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指挥家”舟舟风光不再：天才的背后是谎言，还是人性的丑陋

“天才”与“傻瓜”这两个代表极致的词，貌似只有被拿来对比时，才会有所关联。

然而，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绝对的天才与傻瓜之分，再天才的人，也有他傻瓜的一面，再傻瓜的人，也有他天才的一面。

当另外一面被放大时，往往会产生“本质”上的改变。

还记得当初红极一时的，先天愚型患者的舟舟吗？他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头衔——“天才指挥家”。

最近网络上《舟舟不惑》一文，再次将本以回归平常生活的舟舟，拉回到公众视野中。

当初的舟舟红极一时，上春晚，参加各大国际慈善晚会演出，上电视节目等等各种通告应接不暇，如今时隔二十多年，他也已经年过四十，竞然需要靠低保度日。

然而，此次再次被关注的，并不是他的“才华”，也不是他的励志精神，而是铺天盖地的质疑与指责。

舟舟

有人直接指责舟舟根本不是什么天才，他甚至连音乐都不懂，只是会跟着节奏扭动身体，抑扬顿挫地，瞎乱指挥而已，此种说法也得到专家的认可，一时间，网友评论纷纷：

“舟舟是幸运的，遇到了那么多不愿意揭穿他的好人。”

“舟舟应该去当演员，多好的演技啊！”

面对指责，父亲胡厚培第一次为儿子发声：“谢谢大家陪舟舟玩”，真相如何，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然而，当初舟舟的一举成名并不是父亲所愿，身为专业的音乐从业者，父亲何尝不知道儿子是否有“天赋”。

当初父亲也曾真诚说出事实，但是介于媒体的渲染，并没有人在意他的话。

而如今人们口中的“谎言”、“笑话”，其实只是一位父亲极致单纯的父爱。

舟舟的故事，也可以说是这场“美丽的误会”，远比你想象中更加温情。

成长道路艰难

1978年4月1日，医院里一对年近四十的父母，终于迎来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小生命。

产房里，婴儿刚出生，就发出异常洪亮的哭声，产房外的父亲听到这一声啼哭，喜极而泣，这才松开了一直揪着的心。

护士走出来告知，是个男孩儿，这时父亲高兴地说道：“男孩儿啊，挺好，正好我早就给他起好名字了”。

这位父亲名叫胡厚培，是武汉交响乐团的一名职业演奏者，他给儿子起的名字是胡一舟，小名舟舟。

他希望这个小生命能够像小船一样，一生自由，欢快，平安地访问每一处人世间的港湾。

舟舟

然而，在孩子出生一个月之后，竟然被查出患有不可逆转的先天愚型症状，学名为21-三体综合征，其实就是人们认为的傻瓜。

父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再三与医生进行确认，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医生无奈表示：“我们也没有办法”。

从那天开始，噩耗的突然而至，一扫新生儿到来的喜悦，所有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家里人想不明白，这个疾病在中国的发生概率，明明只有500万分之一，怎么就会偏巧发生在自己家呢？

但是，此时想这个问题又有什么用呢，不幸如果真的要到来，概率只会是百分之一百。

或许这个噩耗，在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是个预兆了，愚人节，原来真的是在愚弄自己，快乐是短暂的，上天的安排才是最终图穷匕见的。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母亲越来越感觉，他的表现似乎有些明显了。

有一天，母亲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决定抱着儿子同归于尽，危急时刻，被父亲眼疾手快地救下。

被救下时，孩子还在酣睡，这位父亲此时下定决心，要好好养育他，尽力让他拥有正常的生活，甚至比正常人更好的生活。

胡厚培的家境并不富裕，夫妻二人都有工作，舟舟从小经常由爷爷奶奶照顾，夫妻一忙完工作就回家陪舟舟。

不知从几岁开始，舟舟的智力果真如当初医生所说，停止发育了，八岁时只能数数到五，算数也只会2+2=4。

父亲和舟舟

孩子的症状表现得越来越明显，父母心中一天比一天难受，而这些异常，就连在同龄的孩子之间也被尽情放大。

舟舟从小就被同龄孩子排挤，欺负，有时被几个孩子扒光衣服“罚站”，有时还直接被打，甚至有孩子跟他玩时，还被对方家长以“傻瓜”、“脑子有问题”为由制止。

然而这些事情，舟舟并不知道原因，他只知道别人不喜欢和他玩，常常躲在角落里哭，而这一切，作为父母的都疼在心里。

父亲还常常为了保护舟舟，登门去找对方家长去理论，有时甚至大打出手。

其实这种事情，还是不理会便好，因为每一次与对方理论，都会被极其刺耳难听的字眼“劝退”。

舟舟的父母，其实一直都有一个担忧，儿子的情况如此，真怕万一哪天他们都不在了，他该怎样生活。

想想当下的情况，有时甚至开始怀疑，当初心软没有带他离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不让儿子被别人欺负，夫妻二人决定尽量让舟舟少与外界接触，在日常生活中，注重培养舟舟的自理能力，教他洗漱，穿衣，打扫，叠被子，从这些事情做起。

