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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学毕业后,唐竹来到南方彭城。
他的大舅,在彭城经营着一家大型的电子厂,大舅今年六十了,膝下无儿无女,让他过来,是准备过两年把公司交给他。
他是幸运的,多少大学生毕业后只能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而他前程无忧,荣华富贵在招手。
一晃在彭城待了一年多,无数个无聊的夜晚,他总会想起大学时那两个室友,曾经的铁哥们儿,张滴和黄达线。
张滴当时是橄榄球队的队长,高大健硕,四肢发达,那窄窄的额头上有仿佛与生俱来的抬头纹,让他的脸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要着急一些。
相比于张滴,黄达线显得瘦小很多,他的身材跟唐竹差不多,他们都不擅长运动。黄达线喜欢的是画画,那时候在宿舍里,他总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花格子大裤衩,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摆好画架,一画就是几个小时。他画得很好,不比专业的美术生差。
大学四年里,三个人一起上课跷课,一起打游戏,一起旅游。他们经常一起出去旅游,直到最后一次,毕业旅行,只有张滴和黄达线去了,唐竹没去,是因为大舅催他尽快过去公司报到。
张滴和黄达线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骑行川藏线,出发的时候,张滴笑着对唐竹说:“你不去真可惜,不过你放心,等我们回来,肯定给你讲讲祖国大好河山的故事,嘿嘿。”张滴就是这样,整天笑呵呵的,说话的时候,经常边说边嘿嘿地憨笑。
谁也想不到那会是三个人最后一次见面。川藏之行,一去不返。出发不到半个月,就传来消息,张滴和黄达线意外摔下悬崖死了。
毕业典礼,唐竹拿着三个人的毕业证,泪流满面。
2
事到如今,差不多两年了。唐竹抹掉眼角一点泪花,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唐竹不想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他来到大街上,热闹的氛围会让他感觉好一些。
一路闲逛着,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午夜,街上的行人已所剩无几。这时,唐竹突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他惊讶的视线中,马路对面,出现了一张脸。唐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那张脸,那是张滴的脸!
张滴也看到了唐竹,他穿过马路,一步步向唐竹走了过来。
当他来到唐竹面前的时候,唐竹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张滴说:“唐竹,你不认识我了吗?”
唐竹说:“你,是人是鬼?”
张滴苦笑:“嘿嘿,你们都以为我死了,实际上死的只有黄达线一个人,我运气好,被当地村民救了。”
唐竹说:“真的?”
张滴说:“你碰一下,我有体温的。”说着他向唐竹伸出一只手。
唐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张滴的脸,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犹犹豫豫地握住了张滴的手,确实是一双有温度的手。
唐竹这才放下心来,眼眶却随即有些发红。
他们找了一个吃宵夜的地方。
唐竹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啤酒自然也不能少。张滴没怎么喝酒,菜倒吃很多,他似乎很饿。
眼前的张滴,比大学时消瘦很多,脸色有些苍白,以前是“高大”,现在只剩下“高”了。不变的,是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抬头纹,还有嘿嘿的憨笑声。
唐竹问:“你没死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这么长时间你都到哪儿去了?”
张滴说:“我摔下山后,村民救了我,捡回一条命,我却什么也记不起来,我失忆了。村民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同伴,不过死了。之后我就一直待在那个村子里,好在后来我零零散散地开始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不断地努力去拼凑这些记忆,终于,我全都记起……”
张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几次差点咽到。
唐竹往他杯子里倒酒,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先喝口酒缓一缓。”
张滴嘿嘿地憨笑,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恢复记忆之后,我就离开了村子,回到了自己家。家里人刚见到我的时候,也跟你刚才的反应差不多。在家待了一小段时间,我就又出来了,想找份工作,得赚钱生活啊。没想到还能在彭城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两人酒杯相碰,扬手又是一杯。
唐竹说:“是啊,你还活着,太好了!要是达线也活着,也许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咱们三个人了……对了,你现在住哪?”
