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说我倒贴的可怕，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子值得吗？

• “老师，你明明知道被告是有罪的吧。他明明跟你说了他……”“闭嘴！”徐律师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瞳瞳，要不是你爸让我带着你，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喊你滚蛋了！当事人对我方律师的信任是机密！我们的任务是帮委托人打赢官司，而不是去评判谁对谁错！”

1.

寒冬。周康南顶着大风往前走，他长着一张凛冽的脸，看起来就挺冷血的，迎着寒风的眉头深深锁起来，一脸的不爽。

站在街那边的陆瞳，冷冷地看着他。

他刚从法院里出来，作为一个案子很重要的证人。陆瞳作为实习生，跟在徐律师身边处理这个案子，徐律师是她的导师，也是这个案子的被告的辩护人。而周康南的作证会让法院宣判被告无罪释放。事实上，这本是一件获益的事。

是的，自己的导师赢了官司，怎么能不是一件好事呢？

可陆瞳身陷在道德囹圄里。

她跟上了周康南。

一审告休。二审时若他不改口，案子，兴许就会尘埃落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他有何用处，她只是对这个人很好奇，他到底收了被告，甚至是自己的老师多少钱，才会说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

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啊。或者说，是她以前根本没有看透他？

穿过一条街道，拐进一个弄堂，他停在一个卖烤豆腐脑的摊位面前，要了两份，忽然往后一挥手，冷冷喊道：“喂，冻傻了吧你，过来吃点儿吧。”

周康南一直都敏锐如狼，这是他小时候就被培养出来的特性，她这么拙劣的跟踪，他其实早就发现了。

她也不再遮掩，径直走上去。

豆腐脑是老字号了，老板从老爷爷换成了他儿子。

她伸出手来，想要埋单。他挡住，一脸的不爽：“别，请您吃个豆腐脑我还请得起。”

分手两年，他倒还是那么犟。

她捧着热腾腾的豆腐脑不做声。

周康南等不到她开口说来意，知道陆瞳向来都不是个开门见山的人，也懒得跟她迂回婉转。

“怎么了？跟着我。总不是久别重逢要一起吃碗豆腐脑缅怀下青春吧？”他脸上还是那股她讨厌的讪笑，抓住谁的小把柄似的狡黠。

“你知道的。我现在是徐律师的……”她开口被他打断。

“知道知道。法庭上不是看到你了吗？你现在倒是春风得意，何必再来过问我这种人生失败者的生活？”他笑得倒是坦荡荡。当年她就是爱他这副坦荡荡，无赖着他的无赖，要别人管？

陆瞳对他的无赖还是没有办法，趁热吃了一口豆腐脑。

还是那样的配方，还是那样的味道，放上醋和酱油，那叫一个酸爽。

“我想问你收了被告多少钱。”

周康南似乎并不意外她会问出这种伤他自尊的话，反而是含着笑看她：“你觉得我值多少？”

“你这样做不对。”

“这样做不是很好吗？陆瞳，你又开始用你那套不管用的逻辑了。从小到大你就是这副样子。心那么软，怎么做律师啊。”周康南摇摇头，“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

她反应过来，警惕地问：“你现在去哪儿？”

“你管得有点儿宽。”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想到我这里来套话。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瞳犹豫了一下，自尊让她没办法再跟着他，她拿他也没办法。

她看着周康南的背影，风好大，吹得他的风衣鼓鼓的，尽管这么寒冷的天气，他还是穿得很少。

也是，他是冷血动物，才不怕冷。

2.

晚上她去了徐律师的事务所，二审还有几天的时间，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陆瞳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老师，你明明知道被告是有罪的吧。他明明跟你说了他……”

“闭嘴！”徐律师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瞳瞳，要不是你爸让我带着你，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喊你滚蛋了！当事人对我方律师的信任是机密！我们的任务是帮委托人打赢官司，而不是去评判谁对谁错！”

她顿时噤声，道理她懂，但是……

被告席上的人，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罗湛，也曾经是她陆瞳的校友，仗着家里有钱，为非作歹横行霸道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一次捅出了娄子，有目击证人，也算是上天给了他们一个抓住他把柄的机会。

可是周康南这个挨千刀的，却那样不争气！简直不道德！她知道他需要钱，可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他的好朋友！他怎么能这样？

