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勇/煠萝卜缨子（散文）

每到秋风起，就到了煠萝卜缨子的时候。

萝卜缨子，是故乡称呼萝卜叶子的土语。借用了古代武士的盔缨之意，只有土里生长的块茎植物，从头顶长出的叶子才能称之为缨子。除萝卜缨子外，还有苤蓝缨子、蔓菁缨子。同是块茎植物的土豆、红薯、山药等，叶子长在秧子、棵子上，则不能称为缨子了。萝卜缨子从块茎的头顶生出，避免了通过秧子输出时的养分流失，不仅富含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胡萝卜素等，还有较多的维生素及矿物质，是一种天然的保健产品，备受人们喜爱。

“煠”和“水煮”意思相近，都把食材放进水中煮之。不过，煠是为了去除青涩之苦，为烹饪准备原材料；水煮则是一种重要的烹饪方法。一直认为“煠”是故乡的土语。前段时间翻阅明代科学家徐光启的《农政全书》时，在“救荒本草”一章中发现了“煠”字的踪迹：“野生薑……采嫩叶煠熟，水浸淘去苦味，油盐调食。”薑，生长在农村的溪畔灌木丛中。在庄稼歉收的年景，可以采摘其嫩叶煠之饱腹。煠萝卜缨子和煠薑叶的过程差不多：把从萝卜地里拣来的萝卜缨子淘洗干净，带有小萝卜的可以切成四瓣，放进沸水中煠之。待萝卜缨子煠至七成熟的时候，就煠去了其中的苦味。尔后，从水中捞出，搭在绳子上晾干。煠萝卜缨子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来，古人善煠，却是救民饥荒之法。

白萝卜或青萝卜、红萝卜的缨子可以煠之，苤蓝缨子、蔓菁缨子也可以煠之。萝卜缨子煠好后，可以保存一个冬天。在大雪封门的时候拿出来在沸水中烫一下，卷曲的萝卜缨子便如睡醒的少妇般伸展开来，袒露出她青脆的本色。佐以荤腥煮汤炖菜，可除腥提鲜，增加营养，以味美制胜；佐以煮熟的黄豆可以凉拌，若有腌制的红辣椒相伴，更是风味独特；佐以面粉上笼屉熏蒸，熟后淋以蒜泥、姜汁和麻油，虽是隆冬寒月却能品味出春天的味道，岂不妙哉？到了春节，把煠好的萝卜缨子发开，拌猪肉剁成饺子馅，吃起来醇香可口，筋道有嚼头，让人疑似天下最美的味道。

当煠成为一种烹饪方法的时候，在生活中就可以处处感受到她的神秘存在了。春天的时候，可以煠柳絮，煠榆钱儿，煠香椿叶，这些被故乡称之为“树上馋”的食物，不仅可以帮助人们度过灾荒年景，更是冬天过后大地给人们的第一道美味。还有构树的花穗，挂在树枝上如一条条的毛毛虫，看起来非常恐怖。经过煠制却是人间上品，不仅可以拌面蒸制、凉拌，也可以炒菜、做汤。红薯秧不经过煠制既硬又苦涩，无法食用。经过煠制，红薯秧变软变香变成了农家的美味，切碎后拌上面做成窝窝头，食后增加肠蠕动能力，不仅是美容养颜的食品，还有通便利尿的功能。

过去，乡村的集市上，萝卜大都带缨子出售，甚至有来自田野里的泥土。这就是人们说的“萝卜快了不洗泥”。勤快的“煮妇”把萝卜买回家中，会把萝卜缨子煠了备作冬天的菜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食物的挑剔也越来越高，特别是到了城市的超市里，萝卜通过砍头去尾的“净身”过程才算合格——不仅没有缨子了，萝卜尾巴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如白白胖胖的婴儿躺在菜柜里任人挑拣。“煮妇”把萝卜买回家中，说是因为萝卜喷洒了农药，还要再次清洗去皮，才能吃得放心。更不要说吃萝卜缨子了！

如今，随着健康养生的理念一步步深入，曾经被遗弃在田间地头、甚至是当做猪羊饲料的萝卜缨子再次受到了人们的重视。一些大酒店里还用煠萝卜缨子做出了不同味道的菜肴。在大快朵颐之余，人们讲起童年时煠萝卜缨子的故事，每每会引起一片唏嘘之声。童年的味道总是让人回味万千，煠萝卜缨子的故事也就成了美好的向往。有需要就要有供应，面对城市人对萝卜缨子的渴望，有农民就做起了煠萝卜缨子的生意，其收入比卖萝卜还要高，这就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