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忠臣

武则天

01

公元684年，徐敬业起兵反抗武则天。

就在这时，有人截获了宰相裴炎给徐敬业的一封密信，内容只有“青鵝”二字，群臣皆一头雾水。

武则天思忖片刻，将二字稍作拆分，立解其意：“青”字，可拆分为‘十二月’，“鵝”字，可拆为“我自与”，即裴炎在暗示要在十二月于城中为内应。

随即，裴炎被下大狱。

不久，这个武则天曾经最信任的男人人头落地。

02

在这之前，裴炎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他出生于河东裴氏。

这河东裴氏，绝对是一豪门。

史上，先后出了50余位宰相。

当然，裴炎也不差。

年轻时，他就读于大唐皇家弘文馆。

十年后，裴炎通过科考成功上岸，之后被派到濮州进行基层锻炼。

在那之后，他很快擢升御史，进入朝堂。

当时，唐高宗李治龙体欠安，朝政由皇后武则天把持

于是，大唐最强势的女人武则天便成了裴炎生命中躲不开的一个劫。

03

刚进入大唐朝廷的裴炎就学会了审时度势，他知道现在皇后才是大唐真正的一把手，于是开始极力讨好武则天。

上元二年（675年），武则天长子、皇太子李弘猝死，次子李贤继立。

李贤监国期间，工作成绩突出，深得父皇李治喜爱及朝臣之拥戴。

这让武则天很是不安，于是她一直想找个理由干掉李贤。

调露二年（680年），武则天身边的红人明崇俨为人所杀，而此前明崇俨曾和李贤有过矛盾，武后以此为契机，派裴炎等人组成专案组彻查此案。

裴炎知道武则天有心致李贤于死地，于是在案子上动了点手脚，成功扳倒了李贤。

对此，武后很满意，将裴炎升职为黄门侍郎，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

第二年，裴炎又进拜侍中，成了门下省一把手即大唐宰相。

李治画像

04

弘道元年（683年）十二月，唐高宗李治驾崩，李显登基称帝，即唐中宗。

不过，李显实在太嫩，唐高宗李治实在放心不下，临终前留有两道遗诏：

一是，授命裴炎辅政。

二是，限制武则天权力。

然而，唐高宗死后没两天，裴炎便忙着向武则天表忠心。

他以李显年幼为由，建议“宣太后令于门下施行”，即一切政令都要武则天签发才能发布执行。

就这样，武后满心欢喜地从幕后蹦跶到了前台，开始临朝称制。

裴炎的做法让唐中宗很不满：我爸让你来辅佐我，你却胳膊肘往外拐，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从此，裴炎和唐中宗之间的矛盾逐渐加深。

终于到了嗣圣元年（684年）正月，两人发生了一次激烈的冲突。

为啥？

原来，李显初登大位想将老丈人韦玄贞提拔为侍中。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李显初掌朝堂，想提拔几个亲信，培植一些自己的势力，有错吗？

当然没错。

可裴炎坚决不同意，于是俩人便杠上了。

盛怒之下，李显顺口说了一句气话：“我即使把大唐天下给了韦玄贞，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一个小小的侍中？”

在此，咱插一嘴。

其实侍中绝非一小官，相当于宰相。

而当时韦玄贞只是一个豫州刺史，从一地方长官一下子提拔为宰相，李显此举明显是任人唯亲，难怪裴炎要反对。

至此，裴炎与李显彻底闹翻了。

闹翻后，裴炎便向武则天打了个小报告：

“陛下说要把皇位传给韦玄贞，这可如何是好？”

武则天一听吓坏了，于是她派裴炎、刘祎之、程务挺等人率领羽林军冲往大殿，把仅做了53天皇帝的李显从龙椅上轰了下来，换四子李旦上位。

李显

05

文明元年（684年）二月，李旦登基，武则天继续当幕后大老板。

武则天的势力越来越大，她想称帝的野心也越来越明显。

不久，她授意侄子武承嗣盗用天子规格立七庙，且想追封其先祖为王。

这实在是僭越之举。

旧时，立庙祭祀是一件大事，且有明文规定，不可乱来。

《礼记·王制》记载：

“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

士大夫祭祀祖先只能祭祀三代，诸侯可祭祀五代，只有天子才可祭祀七代。

武则天的举动，让裴炎很是害怕，虽然他同意武则天执政，却并不希望她篡唐，于是他告诫武则天：应防微杜渐，吸取汉初吕后之教训。

对此，武则天甚是火大，极力为自己洗白：“扯啥淡，吕雉是封生者为王，而我追谥是死者，能一样吗？”