一夜辗转难眠，她看到黎明的微光，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算出去透透气。

早餐铺已经开了门，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晃到了莲安老街。老街上的菜农已经让交通水泄不通。她认出其中一个，就是被害者陈郁的母亲。她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声音沙哑地叫卖，却鲜少有人过问。

她不敢走上前，拉了一个中年男子，掏出钱央求对方去买陈郁母亲的萝卜。对方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见陆瞳满脸的哀求，答应下来。

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帮助陈郁。如今，她是被告陪审团里的一员，她没有脸面站到陈郁母亲的面前。

陈郁是一个好学生。他们是高中同学，他一直寡言少语，成绩优异，人穷，志却不短。大学毕业这一年，他考公务员，头名，却还是被对手的“强劲”逼退。这之后他进了一家小公司，从底层干起。这家公司，也就是罗湛父亲开给宝贝儿子玩儿的。

人生多不公平？当年他被罗湛逼着替他写作业，如今，又无可奈何地替他打工。最后，因为不小心“招惹”了他，在众所周知的各种骚扰之后，被推下了四层高楼！而唯一的目击证人周康南，却说：“我听到了争吵，但我的确没有看到罗湛推他。”

周康南啊周康南。他此刻正搬着一笼灌汤包，早点铺里他扎着头巾，倒像是酷炫版的阿宝。他没有看到她如炬的目光，正吆喝着给客人上菜。

一碗浓郁豆浆，一根金黄油条，他倒是将生活过得风生水起。他收了罗湛的钱，店铺应该能扩张吧？只是，他怎么有脸？

当年……他也是这样的吗？

她几乎就要记不清了。

3.

那还是八年前的事。十五岁的陆瞳刚进高一，跟陈郁同桌。而班里有个男生整整旷课了四天，就是周康南。

她以前也听说过周康南的名声，听说他家里很困难，但也仅此而已。

第五天的时候，他满脸是伤地来学校，她的好朋友跟她咬耳朵说：“周康南挺帅的。”

是挺帅的，她承认，浓眉大眼，只是嘴角老是挂着一丝冷笑，像对整个世界都不屑。满脸的伤是被追债的人打的。他东躲西藏了好几天，才敢来学校。

债，是他父亲欠下的。听说是高利贷，利滚利，十分吓人。他母亲经营着一家早餐店，起早贪黑，他就在店里帮忙。追债的人一上门，店也不敢开了。

她当时不知道这些事儿，那几日正在搞一个募捐，每个同学都捐了钱，五块到一百块不等。她敲敲周康南的桌子：“同学，捐款就差你一个人了……”

男生忽然冷冷地来了一句：“怎么没人给我捐一点儿呢？我没钱，捐命你要不？”

她吓得猛摇头。周康南的眼神真吓人啊，带着点儿嘲笑的意味。

“看来，我的命也不值钱啊。”

陈郁偷偷塞了五块钱给她，说：“我替他捐。他家里最近有点儿麻烦。你不要介意……”

陈郁也是贫困生，但他和周康南是彻底不同的。他贫穷并且温和，但周康南是贫穷并且暴躁。她有点儿怕他。

也许害怕，是她最初对他的印象，却也是因为害怕，她才开始额外注意他。

周康南的身上有无数条疤，像个冷血硬汉，他不爱讲话，对谁都没有兴趣，念书也不得劲，永远吊车尾的成绩。陈郁说，其实周康南早就想退学了，他妈妈不让。不过他成绩也一直不好，混个毕业，差不多得了。

她坐在陈郁旁边，听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周康南。他说周康南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冷，他特别讲义气。有一回陈郁妈妈在卖菜的时候被隔壁摊位欺负了，周康南上去就把人家的菜全砸了。

“你说，他义气不？结果他自己踩到人家的鸡蛋，摔了个四仰八叉……”

义气什么，根本就是个疯子。她却乐不可支地笑了：“哈哈哈哈，周康南好好笑。”

而这个家伙却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扯起她的马尾道：“有多好笑？”

