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海滨律师以案说法：非互联网法院对区块链证据的审查认定

【案件索引】

（2020）沪0107民初3976号

【基本案情】

原告轻享公司向本院提出诉讼请求：1.请求判令被告向原告支付租赁商品租转售买断款2997.59元、逾期支付买断款产生的滞纳金(逾期付款金额日千分之一，自2020年2月28日起算)及解除合同违约金2474.19元；2.请求判令被告承担本案的全部诉讼费用以及原告为维权支出的一切合理费用。事实与理由：原告系一家管理和运营支付宝小程序“轻松住租赁”服务平台的企业。“轻松住租赁”平台支持人脸识别功能，以电子合约方式保存租赁协议，并利用区块链技术进行租赁订单信息存证。被告系“轻松住租赁”平台的实名制验证注册用户。2019年10月30日，被告通过该平台租用一台价值3958.68元的小米电视4A(65英寸)，并签订《轻松住租赁协议》(合同编号QSZ-XYZ-QKL-XXXXXXXXXXXX)，协议约定租赁期自2019年10月30日起至2020年10月30日止，月租金274.91元，共12期，若被告未按时足额支付当期租金超15个自然日，则会触发合同第十二条所约定的租赁物由租转售条款，被告应在收到原告通知后三日内一次性支付对应的买断款。合同签订次日，出租方即本案第三人轻松住公司将涉案商品通过京东快递发至《轻松住租赁协议》约定地点，被告于2019年11月2日签收。但是，被告在支付三期租金后便开始拖欠租金。原、被告缔约、履约等过程均已通过人民法院司法区块链统一平台(以下简称“司法区块链平台”)存证。2020年2月7日，原告向被告发出逾期通知，要求被告及时支付租金，但被告仍未支付，原告遂于2月24日发出由租转售通知，要求被告支付买断款2997.59元，被告收到前述通知后，未予回复亦未还款，故原告诉至本院，请求判如所请。审理中，原告变更诉讼请求为：1.请求判令被告向原告支付租赁商品租转售买断款2172.87元；2.请求判令被告向原告赔偿逾期付款利息损失(以2172.87元为基数，自2020年2月28日起至实际清偿之日止，按照同期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公布的贷款市场报价利率计算)；3.请求判令被告承担本案诉讼费。

被告宋成喜未应诉答辩。

第三人轻松住公司述称，对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陈述的事实与理由均无异议，第三人系涉案商品的出租方，已通过京东快递将商品交付被告。

原告轻享公司围绕诉讼请求依法提交如下证据：

1.《轻松住租赁协议》文本打印件，以证明被告负有按约支付租金的义务，如被告发生逾期等违约行为，原告可依约由租转售，并要求被告支付买断款及赔偿逾期利息损失；

2.订单信息截图，载有司法区块链存证记录，以证明被告通过原告平台下单租赁涉案商品、签署相应合同，且《轻松住租赁协议》、订单信息、物流信息、第一期租金支付情况等原始操作数据均已存证于司法区块链平台；

3.物流信息截图，以证明被告已实际收悉涉案商品；

4.租金支付记录截图，以证明截至目前被告仅支付三期租金，构成违约；

5.短信通知系统截图，以证明原告于2020年2月7日通过协议约定的手机号码以短信形式向被告发出履约催告通知，并于同月24日再次以相同形式向被告发出“由租转售”及支付买断款通知。