当然，武则天虽嘴硬，但还是降格祭祀先祖，只在文水老家修建了五座祠堂，不敢逆天违命。

这次掰手腕，裴炎取得了小胜。

不过，俩人的蜜月期已然结束。

06

武承嗣眼看武家的皇帝梦破碎，又出狠招，建议武则天诛杀韩王李元嘉和鲁王李灵夔，以绝天下人对李唐宗室的幻想。

山雨欲来风满楼。

值此危险关头，人人自危，连宰相刘讳之、韦仁约也敢怒不敢言。

在强权之下，只有裴炎挺身而出，据理力争，保护了李唐宗室。

此次朝堂争锋，裴炎彻底触怒了武则天。

07

朝堂争锋后，裴炎知道武则天的称帝之心已不可更改，于是决定铤而走险，先发制人。

裴炎准备趁武则天出游龙门之机，发动政变，逼迫她还政给唐睿宗李旦。

然而，天不遂人愿。

到了出游那天，居然下起了雨，武则天无奈取消了出游计划。

裴炎的谋划也随之搁浅。

正当裴炎为计划失败而苦恼之时，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08

同年九月，徐敬业起兵反武。

为此，武则天向朝臣问计，如何平定叛乱。

不想，裴炎竟以此为借口，公然向武则天发难：

“天子年长矣，不豫政，故竖子有辞。今若复子明辟，贼不讨而解。”

徐敬业之所以有借口，就是因为你把着权力不放，如果归政皇帝，叛军无需派兵征讨就会自动瓦解了。

裴炎这话忒狠，直戳武则天的心窝子，一针见血，满朝哗然。

御史崔詧当即弹劾裴炎：“裴炎身为顾命大臣，不思讨平叛乱，却让太后还政，必是怀有异心。”

但仅凭崔詧的这几句话，当然不能将裴炎定罪。

就在这时，有人截获了裴炎给徐敬业的密信，于是便出现了开头一幕。

据说，裴炎在下狱之初，同僚刘齐贤、程务挺等皆劝他向武则天认个错，服个软，或许可保住脑袋。

可他已抱定必死之心说：“宰相入狱，断无生理！”

十月，都亭驿前，大唐宰相裴炎人头落地。

09

25年后的景云元年（710年），唐睿宗为裴炎平反。

睿宗立，赠太尉、益州 大都督，谥曰忠。

95年后的建中元年（780年），唐德宗重新核定大唐功臣，裴炎因功荣登凌烟阁。

大唐两位皇帝都对裴炎的功绩给予了充分肯定，死后极尽哀荣。

至此，应该盖棺定论了吧。

才怪呢！

后人对裴炎的争议，不仅没有停止，而且差评不断，骂声一片：

五代，刘昫《旧唐书》：

裴炎唯虑中宗之过失，是其浅也；不见太后之苞藏，是其迟也。

骂他，鼠目寸光，短智少谋。

北宋，宋祈《新唐书》：

异乎，裴炎之暗于几也！知唐中宗之不君，不知武后之盗朝。假虎翼而责其搏人，死固宜哉！

骂他，见事不明，自寻死路。

南宋，王应麟《通鉴答问》：

武氏之权，裴炎实起之。

骂他，为虎作伥，罪魁祸首。

明代，刘素《大唐新语》：

裴炎居中执权，亲授顾托，未尽匡救之节…

骂他，身居要职，未尽臣节。

清代，蔡东藩《唐史演义》：

私心一起，身名两败，裴炎徐敬业，皆以一私字误之。

骂他，身败名裂，私心过重。

如此差评，还有很多…

那么，裴炎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

10

其实裴炎既不是忠臣也不是奸臣，他只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可以随时切换忠奸状态。

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薛定谔的忠（奸）臣。”

裴炎作为顾命大臣，本是唐高宗李治为李显安排的保驾护航之臣。

然而，李显对裴炎并不信任，他更希望建立自己的政治班底。

所以他一上位便急于提拔韦玄贞等亲信，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但李显这一举措，严重威胁了裴炎的权益，若他不及时止损，日后韦玄贞必将会取代他的位置，他的辅政大臣也会有名无实。

值此危局，裴炎与其躺枪，不如奋起一搏。

于是，他选择与李显翻脸，向武则天告密，借武后之手，换了一个听话的皇帝。

在这其中，武则天成了裴炎手中的工具人。

至于，后来裴炎口口声声、冠冕堂皇地要求武则天归政于李旦，无非想让她早一天退居幕后在后宫安心做一个混吃等死的老太太，而他自个则以辅政大臣之名，一手掌控朝政…

于是双方各怀鬼胎，上演了一出权力的游戏，不过裴炎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武则天。

参考文献：《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唐会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