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度酒，算什么酒

2018年9月20日，上海。在商场举办的一个梦境展上，游客摆出大口喝酒的样子拍照。/IC

这届年轻人喝的是生活方式，是情怀，是氛围，唯独不是酒。

上海成都南路上有一家叫“饮料beverage”的街边小酒馆，门口的粉色霓虹灯招牌写着“成人饮料”四个字，实际售卖的是精酿啤酒和鸡尾酒。

店内只有几个座位，到了晚上人多到挤不下的时候，总能看到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站在店门口，手里拿着酒杯或酒瓶子，对着马路牙子喝酒聊天。

同样的情景也能在长乐路的“公路商店”见到，它现在已经改名为“长乐624”。

这家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红了两年多的街边酒馆，店门张贴着各式眼花缭乱的海报、logo。屋里面数不清的拍立得贴满了各个角落，20平方米的小店摆满了上千种酒，有精酿啤酒、葡萄酒、起泡果酒、清酒、无酒精饮品等。

如今，酒从最开始的酒桌商务文化，演变为年轻人眼中的轻量化的社交货币。到了夜晚，年轻人相约在某个马路小酒馆碰头，先来一杯冒冷气的冰啤酒，交换一下八卦，再转场去下一家。

年轻人的饮酒观念开始趋于理性，只要氛围感达到，没必要把自己灌醉，而低度酒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要知道，这届年轻人喝的是生活方式，是情怀，是氛围，唯独不是酒。

下班后，小酌一杯。/图虫创意

科学饮酒的理念造就了“微醺世代”

低度酒通常是指酒精度数在0.5%—20%之间，以甜酒为主的酒类。广义上讲，低度酒含葡萄酒、黄酒、啤酒、果酒、清酒、预调酒、米酒、起泡酒等。

近几年，低酒精度的酒饮在年轻人中尤其受欢迎。除了口感更讨好外，也和当前流行的“微醺”文化息息相关。

所谓“微醺”，是指年轻人在喝酒时所追寻的一种介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社交恐惧症与行为艺术家之间的状态。

比起传统酒桌文化的推杯换盏、酩酊大醉，95后更追求享受微醺的惬意，而不是把自己喝成烂泥，因此也被称为“微醺世代”。

生于1995年的精酿啤酒爱好者陈泽说：“我第一次喝白酒是在一个长辈局上，那一口辛辣的口感就像迎面来了一拳，整场饭局下来，脑袋‘嗡嗡’的。以前的人可能觉得度数越高、越辛辣，越能彰显白酒的豪爽劲。我们喜欢口味酸甜、容易入口、喝起来不易醉的酒，比如有着100多种风味的精酿啤酒。平时下班后小酌两杯也很少会选择烈酒，因为我们第二天还要起来上班，而没有人喜欢宿醉醒来后的头疼。”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1年的白酒产量较2016年的峰值足足下降了47.3%，5年内几乎腰斩。烈酒和年轻人的饮酒需求不匹配，自然无法得到认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速增长的低度酒市场。

中国低度酒行业有分析研究显示，2021年后，中国低度酒市场将进入高速增长期，低度酒市场规模预计在2025年将达到742.6亿元，2021—2025年年复合增长率可达到30%。

精酿也是年轻人的爱。/图虫创意

随便走进一家7-11便利店或者大型超市的酒水专区，会发现除了已经被大众熟知的“RIO”“江小白”，还多了一些如“MissBerry贝瑞甜心”“走岂清酿”“梅见”“熊猫精酿”“十点一刻”“眷村米酿”“狮子歌歌”等新锐的酒饮品牌。

这些新锐低度酒品牌的销售额在疫情中迎来了小高峰，这与疫情期间人们普遍购买果酒进行佐餐，来释放压抑的情绪有关。

广州一家街边酒馆的负责人Max表示：“一些以梅子酒、荔枝酒、桂花酒为代表的低度酒在店里一直很好卖。女性消费者会倾向于那些包装可爱、好看的酒，而男生不少都会选择精酿啤酒。由于度数低，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喝酒，不知不觉就能喝掉三四瓶。”

