国，就要选边站队，于是我们看到鲁国内政混乱，背后其实也有大国博弈的背景。东门氏为啥要跑到晋国搬兵，其实就是想推翻亲齐的三桓。

所以在关于鲁国等小国的争夺上，晋国要东扩，齐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齐国和晋国的矛盾就是越来越尖锐了。

而齐国和晋国的矛盾爆发是源于一次外交冲突。

公元前593年，晋在消灭赤狄以后，想在断道（今山西省沁县东北）召开诸侯大会。次年春，晋侯派大夫郤克出使齐国，征召齐国赴会。郤克的腿部又有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在齐顷公接见郤克的时候，齐顷公的母亲萧同叔子在暗处观看，看到郤克走路的样子笑出声来。郤克非常愤怒，同时齐顷公对待郤克又非常傲慢，不愿意参加晋国主导的会盟，所以郤克发誓要给齐国点颜色看看。

所以郤克回国后，就要求晋景公出兵伐齐。晋景公了解清楚原委，说了句：子之怨，不足以烦国。意思是就这么点小事，不至于国家兵戎相向吧。郤克就提出来用自己家族的士兵来出征，晋景公仍然没有同意。

后来齐顷公自己没有去参加晋国搞的会盟，只派上卿高固，大夫晏弱等人去参加断道会盟，高固走到一半担心被晋国收拾，打道回府了，这让晋景公更为生气，于是扣押了晏弱等人。而当时晋国执政的是士会，士会察觉到晋国和齐国不免一战，于是主动请求退休，把职位让给了主战的郤克。于是郤克得以形成政坛上的共识，联合卫国讨伐齐国。

面对晋国的大军压境，齐顷公还是没有准备与晋国彻底撕破脸，于是派人过来求和，还送了个公子到晋国当人质，两国这才罢兵。

而这时鲁国看到晋国在两国角力中占了上风，于是就跑来参加晋国的会盟。齐国对于鲁国的背叛是不能容忍的，于是齐国就出兵伐鲁。攻打龙邑的时候，齐顷公的宠臣卢蒲就魁立功心切冲在最前面，不料却被龙邑的士兵捉去。

齐顷公不想失去卢蒲就魁，派人向龙邑传话说：

“别杀他，我同意讲和，齐军也不会进入龙邑境内。”

但是龙邑人没理会齐顷公的喊话，不但将卢蒲就魁杀了，还将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

暴怒之下的齐侯亲自击鼓，齐军将士死命攻城，用三天时间攻破了龙邑。

随后齐军继续南侵鲁国，一直打到巢丘。

鲁国知道自己抵挡不了齐国的进攻，于是就求援卫国，同时向晋国求救。卫国执政大臣孙良夫率兵增援鲁国，结果败得一塌糊涂。卫国大夫仲叔于奚出手相救，才救回来孙良夫。于是卫穆公就想给仲叔于奚赏赐田地，但仲叔于奚没有要田地，而是要了国君才能享受的乐器和装饰马匹用的繁缨，这就跟当年晋文公向周襄王请隧一样了，实际上是僭越的行为。但卫穆公竟然答应了，所以后来孔子对此痛心疾首，说：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意思就是：可惜啊！不如多给他些封地。唯有服器与爵位，不能假手他人，应有君主掌管。爵位名号是使人们产生信赖的标志，在上位的人使人信赖，才能保享车服之器。”“车服之器体现礼法，礼法用来规行仁义，施行仁义才能生利，而有利方能治理百姓，这是治理国家的关键。若将这些假手他人，是给人以国政。国政亡，则国家随之灭亡，难以抵挡啊。”

所以孔子对于礼节看得是很重的，如果礼法被打破，相当于社会规则就被打破了，那么社会秩序一定会发生动荡，其实就跟现在规范秩序的是法律，如果有权的人不受法律约束，那法律很快就会成为废纸，社会就又变为动荡是一个含义。

