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乾隆的金字招牌

文 / 薛兆平

乾隆皇帝一行三人微服私访，这一日正好路过偏僻小镇狮子岭。时值正午时分，乾隆皇帝已感到饿意袭来，便寻了一家羊汤馆打算打打尖儿，稍事休息，也好听听民间的声音。

羊汤馆掌柜的唐老儿见有客来，便小跑着上前伺候。乾隆点了这羊汤馆的招牌菜——唐记羊汤。这一尝不要紧，三人呼噜噜喝了个盆儿干钵净，直喝得大汗淋漓，口舌生津，喝罢早已肚饱腰圆，却迫不及待直唤唐掌柜的：“再来三碗！”

又一阵风卷残云，三位爷早已经撑得歪在椅子上挪不动地方。乾隆笑呵呵地说道：“妙，实在是妙不可言！如此看来，好东西，果然都在民间！”可是，细心的乾隆皇帝发现，时间早已过了正午饭，可这店里并不见几个食客，生意寡淡得出乎意料。这么好的羊汤，难道没有食客来吃？这引起了乾隆的好奇，他唤过唐掌柜问个究竟。

唐掌柜的如实相告，说在这个小地方，来往客商少是其一，其二是附近有几家官店，也就是说那几家饭馆都沾着一点官气，一到饭时食客都蜂拥而去，所以就唯独寡淡了他这小门小脸的羊汤馆，如今这么半死不活地开着，也是实数无奈。

乾隆问：“一天就这么三位两位散客，老人家怎么维持下去？”

唐掌柜唉声长叹：“好在我这羊汤正宗，无人能及。附近几家官店虽然红火，可多数要来我这里买了羊汤去给客人吃。因为客人点名要喝唐记羊汤。这样一来，我也就每月能赚个仨瓜俩枣够一家人花销了。”

乾隆思忖良久，说：“我已经明白了。我有一个主意，可保你的生意红火。”

唐掌柜的感激不尽，忙说：“还望客官指点，小老儿当不胜感激。”

乾隆吩咐左右笔墨伺候。一切就绪，只见乾隆皇帝长袖一绾，饱蘸浓墨，大笔一挥，刷刷点点，书就四个行草大字——唐记羊汤。后面行楷落款：乾隆。并加盖了印章。

唐掌柜一看，早已经吓得慌忙跪倒，山呼万岁。

乾隆哈哈大笑，立起身来说：“你只管将这字挂了，定能生意兴隆。”说罢甩开长袖，倒背双手，扬长而去。

说话间，一年过去了。话说这一天，乾隆皇帝来到了杭州。杭州城里花团锦簇，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甚是繁华。乾隆正在大街上信步而行，忽然就呆住了。因为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不小的饭庄，看装潢气势就知道非同小可，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这家饭庄的匾牌居然是四个行草大字“唐记羊汤”，落款是行楷小字：乾隆。这可就奇怪了，一年前自己在偏僻的狮子岭写的字，如今怎么挂到繁华的杭州城了？乾隆在门前立了半天，仔细观察发现，这家饭庄生意寡淡得出奇，几乎没有一个客人上门，里面掌柜的也在那里打瞌睡。乾隆打算一探究竟。

一行三人就进了饭庄。那个打瞌睡的掌柜是一个白面书生，见有客来，眼睛一亮，便点头哈腰地上来伺候。乾隆点了他们的招牌菜——唐记羊汤。三碗羊汤上来之后，乾隆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只是总感觉不怎么够味儿，仔细咂摸又说不清缺少一点什么，于是就推至一旁不再理会。这哪里是什么正宗的唐记羊汤？乾隆就唤过那年轻掌柜来说话，告诉他说：“我一年前在狮子岭吃过正宗的唐记羊汤，那可真叫一个绝！可是，你的这羊汤吃是吃得，可要与之相比简直是有天壤之别啊。”

掌柜的也不避讳，如实相告，说：“客官，不瞒您说，我就是您说的那家唐记羊汤馆唐掌柜的小婿。”

这么一说，乾隆的眼睛一亮，忙问：“是吗？那你告诉我，自从那羊汤馆里有了那副字之后，生意如何？”

年轻掌柜说：“自从挂出去皇上写的字，生意那可真是火得不得了了。那块匾额实在是金字招牌啊，唐记羊汤馆的红火，全仰仗着它呢。”

听这么一说，乾隆微笑着环顾左右，跟随从说：“我说怎样？”

