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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仙害人?磨刀匠半夜遇到妖怪,差点被害死,得亏黄大仙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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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年轻的时候,曾做过一段时期的磨刀匠。说到磨刀匠,我们都会想起那一声悠长的“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呼喊声。磨刀匠的行规就是走街串巷,溜乡访镇。所以每个磨刀匠都是行万里路,见多识广的人。

老金的师傅就是个老磨刀匠,教了他些本事就回乡去了。这行业很苦,赚钱不多,但好歹能够温饱,虽被人们归为下九流的职业,却见多了人生百态。因为多是妇女带着菜刀、剪子来磨,所以磨刀匠也被人戏称为“镇金闺”。曾有诗云:“有女开门唤磨刀,磨快剪刀剪衣片。却恨年年做嫁衣,为人空自忙针线。”

1

闲话少提,就说有一年秋天,老金带着他的家伙事儿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小镇不算小,老金进入到比较热闹的地方就开始吆喝,不一会儿就有人找上了他。他忙活了半天,赚了些钱,心满意足地到饭馆吃了顿饭,决定下午再出去转一圈。

老金下午又忙了一阵,人渐渐少了,他才挑着家伙事儿慢慢地往西面走。西面的人家比较少,老金吆喝了几声见没人,就不喊了,走累了就靠在一户人家的墙上休息。

蹲了一阵儿,他突然听到院子里传出一阵很熟悉的声音。没错,就是磨刀声,这声音他天天听,简直就要渗进骨子里了。

院子里有人磨刀?

老金一时好奇,他往四周瞅了瞅,恰巧看到墙边放着一块大石头,于是计上心头。他小心地踩在石头上,探头往院里瞅。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石板的缝隙内生着杂草,院子中间堆放着农具和破烂的家具,显得杂乱不堪。

院子的一角蹲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那一下一下地磨刀。

老金正抻着头瞅,少年突然放下手中正在磨的刀,走到房子的暗处,从里面拎出一个笼子来。老金惊愕地发现,笼子里装着几只棕色的黄皮子。

黄皮子这东西,见过的人都知道,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农村所谓的黄大仙就是黄皮子精,有些农村妇女发癔症,大家就说她是黄大仙上身了。这些事不论真假,黄皮子有时能做出一些人性化的动作或是行为,在我们的眼里看来,是挺吓人的。

少年直愣愣地瞅着笼中的黄皮子,手中的刀一下一下地敲着铁笼,像是在思考什么事。笼中的黄皮子似乎对即将面临的危险有所感悟,一个个直立着身体,警惕地盯着少年。

少年突然开口,他说的话能吓人一跳。

他说:“我想借你们的皮用一用。”

说完,少年的刀向其中一只黄皮子刺去。铁笼子内根本没地方躲藏,其中一只黄皮子的肚子被刺出一个口子,鲜血喷了出来。两只黄皮子在笼子里疯狂乱窜,而一只体型较小的黄皮子突然张嘴朝少年的手腕咬去,少年缩手,刀子划过那只体型较小的黄皮子,锋利的刀刃削掉了它一只爪子。黄皮子的叫声很尖利,很刺耳,除了腹部受伤的那只黄皮子,其余几只在狭小的笼子里拼命地乱撞乱抓,场面凄惨。

老金有些不忍心,想要大喊一声让少年住手。这时屋子的房门一下子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佝偻着腰,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少年,道:“夭寿啊!百生啊,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名叫百生的少年扔下手中的刀,一下子哭了起来:“爷爷,我妈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发老人也哭了:“百生,你妈最心疼的人是你,你要是有事,她怎么安心养病?”

“爷爷,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我妈活不了几天了。我恨他们,我爸是他们逼死的,我妈的病也是他们折磨出来的。”百生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脸上还挂着大滴的眼泪,“我把这几只黄皮子的皮都剥下来,埋进他们的祖坟里,我要让他们断子绝孙,一辈子倒大霉!”