走岂清酿的品牌创始人刘硕说：“走岂清酿有着适合夏天的酒精度，在保留了啤酒畅爽特色的同时，成为了一种新的替代性选择。我们只需告诉消费者这是一款由果汁酿造、不涨肚、低嘌呤、比啤酒更好喝的产品，便能吸引广泛人群，爱好啤酒又怕尿酸高的人也都乐于接受。即便在聚会时不小心喝多了，第二天也不会头疼。”

当代年轻人对喝酒更加有主见，才有了酒杯里泡枸杞的“硬核养生”之道。他们并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沮丧和孤独，在放纵的同时必须带有理智。

在饮酒伤身、小酌怡情的科普下，新的饮酒理念塑造了如今的“微醺世代”。在这个意义下,低度酒已经成为许多人维持生活节奏不可替代的最优解。

2020年9月13日，北京后海一家热闹的小酒馆。/视觉中国

“我们喝的不是酒，是一种带酒精的成人饮料”

曾经以“酒精过敏”“吃了头孢”“最近感冒”等万般理由拒绝商务饮酒的年轻人，背地里也许是个酒瘾人士，他们有的习惯在下班后呼朋引伴喝上两杯，或者独自在家享受微醺的氛围。

作为“早C晚A”的“A”（alcohol，酒精），年轻人喝酒的场景不限于一人独酌、睡前助眠、闺蜜下午茶、聚会派对、日常配餐。

组局时不仅要问吃什么，更要问喝什么。果酒、苏打酒、起泡酒、精酿啤酒这类酒水，自然成为年轻人的“口粮酒”。

在他们眼里，这些低度酒并不能算“酒”，而是一种带些许酒精的成人饮料，是年轻人之间的社交货币。不喝酒，无社交。

酒饮界中的“后浪”——梅见青梅酒就把自己定位为一种佐餐酒。

梅见研发团队的刘博士说：“中国人喜欢吃饭喝酒，青梅酒的青梅的酸刺激味蕾，分泌唾液，激发食物的味道，梅见12度刚好是大众能接受的度数，酸酸甜甜，解辣解腻，适合中国各种菜系。”春天喝青梅酒、秋天喝桂花酒，有颜值，有故事，还能被治愈，是低度酒传递给年轻人的氛围感。

青梅酒，也可以很新潮。/图虫创意

00后的小周是大学应届毕业生，在他看来，年轻人喝的入门酒款往往是甜的、度数低的酒。

他说：“我喝的第一口酒就是RIO，高考完那年夏天和朋友在便利店买了两瓶，一口气喝完了也没啥感觉。它酸酸甜甜的口感让我感觉它就是一款带酒精的成人饮料，让人没太多负担。”

低度预调酒饮品RIO 可以称作“低度酒的鼻祖”。该品牌成立于2003年，通过这些年来大手笔地全方位营销，培育了新酒饮的年轻市场。

还有近两年大手笔营销的江小白，主打的是低度白酒市场。尽管一度被业内质疑“不伦不类”，消费者也吐槽“不好喝”，但不可否认的是，江小白的包装和口感都和传统白酒截然不同，给市场带来了一丝新鲜感。

如今不少酒吧还会在酒单上细化到把不同酒的风味、苦度、酒精度都标出来。客人会根据酒精度选择适合自己的酒。能释放压力，也能舒缓情绪，比起传统酒饮，低度酒在“拿捏”年轻人情绪上似乎更胜一筹。

可以说，低度化和多元化的新酒饮满足了新一代年轻人的新价值观和新需求，他们想喝的是不那么像酒的酒。

预调酒往往以颜色吸睛。/图虫创意

靠社交走红的女生酒

低度酒市场的爆发和社交媒体的发展同样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年轻女性消费者对白酒有了新的需求和认知，关于推荐低度酒的帖子层出不穷。仅从女性用户活跃的小红书中的数据来看，关于女性酒的话题笔记多达10万篇，浏览量已超1亿次。