要不是陈郁劝，他可能真的把她扯疼了。当时陆瞳觉得丢人，被气哭了。陈郁知道她心气高，让周康南道歉，他却死活不肯。两人的关系，就这样僵了。

两人关系缓和，还多亏了混世魔王罗湛。当时罗湛到处撒网，漂亮些的女生都被他纠缠，这几天刚好轮到她。罗湛日日堵在校门口，一路跟着她，嘴巴里又不干不净的，她怕得很。那种怕跟怕周康南的怕是不一样的。她宁可窝在教室里，跟因为旷课被罚一个人打扫教室的周康南一块儿，也不敢出门。

末了周康南丢了黑板擦就往外走，忽然把灯一关。此刻黄昏已尽，教室第一排的女孩腾地站起来，红着脸说：“你干吗！”

“不干吗。你太不起眼了。我还以为没人了。”他一直都对她没有好脸色。

她正看一本书，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晚，想来罗湛那帮人也应该从门口网吧散了，于是收拾东西在周康南之后走了。

那天晚上，他们俩，都救了彼此一命。

4.

彼时她的思绪打住，走进了那家早餐店。

周康南留意到她，没等她叫餐，就端上一碗馄饨面来。

他自己下的厨，没有葱，一大把香菜，她吃酸不吃辣，因此醋劲儿十足。曾经他总是笑她太爱吃醋。

陆瞳没说话，默默低头吃，一碗馄饨面吃了一个多小时。

早餐店生意的火爆期过去，周康南终于有空坐到她面前，笑着埋怨她：“遇到你这种客人，一碗馄饨面霸着一张桌子一个多小时，也算我倒霉。”

他还曾经说过，遇到你这种姑娘，没事就爱生个气，胆子不大气性大，真是我倒霉。

她抬抬眉毛，周康南看过去，陈郁的母亲挑起背篓，一群穿制服的人出现，她迈着小碎步逃进了巷弄。

“讨生活，不容易。”他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陈郁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需要一个公道！

她心里来气，抬头看他，他却不愿意看她。

“伯母好吗？”她叹了口气。

“还不错。”

“缺钱花吗？”

“我不花女人的钱。”他硬了硬口气，“尤其是前女友的钱。”

他倒是气性高，当年也是这样。

八年前的那天晚上，她出了学校的门，被罗湛在网吧门口拦住，拖着她的手不放。

“陆瞳啊，做我女朋友呗。”

她的虎口被卡得生疼，甩不掉。

旁边罗湛的几个跟班暧昧地大笑，陆瞳满面通红，这个时候看到周康南从身边经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周康南！”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被小恶魔缠着，去找大恶魔救命，他会理她吗？他那么冷血的人，应该巴不得落井下石吧？

周康南果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脚步停了一下：“叫我干吗？”

罗湛自然认识周康南，他们曾经打过一架，那小子单枪匹马打他们五个人，竟是两头谁也没落到好处。罗湛还因此损失了一个新版游戏机。他有些忌惮周康南。

而陆瞳捕捉到了这一丝忌惮，抓住时机：“周康南，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做小组作业的吗？”

递着“求你了，配合一下我吧”的眼神。

“谁跟你一起做小组作业。”周康南却毫不领情。

这个王八蛋，她简直要恨死他了，气急败坏地正要说话，周康南却走上前来，一把攀住她的肩膀：“不是说好，你做我旁观吗？快点儿走。我忙得很。喂，这位同学，你的咸猪手，拿一下。”

罗湛撇撇嘴，松了手，他知道周康南有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眼神像猛兽，白牙森森，利齿有毒。

他被周康南咬过一口，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捞到，最近又被校长警告，再来一个处分，他的有钱老爸都保不了他。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跟他叫板。

“喂。谢谢你……”

陆瞳快步跟上他，道谢。

周康南却懒懒地摆摆手：“不用。下次别麻烦我就是了，我才不想得罪那种难缠的家伙。”

“你……”她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他一把拖进了巷弄，捂住了嘴巴。

周康南神色紧张，朝着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探头看去，几个身上有文身，看起来混混气质十足的家伙，带着工具从他们身边经过。

“是谁啊？”

“仇家呗。”

“你有仇家？”她很是好奇。

“废话，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我得马上回去看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瞳一下抓住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那群人不像好人。”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干吗关心我啊？想嫁给我吗？”

