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雷洁琼追悼会，冰心女儿吴青：送走了娘的最后一位老朋友

2011年1月9日，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教育家、法学家，中国民主促进会的创始人之一，雷洁琼女士因病逝世，享年106岁。

设在红霞公寓的灵堂简单而又庄重，国务院、北京大学等机构送来的花圈摆满了房间，很多已经著作等身的学界泰斗前来缅怀他们的恩师，冰心的女儿吴青在灵前哽咽落泪。

“队伍中唯一的女教授”

雷洁琼1905年出生于广州，当时的中国，许多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还要经历缠足的噩梦。但雷洁琼是幸运的，她父亲雷子昌举人出身，曾在美国留学，深受维新思潮影响，十分开明。

雷洁琼从小进新式学堂、读译著、骑自行车。当时妇女骑自行车被认为很不雅观，有人看到后去跟雷子昌告状，雷子昌当然是一笑置之。

1919年，五四运动的浪潮传到广州，年仅十四岁的雷洁琼积极投身其中，参加游行，痛斥无能的北洋政府。

不久后她的同学许广平前往北京读书，雷洁琼也动了去北京的0心。雷子昌没有同意，安排她赴美留学。

来到美国的雷洁琼并没有按她父亲的意思学习化工或法律，而是考上南加州大学学习社会学。事实证明雷洁琼对自己很了解，她在这门学科上天赋异禀，专业成绩名列前茅，以《美国华工的第二代》为题的硕士论文得到教授们广泛的好评。

1931年雷洁琼学成回国，当时国内奇缺掌握应用社会学的人才，大学里教这门课的全都是外籍教授。

多所大学争相聘请雷洁琼，最终雷洁琼选择了燕京大学，从此与这所大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雷洁琼性格正直有股闯劲儿，《水浒传》里最喜欢李逵，《红楼梦》里最喜欢史湘云，就喜欢他们的坦坦荡荡，正直敢为。

1935年东北被日本侵占，雷洁琼与燕大师生们一起参加了“一二·九”示威，被当时的媒体报道为“游行队伍中唯一的女教授。”

抗战期间，雷洁琼离开北平，在上海创办刊物，宣传抗战救国，并与马叙伦、周建人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成立了“中国民主促进会”。

抗战结束后，雷洁琼又为停止内战奔走，于1946年6月23做为上海人民代表去南京请愿，结果在南京火车站遭到“难民”袭击，身上多处被打伤。

1949年初，雷洁琼夫妇做为民主人士前往西柏坡。

其实在抗战时期雷洁琼就已经结识了周恩来，此次前往西柏坡雷洁琼得到毛泽东等党中央领导的亲切接见，从此与中国共产党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新中国成立后，雷洁琼回到大学讲台上，同时在政协担任领导职务，参加了《义务教育法》、《教育法》、《教师法》的起草与审议工作，后来还做为起草委员会委员参与了香港、澳门特区基本法的制定。

最喜欢的头衔是教授

雷洁琼晚年曾表示，自己归根到底是一个教育工作者，最喜欢的称呼就是“雷教授”。

1972年，周总理点名把雷洁琼夫妇从农场调回北京，雷洁琼进入北大国际政治系工作，当时雷洁琼已经67岁了。

雷洁琼是一个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很小的时候她就常跟父亲去广东沿海乡村，宣讲反诈知识，提醒有意去海外当劳工的村民不要被骗。

当年选择社会学专业，也并非为了理论求索，而是为经世致用。

改革开放后，随着各学科恢复重建工作的有序进行，雷洁琼呼吁在高校开设社会工作专业。1985年的全国高校社会学专业发展工作会议上她指出：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必然产生对社会工作的新需求，有专业知识的社会工作者必不可少。然而我国还没有真正的社会工作专业，应该尽快创办。

1988年，在雷洁琼等人的努力下，北京大学成了中国大陆第一个招收社会工作专业研究生的高校。

如今，我国开设社会工作专业的高校已有252所，以及开设该专业的高职、专科学校几十所，为社区管理、养老服务、社会救助、残障康复等岗位输送人才。

雷洁琼对教学工作怀有极大热情，改革开放后，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并且还担任着北京市副市长的职务，但依然带研究生。