小红书上有不少女生分享自己爱喝的酒饮，“适合女生喝的酒”之类的话题层出不穷。

博主驰驰在对芙力（Fruli）草莓啤酒的推荐中写道：“比利时芙力草莓，名字就很少女心。度数很低，喝起来更像草莓汽水的味道。这个草莓汁一样的颜色和绵密的泡沫倒出来非常好看，闻到的也是清甜草莓味儿。我不太喜欢啤酒的味道，但是这款完全没问题，尝不出酒味儿。酒液真的美貌，适合配个好看的玻璃杯，拍照很好看！” 驰驰的这个推荐获得了100多个点赞。

低度酒因入口感好、微醺感强、颜值高等特点吸引了越来越多女性消费者。2022年天猫年货节数据显示，从年龄来看，90后购买果酒的最多，占比达到45%；其次是85后，占比超过20%。生活在一线城市的女性，包括新锐白领、精致妈妈和95后，正在成为低度酒的消费主力。

原创女性低度酒饮料“MissBerry贝瑞甜心”、酸奶酒和奶啤的低度酒品牌“MIOK缪可”等低度酒新锐，都主打“少女心”。这些低度酒都具有年轻化的语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可爱包装，以及商家给它们取的好听的名字。

例如“小甜酒”“晚安酒”等都是营销手段之一。低度酒精致的品类形象，天然适合拍照和社交传播，更“朋友圈able”。

原创女性低度酒饮料品牌MissBerry贝瑞甜心，曾三个月蝉联天猫果酒类目排名第一。MissBerry贝瑞甜心的创始人唐慧敏说：“目前中国80%的低度酒都是被女性群体消费掉了，不论是社交场景的三五好友小聚小酌，还是独自一人在家的微醺状态，她们都需要一款称心如意的酒精饮料。”

低度酒往往更易入口。/图虫创意

出于对安全的考虑，网上口碑平平的“断片酒”并不受女性群体欢迎，还提高了成为“酒后行为艺术家”的风险。蜜桃、荔枝、青梅等不同口味的水果酒，喝起来更像加了汽水的果汁，对于那些不擅长喝酒的女性来说足够友好。

女生日常饮酒的心态是“就想喝一点，但不想喝醉”。“我买果酒一般看外观和包装，在线上和线下购物时也喜欢浏览各种果酒区，颜值极高的瓶子买回去，摆在家里非常养眼。”很多小红书博主这样评价道。

随着少女心的网红款果酒走红，许多品牌开始大批量跟风。茅台推出“悠蜜”蓝莓酒；江小白推出“梅见”青梅酒；泸州老窖接连推出“青语”“花间酌”等果酒品牌；而古井贡酒则设立了安徽百味露酒有限公司；五粮液推出德古拉中式预调酒；黑牛食品推出自有鸡尾酒品牌“TAKI”；农夫山泉也发布了国内第一款“米酒+气泡”瓶装饮料新品“TOT气泡饮”……这些品牌无一不指向年轻女性的消费市场。

更小的竞争压力也给年轻酒饮品牌提供了“野蛮生长”的土壤，为产品创新带来更多的想象力。低度酒口味众多，但没有打出差异化的产品，容易形成清一色的小清新、文艺风，带来审美疲劳和品牌认知混乱。

驰驰说：“低度酒比咖啡能获得更多的点赞和关注，从流量上可以明显感觉到咖啡的热度开始散去，低度酒的热度开始膨胀。也许都市女性已经被咖啡文化良好地‘教育’过了，而女性应该如何饮酒的话题才刚刚预热。”

低度酒带来的微醺感成为了当代年轻人钟爱的饮酒状态。驰驰说：“喝酒是非常有趣的，但我们也知道喝醉并没有什么好处，微醺就好。”

✎作者 | 郑依妮

封面 |《酒精计划》

原标题 | 低度酒，成年人的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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