根本就是小流氓，她却不生气。而周康南眼见那几个人往自家铺子走去，他甩开她的手，立马跟了上去。

巷弄里传来了摔碟子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几分钟之后，满脸是伤的周康南等来了警察。陆瞳站在人群里，看到一片狼藉的早餐店和一个披头散发痛哭的女人，心里满是惆怅。

周康南的眼神里写满了恨意和杀气，他像一头落败却不服气的猛兽，紧紧地护住他的母亲。

“你报的警？”第二天他问她。

“是啊。不用谢……”

“呵，报警有什么用啊。”他却不知感恩，“他们三天两头地来，该砸还是会砸。警察又不能守着我家。”

“你们家到底欠他们多少钱？”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不是我们欠，是我爸。借了高利贷撒腿就跑了。牛不牛？”他忽然灿烂地笑起来，“我真该跟他学学呢。六亲不认，抛弃妻子。酷哦。”

明明眼神里都是悲哀，却还要强装玩笑的语气。

她也明白，那个数字是她帮不了的，她什么都帮不了他。

周康南没有什么朋友，唯陈郁跟他一直都是发小。陈郁说，周康南其实真的蛮惨的。他从八岁那年和母亲相依为命，开始躲债，区区一个早餐店拼死拼活地干，只够还一点儿利息，本金，还是遥不可及的。

他还是三天两头地逃课，时间统统花费在兼职上。送水工、外卖员、发传单、端盘子，苦的累的他都干。有一回，甚至逃掉了期中考，只为了在太阳底下发一下午的传单，拿区区一百块钱。

“你傻不傻啊。什么时候逃不好，非要逃期中考！考试不过关，看你毕业证书怎么拿。”她事后训他。

“你穷过吗？”他忽然狡黠地问她。

“哎？”

“你没有穷过，就不会理解穷人的生活。”

“你咋这么堕落呢？”

“我就是自甘堕落，你管得着吗！”他呛她。

周康南说得没错，他可以为了钱不要命。

他很快接了工地的一个活，工地失事，他被一块砖砸中，整个肩膀都差点儿废掉。

这些还是陈郁告诉她的，说他死活不肯去医院，他妈都急坏了。

陆瞳去了那家早餐店，早餐店只有十多平方米，门背后阴森森的，放着两张小床，周康南就躺在那儿，半边肩膀包着纱布，借着门口的光看一本武侠小说。

她进去的时候他没有动静，她以为他没有发现她，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安静的时候也挺温柔的，鼻梁高挺，光线柔和了他凛冽的轮廓，想支起身子来，有些费劲，忽然开口叫她。

“喂，看够了没？”

“啊？”她反应过来，红了脸，过来扶他。

周康南指着手里的武侠小说问：“结局是什么？告诉我。没耐心看了。”

其实哪里是没耐心看，而是书被撕掉了好几页，看得真累。

“东方不败死了。被任我行使诈打死的。”

“哦。”他淡淡地说，“那令狐冲娶谁了？”

“任盈盈。小师妹死了。”

“哦。我喜欢小师妹。任盈盈好无聊啊。”

“哪里会？”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翩翩仙子呢？她却嗤地一笑，“那你想做林平之？”

“我想做韦小宝，娶七个老婆。”

依旧是一口无赖腔调，陆瞳伸手指着他的肩膀问：“值得吗？”

“值啊。怎么不值。赔了不少钱。”他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说，“可惜啊，耽搁了学业呢！”

装，使劲装。她想。

“周康南，你要是缺钱，可以跟我说。我……有很多压岁钱，可以借给你。”她家境不错，父亲常年给的零花钱花不掉，她想帮帮周康南。

“那么多的人等着你募捐呢，别同情我。”他白她一眼，忽然朝着外头喊，“我饿了，给我烧碗馄饨面。两碗！”

两个脑袋，两碗馄饨面，她吃得酣畅淋漓，抬头满脸通红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他半边肩膀不能动弹，用左手吃面，抬头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

“干吗？”

“就是觉得你有点儿像杨过。”

“嘿，那你就是郭芙。”

周康南爱钱，她知道。大学的时候，她每个月坐火车去看他，总是被他骂。

“有那么喜欢我吗？天天来看我！火车票不要钱啊！”

