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博物馆观察 | 英国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

原作者：hu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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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郡以牛津大学闻名于世，鲜为人知的是，这个小城有一座早期公共博物馆中年代较早，影响较大的博物馆。从牛津火车站步行大约10分钟，穿过古老城市的几条街道，就到了坐落在牛津市中心的牛津大学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这里是英国第一座公共博物馆，也是世界上第一座大学博物馆，1683年，该馆正式对外开放。

英国牛津大学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

图片来源：博物馆官网

01

它的建立，可以视作传播人类文明

的一次进步。

早期现代博物馆起源于以藏品为核心的“奇珍室”，受文艺复兴运动的影响，十七世纪，欧洲地区掀起了一股收藏狂潮，上层阶级醉心于收藏艺术品及自然奇珍，“收藏”这一行为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人类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藏品的种类从最初的古物，逐步扩展到自然界的物品及人造工艺品，藏品尤以其珍奇博人眼球，囊括了自然、艺术、科学领域，这一时期，人们普遍称这样的收藏为“奇珍室”，具有局限性的是，这些藏品仅限于收藏家及其社交圈得以观赏，普通公众并未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封闭的收藏行为无法迎合社会发展的需要。

目前已知最早奇珍室版画，屋内摆放了大量动物标本及书籍。

Ferrante Imperato 创作于1599年

图片来源：牛津大学科学史博物馆

收藏家的柜子

由此图可窥见17世纪初期欧洲藏家的收藏情况，墙上悬挂了昆虫的写生图、手绘稿、风景画、静物图、金银器等，桌子上摆放的多为钱币、珍奇贝类等。

Frans Francken the younger 创作于1617年

图片来源：英国皇家收藏基金会

同时期的英国，特雷德斯坎特父子因其在自然标本界的大量收藏，逐渐成为小有名气的收藏家。出于工作原因，老特雷德斯坎特曾远赴非洲及美洲，如前文提及，早期收藏更多是出于满足人类的猎奇心理，而这一时期的老特雷德斯坎特，热衷于收集在欧洲未曾见过的水果和植物，大型的动物遗骸及各种贝类等。

在藏品数量具有一定规模后，他们在位于英国伦敦南岸的南兰贝特区建立了特雷德斯坎特博物馆，其收藏性质与风靡欧洲上层阶级的奇珍室无异，均为私人收藏，并非公共博物馆，藏品种类多为花草植物和鸟兽虫鱼类的自然标本，这些藏品后来成为阿什莫林博物馆早期的核心藏品。值得关注的是，与奇珍室略有差异的是，社会公众可以通过支付一定费用得以参观特雷德斯坎特博物馆，这一行为后来也被阿什莫林博物馆所借鉴，可以说后者的建立和开放均受到特雷德斯坎特家族收藏传统的影响。

1656年，牛津大学校友、古董商人伊莱亚斯·阿什莫尔赞助，为特雷德斯坎特博物馆编纂藏品名录，并于1656年出版了名为《特雷德斯坎特博物馆，保存在伦敦附近南兰贝特的珍稀物收藏》的藏品著录。这次合作对日后成立阿什莫林博物馆具有深远影响，一方面，在建立了信任的基础上，小特雷德斯坎特在遗嘱中将收藏转移给阿什莫尔，并表示希望日后将收藏赠与剑桥或牛津大学；另一方面，这一次系统的整理，将藏品进行了大致分类：分为稀有动物、矿物和神奇植物，清晰的类别为其后的捐赠行为奠定了基础。

伊莱亚斯 · 阿什莫尔画像

阿什莫林博物馆每年都在社交网络庆祝阿什莫尔诞辰。

图片来源：Instagram @ ashmoleahmuseum

1677年，在特雷德斯坎特父子去世后，阿什莫尔与牛津大学达成共识，将特雷德斯坎特父子及阿什莫尔的私人藏品捐赠给牛津大学，其捐赠初衷为“为了人类的生活与健康，了解自然界是必要的”。1678-1683年间，校方建造了专门的建筑以存放这些藏品，并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管理。欧洲私人奇珍室的收藏地点多为所有者的居所，而专门保存藏品的建筑，既界定了阿什莫林博物馆的公共性，亦是得以窥见捐赠者与校方对其重视程度和决心。如前文所提及，特雷德斯坎特父子贡献了大部分的藏品，但阿什莫尔显然具有更广阔的视野，将毕生所藏公诸于世，为牛津大学研究自然科学提供大量素材，以期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