“不行,百生,咱们丁家几代行善,不能干这种缺德事……”

祖孙俩抱着大哭起来,老人不停地劝慰少年,少年痛哭之余,还在不停地摇头。老金父母早亡,心肠又软,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顿时眼睛也跟着湿了。他瞅了瞅自己兜里揣着的一叠钱,那是他这半个月赚到的钱,大概有十几块,又瞅了瞅抱头痛哭的祖孙俩,一咬牙,跳下石头开始敲门。

开门的是那个老人,他眼睛微肿地看着老金:“你找谁?”

老金掏出十块钱递给老人,看着不明就里的老人,突然脱口而出:“这里是十块钱,我……我想买几只黄皮子。”

少年百生和老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老金干咳了一声:“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想买黄皮子,老大爷,你要是有就卖给我吧。”

老人看了老金递出去的十块钱,又转头去看百生。百生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十块钱,眼睛里燃着希望的光。

这里说明一下,那时候的十元钱可不比现在的十元钱,实诚得很,十元钱就能顶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老人看向老金:“小伙子啊,我家里的确有几只黄皮子。但我实话告诉你,黄皮子是不能吃的,我不能害了你,这钱你快拿回去吧。”

那时大多数人都很淳朴,老金看到祖孙俩困窘,就想到去帮助他们,以至于想到这个比较离谱的主意。而老人虽然急需用钱,但是却不肯卖黄皮子给老金,怕害了他。

老金摇摇头:“老大爷,我并不是想吃。我是……哦,我是为了给家里人积福,专门买来放生的。这个钱你一定要拿着,否则这个福气就不归我了。”

面对着老金硬塞过去的钱,老人仍然很犹豫。

百生盯着十块钱:“爷爷,有了这些钱,能带我妈去看病吗?”

老人正要推拒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老金顺势把钱放到了他的兜里。

百生欢快地拎着装黄皮子的笼子过来。当笼子交到老金手里的时候,老金忍不住问了一句:“把黄皮子的皮剥下来埋进坟里,真的能让人断子绝孙吗?

老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叹气:“百生不是坏心肠的孩子,他就是……唉。关于黄皮子剥皮那事啊,他都是听我讲的。”

2

老人说,新中国成立之前,这个小镇里有五家是地主,其中有两家因为占地的事,斗得天翻地覆,势同水火。后来有一家不知怎么搭上了日本人,日本人随便安了个罪名给另一家,那家的男女老少全都被拉去长白山一带种大烟,家产也被日本人占了。

后来那户人家只活着回来了一个人。他回来之后,暗地里抓了十四只黄皮子,剥了它们的皮埋进仇人家的祖坟里,之后没多久,仇人家十四口人都死于一场大火,而剥黄皮子皮的那个人没过多久也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件事在小镇内广为流传,很多老人都知道。

老金那时虽年轻,但也算是有些见识了。他知道有些民间的传说虽夸张,但是多半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并不一定是空穴来风。东北自来就有五大仙的传说,成了精的黄皮子被人们称作“黄大仙”,据说黄大仙颇有些神通,就是普通的黄皮子也不是好惹的。这东西最记仇,有点儿道行的还能附在人的身上兴风作浪,山里人轻易不去招惹它。不过,用黄皮子诅咒人的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说。

老金提着一笼子黄皮子离开了百生的家。他没回镇里,而是往镇外面走,他打算到山根底下就把笼子里的黄皮子都放掉。笼子里的黄皮子开始并不安分,在里面吱吱乱叫,后来老金拿着磨刀石在笼子上敲了几下,还说了一句“再叫就杀了你们”,然后黄皮子就真的慢慢安分下来,几只黄皮子紧紧地缩到了一起,警惕地盯着老金,仿佛真的听懂了他的话,让老金感觉到了几分诡异。

老金不知不觉走了挺远,直到一处山根底下才停下来。他打开笼门,几只黄皮子开始没动,过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接一个地蹿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

最后,笼子里只剩下一只黄皮子没动,老金一看,正是少年百生刺伤的那只。那只黄皮子被那一刀刺得肠子都冒出了半截,鲜血和肚子上稀疏的皮毛乱七八糟黏在一起,胸腹间虽然有微弱的起伏,但是看起来是活不成了。

老金想了想,伸手将那只黄皮子抓了出来,直接扔到了灌木丛里,又掏出个剥好的水煮蛋放了进去。他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给黄皮子治伤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老金弃了那笼子,挑着家伙事儿转身就走。