一副心疼钱的架势，却总是拖着她的手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下次换我去看你，你过儿哥哥最近挣得不少。带你去吃香锅？”

“不要不要。”她偏爱他所在的城市的香菜牛肉面。

永远是一个味儿，但她吃得很知足。对面男生永远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冰冷漠样，对她也总是不够温暖，可她就是喜欢他。偶尔的时候陈郁会一起来吃饭。他拿了奖学金的时候也会请他们吃顿好的。

她其实没想过周康南能上大学。

但他妈妈说了，要是你不念大学，咱们就一辈子靠着这个店，一辈子还不了钱，一辈子担惊受怕。

高考前发生过一件大事，在城市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家早餐店老板娘被逼得割腕，她十七岁的儿子将水果刀夺下，指着那群逼债人说：“你们谁要是再来烦我妈，我周康南下辈子啥也不做，就缠着你们信不信！钱我早晚还得起，你们现在来，只有命一条！”

司法介入了这件事，非法发放高利贷之事被严惩，他终于不再背负沉重的债务。

但长期的剥削，已经使这个家，负重累累。

母亲的长期劳作导致肺炎发作，一家小早餐店，已累得她够呛。

和陆瞳在一起这件事，他觉得力不从心。他的确喜欢陆瞳，也知道陆瞳的好，正因为知道，才觉得她该是锦上添花，而不是他这片雪地上的一片霜花。

但他舍不得放手，就像是漂在海上的人不肯离开灯塔，尽管他知道，彼岸并不在这里。

5.

“几天后就是二审，你……真的不打算……”

“我说的都是实话。”周康南知道她的来意，有些不耐烦地回应她。

“周康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你的兄弟，你到底有没有心？”陆瞳终于怒了。

“我没有心。”他唇边带着一抹冷笑，似乎在问，陆小姐，我有没有心，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人吗？

她腾地站起来，这么多年她也该习惯他的态度了，可她还是觉得生气。陆瞳并不是郭芙的性子，但面对周康南，她总是失控。她板着脸，冷冷地说：“老板，埋单。”

“我请你吃。”

“用不着。”她甩下一张百元大钞，扬长而去，“不用找，算我同情你。”

“陆瞳，情况怎么样？”

关心这件事的，是高中同学Amy。她一直喜欢着陈郁，他出事之后，她一直关注着这件案子。

“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让周康南说出真话的……”

“唉。”Amy叹了口气，手里捧着鲜花，走到了病房前。

“我进去不方便……在外头等你吧。”

陆瞳走到室外，心烦意乱地点起了一支烟。明天就二审了。如果审判结束，又不上诉的话，怕是……

忽然手里的烟被人夺过，她抬起头生气地看着周康南，看他顺手将她抽到一半的烟塞进嘴里：“早答应我不抽了的。怎么回事？”

抽烟这个习惯是大三的时候压力大染上的，他知道之后，活生生给了她两个栗暴。

“戒不戒？”

“不戒又怎么的。”她闹起脾气，她的肺不好，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大反应。

“好，不戒就戒掉我。”他一下走进屋，把她关在了冬日的阳台上，两个人就这么犟着。

“我冷！你开门让我进去！”她喊。

“戒不戒？”

“不戒！”

“那你就待着吧！”

最后她屈服了，他才放她进来。但活生生将她冻成了四十度的高烧，她烧得昏昏沉沉，觉得周康南真是一个冷血王八蛋。一边骂着他一边吞下一口苦药。她不肯喝，他就捏开她的嘴，灌下去。

他对她，从来都不温柔。可要说他对她不好吗？她又说不上来。

“我不是戒掉你了吗？”她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冷冷地看了一眼病房内，说，“陈郁的身体如何？他妈没赶你？”

他却顾左右而言他：“Amy倒是很喜欢陈郁啊。这么多年了。比你专情多了。”

她气得想掐他一把，当年的事，到底是谁辜负谁？

他们是一年前分的手。原因很简单，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瞳有多喜欢他呢？她分明很清楚，如今她有多恨他，当年，就有多喜欢他。

当时她正面临毕业之后的去向选择，父亲要她出国进修，英国留学一年即可修得学位。

而他，学的是酒店管理，母亲身体不好，他是定要回到H城的。她便一口回绝了父亲，气得老人家差点儿背过气去。

她的心思很简单，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大学的时候异地恋，总是她去看他。窝在他便宜租来的出租屋里看港剧，律师系颇多，他指着那些律政俏佳人对她说：“你以后是不是也这样？为了打赢一个官司六亲不认？”