张滴放下筷子,面露难色,说:“其实我来这里快一个星期了,还没找到工作,现在住在一家小旅馆里面,一天三十块钱。眼看身上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唐竹马上说:“这好办,我大舅有一套小两居,现在我一个人住,你搬过来就好。到时候,再安排你到我舅公司里上班,一开始可能工资会少一点,先干着,觉得合适就继续干,不合适再找也不迟。”
听完唐竹的话,张滴眼眶有些湿润,他倒满一杯酒,对唐竹说:“好兄弟,谢谢!我干了,你随意。”
唐竹笑笑:“客气个屁。”
第二天,张滴就搬进唐竹的房子。唐竹一间房,他一间房,两人又一次当上室友。张滴带了两件行李:一个背包、一个大的行李箱,就跟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一样,他把背包放在桌子上,把行李箱放在床底下。
晚上,在唐竹的房子里,两人又是一顿胡吃海喝。时光仿佛回到大学,对酒当歌,无忧无虑。
喝得差不多了,便各自回房睡觉。
半夜里,唐竹趴在自己柔软温暖的大床上,睡得正酣。朦朦胧胧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唐竹,唐竹……”
唐竹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躺着,突然间那人又开口了:“唐竹,别睡了。”
唐竹一激灵坐了起来,声音就在房间里。黑暗中唐竹迅速扫视起自己的房间,果然,在他床对角的角落里,有一张椅子,椅子上,一个人形的黑影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
“你是谁?”唐竹问。
“张滴。”黑影说。
“你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唐竹伸手要去开灯。
“别开灯,太亮我眼睛难受。”
“你不是张滴,张滴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黑影不说话了。不一会儿,他突然又古怪地笑起来:“嘻嘻,还是没有骗过你。”说着,黑影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唐竹走了过来,他的动作很不自然,步伐非常小,显得有些僵硬,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在走,而是一点点艰难地往前蹭。
唐竹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想下床,却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了。
黑影终于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眼看就要来到唐竹的床前,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唐竹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诡异至极的笑脸。
那是一张,黄达线的笑脸!
唐竹发出一声低吟,猛地睁开眼睛,他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衣服也早已被冷汗浸湿。眼前只有白色的天花板,房间一片明亮,他依然躺在床上,毫发无伤。原来刚才只是一场噩梦。
平复了一下呼吸,唐竹翻身想要下床,他刚一坐起来,就又被吓了一跳。
只见张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唐竹的房门边。他的身子靠在门沿外侧,只朝屋里歪歪斜斜地露出他的头,乍一看,就像一个脱离了躯干的脑袋漂浮在半空中,那双小小的眼睛,正一声不响的、笑眯眯地盯着唐竹。
“大清早的,你吓死我了!”唐竹有些生气地说道。
“不早了,已经快十点了。”张滴还是笑盈盈的,他接着说,“我做了早餐,赶紧吃吧。”
“哟呵,你还做早餐,我记得以前你可是不会做饭的,那早餐能不能吃的?”唐竹三分调侃七分怀疑。
“嘿嘿,你试试就知道。”张滴说。
唐竹洗完脸刷好牙出来,张滴已经在餐桌上放了一碗盛好的西红柿鸡蛋肉丝面。唐竹立刻就想起,这个面可是黄达线最拿手的,以前在宿舍他就经常做这个。
什么时候张滴也学会做这个了?