很多她当年的学生后来也都桃李满天下，回忆起恩师大都感慨良多。

著名社会学家王思斌教授印象最深的点之一，就是雷老师嗓门大，中气十足。

他经常负责组织雷老面向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大课，当时雷老已经年近八十了，但用不着扩音器，在能容纳100多人的大教室里，她的声音每一排的学生都能听清楚。

北大社会学教授佟新回忆，雷老师对自己带的学生很负责。她至今保留着雷老师当年给她的论文修改意见。

当年她把论文递到雷洁琼家时，正赶上雷洁琼政务工作繁忙，但她仍然很快收到回复，写了满满三页32开纸，上面还有涂抹痕迹，这令她特别感动。

雷洁琼与丈夫严景耀无子女，雷洁琼担任北京副市长后政府分配了红霞小区的一套房子给她，严景耀去世后，雷老本人以及秘书、保姆就一直住在这套公寓里。

雷老的侄女雷浣妍时常来照顾她，也在这个房子里住，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曾有记者来采访雷洁琼，进屋后一开始以为走错门了，觉得这里跟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家具也都是很普通的七八十年代老家具。

由于雷老无子女，侄女就担当起了女儿的角色。但据侄女婿蔡瑞贤回忆，雷老对职权问题很注意，根本不给亲属提要求的机会。

雷浣妍解放后从香港回大陆，分配到云南教书，而蔡睿贤在清华大学工作。两人结婚时雷洁琼就说：“你们要有两地分居的准备，我是不会用我的影响来帮你们的。”

当时交通不便，两地往返需要22天的时间，这对夫妻就这么隔着千山万水分居了好几年。

雷洁琼1979年当选为北京市副市长后，按说已有专车接送，但由于住的地方离市政府相对较近，雷洁琼基本都是步行往返。

这也得益于雷老优异的身体素质，据她的秘书回忆，雷老90岁时去外八庙参观，一口气登上了254级台阶，令在场的人惊叹不已，当地工作人员表示，之前登上去的老人年龄最大的是85岁，雷老打破了纪录。

送走老朋友

雷洁琼活了106岁，她的老朋友大都先于她离去。

据雷浣妍回忆，雷洁琼晚年无事可做时，经常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坐就是大半天，读读书看看报，或者发发呆。

沙发旁边的书柜上，摆着一尊陶瓷的女寿星，这是冰心送给雷老的。

冰心曾在文章中抱怨市面上的寿星形象全都是老翁，从来没有女寿星。

景德镇的高级工艺美术师张正海听说后专门烧制了一尊女寿星陶像送给冰心，冰心很高兴，特意又订做一尊，送给雷洁琼。

1931年，雷洁琼与同在燕京大学教书的冰心相识，二人都有海外留学经历，三观又契合，结果一见如故，成了一生的挚友。

后来雷洁琼组建民主促进会，邀请冰心参加，冰心欣然应允。

据冰心的女儿吴青回忆，“只要是雷姑姑想做的事，跟雷姑姑有关的事，娘都很热心，雷姑姑对娘也一样，她们那帮老朋友心心念念的都是想做一番事业，让中国变得更好。”

吴青对雷老的印象同样是嗓门大。解放后冰心在中央民族大学任教，雷洁琼经常去她宿舍串门儿，总是人还在走廊里，就“婉莹啊，婉莹？”地喊开了。

进屋后，雷洁琼和冰心习惯按西方礼仪互亲面颊，因为她们都曾在海外留学多年。

1988年，雷洁琼、冰心、赵朴初、叶圣陶因身体不适在北京医院住院。

吴青回忆，这老几位在病房里可一点都不寂寞，经常聚在一块聊天，还互赠打油诗。

由于几人都是中国民主促进会的领导层，他们还开玩笑说，“民进中央搬到北京医院来了！”

2011年1月11日，吴青与丈夫出席了雷洁琼的吊唁仪式。看着雷老慈爱微笑的遗像，吴青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没开口就哽咽了。

紧握着雷浣妍的手，吴青询问了雷老临终前的情况。得知雷老是在家中平静离世的，吴青感到一丝宽慰。

在中央民族大学社区冰心的家中，吴青翻开《冰心全集》第三卷，冰心用欢快的笔触，记录了她和雷洁琼一起去绥远考察的见闻，两人背靠蒙古包笑靥如花的合影，就夹在扉页。

“送走了雷姑姑，也就送走了娘的最后一位老朋友。”吴青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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