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暴乱，20人死，这国已经习惯了

作者 | 何森

4月3日凌晨，厄瓜多尔南部城市昆卡El Turi监狱附近的居民听到了牢房里传来的尖叫声。

这场暴乱，夺走了监狱内20名囚犯的性命，还导致11人受伤。

据西班牙的埃菲社报道，暴乱发生后，厄瓜多尔政府动用了千余名警察部队成员，才控制住了监狱局势。

厄瓜多尔国家警察部队指挥官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暴乱起源于监狱内一个名为“狼群(the Wolves)”的团伙与另一团伙之间的争权行动。“狼群”企图在监狱内部拥有绝对权力，引起了其他团伙的不满，发起挑战。

对厄瓜多尔民众而言，这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

暴乱频发

此次暴乱发生时，厄瓜多尔整个国家还没解除自2021年9月底一次更严重的监狱暴乱带来的紧急状态。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2021年9月的监狱暴乱事件，团伙之间使用了自动武器和手榴弹，导致119名囚犯丧命。这次暴乱的起因，同样是因为监狱内不同团伙间的争斗。同年更早的2月和7月，厄瓜多尔也发生了多次监狱暴乱，致近百人丧生。

（2021年9月的监狱暴乱事件，团伙之间使用了自动武器和手榴弹，导致119名囚犯丧命）

团伙争斗是暴乱的直接原因，但监狱暴乱频发的背后，是厄瓜多尔作为毒品贩运“高速公路”的现实。

它处在世界上两大可卡因生产国——秘鲁和哥伦比亚之间，由此成为两国贩运毒品的必经之地。正是这一背景使得跨国贩毒集团势力在厄瓜多尔渗透，监狱里包含着众多毒品犯罪者。而且，厄瓜多尔整个监狱体系拥挤、腐败和疏于管理，进而导致暴乱频繁发生。

4月3日凌晨的这次监狱暴乱，跟以往发生在这个国家其他区域的监狱暴乱并无二致：一场深夜的乱斗，枪支、砍刀、炸药都现身其中，然后留下一堆被肢解的尸体。

不同的是，尸体数量。

此次暴乱造成了20名囚犯丧命。但在厄瓜多尔近两年的监狱暴乱中，这已属伤亡较少的一次。根据厄瓜多尔监狱服务机构SNAI的数据，2021年有320多名囚犯在监狱暴力中丧生。

最为严重的属2021年9月28日在瓜亚基尔市海滨监狱发生的暴乱。在那之后，整个国家随即进入紧急状态。

(当地时间2021年10月2日，厄瓜多尔瓜亚基尔海滨监狱骚乱后发生火灾)

当晚，一名囚犯从监狱的一侧爬洞进入另一侧，袭击了那里的敌对帮派成员后，局面开始失控。

暴乱发生的地方有近700名囚犯，敌对帮派之间用枪、砍刀和手榴弹开始互相攻击。其中有些人惨遭斩首，有些人被焚烧至无法辨认尸体。

暴乱激烈，安全部队花了几天的时间才得以重新控制监狱。最终导致119人丧生，约80人受伤。是厄瓜多尔有史以来最致命的监狱暴乱。

之后，安全部队在监狱发现了一个“军火库”。其中有13支自动步枪和手枪、1000多枚子弹、250支带刀刃的武器、5枚手榴弹，以及60部手机和6公斤毒品。

而在这场最为致命的监狱暴乱发生后刚一月有余，同一所监狱再次爆发了致命骚乱，导致至少68名囚犯丧生。起因同样是监狱内部敌对帮派的斗争。

(当地时间2021年11月14日，厄瓜多尔瓜亚基尔海滨监狱再次发生暴乱，遇难者家属在监狱外哭泣

不少分析人士将暴乱原因归于监狱的拥挤和看守力量薄弱。以上述滨海监狱为例，原本计划容纳5000人，但2021年的暴乱发生时拥有9000多名囚犯。而监狱看守人员偏少，跟囚犯的比例有时甚至达到300：1，即一个看守人员要顾及300名囚犯。

2021年11月，厄瓜多尔新任总统吉勒莫·拉索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为缓解监狱的拥挤，将会释放一些犯罪较轻者、老年以及患有疾病的囚犯。另外，据卫报报道，当时总统拉索为监狱系统投入7500万美元进行改革。

但在那之后，该国又继续发生的两次监狱暴乱，间接说明这些举措似乎还没有奏效。

毒品贩运高速公路

在南美洲，厄瓜多尔并非是显眼的国家。经济、工业、农业都不发达，谋杀率犯罪率也没有同在南美洲的墨西哥高。整体上，它显得低调。

而在一些人眼里，这种低调却正是它的“价值”所在。因为这是国际毒品贸易所青睐的地理特征——尽量低调，不引人注目。

这是它所处的位置决定的。厄瓜多尔位于世界上两大可卡因生产国——哥伦比亚和秘鲁之间，因而不可避免地成为毒品贩运过境地。在国际上，厄瓜多尔被称为世界“可卡因高速公路”。

(在南美洲，厄瓜多尔显得低调。在一些人眼里，这种低调却正是它的“价值”所在)

国际第三方犯罪洞察网站InSight Crime梳理过厄瓜多尔成为毒品贩运高速公路的历史：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厄瓜多尔就已经在毒品贸易中发挥作用。当时它是将秘鲁古柯碱贩运到哥伦比亚的过境路线，同时也是前体化学品（用于制造另一种化学品的化学品）贩运网络的所在地，此网络为哥伦比亚将古柯碱加工成可卡因的实验室提供服务。

2000年后，厄瓜多尔政府为应对经济和政治危机，实施经济美元化，将美元作为法定货币。这促使厄瓜多尔成为周边贩毒、犯罪组织洗钱的乐园。同时，也使其成为可卡因跨国贩运的供应链基地，因为美元大大便利了毒品交易。