唐竹端起碗,夹上面条吃了一口,居然连味道也跟黄达线做的一模一样。
唐竹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了看坐在桌子对面的张滴,发现张滴也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怎么样?不比达线做的差吧?”张滴说。
“不错。你怎么想起做这个?”唐竹若无其事地问。
“昨晚梦到达线了。”张滴说。
唐竹心中咯噔一下,是巧合吗?想了想,他并没有告诉张滴他也梦到黄达线的事。
张滴继续说:“我梦见他浑身是伤,血肉模糊,就那样呆呆地站着,慑慑发抖。早上醒来,心里怪难受的,突然又想起他做的这个面,就想自己煮一个试试,也不难嘛!嘿嘿。”
唐竹一边吃着面,一边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张滴。但眼前的张滴,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的表现,唐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昨晚的噩梦吓到,有点神经过敏。
吃过早餐,唐竹带张滴前往大舅的公司。张滴被安排先到生产车间实习。
自从去了公司,见识到企业的规模,张滴就把唐竹的大舅视为偶像。一有空就让唐竹给他讲大舅的故事,大到白手起家,小到唐竹跟大舅之间有意思的往事,通通问个遍。唐竹调侃他,说他是不是有同性恋倾向,喜欢男的,而且特别喜欢老板。
张滴并不生气,反倒特别神往地说:“我迟早也会成为一个特别有钱的人。”
大难不死之人,日子仿佛在一天天变好。
3
这天夜里,唐竹又听到奇怪的声响,他以为自己又做梦。那声音鬼鬼祟祟,似乎是有人喃喃自语,音量不大不小的、真真切切地钻进唐竹的耳朵。
唐竹瞬间瞪大眼睛,这不是梦!那声音来自客厅!
唐竹无声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前。这下声音更加清楚了,是张滴在客厅里。
现在可是凌晨三点多,他不睡觉一个人在客厅里干什么?
唐竹贴着门仔细地听,张滴的声音十分低沉,每说一两句就停一会儿。唐竹意识到,他应该是在打电话。
大半夜还在跟谁打电话?为什么不在房间里,而要在客厅打?
唐竹索性直接打开房门,但随即他的动作又变得很轻,因为当门开出一条缝时,并没有光线透进来,这说明张滴没有开灯。唐竹决定先偷偷观察一下,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
客厅跟唐竹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从房门内出来,伸一下头就看得到客厅的情况。唐竹趴在门边,伸出半个脑袋朝客厅看去。
虽然没有开灯,但外面街上某种通宵的灯光还是通过阳台的落地窗照进了客厅里,唐竹勉强能够看到客厅里的情形,只见张滴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他居然不是在打电话!唐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滴双手垂放在两腿膝盖处,坐得笔直,略微侧着头朝向他左手边的长沙发,像在跟人交谈着什么。但唐竹看得清清楚楚,长沙发上根本没有人,张滴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这一幕诡异得让人心里发毛,唐竹不敢出声,他继续静静地盯着张滴。他意识到,张滴应该是梦游了。
张滴还在继续说着,仿佛在他面前,那张长沙发上确确实实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唐竹看不到,只有张滴才看得到。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严肃的事情,唐竹竖起耳朵想听出对话的内容,但张滴的声音时而清楚时而特别含糊,根本听不完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唐竹开始失去耐性,他想回房间睡觉。据说梦游的人不能被吵醒,否则会被自己吓傻,不知道是否真实,当然唐竹也不打算叫醒张滴,这不是一件应该冒险的事情。
唐竹准备退回房里,这时张滴突然猛地一拍桌子,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似乎很生气。这下唐竹彻彻底底听清楚了张滴的话,他说的是:“张滴,我黄达线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杀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唐竹感觉头皮一炸!张滴在跟一个叫张滴的人说话,而他把自己当成了黄达线。更令唐竹恐惧万分的是,张滴说张滴杀了黄达线!
这只是梦话吗?
