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让所有股权的转让协议签订后，还有资格查阅公司会计账簿吗？

合伙指南 | 作者：李立律师

这是李立律师博客和合伙指南公众号第781篇文字

出让所有股权的转让协议签订后，还有资格查阅公司会计账簿吗？

一

股东郭某，持有甲公司5%的股权。2019年8月31日，郭某与方某签署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郭某将自己所持的甲公司5%股权转让给方某，股权转让对价20余万元。

这份《股权转让协议》所涉及的股权转让，也得到了全体其他股东的同意，没有股东要求行使优先受让权。也就是说，这份股权转让协议是有效并且可以履行的。

2019年9月5日，方某（即受让郭某股权的）向甲公司发送《股东变更登记通知》，该《通知》内容是：

方某与郭某已达成股权转让协议，郭某将持有的甲公司5%股份转让给方某，该股权转让已获得甲公司的其他所有股东的同意，转让行为符合法律规定。现申请甲公司办理公司股东变更登记手续，将原公司股东郭某变更为方某。

结果，甲公司没有理会方案的这个通知，没有办理任何手续。

有经验的人大概也能猜出来了，甲公司的控制股东与郭某肯定有某种较大的矛盾。

郭某，事实上还是甲公司的创始股东，甲公司2011年3月2日成立时的第一批股东，当时持股数为2%，后来经过一次股权转让增加到5%。

甲公司的股权结构是一股独大，创始股东中，最大的股东持股超过80%，是绝对的实际控制人。

郭某是公司的小股东，但是并不是甲公司的高管，其担任的职务是公司技术部经理，负责公司技术方面的事务，曾经在任职期间与甲公司和乙公司（注：乙公司是甲公司的关联方）签订了某个特定技术的技术资料保密协议，承诺对工作涉及的技术信息和技术资料予以保密。

2018年10月，郭某与甲公司解除了劳动关系。

2019年6月1日，儿童节，郭某开始要求行使股东知情权。他向甲公司寄送书面的《股东知情权请求函》，载明“郭某为全面了解公司经营及财务状况，维护股东知情权，要求甲公司提供2011年3月2日至2018年9月10日期间的公司章程、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决议、监事会决议和财务会计报告供郭某查阅、复制，并提供2011年3月2日至2018年9月10日的公司会计账簿和原始会计凭证供郭某查阅。请甲公司在收到本函之日起15日内通知郭某查阅地点及时间。”

据后来郭某在法庭上所说，他之所以要查阅上述资料，是因为他认为甲公司和乙公司存在法定代表人、高级管理人员等人员混同，且长期未经股东会决议进行关联交易，损害股东权益。

第二天，也就是2019年6月2日日，甲公司即签收《股东知情权请求函》，但未根据文件载明的内容答复郭某。

于是，郭某在2019年7月2日向法院提起了股东知情权诉讼，诉讼请求是：

一、判令被告向原告提供2011年3月2日至2018年9月10日的公司章程、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决议和财务会计报告供原告查阅、复制；

二、判令被告向原告提供2011年3月2日至2018年9月10日的公司会计账簿和原始会计凭证供原告查阅。

二

作为被告的甲公司向法庭提出了３条抗辩理由：

1. 原告已将股权转让给案外人，不具有股东资格，不享有股东知情权。
2. 原告在与被告具有同业竞争关系的公司任职，其要求查阅会计账簿具有不正当目的，可能损害公司权益。
3. 根据法律规定，原告不具有查阅公司原始会计凭证的权利。

来看一下上面这3条抗辩理由。

第3条理由，关于股东查阅公司财务账簿能不能包括查阅公司原始会计凭证的问题，在上海各级法院的审判实践中已经趋于统一的理解：这是可以支持的诉讼请求。关于这一点，以前我的文章中曾经数次提到过，这里就不重复了。

第2条理由中，提到了郭某在与甲公司具有同业竞争关系的公司任职的情况。

在甲公司成立之前，2009年3月30日，丙公司经工商机关核准登记设立，郭某担任监事但是不持股。这家丙公司的经营范围描述与甲公司的有小部分相同。

甲公司所提的第1条抗辩理由，是本文的重点。

甲公司认为郭某已将股权转让给案外人，不具有股东资格，不享有股东知情权。

而郭某确实已经与方某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将所持有的5%甲公司股权都转让给了方某。那么，郭某是否就因此不享有股东知情权呢？

先来看看法官的判词，然后说说我的理解。

三

一审法院认为：

1. 股东行使知情权系基于股东身份参与和监督公司经营管理的重要途径，理应予以保障。本案原告已通过向被告发送书面请求函的方式履行了前置的书面请求程序。
2. 现被告提出抗辩的理由主要有二：第一，原告在起诉后已向案外人转让了股权，因丧失股东资格而不享有股东知情权；第二，原告在与被告存在同业竞争关系的公司任职，查阅会计账簿可能存在不正当目的，损害公司权益。
3. 对此，本院认为，关于第一点，经本院查明事实，虽原告和案外人已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但根据被告的工商登记资料显示，原告仍为持股5%的被告公司股东，且公司内部的股东名册未对股权转让予以记载，亦未向新股东颁发出资证明书，原告并未实质丧失被告公司的股东资格，仍有权依据股东身份享有股东知情权。
4. 关于第二点，从被告和原告担任监事的丙公司经营范围来看，仅有机械设备及零配件一项经营内容存在重合，对此被告未举证证明丙公司实际存在机械设备及零配件的相关业务，并与被告的业务构成实质性竞争关系，被告应对其举证不足承担相应的不利后果，本院对被告的意见不予采信。
5. 至于被告认为原告要求查阅原始会计凭证非法定查阅文件的范围，因原始会计凭证系公司制作会计账簿的基础，能够反映公司基础的财务状况，公司会计账簿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也必须通过原始会计凭证印证，故对原告查阅原始会计凭证的主张，本院予以支持。