约同一时期，哥伦比亚的军事行动和大规模喷洒破坏古柯生长药剂的举措，迫使哥伦比亚武装力量和古柯种植向厄瓜多尔边境移动。此后，墨西哥人也参与其中。其中，该国最大的贩毒组织锡那罗亚卡特尔，逐渐在厄瓜多尔建立贩运网络。

2006年，拉斐尔·科雷亚当选厄瓜多尔总统，一方面他缉获了大量的毒品，一方面又使得毒品犯罪在他当政期间大肆扩张。

(2006年，拉斐尔·科雷亚当选厄瓜多尔总统

科雷亚上任后终止了曼塔美军基地的租约，使厄瓜多尔失去了美军在空域和水域对贩毒团伙的辅助打击。从而使得厄瓜多尔的天空和水域，充满了毒品船只和飞机。

此外，为了政治斗争，科雷亚将国家司法力量作为打压异己的工具。司法机关忙于政治斗争，而无暇顾及有组织犯罪行为，为贩毒活动的猖獗创造了充足的空间。

这一背景下，贩毒团伙通过厄瓜多尔的水域、空域和陆路交通，将大量的毒品运至美国、欧洲、中美洲以及亚洲和大洋洲。

据法新社报道，厄瓜多尔在2021年缴获了创纪录的210吨毒品。

厄瓜多尔的监狱中也满是因毒品犯罪被逮捕的罪犯。据第三方机构“跨国研究所（TNI）”的数据，1993年至2007年期间，厄瓜多尔有一段时间里，近50%的囚犯是因毒品犯罪而被关押进来的。

去年9月那场大规模监狱暴乱中，一些囚犯惨遭斩首。这是典型的墨西哥贩毒团伙的行事方式，以此恐吓对手。

厄瓜多尔总统吉勒莫·拉索也认为，贩毒团伙推动的犯罪浪潮是当地监狱暴乱频发更为关键的因素。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厄瓜多尔的安全专家已经确定了11个控制国家监狱的武装组织。这些组织在监狱内外争夺权力，试图控制可卡因的运输路线。

放肆的毒品犯罪导致监狱里满是罪犯，监狱开始越发得拥挤。于是，监狱的拥挤以及狱外犯罪团伙的干预和争斗，催生了该国频繁的监狱暴乱。

但这不是事实的全部。

系统性问题

监狱暴乱的频繁不全是外部因素。暴乱能开始，囚犯能有武器，局势难以控制，这些也跟厄瓜多尔监狱系统本身的问题和政府的腐败脱不开关系。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系统性问题。

一位关注厄瓜多尔监狱系统30多年的专家纳瓦雷特在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表示，监狱暴乱的问题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帮派斗争”。真正的问题是“厄瓜多尔的监狱系统已被现任和前任政府抛弃。”

纳瓦雷特表示，该国的监狱系统不仅过度拥挤（不少被关人员未经司法审判，只是拘留），还缺乏训练有素的管理和警卫人员。其中一些人还被指控无视或甚至给在监狱走私武器的行为提供便利。

此外，整个监狱系统缺乏教育、体育和职业培训等项目，只是将人关在其中。一些要紧的设施也相对缺乏，如安全扫描仪、摄像头和信号屏蔽器等。

最重要的是，监狱主管对整个监狱缺乏控制。

纳瓦雷特表示，监狱主管甚至不知道每个监区住着什么人。一个例子是，在之前的滨海监狱暴乱后，厄瓜多尔当局确认遇难者身份的唯一途径是通过家属提供的信息（包括一些身体标记以及他们被关在哪个监区等），而非监狱自己掌握的信息。

(在之前的滨海监狱暴乱后，厄瓜多尔当局确认遇难者身份的唯一途径是通过家属提供的信息)

有学者甚至指出，厄瓜多尔当局从未真正控制过当地的监狱。尤其在2014年和2015年的一系列改革后，情况更加恶化。改革措施包括将囚犯转移到远离家人的地方，并限制探视时间。而专家强调，家人的近距离存在往往会降低监狱的暴力风险。

另外，政府官员的腐败，使当地犯罪集团的势力不仅得不到打击，反而不断扩张。InSight Crime在一篇分析文章中提到，厄瓜多尔的警察和军队不仅不打击毒品运输，甚至为毒品运输提供安全保障，用公务车运输可卡因。

就算毒犯被抓到，也可以通过花钱买通关系的方式脱身。腐败人员也会想尽办法贿赂、阻碍检察官和法官的调查及裁决。这导致犯罪集团势力在监狱内外都得到扩张。

而要想扭转这种恶性局势，不是易事。

厄瓜多尔现任总统拉索去年向媒体表示，解决该国的毒品消费问题以及由此衍生的其他问题，“还需要10年以上。”

(厄瓜多尔总统吉勒莫·拉索)

但拉索依然采取了一些措施，试图解决毒品犯罪问题。如安装雷达监控空域，覆盖毒犯利用小飞机运毒的盲点。同时也在推动一项法案，其将允许空军击落未授权和不服从军方命令的飞机。

拉索还想寻求美国和哥伦比亚的帮助，恢复到克雷亚时代之前的那种合作关系。总之，拉索是想加大军事力量以及“官方暴力”在监狱系统和打击毒品犯罪中的作用

但不少专家认为，加强监狱系统的军事力量并非是治本之策。这只能短暂地阻止暴力的出现，而不能消除暴力出现的根源。

他们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国家的贫困。贫困使得很多普通百姓参与到毒品贩运中，以此作为谋生手段。

所以，减少穷人或许才能真正减少暴力。

编辑 | 莫奈

排版 | 准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