如果不是梦话而是事实,那唐竹处境就危险了,他收留了一个杀人犯。
这时张滴突然站起身,看样子他是要回房间了,唐竹立刻闪身躲回自己房里。
唐竹迅速又无声地关上房门,然后静静地站在门后一动也不敢动。
他听见张滴的脚步声在他房门前停住了,唐竹的心蹦蹦狂跳,张滴现在要是想开门进来,他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门如果反锁了还好,但整个过程根本没有给他反锁房门的时机,眼下更不能反锁了,那声音肯定会惊动门外的张滴。
果然,几秒之后,张滴当真扭动起了门把手!唐竹简直要崩溃,他只能死死地抵住房门,他能感觉到张滴在推门,那力量不大,却让人恐惧万分。
好在,没过一会儿,张滴推不开门,居然也没勉强,他走回了自己房间里。
唐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八点,张滴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张滴看到大清早坐在客厅的唐竹,有点惊讶。
“被尿憋醒的。”唐竹随口敷衍道,顿了顿,唐竹又开口说,“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啊,一觉睡到大天亮!”
“有做什么梦吗?”
“好像没有,想不起来了,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做了个噩梦。”
“切,什么乱七八糟的。”张滴说着,便往厕所走去。
身后,唐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4
白天的张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依然是乐呵呵的。唐竹的心却始终没办法平静下来,一个梦游的人跟自己住在同一套房子里,这本身就是一件有点吓人的事情。最令唐竹耿耿于怀的,是昨晚张滴最后说的那句话:张滴杀了黄达线。
大学一起住了那么久,从没发现张滴有梦游的毛病,为什么现在反而会了呢?
唐竹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可能是后来发生了某些事,积压在张滴心里形成阴影,促使他产生梦游的现象……难道说,他真的杀了黄达线!
唐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不轻。
可是张滴怎么会杀了黄达线呢?黄达线不是摔下山崖死的吗?
无穷尽的猜想让唐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晚上下了班,他跟张滴一起在外面吃了饭才到住处。他现在有点怕张滴,但恐惧和怀疑都只在他的内心,面对张滴,他还是得像平常一样。
张滴洗澡去了。
唐竹回到自己房间,他有点累。他坐在床边,又顺势躺了下来,他并没有睡着,眼睛无神地睁着。
唐竹歪过头,目光正好落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那里长期放着一张椅子,那天晚上,他梦见的黄达线就站在那个地方。
突然,他猛地坐了起来,他看见,那椅子上放着一张纸,准确的说,是一幅画。唐竹走了过去,拿起那幅画。画的是一栋八层高的楼房,这楼房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唐竹努力地想,终于记起来,这是他们大学的宿舍楼。
谁把这张画放在这里?
张滴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唐竹拿着画去问他:“这画是你放我房间的吗?”
“这画怎么在你那里?我记得我没拿出来啊。”张滴反问道。
“这是你画的?”
“嘿嘿,也不是,这是达线画的,我想留个纪念,就一直带着。”
唐竹一直看着张滴的脸,心中充满疑问。
张滴似乎并没留意唐竹的表情,他接过唐竹手中的画,放回自己房间。
夜里,唐竹一直没睡踏实,一方面,有太多事情让他生疑;一方面,他想听听看今晚张滴有没有梦游。
然而今晚特别安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竹睡意渐浓,偏偏这时又有些尿急。他下了床,开门出去上厕所。他特意朝客厅看了看,张滴没在,什么人都没有。
上完厕所,冲了水,关了灯,唐竹打着哈欠走回自己房。当他的手刚刚握住门把手时,一个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那是墙上电灯开关的声音。
这声音,不在唐竹的房间里,而是张滴的房间里。唐竹扭头看去,一束灯光从张滴的门缝中漏出来,他的房门竟然没有完全关上。
唐竹不禁有些心跳加速,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如果张滴发现他,他就说上完厕所看到房间亮着灯所以过来看看,这不算谎话。
唐竹轻手轻脚地来到张滴房门前,慢慢地,慢慢地把脸凑近门缝。唐竹看到,张滴正坐在床边,他的眼睛是闭着的,面无表情,他抬起一只手,对着面前的空气一下一下来回比划着。
张滴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一条花格子大裤衩,衣服明显偏小,他的半截肚腩都露了出来。唐竹顿时头皮一炸——张滴分明穿着黄达线的衣服!他这是在画画!
