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珍贵
我会送你10元咖啡
你别拿一生眼泪相对
☕️
去年九月至今,武汉每个月都会冒出一大批新店,除了那些“武汉也早该有”的外来品牌,还有一众有趣的本土小店。
不方便旅行的这一年多,我们把武汉玩得越来越透,从“小土耳其”逛到“小迈阿密”,假装打卡全世界。
有家咖啡店很特别,每次有外地朋友来,我都会推荐他来这。这种店,北上广没有。
它穷出了水平,穷出了个性,穷交了一圈朋友。
最近,这家店迎来一周年。
台北路天门墩,老社区,交个朋友咖啡馆就在这,北湖东巷巷口。
武汉开在老城区的小店不少,多半在旧租界洋房,吸眼球,有个炫酷门脸。
而这家咖啡馆开在1990年代建起的筒子楼里,连招牌都没有。
前两天,一个住附近的大叔来店里,“开一年了啊?哦哟,旁边洗衣店的嫂子都晓得挂个招牌。”
老板手往天上一指,店招用黑笔写在空调外机上,每天来的熟客都很难发现。
老板小倪,曾留着长发,来了客人他会把眼睛笑成一条缝,“你好你好,坐坐坐,那个,额,墙上的(豆子)都可以做,你不喝也没关系,随便玩。”
先用一腔热情燃烧了自己的羞涩,先干为敬。
作为一个轻微社恐,我有点怕社交牛逼症,和他聊天就比较easy。
小倪被朋友调侃为武汉咖啡界“连续创业者”,他靠做咖啡培训打工,攒到钱就会去开店,开垮了继续打工攒钱,然后再开店……
他说他打工月入一万多,比开店强多了,但上班需要每月花6000多块买酒消愁,划不来。
这家店我来过四次,一次是刚开张时,还有两次,上海的朋友来武汉,我第一时间想到这里。
刚开业时,这里像老板和小姨子私奔后的甩卖店,店名写在纸上贴着,墙上砖头裸露,桌子是装修剩的废木料打的,毛面刺手,厕所没有门,据说老板还在攒钱买,上厕所得找人望风。
一年前,破桌子和别人家的杯子。
水壶壶边漏水,要把那一块紧贴杯沿,杯子上居然贴着别人家店名。老板说,这是印刷厂送的残次品。
有人开玩笑,在星巴克搬张沙发卖了,能买下这里全部家当。
小倪当时就把眼睛一眯,化身列宁,“你们多来喝,门会有的,杯子也会有的。”
很快,这家店被贴上“武汉最穷咖啡店”的标签,在小红书上号称“小叙利亚”,年轻人蜂拥而至,带着好奇:我看看有多穷?
我第一次去那天,店里爆满,一堆人挤在破桌子前拍照。
前些天小倪说,如果他那时一杯咖啡卖二三十块,一个月就回本了,但他没有。
这里咖啡是便宜,一杯美式10块,20块畅饮一天,真就是穷老板开了家穷店给穷人喝穷咖啡。
你要是喝不完,小倪就判定这杯没做好,给你重做一杯,“做到你满意为止!”
墙上贴着:不强制点咖啡,随意拍照。夏天,店里还有大桶装的水果茶、酸梅汤,免费喝。
2018年,小倪骑电动车环东湖一圈,当时他觉得自己太牛逼了,回去给自己做了个奖杯
真有人点一杯咖啡喝一天酸梅汤,或者连咖啡都不点。
小倪不在乎。他之前见过一家店,到后来一天只来三个人,咖啡师无聊得像坐牢。
“我更怕店里没人,或者别人不喜欢我做的咖啡。”
他就想开一家纯开心的店。
大批年轻人被这家店吸引成熟客,每周来、每天来,老板拉了个群,足足两百多人。
其中有设计师、广告行业大佬……
除了我,也没几个真的穷人。
熟客知道,这家店不是真“摆烂”,开了阵子,老板赚到钱,厕所门安了,桌子椅子杯子换了。
招牌也升级了,A4纸的字变成彩色。
眼尖的人看出来,老板用的设备都是上等货,咖啡机6万多,滤纸也用得最贵的。
毛坯级别的装修,是因为老板只剩下9万块做装修,其中不少还给了设计师。他自己去工地学手艺,亲手干装修,头发还被胶水粘了。
来过的人从没觉得这里丑,打开小红书,还有姑娘在这里商拍。
客人自发把简陋解释成随性,这种随性吸引了不同年龄段的人。
前两天,一个40多岁的大叔送完孩子,穿着黑皮鞋羊毛衫走进店里,一开始战战兢兢,结果和客人聊嗨了,一包中华发完了。
“你看他店里的营业执照,都不裱一下就这么一粘,这是生活啊!”
和上海朋友来店里那次,我们看到客人一个个进店,慢慢玩到一起。
正如店名“交个朋友”,小倪很清楚交朋友要从哪一步开始,在店里藏下小细节。
可能从一支烟开始。拘谨的男孩烟瘾犯了,走到店门口,门口有一张小桌子,七八张小凳,桌上是小倪提供的免费中南海,一排打火机,随意取用。
人们挤在一起,抽着同款香烟,莫名打开话匣子。小倪有时会和客人一起抽,有他在,客人甚至把咖啡拿出来,坐在吸烟区一直喝,一直抽,一直聊。
手里拿烟的人似乎不会尴尬,天聊死了,深吸一口,不做声也是享受的。
居然有不抽烟的人,为了加入这种沉默,过来假抽。
可能从撸猫开始。两只流浪猫冬天到店里取暖,小倪给客人准备了逗猫棒。
可能从做手工开始。店里提供免费的袋子给顾客自己随便画画,几个女生拿了袋子不知道画什么,小倪开口,“你们干脆画我吧,画帅一点,要摆POSE吗?”