做这么多事，其实只是为了让舟舟，尽量正常地生活而已，毕竟他将来遇到的问题，远比这些难多了。

与音乐结缘

父亲在武汉交响乐团工作，是乐团里的低音提琴手，没事也总会在家里练两手。

可是没想到，每次一当父亲拿起提琴摆弄，才几岁的舟舟，就会连忙凑到父亲身边，不吵也不闹，静静盯着提琴跳动的琴弦看。

父亲见儿子似乎对音乐感兴趣，于是在舟舟两三岁的时候，就常把他带在身边，边工作边照顾他。

团里的叔叔阿姨，也都很喜欢逗他玩儿，舟舟每次也会大胆地，去凑近到叔叔阿姨们的乐器跟前，每次被父亲担心弄坏乐器叫回时，他也还是会时不时回头再看看。

在日常生活中，舟舟很喜欢做手势，他给出的反应，也总是很突然，并不平稳，就像打开箱子时，手腕会随意向上抬，动作利落，只为听那一声响。

有时他也会突然手指向，旁边随意一个东西，或是玩具，或是写满1、2、3的田字本，他对于外界的事物，总会有自己心里的节奏，或抑扬，或顿挫。

这其实也是大多数先天愚型患者的习惯，只不过在舟舟这里，即将发挥巨大的作用。

有一天，父亲发现舟舟竟然在后台似模似样地，模仿团里的老指挥家张起先生指挥，舟舟的手臂同样挥舞有力，那里该顿，那里该起，他竟然好像提前知道一般，一个人跟着音乐扭动，直到曲子结束。

舟舟在乐团的举动，很快被叔叔阿姨知道，当时舟舟才六岁。

有一天，一个乐手叔叔指着舞台中央的指挥台，开玩笑地问舟舟想不想当指挥，没想到，舟舟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想”。

说完便在所有人的示意下，爬上了指挥台，拿起指挥棒，似模似样地敲了敲谱台，说：“预备，开始！”在场所有人，都被舟舟的举动逗笑了。

舟舟虽然逻辑思维比一般人差，但是形象思维能力，却强出一般人许多，平日里他在乐团里，不耍不闹，而是听父亲的话在一个地方待着。

舟舟

每当看到指挥家张起先生指挥，他一下子就集中了精神，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用左手推眼镜架看谱这一动作都留意到了。

他在后台学着指挥家指挥，尤其是《卡门》这首歌的旋律，早已经滚瓜烂熟。

此时，舟舟已经准备好了，对面坐着刚才还在休息的叔叔阿姨们，他们为了配合舟舟，已经端起了架子。

这边舟舟用力一挥指挥棒，他们配合着演奏音乐，舟舟这次指挥的就是《卡门》。

奇迹真的出现了，台上的乐手们惊讶到目瞪口呆，舟舟在指挥台上忘我指挥，他哪里是在瞎玩，简直就是“专业”的。

一首曲子下来，竟然没有出什么差错，指挥结束之后，舟舟转身认真地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

一场被“临时安排”的演出，完美谢幕，所有人惊叹这不就是天赋吗？

这次之后，乐团的叔叔阿姨更加喜欢舟舟了，他们还专门为舟舟在舞台一侧，设置了一个小小的指挥台。

父亲专门用一根长筷子，在一端缠上胶带，当作舟舟的指挥棒，这也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玩具。

舟舟喜欢待在乐团里，就算没有父亲的陪伴，他也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乐团一有演出，舟舟就跟着，他每次也有“演出”，每一首曲子在舞台上结束，他在这里也才跟着结束。

音乐，于无声无息中，已经成为舟舟最喜欢的事情了，然而，什么都不懂的舟舟真的懂音乐吗？

一朝成名

1997年，电视台编导张以庆，在武汉交响乐大厅外，偶然发现了在小指挥台上挥舞着指挥棒，跟着指挥的舟舟。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出了舟舟异于常人的神情与举动，更看出了舟舟身上的故事。

张以庆对舟舟很感兴趣，经过打听，知道他的情况，尤其是舟舟无师自通的音乐表现，张以庆决定以舟舟为故事主人公，拍摄一部生活纪录片，将舟舟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