她摇摇脑袋：“我才不会呢。”

是啊，她一个看什么电影都哭的姑娘，跟他吵架总是吵不过的姑娘，怎么做口若悬河的律师？

她说她的梦想，就是以后和他一起开家小馆子，门口弄个大院子，摆张摇椅慢慢摇。

他笑她：“谁要和你慢慢摇？”

她忽然面色凝重：“周康南，如果你要离开我，一定让我说分手。”

他皱着眉头说：“谁说分手重要吗？”

她有些失望，他没有说，谁要跟你分手啦，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也没有说，好的，让给你，让给你。他只是说，不重要。

Amy听说她为周康南放弃留学机会后跑来骂她，问她：“你觉得他到底爱你吗？这么多年他为你牺牲过什么？一直都是你在照顾他。姑娘你在倒贴啊。你还不比我呢，我对陈郁起码没倒贴。他对我，不比周康南对你差！”

女孩是很容易被说动的，尤其是她这样的女孩，她爱上的是周康南的满不在乎，而她却想要成为他的在乎。

那段时间周康南刚刚进一家酒店做大堂经理，总是很忙。她却变着法子缠着他。

以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总是很懂事，总是在等，总是在花费耐心。

一次他们部门聚会，恰巧是他们恋爱三周年纪念日。周康南迟迟没来，她冲到他们的包厢里去，眼神哀怨地说：“周康南，你答应我今天要陪我的。”

能不哀怨吗？他正和酒店的总经理有说有笑，那连对她都鲜少露出的笑容，刺痛了她。

“你闹什么？”他一把把她揪出去，“今天经理请客。不能不买她的账。”

“所以……我没她重要？”

“我要是走了她要扣我工资的。”他不理解她为了一个中年女人这么吃醋是何必。

“周康南，我就这么不重要？”她不依不饶，抬头看他。

周康南接到一条短信，很是烦躁，是银行催款的。母亲的医药费一拖再拖，他刚向经理借了五万块钱，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也明白这款项是冲着自己的皮相来的。但是他有什么办法？他舍不得母亲将早餐店盘掉。但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眼前的陆瞳，她拥有不一样的世界。Amy白天来找过他，苦口婆心地说了一番话，她的一句话最伤他自尊。

“你们俩不是一路人，不要拖住她离开的脚，哪怕推她一把。难道你不希望她越来越好？”

“是的，你没有钱重要。”他这样回答她。其实是气话，如果她不来找他闹，他兴许舍不得说出分手二字。

“我懂了。”她眼神戚戚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周康南还是十几岁时的那副样子，穿着工作服的样子，不过是披了一层掩饰，他还是那么无情，那么冷血，所有的垂青，不过是，“那么，我们分手吧。”

陆瞳就这么走了。

陈郁拿到了工资，给周康南送来了一笔钱。这笔钱是之前他妈做手术的时候他跟陈郁借的，数目恰好是五万块。

陈郁问周康南：“分手了？要不要出去喝点儿酒？”

“喝个屁，酒钱很贵的。”他摆摆手拒绝道。

一副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像刀剜。她的飞机飞走那天，他站在酒店的大堂久久地仰望天空，客人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在陆瞳的印象中，周康南一直就是这么无情无义的小恶魔。你看，陈郁对他那么好。半年前，他母亲动手术，陈郁拿出了所有积蓄，包括Amy的。可他呢？在这种节骨眼上，却连指证罗湛都不愿意。为了钱！全是钱！

“明天就是二审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这么说的时候，周康南笑了笑，回答道：“我说了，我真的没有看到。”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也许你是没看到，也有可能，你是被钱，蒙蔽了双眼。”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周康南笑着说，“不是这个理吗？你倒挺没有职业道德的啊陆大律师。”

他还来嘲讽她，她鄙夷地看他一眼：“周康南，要是陈郁的妈妈知道这件事了，你怎么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第二天，二审果然不出所料。周康南依旧死守他并没有看到被告推被害者的事实，法官宣判被告无罪释放。原告席上的陈妈妈脸色苍白，却极其平静，令陆瞳诧异不已。

