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序格局的变与不变

在费孝通《乡土中国》中，作者对中国乡土社会形态有一个重要的认定，即以私为核心的差序格局。近一个世纪后的我在参照中阅读，在阅读中体悟，最投入的便是于差序格变与不变的思考。

总的来说，集体人格在本质上不会发生短时间内的彻底改变，社会文化也不会在某个时间段内发生结构性的彻底固化，它们的内部常是有变而有不变，只不过所变因素影响力不同罢了。

具体而言，差序格局的变与不变围绕着五个关键词，差距发展，传统伦理，氏族弱化，开放经济，中层崛起。

差距发展是社会格局建立的框架。随着社会的发展，资源集聚和人口流动成为必然趋势，同时也伴随着机遇的多元化。A的兄弟姐妹一开始同居一镇，后来跨省分布，各自在自己的工作环境中形成了圈子和习惯，节日再聚一堂时，除了家事似乎难以另起话题，其中A和B需求相近，学识相当，感情犹为深厚。

他们未产生差距发展的在读子女彼此有共同语言，却也已经与另一个已经上岗工作的形成了集体性隔阂。以上事例一方面例证了《乡土中国》中所提到的人际网络的动态发展，另一方面也表明这种人际集聚原则在当代发生变化，即群体差异扩大化，且与个人素养更多关联。

传统伦理以长老力量的形式持续影响着当代社会格局。A的家庭中，同一长辈下连系着40个亲属，只要老人还在，他们年年归家团聚，场面显得有些宏大。村里商量事务，中年们一旦引用老人的语言，以长辈的处境做例证，依旧很有说服力，但这些话语却不一定出自老人之口。只要讨论有了令人满意的结果，老人们便不插手。这表明，长久以来中国传统伦理中长者的形象化权威并未发生彻底改变，但形式化大有加强，不变而变。

氏族对当代社会的影响具有整体的弱化性与即兴触发性。A的长辈与其它同族长辈间的联系早已少于与老同事间的联系，A的子女更是早已无法分辨四八三十二姨。但是重要长老去世时，仍要操办氏族性的葬礼。但是，当年A刚刚毕业，在人生地不熟的海港工作时，还是一个远房的同族亲人为A提供住所，安顿生活，A至今感激不尽。《乡土中国》中所提到氏族性网络不仅在一些地区以实体存在着，更是在冥冥中以无处不在的可触发形式影响着个人的生活，总体弱化，力量尤存，变而不变。

开放经济使固有社会结构剧烈变化，并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A的老家在一个半岛，曾经也是略显闭锁的农村。后来，把海洋商业带出家乡的生意人越来越多，远的，甚至在向雪山下的人们售卖新鲜的鱼虾，昔日的宗亲组成完整的供应链，又慢慢与来自非洲东海岸和法国的供应商形成联系，创造出大量的财富，默默参与到了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之中。这一切发展，从根本上说利用的是固有的资源，固有的氏族网络，固有的专长，改变的是形式，是空间，是收获，变与不变，竟是如此微妙。

此外，中层崛起也是基层剧变中不可或缺的因素，是新理念得以实践与新领域得以开拓的重要原因。新中产是推动文化发展的重要力量。A有几个远亲都在农村做生意，但从小学开始，他们便尽自己所能将孩子送到大城市里的私立名校中去就读，他们开始投资学前教育，稍有钱者甚至开始投资线上外教。此外，越来越多的新一代商人开始着手自行开发文化旅游，以新的方式致富。无论如何，从差序格局中走过来的人们，开始着力以从没有过的方式开拓着未来。有变，亦有不变。

回归总体。无论从什么角度看，社会格局的总体变化形势，正是道路的多元化以及空间尺度的不断扩张，中华民族集体人格中发自传统伦理的一部分和在血脉中对于氏族的认可却从未发生根基性的改变。

而一切改变，多与时代有关；一切不变，多与文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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