1683年5月，阿什莫林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作为第一座公共博物馆、第一座大学博物馆，除却其从“奇珍室”时期的特权转为“资源公开”的民主，亦是开创了私人藏家捐赠给公共机构藏品的先河，这对后来大英博物馆的接受捐赠及开放具有直接的借鉴意义。购买门票成为参观博物馆的唯一门槛，公众不再囿于阶层之间的社交网，因而，阿什莫林博物馆也被视为第一座早期公共博物馆。

其时，在第一任馆长罗伯特博士（Dr Robert Plot）的带领下，阿什莫林博物馆分为三个组成机构：藏品本身及陈列，用于科研的实验室以及用于授课的场所。由此不难看出，这所公共博物馆最初的定位是迎合捐赠者的初衷，以面向牛津大学师生的学术与教育为主要功能。诚然，知识创造是建立在对资料文献永久收藏的批判性讨论基础之上，藏品背后所代表的学术价值不应该被藏家及收藏机构埋没。

阿什莫林博物馆版画 Emery Walker 创作于1909（所描绘的并非坐落于Broad Street的博物馆原址）

图片来源：Instagram@ashmoleahmuseum

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现址

图片来源：笔者自摄

现代博物馆因其在教育中的特殊地位而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在政策及经费的支持下，大多数博物馆的业务水平在近几十年内有了迅猛的发展，世界各地建造了许多新的博物馆，还有了线上公开分享文物数字化资源、博物馆课程、展览导览，线下开放展览参观、丰富的社教活动等进步，博物馆从开放程度到其机构定位及社会责任，均出现了新的变化。

2007年，国际博物馆协会通过章程，对博物馆重新定义：“博物馆是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非营利性、永久性机构，向公众开放，以教育、学习和享受为目的，获取、保存、研究、交流和展示人类的有形和非物质遗产及其环境。”

阿什莫林博物馆官网信息显示，目前有超过20万件藏品信息可以在线上查询。

“博物馆需服务于社会”成为国际博协认可的准则，对于生活在当下的观众而言，或许早已习惯博物馆资源对公众开放的既定事实，但其实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一个循序渐进、逐步完善的过程。毫无疑问，三百多年前，阿什莫林博物馆的成立，是值得铭记的起点。

02

一座大学博物馆定位的升级

虽然阿什莫林博物馆早期受捐的大量动植物标本、矿石等自然史标本已在1845年移交给牛津大学皮特里弗斯博物馆，但这并不影响其后的收藏行为及藏品影响力。

在英国，阿什莫林博物馆已发展成藏品仅次于大英博物馆的存在，藏品品类齐全，跨越空间和时间，囊括了世界各地域文明的文物及艺术品，近东如古埃及文明、古希腊文明、两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文明等，远东如中国、日本等东亚文明、伊斯兰文明，几乎覆盖全人类文明。博物馆分设为古器物部、西方艺术部、东方艺术部、赫伯登钱币室四个部门，按照类别集中收藏、研究、展览。

前文提及目前官方网站可以查询到20万件藏品信息，而博物馆工作人员称，这只是完成了截止到2020年，公开总藏品25%的数字化资源目标，足以见其庞大的收藏体量。

阿什莫林博物馆制作了一张藏品分布图，以文物断代及种类为分类标准，展示其藏品数据。大圆圈表示该时期该类藏品数量多，小圆圈表示该时期藏品数量少。

作为连接公众的桥梁，博物馆的展览陈列及社会教育成为输出资源的两大途经。

作为最早起步的公共博物馆，阿什莫林博物馆几百年来的发展促使其对公众开放的博物馆资源始终处于博物馆界领先地位。令人欣喜的是，这座大学博物馆早已跳出成立时“以牛津教学目的为展示重点”的理念，设计了涵盖低年龄儿童及青少年、牛津大学学生、成人、亲子的博物馆课程，积极承担其社会教育责任。

值得借鉴的，是阿什莫林博物馆如何实现跨学科教学。

英国义务教育阶段，分为5个阶段，分别为key stage 1对应1-2年级（5～7岁）；key stage 2对应3-6年级（7～11岁）；key stage 3对应7-9年级（11～14 岁）；key Stage 4对应10-11 年级（14～16 岁）；key Stage 5对应12-13 年级（16～18 岁）。

举例说明，在低龄阶段（early years），“通过我的窗户（through my window）”这门课即根据一幅馆藏法国画家毕沙罗的风景画开发的课程，其对应的校园教育门类为识字、艺术、潜在学科交叉。时长约为一个小时，分为四个阶段授课，依次为：