他万万没想到,今天这一举动竟然救了他的性命。

3

老金走出镇子有一段了,因为是夏天天黑得比较晚,他索性就再往前赶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里。

老金随意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他长年在外讨生活,走过的地方并不一定都有旅店,所以找户人家借宿是常事,只要给几个钱,一般人家都不会拒绝。

老金敲完门就站在外面等,等待的时候,他发现这户人家的大门上贴了左右两幅门神。

贴门神并不奇怪,毕竟这是中国的传统,可奇怪的是这户人家贴的门神样子特别奇怪,尖头细耳,脸儿黄黄,虽然身上穿戴着盔甲,可是看起来并不太像人,倒有几分像他刚放生的黄皮子……

老金在门口站了片刻,就有人把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很魁梧,脸色黝黑。

老金上前说明了来意,男人看在有钱赚的份上,同意了。

当晚,男人叫妻子做了几个菜,硬是拉着老金喝酒。老金虽说心善,但是在外的时候一直很警惕,不论男人怎么劝,都没敢多喝。在酒桌上,老金得知男人叫吕风,在生产队是开拖拉机的技术工。

二人相谈甚欢时,老金突然问起贴在门上的门神。

吕风突然眼珠子一转:“那个呀,我说起来你可别害怕,那上面画的是黄大仙。”

“黄大仙?黄皮子?”老金十分诧异,没想到还真有人用黄皮子当作门神的。可别是什么邪教组织吧。

“不不,我们这儿就叫黄大仙。我爷爷年轻时候年年都供着这个,成习惯了又随便丢不得。”

老金当时真有点儿想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供黄皮子?虽说成了精怪的黄皮子厉害,但是身为人类,也不至于就非要供着个畜生吧?非要供着什么有神通的话,漫天神佛还不够他选的?这家不止供着黄皮子,还把它当作门神,这脑子该有多奇怪呀?

老金突然想起百生的爷爷说的话了,这个村子离那个小镇不远,平时互通有无,也许村里供奉黄皮子的习惯,跟百生爷爷说起的传说有关?

吕风的解答证实了老金的猜测。吕风所说并不全如百生爷爷的叙述,但是大致相同,算得上那个传说的后续部分。吕风说,他们这个村子是从前面的小镇分离出来的。分离的原因就跟黄皮子有关,传说由于十四只黄皮子被剥皮,引来了黄皮子精的报复,不仅剥皮者被迷去了魂魄,还连累了小镇里许多人家。

黄皮子精善于迷人魂魄,并且能够选择合适的人上身,被上身的人无不行为癫狂,到处吸血咬人,小镇内乱做一团。危机时刻,从镇外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以布遮脸,一举一动十分神秘。他告诉众人,只要供奉黄皮子的画像,就能平息这场灾祸。

众人开始不信,可是蒙面人露了一手。众人见他确实有本事,就依法行事。果然,那些被黄皮子上身的人都逐渐恢复了神智。众人都十分感激蒙面人,请求他留下来。蒙面人并没答应,他走那天全镇的人都来相送,一个顽皮的小男孩爬在路口的大树上看热闹,后来一阵风吹过来,小男孩竟然掉到树下昏了过去。

等到蒙面人走了之后,小男孩才哭着告诉父母,他看到了蒙面人的脸。那张脸上长满了黄色的细毛,鼻子和嘴长得很奇怪,看起来就像是家里供奉的黄大仙的画像……

人们都认为,那是真正的黄大仙。慑于黄大仙的威势,所以后来那里的居民,家家供奉黄大仙图。新中国成立后,小镇上建了一所小学、一所中学,外来老师带来了较为先进的思想,在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很多人的思想受到了冲击。渐渐地,很多人家都毁掉了黄大仙图,但也有小部分人坚持己见。两者间发生了冲突,后来,那一小部分人就带着家眷离开了小镇,在十几里外的地方安家落户。