经过一连十个月的跟踪采访拍摄，一部长达六十分钟的电视纪录片《舟舟的世界》终于问世。

纪录片以舟舟的视角为切入点，讲述了他从小到大生活中发生过的点点滴滴，直到如今喜欢上音乐，自己小心守护着这个小舞台。

该纪录片深受好评，获得当年国内纪录片最高艺术奖中的唯一大奖，还有最佳导演奖，舟舟的故事，也成为当时的大热事件。

纪录片一经上映，舟舟迅速走红，一举成为武汉红透半边天的明星，慕名前来了解舟舟的故事的媒体众多，舟舟的日常生活开始被众多人关注。

1998年，当时的残联理事长看到这部纪录片，专程找到舟舟，邀请他出席观看当年的残联春节晚会，还在第二年登上了残联春晚的舞台进行指挥。

1999年1月12日，舟舟在北京保利剧场，与中央芭蕾舞剧院交响乐团，进行了历史性的合作。

这次演出，舟舟第一次穿上正式的燕尾服演，在演出前，还问别人：“会有人给我献花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如今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只知道，要做自己一直在做的事。

这场演出，舟舟一共指挥演奏了两首曲子，尤其是第二首节奏欢快的《拉德斯基进行曲》，更是直接让全场沸腾。

那段时间，舟舟频繁出现在各个大型演出舞台上，他的事迹被电视台争相报道，大家都称他为“天才指挥家”。

2000年5月19日，舟舟受邀参加“爱心大使之夜——中国特奥慈善晚会”，他与国际巨星施瓦辛格一起，走进人民大会堂。

当晚还与中国顶级交响乐团中国歌剧院交响乐团合作演奏，天王刘德华还搂着舟舟，深情献唱歌曲《你是我的一片希望》。

演奏间隙伴有些许哽咽声，他心疼舟舟的遭遇，此刻，舟舟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希望。

舟舟的事迹，同样引起了施瓦辛格的关注，晚会结束之际，施瓦辛格当场向舟舟捐款15万美金。

舟舟还曾受邀进行出国访问演出，演出时，舟舟在尽情指挥，台下的外国观众，有些甚至泪流满面，为这个中国男孩儿感动。

那时的舟舟，简直就是国人心目中的励志天才，据统计，舟舟最红时，一年的演出甚至多达168场。

自然褪去光环

不知从何时开始，舟舟开始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淡出了舞台上的那一束独属于指挥家的光束。

当初舟舟一举成名，人们同情于他的可怜遭遇，更惊叹于他那超出想象的音乐天赋，但是一场场演出下来，人们对舟舟的质疑声，似乎从不间断。

他胖胖的身体，或大或小的动作，说到底，一点都不专业。

其实看多了，也会发现舟舟每次演奏的曲目，其实都是那几首，尤其是那首《卡门》，更加是他几乎每场都会演奏的曲目。

每个节奏，每个旋律其实早已烂熟于心，指挥时每次的动作，都像是固定的，基本没有差别。

久而久之，人们对舟舟的事情不再有新鲜感，舟舟的名气骤减。

这期间，母亲去世，父亲被查出糖尿病，舟舟的生活再次向着本来应有的方向靠拢，只不过，当一切都开始改变的时候，音乐并没有离开他。

这一切也都在父亲眼里，他不知道舟舟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舟舟每次出现在舞台上，都是最开心的。

父亲为了延续儿子的这份开心，曾经拿出全部积蓄，接下了一支乐团，直到2013年因经营问题，入不敷出关闭。

之后舟舟每年也还会有十多场演出，虽然较之前少了很多，但，这才是对舟舟来说最正常的轨道。

2016年，舟舟加入深圳残疾人艺术团，成为正式团员，偶尔也会有演出。

如今，舟舟与父亲父子俩，住在艺术团提供的一间20平的出租屋里，每个月还能领600块钱低保，一年下来的演出不到十场，对于现在的生活，父亲表示很知足，很圆满。

前段时间，网络上质疑舟舟的声音不断，有专家指出舟舟根本不懂音乐，只会扭动身体。

还有曾经的乐团乐手爆料，其实每次演出时，都不看舟舟指挥，实际上演出都是先进行过专业指挥排练之后，再由舟舟在舞台上比划表演。

其实这些质疑声，父亲根本见怪不怪，因为从最初时，父亲就知道自己的儿子的能力如何。

从专业的角度上讲，舟舟的先天条件，其实根本不具备指挥乐团的能力，所有的一切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媒体的渲染与公众的口口相传导致。

自己其实早已说过，儿子并不是什么天才。

对于如今说法更为刺耳的“谎言”、“骗局”，这位父亲不屑于做出回应，什么“风光不再”这样的字眼，他也从不以为然。

什么叫风光，自己觉得舒服才是风光。

如今儿子已经四十多岁，并没有成家，当有人问起时，他总会说：“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我觉得都是不人道的”。

舟舟父亲

他唯一的牵挂，仍是自己百年之后，谁来照顾舟舟，而他现在做的事也很简单，就是尽量教舟舟多会一些家务，多会照顾自己一些。

对于舟舟来说，什么都不懂，反而胜过什么都懂，亦或哪怕稍微懂那么一点。

有人说舟舟是幸运的，他的经历甚至比正常人都要精彩，而我认为，他最大的幸运就是有如此疼爱自己的父亲。

父爱如山，有父亲在的日子，只会是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