客人画完的袋子他会贴在墙上,墙上还有其他客人写的留言,各种碎碎念。小倪会注意到客人在看哪一条,“诶,这个是他写的,我看你这么感兴趣,要不你们聊聊。”
可能从共同爱好开始。一个害羞的女生坐在最里边,拿笔画画,她告诉小倪她是设计师。
小倪一听,提高音量,对着外边,“天呐,我店里这么多设计师啊!”
果然,小倪这一嗓子喊来一个同样害羞的男孩,他风衣套着西装,端着咖啡,憋红了脸来一句:“我也是。送你一份日历。”
两人最后是一起走的。小倪经常会喊这么一嗓,喊完就溜,时间交给客人。
或者从一场游戏开始。店里放着毽子、羽毛球拍、麻将、三国杀,需要一波人参与。
店里没有桌子,大家得在外边玩,小倪亲自邀请客人,“那个,额,你要不要一起踢毽子。”让人不忍拒绝。
他还邀请了隔壁洗衣店的大叔和嫂子做技术指导,他本来就和附近的居民关系很好,早晨没事做,会挨个给隔壁外卖店、洗衣店的大叔大嫂赠送美式。
下午到店里来,经常看到门口有一大波人,这些过客就像是这里的社区居民,踢毽子、打麻将、蹲地上打牌,毫无违和感。
也许从酒局开始。小倪喜欢喝酒,偶尔他会搬一张大桌子到外边,拿一瓶酒,大家一起喝,免费。
一喝就喝到了晚上,大家聊天开始缥缈。客人没有一个是社交牛逼症,大家看起来都挺羞涩,莫名交到朋友,相互不知姓名,但聚在一起时连失恋也乐意分享。
这种关系,对社恐特别友好。
小倪说他不把客人当客人,或许就是当成朋友?也不尽然。
熟客几天不来,他会有被绿的感觉。
前些时,他问一个女生,“怎么几天都不来!”
女生说,因为夕阳和月色太美没来,因为和朋友打羽毛球没来,她给小倪分享了月亮的照片,月色朦胧,真的很美。
小倪更生气了,让女生写了份检讨贴在墙上。
这里巷子窄没有太阳,咖啡也不能代表武汉最高出品水准。但两拨上海的朋友来了,都喜欢上这里。
店里没养猫,但有个特别懒的厨子,每天瘫在店里眯着眼打盹,也不怎么搭理人,当然,没人敢撸他。
他和客人打麻将时,才会开口说话,烟嗓武汉话,“胡鸟。”
他做东西真好吃,巴斯克蛋糕堪比法餐厅,牛肉汉堡武汉第一(我说的)。
小倪说厨子花了30万学的厨,法国蓝带,他的同学,自己有一个品质很好的甜品店。
“我怀疑他一辈子赚不回学费。”小倪说。
厨子就是个人形大懒猫。他和小倪很像,在星级酒店当主厨时,觉得老板付工资八成就是为了让他受气,还是和小倪开店最舒服。
他每天要打三个风的麻将,还迟到。熟客说他就是想迟到才辞职开店,经常打着哈欠说:“如果我(赶时间)被车撞了你还会让我准时来吗?当我每天被车撞吧。”
于是,在这里,你很难在正中午吃到汉堡,巴斯克更是难遇。甜点要用盘子装,每次到了要洗盘子的时候,厨子就会忧伤,持续很久。
这时候他就躺在椅子上,仰望天空,啥也不做,谁都不理。
上海的朋友说,这家店让他们有了在武汉的专属记忆。
去过黄鹤楼、去过江滩就不提了,他们回去会跟朋友说:
在武汉的那个下午,遇见一家神奇的店,和陌生人一起踢毽子、打武汉麻将,真交了几个武汉朋友,还抽了支武汉老杆递的黄鹤楼。
这多武汉啊。
小倪进了两包意式豆,卖完就关店。
“太阳不是突然下山的。”熟客小肥肠说。
今年五月起,打卡潮过去了。午后店里热热闹闹,大多是熟客。别的时段就冷清了。
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卖二十多杯,收入五百多块,扣去房租水电,剩不下钱。
关门的店多,新开的店就会更多。夏天到现在,武汉又开了40多家咖啡店,新店一开始总要做活动,十几块钱能点到800毫升的2人份咖啡。
现在,小倪要去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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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碎碎念
2022还有20多天就来了,武汉这一年,每个月都有一大波新店,我们做新店推荐时得再三筛选,有时甚至遗憾:这家店也很好啊,但内容太多放不进去了。
新店多,垮掉的老店更多,不少带装修的店面甚至不需要转让费。
很多人有一笔小钱又不想工作,心里一热就开了个店。
很多投资更大,更专业的咖啡店也倒闭了,少有人遗憾。
反正总有新店开,总有新的羊毛薅。
比羊毛更稀缺的,是有趣。比有趣更稀缺的,是为有趣买单的意愿和能力。
小倪关店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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