吕风前头说话还算正常,但是说到那几个外来老师的时候,语气不知不觉就尖锐起来,看得出来,他对父辈被逼离开小镇这件事心存不忿。

4

老金总算明白了黄皮子事件的前因后果。他虽然对吕风等人供奉黄皮子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入乡随俗。在人家的地盘待着,总不好对主人家的事指手画脚,大肆嘲讽。他讪笑了几声,并没发表什么评论,吃饱之后就回屋休息去了。

一般农村的房子都分为东屋和西屋,东屋是主卧,主人家自己住,西屋有时是为老人准备的,要是家里没有老人,就做杂物房或者待客之用。

老金躺在西屋的炕上,白天的劳累让他几乎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睡到半夜,他感觉口干舌燥,于是爬起来喝水。

刚坐起身,他就看到自己旁边,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影一动不动,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屋里,他的眼睛反射出黄绿色的光,像是某种在夜间活动的生物。

如果老金有心脏病,很可能当时就给吓死了。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并不一定能喊叫出来,有时候会变得很迟钝。老金一下子懵了,不知该怎么反应,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脑子里恍恍惚惚地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

老金心里害怕得要命,可是人就像是魇住了一样,恍恍惚惚的,思维有反应,身体却还在梦中。

那双带着黄绿色光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偶尔眨动一下,在那双眼睛的盯视下,老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死物。

他是谁?为什么会有一双野兽的眼睛?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他身边?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老金想把这些话大声地问出来,奈何连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开,他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

那双黄绿色的眼睛一直盯着老金,老金的眼前渐渐弥漫出一大片的黄绿色,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他仿佛看到无数个数不清的小点在漫天的黄绿色中飞舞,来不及感叹,整个人突然失控般往炕上倒去,脑袋狠狠地磕在炕沿上,疼得老金直想骂娘。

痛过之后老金突然就能动了,那种恍惚的感觉一去不返,他赶紧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去看那个拥有黄绿色眼睛的人。可是整间屋子空荡清冷,别说人了,连根人毛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难道刚才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老金被吓了一回,心神恍惚,后半夜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度过,到了天亮才放下一颗心,补了一回觉。老金睡着前模模糊糊地想,睡醒了就马上走,可不能在这鬼地方再待了。

老金打的好算盘,可惜的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病了,而且病得挺严重,头痛头晕身重,简单来说就是起不来炕了

老金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昨晚那个黄绿色眼睛的人吓病的,可是他问起吕风的时候,吕风一脸茫然,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老金就寻思,昨晚的一幕很可能是他产生了幻觉,换言之,就是做梦了。

吕风这人心地不错,看老金生病难熬,也没急着让他走,还把村里的赤脚大夫请来给他看病,赤脚大夫说老金这是普通感冒,给开了点药面儿就走了。

那时候农村人生病往正规大医院去的不多,一来是嫌麻烦,二来是嫌花钱多,所以很多小地方都有这种赤脚大夫。他们没有正规地学习过医术,凭着祖上传下来的几副方子,一般小病小痛倒也应付得了。

老金特别感激吕风,吃了赤脚大夫给开的药面儿之后,老金昏睡了差不多一天,到了晚上又发了一身汗,感觉身上轻松不少,于是就从炕头上爬起来。刚起身时,他还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走了几步人就精神多了。

老金走出去,看见吕风手里拿着个瓶子,正要出门的样子。


吕风看见老金,立刻绽开一个笑容:“金老弟,你怎么起来了?身子好了吗?”

老金捶了捶胸口:“没事了,我这身子壮实着呢!”他话锋一转,“大哥,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吕风拍了拍手中的玻璃瓶:“我去村东头打点儿酒。”

老金躺了一天,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酥了,于是就要求跟吕风一起去。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东头。

路上吕风告诉老金,别看他们这村子小,人也不多,可是酿酒的那个老师傅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他自酿的纯粮小烧,不光酒味醇厚,劲头也相当足,酒量不错的人也禁不住三杯,人送美称“三杯神仙倒”,就连前面镇子里的人也经常跑来打酒。