鲁国和卫国都抵抗不住齐国的进攻，于是鲁大夫臧宣叔，卫国的孙良夫等人跑到晋国求援。而晋国执政的郤克本身就对齐国怒火中烧，于是向晋景公请求出兵，并得到了朝野上下的支持。

这次晋国派出了三军八百乘的兵力，出师讨伐齐国。双方在齐国境内的鞌地激烈交锋，历史上称为鞌之战。

鞌之战是继邲之战后，中原战场发生的又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所以在《左传》中对于鞌之战有详细的记载。

最开始齐国首先退却，希望诱敌深入，而晋国鲁国卫国联军步步紧逼，于是在十六日这天，双方在靡笄山下驻扎对峙。

当时齐国刚打败鲁国，所以齐军的士气比较高，齐顷公主动向晋师约战，说：

“晋军既然光临敝地，齐军虽不强，也请于明早一战。”

郤克也没有退缩，直接硬钢回去：

“晋与鲁、卫都是姬姓兄弟之国，鲁、卫两国前来我国求援，说齐国不分早晚老在他们两国境内撒野。我国国君不忍兄弟被欺，因此派我前来讨个说法，并要求我速战速决，勿久作停留。君命在身，我只能前进，决不会后退一步。”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开打吧。

断道之会中途逃归的齐大夫高固见两军首脑之间的嘴仗打得差不多了，就带人冲入晋军，抓了晋国俘虏，回到自家阵营后，高声呼喊：“欲勇者贾余勇！”

意思是想要勇气的可到我这里来买，我还有剩。这就是成语“余勇可贾”的出处。

晋国第一天战争吃了亏，第二天双方在鞌地对峙。这次齐顷公亲自上阵了，齐将邴夏为顷公驾驭战车，逄丑父做车右。

晋国这边一看齐顷公上了，郤克也不能落后，于是郤克也冲上了阵前，晋将解张为郤克驾驭战车，郑丘缓做车右。齐顷公狂傲地说："余姑翦灭此而朝食。"意思就是我先灭掉你再吃早饭。于是齐顷公的马连盔甲都没有批，就直接冲向了晋军。

在激战中，晋中军帅郤克中箭受伤，血一直淌到鞋子上。于是郤克就跟身边人说我受伤了。驾车的御侍就说：我一开战，手肘就被射穿了，我还在坚持，您还是忍着点吧。车右郑丘缓见有险情即下去推车。在这两个人的带动下，郤克精神大振，率领晋军拼命冲杀。御侍张侯见郤克伤重，左手把握缰绳，右手执鼓槌击鼓，率战车冲锋不止，晋大军跟进，齐军大败。晋军一路追击，绕行华不注山三圈。

晋军在郤克，士燮，栾书和韩阙的带领下，越打越勇，而齐国的处境就没那么好了。

当溃败的时候，齐顷公的车马就被韩阙给盯上了，韩阙站在车的中间位置，咬着齐顷公的车不放，齐顷公的侍卫放箭，韩阙左右的侍卫都被射杀。韩阙依然紧追不舍。当韩阙追上齐顷公的车马时，齐顷公和车右逢丑父换了衣服和位置，韩阙不认识齐顷公，于是把逢丑父当成了齐顷公，放过了齐顷公，俘虏了逢丑父。当献给郤克的时候被认出来才追悔莫及。郤克感念逢丑父救主之忠，就把逢丑父给放了。

晋国在鞌之战中大获全胜，齐顷公派大夫宾媚人前去和谈，答应归还此前所侵占的鲁、卫两国土地，同时带了纪甗和玉磬两样贵重的器物作为送给晋国的礼物。但郤克显然不满足，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是因为萧同叔子曾经羞辱过郤克，所以要让萧同叔子作为人质到晋国去。其次要求齐国将境内所有的田埂都改成东西走向，这样晋国要想伐齐，战车就好走。