但愧疚感，还是席卷而来。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康南，他却上前去扶陈妈妈。她有些不解。罗湛无罪释放，满面春风，原告已经放弃了上诉，他极其开心，非要请徐律师一群人吃饭，对她更是殷勤不已。她推脱不了。喝酒到半旬，听到罗湛大放厥词。

“那种家伙，给他点钱，他还不给你卖命？没用的东西！”

她听得难过，借着酒劲拍案而起，徐律师瞪她，她忍住恶心，朝着罗湛说了一句虚伪的：“恭喜了，又逃过一劫。

几个月后，罗湛再次被告上法庭。这一次，是商业重案。

而在几天前，陈郁动过手术之后，终于醒来。手术费昂贵，用的正是周康南收的那笔钱。事实上他的的确确没有看到罗湛将陈郁推下楼去。但他的确可以信口雌黄咬他一口，但手术迫在眉睫，他不可以对陈郁见死不救。跟陈妈妈商量之后，只能收下那笔收买的钱。但事情必然没有结束。当初罗湛就是因为陈郁抓了自己的把柄才痛下杀手，他满以为通过这段时间的运作已经将一切罪证销毁，周康南，却摆了他一道。

罗湛有一个女人，曾是周康南道上的朋友，周康南跟踪她多次，终于获得了让罗湛治罪的呈堂证供。

而这一次，原告聘请的律师，就是刚刚上任的陆小姐。

罗湛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公司被取缔，老父亲气得要与他断绝关系。尽管他在法庭上叫嚣着“周康南你给我等着”。

周康南冷冷一笑，还是多年前那个小恶魔的笑容。

“好啊，我等着，你来啊。”

盛夏的柏油路上，她走在他的左侧。

他在路边要了两支冰糖水，还是那么小气的家伙，只愿意买五毛钱两支的棒冰给她。可她觉得很甜蜜。

今天的对手是之前的导师徐律师，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证据确凿，初战告捷。气得徐律师差点儿摔了眼镜。

“当初……为什么？”她问。

“我的确没有看到。我撒个谎就能让他进监狱，可是呢，赔偿金呢？”他说。

“我是说，当初，为什么不叫我别走？”她忽然抢先一步挡在他前面，不依不饶的架势，噘起嘴来。

“腿长在你身上。”他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可是！”她追上去，可是她的心分明在他那里。要走要留，不是靠腿，而是靠心啊。

“周康南，当初是我把你甩了吧？”

“是是是。”

“那我现在追你好不好？”她说得认真，却见他回头一脸不满地看着她。

“小姐，你看不出，我们俩之间……”他指了指柏油路中间的一条黄线，“是实线，不可以踩线啊。考驾照了没啊？”

周康南收到了陆瞳退回来的诉讼费，他实在觉得好笑。

她还是一点儿都没变。老样子。臭不要脸的倒贴大王。

这不，她又跑到了他的早点店门口。

“诉讼费够我吃几个月的馄饨面？”

“够吃好几年。”他白她一眼。

“那够不够我买一个老板娘的岗位？”她咧着嘴，“我失业了。我爸还说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你疯了？”好不容易学成归来，初战告捷，好不容易立了口碑，这个时候关闭事务所？换他非抽死她不可！

“没疯。”她捧着馄饨面，今天她去看了他妈妈，他妈妈身体好多了，看到她也很开心，她问她自己做她儿媳妇好不好，把老人家乐坏了。

“周康南，可能是我不适合做律师吧。我这个人，只能明辨是非，没办法权衡利弊。”

他没说话。

“对有些人来说，金钱地位比较重要。比如你。”她微微一笑，“但是对我来说，我爱的那个人比较重要。管他是恶魔还是天使，我就要自甘堕落，你管得着吗？”

周康南定定地看着她，嘴角一勾：“我偏管你。给我站起来，去把那桌碗筷收拾一下。”

“哎？”她一脸惊讶。

“你傻啊你，老板娘不用干活吗？吃白饭吗？我家可不缺全职主妇！”

二十三岁的小恶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真叫天使，也心甘情愿堕落。

【本文选自《多谢你如此耀眼》，作者王巧琳，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