庭审过程中，原告就存证于司法区块链平台的电子数据进行核验操作演示，操作步骤如下：1.原告打开域名为https：//sfl.court.gov.cn/pages/的网站，网站页面显示为“司法区块链平台”(现显示为“司法链”)，在页面最下方注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版权所有京I**备XXXXXXXX号”说明。2.选择页面上“司法链数据核验”选项，点击“开始核验”，进入电子证据核验界面。3.打开电子证据包，内有6栏信息，分别为：订单号、存证token、存证时间、存证类型、存证内容、统一证据编号，其中存证类型项下有4项，分别为：合同信息存证、订单信息存证、第一期租金存证、物流信息存证，分别对应了不同的存证时间、存证内容及统一证据编号。4.核验界面的存证类型选择：文本，逐一将前述电子证据包中对应的统一证据编号即哈希值及存证内容即电子数据明文分别以复制粘贴方式输入核验页面对应的文本框内，确认输入无误后点击“查询核验”按钮。5.跳出核验结果页面，4项存证内容核验结果均显示：“核验通过，比对结果一致，电子证据已在司法区块链存证，电子数据包完整性校验通过，数据未被篡改。”经比对，电子证据包中存证内容与原告提供的证据所载信息一致。此外，核验结果页面还显示所在区块hash、存证时间、块高、存证类型等内容。

第三人认可原告出示的证据均系涉案交易签约履约过程中形成，对当庭演示的存证核验操作均无异议，认可验证结果表明相关电子数据未经篡改。

本院对原告的证据认证如下：

本案合同关系是通过支付宝小程序，使用电子签约的方式在网络上完成，原告的证据1-证据4为协议文本和订单信息、物流信息、支付信息等页面截图，其中记载有被告的个人信息，反映涉案交易的发生过程，具有一定的关联性，能够形成一定的证据优势。但这些证据的内容生成并存储于原告提供用于涉案交易的平台系统内，其实质为电子数据转化而成的书证，而考虑到这些电子数据的存储平台为原告单方掌握，在被告未到庭质证确认的情况下，这些证据的证明力仍存在补强需求。

原告还提供了运用区块链方式存证的合同、订单、租金、物流电子信息，并进行了核验操作，对此能否作为证据使用，能否起到对原告主张事实的证明作用，需加以分析认证：

一、区块链存证电子数据的证据效力和审查依据

(一)区块链存证电子数据属于民事诉讼证据类型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六十三条第一款第(五)项，电子数据是民事诉讼证据的类型之一。《最高人民法院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以下简称“《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十四条规定，“电子数据包括下列信息、电子文件：……(五)其他以数字化形式存储、处理、传输的能够证明案件事实的信息。”本案原告提交的运用区块链方式存证的电子数据，是合同签约、履约过程中生成的交易信息及数据，包含协议文本，和订单、物流、租金支付过程中产生的交易编号、时间、金额、个人地址、联系方式等交易条件和交易行为要素信息，并且同步存储于司法区块链平台，应当认为其属于证据形式中的电子数据。

(二)对区块链存证电子数据的审查依据

对经区块链存证的电子数据证据审查方法，目前仅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互联网法院审理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以下简称“《互联网法院审理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第十一条直接涉及，该条第一款对普通电子数据的真实性审查判断规定了六个方面的标准，第三款则明确了鉴定方式审查判断电子数据真实性的途径。该条第二款明确：“当事人提交的电子数据，通过电子签名、可信时间戳、哈希值校验、区块链等证据收集、固定和防篡改的技术手段或者通过电子取证存证平台认证，能够证明其真实性的，互联网法院应当确认。”从该款规定可以看出，考虑到区块链存证形式在技术上具有较为显著的安全、可靠、不易篡改特征，故对此类电子数据真实性的审查标准是充分尊重这种技术保证的，明显有别于其他电子数据。虽然前述司法解释是就互联网法院审理案件所作的专门规定，但该条款作为对通过哈希值校验以及区块链等技术存证固证的证据真实性的确认方法，应当作为人民法院判定区块链电子数据证据的共识性标准。非互联网法院如果遇到区块链存证的电子数据，完全可以将前述司法解释条款作为证据真实性审查的参考法律依据。不仅如此，《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九十四条亦明确，除有足以反驳的相反证据外，若是电子数据证据“由记录和保存电子数据的中立第三方平台提供或者确认”，人民法院可以确认其真实性。该规定也为本院审查原告提供的区块链存证电子数据提供了原则依据。

二、关于区块链存证电子数据真实性的审查判断

如前所述，作为非互联网法院，完全可以认可区块链存证电子数据的证据效力，并依据《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参照《互联网法院审理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规定的标准，对此类证据进行审查认证。本院将从涉案的司法区块链平台的可靠性、平台验证结果的可靠性及运用验证结果认定事实的确认性等三个方面对本案电子数据的真实性作出判定。