齐使宾媚人长于外交谈判，他不卑不亢地应对道：

“萧同叔子不是别人，是齐侯的母亲，对等而言，也就是晋君的母亲。晋国代周王向诸侯发布命令，却说必须以别人的母亲为质，难道周室的命令会包含这样的条件吗？况且以母氏为人质是为不孝，以不孝来号令诸侯，怕是不合于‘德’吧？先王规划治理天下，都充分考察，根据地势作出安排，以利于生产，所以诗经有言：‘我疆我理，南东其亩。’现在晋国代周王管理诸侯，却要求齐国‘尽东其亩’，仅仅出于晋国战车出入齐国方便，完全不顾及地势地利，这难道也是出自先王的意志吗？违背先王遗命则为不义，不义则何以为盟主？这样看来，晋国也是有过失的。舜、禹、汤、武之所以能一统天下，是他们能够树立道德并且兼济各国；齐桓、晋文、宋襄、秦穆、楚庄能成就霸业，是他们勤奋且善于安抚诸侯，使大家都遵守王室的命令。现在晋国欲合诸侯，却是为了满足自身没有止境的欲望。如果非要如此，那我奉齐君之命也有话要说：‘齐国既已战败，若蒙晋国宽容之福而不致灭国，两国今后还能继续保持友好的话，我们也不会吝惜这些器物与土地，晋国想要什么尽可以提出；如果实在不行，齐国只好收拾残兵败将，背靠都城，与晋国作最后一战。齐国若侥幸取胜，日后仍将听命于晋，若是失败，敢不唯命是听？’”

面对郤克的强势，宾媚人代表齐国也算是予以了坚决的回击：

总之，要钱要地可以谈，要萧同叔子去晋国当人质不合理，是不可能的，要道路沟渠改向也坚决不行，大不了两家拼个鱼死网破。

眼见局面要僵，鲁、卫两国的代表赶紧出面打圆场，劝郤克见好就收。鲁、卫大夫劝说郤克：“这样下去，齐国对我们两国积怨将深。齐国死于这次战争的都是齐侯最亲近的人，晋国若不答应他们求和，齐国势必与鲁、卫结仇。郤子您对此又有何可求呢？晋国得到齐国的宝物，鲁、卫两国取得失地，战乱局势得以缓和，晋国所获得的荣耀已经很多了。齐、晋两国都出于上天所授，并非只有晋国一家独获永久的胜利。”

鲁国和卫国之所以劝解郤克，其实他们明白，按当时的情势，晋国想把齐国灭国也是困难的，既然灭不了国，齐国也愿意讲和，不如就坐下来谈，但如果刀兵相向，最倒霉的不还是齐国周边的鲁国和卫国嘛，晋国和齐国打仗，让鲁国和卫国战至最后一人，听起来无论如何是一个圈套。

最终郤克同意和齐国讲和，齐国也归还了之前侵占的鲁国和卫国的土地。战争其实就是政治的延续，政治分歧严重，就会爆发战争来解决。但战争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最终还是要回到谈判桌上来，大家重新划分利益，最终形成新的利益格局，结束战争。

关于齐使宾媚人唇枪论战的过程选入了《古文观止》中的，感兴趣的可以点击链接观看原文。

所以齐晋的鞌之战，其实就是当时齐国逐渐衰弱，晋国逐渐东扩，关于原来齐国势力范围和小弟的争夺的战争，是一场利益格局重新划分的战争。但纵观历史，齐晋的争霸只是历史上的沧海一粟，当齐国和晋国的战争两败俱伤的时候，反而给了楚国，秦国这些国家以空间，谁都无法推演未来，大国崛起有的时候也是靠机会的。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和平的，都是基于各个群体的利益的争夺，而经济利益的斗争会延续到政治利益的斗争，而政治斗争解决不了，一定就是军事斗争，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认清这个世界的本质，才会居安思危，只要强大自己，才不会成为别人的鱼肉，才能让自己的种族和人民的利益不受到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