这时,张滴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唐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然而似乎又没有,因为张滴还是闭着眼睛,没想到紧接着张滴又开口了:“嘻嘻,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唐竹差点就叫了出来,他立刻转身冲回自己房间。
躲在被窝里,唐竹又是一整夜失眠。
张滴,白天的时候是张滴,到了晚上,他就变成了黄达线。
本来唐竹觉得他是梦游,现在看来,他更像是被黄达线的鬼魂上了身。他居然随身携带着黄达线的衣物!
5
唐竹决定,要重新查一查当年川藏线骑行发生的事。
利用白天上班各自岗位的不同,他避开张滴,开始上网搜索当时的新闻。互联网上的信息过滤很快,两年前的事情,现在能搜到的内容并不多了,本身这件事当时也并没有引起媒体多大的关注。唐竹搜索到的不外乎也就是讲述两名大学生骑行川藏线意外掉落山崖的简讯,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再去一趟案发地实地调查,显然不太现实,况且当初唐竹只是知道他们出了事,具体情况具体地点,他都不清楚。
应该怎么查,唐竹一时间没有了主意。还有谁可能会知道情况呢?唐竹使劲地想,突然一个人走进了唐竹的脑海中——班长。作为班干部,这件事当年班长是有跟进了解的,更重要的,是他跟张滴是老乡,他应该会知道的更多一些。
唐竹立刻找出班长的电话号码,毕业后就几乎没联系过,拨打过去,接听的是个陌生人。果不其然,班长早就换掉了号码。唐竹不死心,到处问同学,几经波折总算得到班长的新手机号码。这一切,自然是没有给张滴知道的。
联系上班长,唐竹随口寒暄了两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跟他聊起张滴黄达线的事。
唐竹说:“班长,那件事之后你还有跟张滴他们家那边联系过吗?”
班长说:“后来也没怎么联系了,偶尔见到面就打声招呼吧,不好的事情就没再提了,真的挺惨的。”
唐竹想了想,问了一句:“张滴不是没死吗?”
班长说:“不可能,尸体都找到了,怎么可能没死?”
唐竹全身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班长接着说:“据说当时搜救队找了四天才找到他们的尸体,已经出现了巨人观现象,两人都是遍体鳞伤,还有被野狗啃咬过的痕迹。真的死得太惨了!”
“你怎么了?”见唐竹一直没说话,电话那头的班长问道。
唐竹回过神来,忙应了声没事,又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搞错了,你后来……难道没在家那边见到过张滴吗?”
班长说:“开什么玩笑?我要是见到他那我就是见鬼了。”
“见鬼”两个字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唐竹的心脏,那感觉让人窒息。张滴真的已经死了,那现在每天跟自己住在一起的那个,就是鬼了!
挂了电话,唐竹回想起这些夜晚张滴反常的行为,回想起重逢张滴的第一天晚上,张滴说他没死,还说他回过家……从一开始他就在骗唐竹,这种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一直在欺骗自己的感觉,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恐惧。
张滴难道是要来索他的命吗?
唐竹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主人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厉鬼缠身,他一直以为自己仍然跟妻子生活在一起,但妻子其实早已被鬼害死,实际上跟他一起生活的,是那个鬼,而也许是鬼遮眼之类的某种怪力作祟的缘故,那鬼在主人公眼里,就是他妻子的模样。
唐竹觉得自己的情况有可能跟这电影是一样的。
正当唐竹想得入神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张滴冲了进来。
唐竹吓了一大跳,不由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张滴说:“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休息一下。”
眼前的张滴,一头虚汗,眼神迷茫,看起来他很难受,也好像很紧张,甚至有一丝鼻涕从他鼻子里流了出来。
唐竹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张滴硬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小事情,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没等唐竹再说什么,他就直接跑了。
6
唐竹没有追上去,直到晚上下班后,唐竹才回了家。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有点抗拒回家,因为他的室友,他多年的好兄弟不知是人是鬼。
再见到张滴,他已经生龙活虎,正惬意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白天那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唐竹问他:“你没事了?”