甲公司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在上诉时，甲公司补充了2条理由：

1. 郭某仅提供了《股东知情权请求函》的复印件，也未出具签收底单等材料。一审判定其已履行股东知情权前置程序缺乏事实依据。《股东知情权请求函》复印件中并未说明查阅会计账簿的目的，程序上存在重大瑕疵。
2. 郭某在任职期间签署了保密协议，但在离职前非法大量下载机密图纸，结合其亲戚为丙公司股东、郭波为该公司监事、丙公司与甲公司的经营范围重合等事实，甲公司有足够理由认为郭某行使股东知情权具有不正当目的。

对此，二审法院认为：

一、郭某向一审法院提起本案诉讼时，为甲公司公示登记和公司章程载明的股东，彼时，郭某尚未与案外人方某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且至本案二审庭审辩论终结时，案外人方某诉甲公司的股东资格纠纷尚无生效裁判。因此，甲公司没有证据证明郭某在起诉时不具有公司股东资格，依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若干问题的规定(四)》第七条第二款之规定，郭某提起本案股东知情权纠纷的主体适格。
二、股东知情权诉讼中，股东请求查阅公司会计账簿的前置程序，并非须以股东提供书面请求原件为据，关键在于公司是否收到股东的书面请求的事实。本案中，郭某提供了其向甲公司寄出的《股东知情权请求函》复印件，同时提供了……快递邮寄凭证和已签收的查询信息，在没有相反证据推翻的情况下，应当认定书面请求已有效送达。结合该邮件未被退回、案外人乙公司为甲公司的另一方股东的事实、甲公司确认两家公司在前述同一地址办公的陈述，本院认为，可以认定郭某已履行了向甲公司提出查阅会计账簿书面请求的法定前置要件。并且郭某在书面请求中表明了全面了解公司经营及财务状况的查阅目的，本院认为，本案股东知情权诉讼的前置程序符合法律规定。甲公司就此提出的异议难以成立，本院不予采纳。
三、关于郭某查阅会计账簿是否具有不正当目的。首先，甲公司没有证据证明郭某担任赛斯公司监事的同时，也在参与该公司的经营。其次，甲公司主张郭某在从甲公司离职前大量下载机密图纸的事实，仅有甲公司与美国授权公司之间的内部邮件的证据，尚缺乏充足的证据加以证实。即使属实，也没有证据证明郭某已非法使用该些下载的机密图纸。此外，甲公司陈述，郭某下载的是关于某产品的技术图纸，而没有证据显示甲公司具有关于该产品制造和销售的业务经营内容，也就不能推定郭某的行为是用于为他人经营与甲公司主营业务有实质性竞争关系的业务。最后，即使存在郭某签订保密协议后违反约定的情形，其行为属于竞业禁止约定条款的规制范畴，甲公司应另行主张，而不足以据此作为本案拒绝履行提供会计账簿义务的抗辩理由。故本院认为，甲公司主张郭某查阅请求具有不正当目的的理由不能成立。
四、《公司法》及其司法解释虽未将原始会计凭证明确纳入股东可查阅范畴，但郭某在二审中陈述，其之所以请求查阅，是因为乙公司与甲公司之间的持股关系，同时，甲公司负责生产，将产品销售给乙公司后，再由乙公司对外销售，其作为甲公司自然人股东，对甲公司与乙公司之间关联交易的买卖价格问题并不知情，出于了解标的公司与法人股东之间是否存在价格利益转移的目的，需要查阅公司的原始会计凭证。本院认为，郭某的陈述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结合一审判决所述原始会计凭证与会计账簿之间的关系，一审法院判决支持郭某的该项查阅请求并无不当，可予维持。

四

今天说的这个案子，甲公司败诉的原因，是没有弄清楚股权转让协议与股东身份（资格）之间的关系。

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协议内容是把所有的股权转让出去，并不代表股东身份在协议签署后就没有了。

这类协议，只有在股权转让协议履行了“股权交付”这项内容后，股东身份才会发生变化。

什么是股权交付呢？通常来说有三种标志性的证据：

1. 在公司内部的股东名册上记录了股权转让相对应的变更，将受让人登记为股东，将 出让人登记去除。现实中，股份有限公司，特别是上市公司普遍有内部股东名册的设置，但是有限责任公司极少有设立内部的股东名册的。
2. 向股东颁发出资证明书。现实中，有部分公司是会向股东颁发出资证明书的。这是有效证明股东身份的直接证据之一。
3. 公司的工商登记变更，将股权转让相应的股权变更情况显示到企业登记事项中，这也是证明股东身份的证据。

另外，新股东实际参与了公司的经营管理，特别是已经以股东身份参与了股东会决议，公司其他股东也都在书面或者行动上实际确认了其股东身份的，那么原则上也是股权已经交付的证据，即使尚没有办理工商变更登记。

只有当股权交付了，新股东的身份才能确立，旧股东的身份才算退出了。一旦失去股东资格，就不能行使股东知情权了，假如此时提起股东知情权诉讼，那么是会被驳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