可年轻掌柜继续说：“后来，我带着妻儿和那块匾额出来闯天下，打算闯出一片更广阔的天地来，可是无论我的唐记羊汤馆从南开到北，还是从北开到南，都是在刚开始几天红火得不得了，后来就没有人来了。你看，来杭州开这家店已经个把月了，现在基本上已经开死了。连续十天没有客人来了。”

乾隆一惊，忙问：“那招牌挂出去也无济于事？”

年轻掌柜说：“是的。我以为那是一把尚方宝剑呢，加上我学得还不错的唐记羊汤祖传手艺，应该是开哪哪红，可一年来，我赔进去不少银子了，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了。唉！什么该死的金字招牌！”

乾隆的随从正要出头，却被乾隆拦住了。付了钱，乾隆红着脸甩袖而出。

随从赶紧跟出来，问：“爷，爷，去哪儿啊？”

乾隆说：“杀回狮子岭！”

一行三人直奔狮子岭而去。半月后，三人重新来到狮子岭唐记羊汤馆前。乾隆抬头观看，那店面依然是小头小脸，毫不起色。只是食客似乎多了一些。乾隆大踏步走进店里，高声传唤唐掌柜的。结果，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女子。那女子见了乾隆，低头施礼，说：“客官，家父已于一年前故去。”

乾隆大惊，忙问：“你是什么人？”

女子自报姓氏，原来，她正是唐掌柜的大女儿。

乾隆在桌前坐定，点了唐记羊汤吃将起来。那味道依然销魂，可乾隆却吃得寡然无味。他问：“在杭州开店的可是你妹妹和你妹夫？”

女子身子猛然一震，哆嗦着说：“那对冤家，到了杭州去了？”话没说完，早已掩面而泣。旁边几位食客纷纷骂将起来，都骂那对狗男女。听来听去，乾隆终于听出了个究竟。原来乾隆给羊汤馆留下金字走后，小店的确轰动一时，生意火爆起来。由于唐掌柜的祖传羊汤手艺，按照祖训是传男不传女，但他膝下只有一对女儿，便招来一个养老女婿代为传承，他便将祖传手艺悉数教给了女婿。加之有了皇上的金字招牌，唐记羊汤馆越来越红火起来。聪明伶俐的二女儿可坐不住了，她想，同样是唐家的女儿，自己以后嫁出去之后，什么也得不到了。于是，在唐掌柜病故后不久，就私下里勾引了学会羊汤手艺的姐夫，偷了乾隆皇帝的金字招牌远走高飞了。

食客们说到这里，都义愤填膺，愤愤不平，他们大骂世界上怎么有这样不知廉耻的狗男女？以为偷了祖传手艺，偷了皇上的金字招牌就可以大富大贵了？狗屁！皇上的金字招牌也不是万能的！

乾隆皇帝也觉得气愤异常，更觉得羞愧难当。本来是想用自己的字做招牌，给唐掌柜带来好运的，结果却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唐掌柜的大女儿哭了一阵，就止住哭声，近前来又施礼，急切问道：“这位客官，您真在杭州遇到了他们？请您告诉我他们过得好不好？我爹临终前告诉过我，祖传手艺不是关键，皇上的金字招牌也不是关键。他们偷走了两样不关键的东西，不顶用的东西，我真怕他们在外面混不好。”

乾隆忙问：“那唐掌柜的怎么说？什么才是最关键最顶用的?”

唐掌柜的大女儿说：“我们唐记羊汤配方其实很简单，就是那么几十味中药，可最关键的一点是必须用我家老井里的水和自家喂养的羊。那才是根，那才是本。离了根，离了本，一切都无济于事。客官，假如您还能碰到他们，假如他们在外面过不下去，就请告诉他们，回来吧，这里才有他们的根和本。”

乾隆思忖良久，点头说：“好。如再遇到，一定转告！”

说罢，乾隆没有表明身份，而是带着随从离开了狮子岭。乾隆皇帝边走边思考，世间万物皆有其根本，唐掌柜的二女儿和女婿认为金字招牌和祖传手艺是美好生活之根本，便携之远逃，却恰恰丢了真正的根本，实在可悲可叹。而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己呢？走遍大江南北所要探寻的，可不正是治国之本？那么，我的治国之本是在未知的前方呢，还是在早已经过之处？乾隆深深地陷入沉思。

自此，乾隆皇帝再也不肯轻易给人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