张滴乐呵呵地回答:“没事了,睡了一觉就好。”
唐竹发现,屋子今天应该又被打扫过,地板很干净,物品也摆放整齐。这些天以来,家里的卫生几乎都是张滴在搞。
每次看到张滴这幅勤劳憨厚的模样,唐竹总没办法把他跟深夜里那个古怪恐怖,扮演着黄达线的张滴联系到一起。他不忍心拿自己心中种种疑问去质问张滴,万一真的只是误会,这么做无疑很伤张滴的自尊,也破坏彼此的情义。
唐竹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张滴还活着,他只是梦游而已。
但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他又会说是他自己杀了黄达线呢?唐竹心里乱得很,人也好鬼也罢,真要出什么事,这都不好对付。
夜里,张滴又跑到客厅里自言自语,唐竹知道,张滴又变成黄达线了。但这次,唐竹反锁房门,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再理会。
第二天,唐竹若无其事地和张滴一起出门去上班。到了公司,开始上班之后,唐竹又偷偷溜回了家里。
他要干一件不能让张滴知道的事情。
到了住处,唐竹掏出钥匙开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张滴不在家,明明这房子现在就他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还要鬼鬼祟祟的呢?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小包东西:针孔摄像头。他要监视张滴。
唐竹在屋子里环视了一遍,决定还是把摄像头装在客厅角落的装饰架上。本来想装在张滴的房间,但他的房间太小了,也没有合适隐蔽的地方,容易被发现。
架子有两米多高,放着他大舅收藏的一些瓷器、工艺品之类的东西,平时基本没人去碰它,在这间年轻人居住的房子里,这个装饰架属于被遗忘的角落。
其实唐竹对于具体要监视张滴什么,也没有头绪。只是直觉告诉他,也许有一些他肉眼看不到的事物,用摄像头、用机器的眼睛,没准能帮助他看到。
安装好摄像头,唐竹掏出手机连接上设备,测试监控效果。站在镜头前,透过手机屏幕,他看到了监控下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唐竹竟然觉得这画面中的自己有点陌生,仿佛那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想法钻进唐竹脑中:也许人在监控中看到的自己,未必真的就是自己。当你抬头看镜头,你就看不到画面中的自己,而当你看画面,画面中也只会显示你在看画面,你跟镜头里的自己几乎不可能像看镜子那般的在画面中对视。所以,说不定,当你抬头看镜头时,画面中那个你,其实正冷冰冰地盯着画面外的你。
胡思乱想间,唐竹仿佛听到一点声音,像是有人忍不住咳嗽了一下,是那种嘴巴紧闭着,想把声音压在喉咙里的咳嗽。那声音很小,极不明显,但也许是这房子太安静了,一丁点响动,他都能捕捉得到。
声音似乎来自张滴的房间。
唐竹轻轻地打开张滴的房门,房间里的一切一目了然。一张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枕头旁放着一本书和一条耳机线,这应该是张滴睡前用的。在床的旁边是书桌,张滴的大背包放在上面。比较突兀的,应该就是床尾处的地板上那个平放着行李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它被张滴从床板下移了出来。
唐竹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他想起那张宿舍楼的画,还有张滴晚上穿着的黄达线的衣服,他开始怀疑,这个行李箱里,会不会放的全都是黄达线生前的物件。
他慢慢地走向行李箱,但他没有立刻去碰那只行李箱。他两手撑地,整个人趴了下来,朝床下看去。
这一看,没什么发现,并没有什么人藏在床下。这本是唐竹最害怕发生的情况,所幸并没有。看来刚才那个像咳嗽的声音,应该只是自己太过敏感的幻听。
现在,他直起身子,蹲在地上,他要打开行李箱看看里面的东西。从进门到现在,唐竹一直有一种在自己家里做贼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抑制不住地紧张。
平静了一下呼吸,他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伸手把盖子掀开之后,他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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