1. 学生们在画上找出绘画作品中的动物和其他细节，获得绘画复制品材料。

2. 学习一首名为“毕沙罗有一个农场”的儿歌，并且要思考在农场种粮及喂养动物，学生们将“见到”毕沙罗夫人，并参加农场角色扮演。

3. 通过我的窗户，鼓励学生们想象走进场景，如果他们在画中，将听到什么、闻到什么、感觉到什么。

4. 学生们为自己的“透过我的窗户”照片制作一个相框。

卡米耶毕沙罗 我窗外的阴天景致

作品现藏于阿什莫林博物馆

阿什莫林博物馆为小学及中学提供线上课程、学校集体参观、学习资源包及在教室和家中可完成的活动。官方网站信息清晰明了，持续更新，在网站选择适龄阶段，即可收获所有适龄阶段的在线博物馆课程资源。

毫无疑问，培养跨学科素养十分重要，当学生面对具体情境时，能够整合不同学科的知识，打破各学科之间的壁垒、去观察、思考、解决问题。这既是是博物馆教育的天然优势，也是许多博物馆教育最容易被忽略的环节。

03

小城的文化生态系统

牛津这座充满文化气息的小城，在千余年发展中生出庞大的根系。牛津大学阿什莫林博物馆、博德林图书馆、牛津植物园、牛津历史科学博物馆、牛津自然历史博物馆、牛津皮特里弗斯博物馆已经构成了小城的文化生态系统。牛津市中心所聚集起的各个紧密分布的学院也成为重要加持。

博德林图书馆 该图书馆是欧洲最古老的图书馆之一，以其1200万件藏品成为全英第二大图书馆。

图片来源：Instagram @ashmoleahmuseum

牛津其他三所博物馆，依次分别为：牛津皮特里弗斯博物馆、牛津自然历史博物馆、牛津历史科学博物馆。图源详见水印。

博物馆群逐渐成为文化中心，当参观博物馆成为人们生活娱乐的一种方式，穿梭在各个展厅中，去感受跨地域、跨种族、跨时间的人类文明，窥见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那生活在这样一座城中，必然是愉悦的。

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展厅内部

图片来源：笔者自摄

除了核心的展厅陈列业务，博物馆也在尽其所能开放公共空间，策划迎合各年龄阶段观众的活动，以其高度开放的姿态拥抱人类文明、艺术、历史，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社交媒体及观众的视线内。

阿什莫林博物馆长期坚持一项名为“Friday for after Ashmoleah After Hours ”(周五晚，闭馆后的另一个阿什莫林)的活动，在收集到的样本中，我们看到，为了配合日本特展的活动，馆方邀请日本音乐家在展厅内演奏。每逢这样临近周末的活动，馆方会在社交媒体发出邀请，欢迎观众与朋友到阿什莫林博物馆来，在饮品店点一杯饮料，到博物馆风景最好的顶楼餐厅共进晚餐。这里已经不仅仅是提供学术的场所，更鼓励大家将这里作为城市文化及娱乐生活的好去处。

为日本特展开放的夜间项目

图片来源：Instagram@linafromoxford

除此之外，还开放有夜间特展展厅导览、为博物馆会员开放的与策展人对话、根据馆藏开发的工作坊课程及播客，还有更为随意的，无需提前预约，只要观众来即可加入的在博物馆举办的周末民间音乐会、舞蹈表演等等。

观众参观

图片来源：Instagram@paululishney @ax_oxford @oxfordroyale

上述形式均被列进博物馆的Learning（学习）部门，意为关怀终身学习。不难想象，开放的博物馆补充了周边居民的生活丰富度，一代又一代在博物馆里度过了童年启蒙、青春懵懂时期，成年后可以短暂远离工作与烦恼，暮年时在学习中沉淀。这里见证了独处的时刻、与友人共同分享的好时光。

这里不应该只是片刻的打卡景点，而应该被挖掘到更多闪光点。

缓慢的艺术项目攻略

馆方发起了一项名为“slow art”（缓慢的艺术）的倡议，教育部门的员工Jude Barrett提及，这个项目旨在鼓励观众在艺术品面前花更多时间，观察更多细节，帮助个体形成更多关于作品的故事、感受及观点，其中不乏会有观众受到启发，激发自己的绘画能力，或者其他创作能力。从接下来的引导步骤中，足以看到馆方对文化输出的诚意。