(一)关于涉案的司法区块链平台的可靠性。原告提交的电子数据，存证于最高人民法院主导搭建运营的全国性区块链存证平台——司法区块链平台。该平台页面显示，司法联盟单位包含最高人民法院、多省市高级人民法院、各家互联网法院等司法机关，以及中国科学院国家授时中心、北京多元调解发展促进会等机构，作为区块链节点，见证链上活动。司法区块链平台提供数据上链存证、司法链数据核验功能，具有全链路可信(可信身份、可信环境、可信时间等)、全节点见证、全流程留痕(法律行为事前、事中、事后)等特征。因此，该平台属于中立的第三方平台，平台采取的这种分布式区块链技术，能够在电子数据存储、传输过程中，对数据的真实性及原始性进行验证，确保数据传输的可信关系。除非有相反证据否定，经该平台核验真实的电子数据，其真实性应当得到人民法院确认。

(二)关于司法区块链平台验证结果的可靠性。区块链技术具有去中心化、自动执行、不可撤销、不可篡改等技术特征。本案核验的统一证据编号是电子数据存证时通过哈希算法转化的，具有不可篡改性。电子数据转化为证据编码后，司法区块链平台将证据编码打包为数据块(区块)并即时传输给全部节点机构服务器进行存储，各个节点机构服务器的区块连接成“链”，通过共识机制对证据编码的一致性进行校验。因此，经司法区块链平台验证的结果具有可靠性。

【裁判结果】

一、被告宋成喜应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支付原告上海轻享互联网科技有限公司买断款2172.87元；

二、被告宋成喜应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赔偿原告上海轻享互联网科技有限公司逾期付款利息损失(以2172.87元为基数，自2020年2月28日起至实际清偿之日止，按照同期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公布的贷款市场报价利率计算)。

【裁判理由】

本院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子商务法》第四十八条规定：“电子商务当事人使用自动信息系统订立或者履行合同的行为对使用该系统的当事人具有法律效力。”本案中，原、被告及第三人通过“轻松住租赁”平台签订的《轻松住租赁协议》，系三方真实意思表示，该合同合法有效，对当事人均有约束力，各方均应严守。

第三人已依约履行了向被告交付租赁物的义务，但被告仅支付三期租金后便再未付款，其行为显已违约。依据《轻松住租赁协议》约定，发生租金逾期支付时，原告负责租金催收服务，被告同意原告可在第三人授权后代替第三人行使权利，对被告进行追责、催收，现第三人对原告起诉主张均予认可，故原告提起本案诉讼并无不当。

对于被告应当承担的违约责任，根据约定，被告未按时足额支付当期租金超15个自然日，所租赁的租赁物将直接由租转售，被告同意无条件支付买断款买断该租赁物。原告已于2020年2月24日向被告发送“由租转售”的短信通知，并要求被告于3个工作日内支付买断款。现原告主张其与被告之间的租赁合同关系于短信发送当日转变为买卖合同关系，并据此要求被告支付买断款合法有据，本院予以确认。三方在《轻松住租赁协议》未直接约定租赁物总价，但在物流信息中明确“商品总额”为2498元，且该金额低于订单信息中记载的“商品总价值”，现原告以2498元为依据，根据约定的计算方式，主张买断款为平台租赁物总价2498元的1.2倍(2997.6元)扣除已缴纳的租金824.73元，即2172.87元，并无不当，本院予以支持。另，被告收到“由租转售”通知后未按时付款，理应赔偿原告逾期付款利息损失，现原告以付款到期日次日即2020年2月28日为起算点，按同期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公布的贷款市场报价利率计算，于法不悖，本院亦予以支持。

【裁判要旨】

区块链证据属于证据形式中的电子数据。非互联网法院在案件审判中，可依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参考《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互联网法院审理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的认证方法，对区块链证据的真实性及证明效力予以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