这个项目挑选了三张布面油画，并给出详细信息。引导观众试着花5分钟去观察细节，并且思考所看到的内容，在最后，从细节中跳脱出来，完整地看一遍艺术作品，欣赏构图。这是否让你想起了似曾相识的场景又或是你所了解的哪个人？其实，欣赏艺术没有正确与错误的绝对概念。只要喜欢将时间付诸于此就可以继续下去。

既然博物馆属于公众，那公众又岂止是接受单向输出的客体？不仅是博物馆在影响人们，反观其建筑、设计、公共空间的区分与利用，凡此种种，均在为公众服务，期望做到更好，让人们适应博物馆已经成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落。

那么，我们可以在阿什莫林博物馆找到什么？

与许多海外博物馆相似，阿什莫林博物馆中国艺术常设展厅中的明星展品是瓷器。18世纪，欧洲，尤其是以英国玛丽皇后为代表的欧洲王室，大量收集中国瓷器并精心收藏，拥有巨额财富的他们更倾向于早期官窑瓷器。

宋代瓷器展示

图片来源：笔者自摄

除了上层阶级所倾心的名贵官窑瓷器，元明以来，航海技术提升，海上贸易往来频繁，也为早期欧洲公立机构及私人收藏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中国瓷器亦出现了极受欢迎的戏曲及小说人物、传统故事题材装饰瓷器的纹样，实用价值及审美品味并存，中国瓷器的名声远扬海外，远销日本及欧洲。

阿什莫林展厅中出现的玉兔题材瓷器

图片来源：笔者自摄

前文所提及，1656年的出版物《特雷德斯坎特博物馆，保存在伦敦附近南兰贝特的珍稀物收藏》曾记载了最早的中国藏品，这件三彩瓷器被18、19世纪的欧洲学者称为“特雷德斯坎特瓷器”，时至今日，特雷德斯坎特收藏的中国陶瓷、犀角杯和纺织品仍被保存在馆内。原来三百多年前，这座机构就已将收藏的目光投向中国的文物艺术品。

特雷德斯坎特瓷器

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收藏

在疫情之前，很多国内外游客、访学团体专门远赴牛津，感受英伦小城浓郁的学术氛围。容易被忽略的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钱钟书、杨绛夫妇作为牛津大学第一批中国留学生，也曾在这里度过了愉快的求学时光。

杨绛在回忆录中写过和钱钟书在牛津求学的日子：

「牛津是个安静的小地方，我们在大街、小巷、一个个学院门前以及公园、郊区、教堂、闹市，一处处走，也光顾店铺。」

「牛津的假期相当多。钟书把假期的全部时间投入读书。大学图书馆的经典以18世纪为界，馆内所藏经典作品，限于18世纪和18世纪以前。19、20世纪的经典和通俗书籍，只可到市图书馆借阅。那里藏书丰富，借阅限两星期内归还。我们往往不到两星期就要跑一趟市图书馆。」

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与牛津大学埃克塞特学院

图片来源：谷歌地图

虽然回忆录中并未直接提及两位先生曾参观过阿什莫林博物馆，但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与他们经常活动的艾塞特学院、博德林图书馆、大学公园都相距甚近。不禁令人联想，当他们在这座小城生活时，是否会经常和收藏于阿什莫林博物馆，同样远渡重洋而来的中国文物们擦肩而过？

参考文献

Bibliograph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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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Mac Gregor, Arthur,1983. Tradescant′s rarities: essays on the foundation of the Ashmolean museum 1683 with a catalogue of the surviving early collections, Durham : Durham University theses.

12. The 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Museums. Museum Definition. https://icom.museum/en/resources/standards-guidelines/museum-definition/

中英对照表：

阿什莫林艺术与考古博物馆 The Ashmolean Museum of Art & Archaeology

屈森特博物馆，保存在伦敦附近南兰贝特的珍稀物收藏 Musaeum Tradescantianum: or.a collection of Rareties，Preserved at South.Lambert near London

奇珍室 cabinets of curiosities

艾塞特学院 Exter Colleague

博德林图书馆 Bodleian Libraries

牛津大学皮特里弗斯博物馆 Pitt Rivers Museum

牛津自然历史博物馆 Oxford University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牛津历史科学博物馆 History of Science Museum

老特雷德斯坎特 John Tradescant the elder

小特雷德斯坎特 John Tradescant the younger

伊莱亚斯·阿什莫尔 Elias Ashmole

卡米耶毕沙罗 Camille Pissar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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