卖酒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我们进院的时候他正在杀鸡,可鸡杀到一半竟然跑了,鸡脖子被砍掉一半,鸡头耷拉在翅膀上,满院子都是鸡血和鸡毛。老头满院子追鸡,累得气喘吁吁。吕风见状,上去就把鸡给逮住了,然后徒手扯住鸡头和鸡身,猛地发力,那只鸡立马身首异处,公鸡尸体在他手中扑棱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吕风满手都是鸡血,身上也被溅上不少,可是他毫不在意,甚至连基本的擦拭都没有。他盯着手上的鸡血看了半天,老金注意到他微微伸出舌尖,做出一个舔舐的动作,不由得暗笑,没想到吕风表面一副东北大汉的彪悍模样,其实还挺馋。

干瘦老头杀鸡不行,打酒倒是很有一手。他不用漏斗,拿起舀子舀出酒液,直接往瓶子里灌,最后竟然一滴酒都没洒出来。

酒坛子中散发出浓郁的酒香,让人感觉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吕风付完酒钱,他们俩刚要走,干瘦老头突然一把拉住了老金的手腕,嘴里啊啊两声。刚才他一直没说话,老金还觉得奇怪,现在才发现,原来老头是个哑巴。

老金就问他:“你要干什么?”

吕风笑着说道:“老李头,他是我的客人,你可别吓着人家。”

老头盯着吕风看了几眼,然后松开了手。老金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不过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5

他们回到吕风家的时候,吕风的妻子已经做好了两个菜。吕风和老金吃饭的时候,她却躲到了厨房里。其实那时候刚解放没多久,部分地区妇女地位低下的陋习并没改变。所以即便是老金在这个家里住了一天一夜,和吕风的妻子都没怎么打照面。

吕风好喝,吃饭的时候屡屡劝酒,老金觉得欠了吕风的人情,所以也不好推辞,吕风劝酒,他也就喝了。他酒量不太好,喝了不到三杯就醉意朦胧,好不容易拖着身体走到西屋,倒在炕上就睡着了。

这一夜,老金睡到半夜又醒了。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竟然又看到了那双黄绿色的眼睛!

他脑子迷糊,恍惚间又是满目黄绿,心跳越来越快,身子却不听使唤。他和那双黄绿色的眼睛对视着,渐渐地,对面那个身影站了起来,看似十分高大。那具高大的身体突然轻轻地扭动起来,动作看似僵硬,但身体似乎柔若无骨。

老金呆呆地看着,然后也不自觉地跟着扭动起来,本来他的脑袋里还隐隐约约地有种想要挣脱的念头,可是随着不断地扭动,那个念头愈来愈弱,愈来愈弱。

如果有人能看到老金此时的表情,肯定会吓到。他的双眼翻白,一张嘴张开老大,口涎直流,脸颊上的肌肉像是一条不受控制的虫子,扭动着、翻滚着,几乎已经脱离了“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老金突然听到了几声微弱的“吱吱”声,不知怎么回事,他那不受控制的四肢突然间有了感觉,摔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抬头一看,一个黑影飞快地离开了屋子。

老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忍着疼去追。他已经肯定自己绝对不是在做梦,至于刚才那些古怪的感觉,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撞邪了。

屋外遍地银辉,老金接触到冷空气,陡然打了个寒战,脑子比刚刚清醒了不少。老金眼尖地看到,那个黑影就停在大门口,他心中狐疑,警惕着慢慢走过去,离得越来越近,当看到那个人的正脸时,他的心脏差点儿跳出腔子:那个人影竟然是吕风!

老金着实是目瞪口呆。正发傻的时候,吕风一笑,朝他招了招手。他的眼睛还是那双黄绿色的眼睛,其余一切正常。正是这种正常,在老金的眼里,让他感觉此时的吕风比什么妖魔鬼怪都可怕。

此时老金距离吕风不过两米来远,他被吕风的模样吓到了,一双腿有点儿发软发麻,但是并不妨碍他逃跑。可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吕风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而且手劲儿奇大,老金跑出没几步,就被吕风紧紧地抓住了手臂!

老金力气不小,可却没挣过吕风,他几乎是被吕风拖到了门口,就在这时老金看到了恐怖的一幕——那贴在大门上的门神像扭曲了一下,然后,一只尖细的爪子从里面缓缓伸了出来!

老金骇然,他吓得大叫起来。吕风一手拉着他的手臂,一手按住他的头。眼看那只尖细的爪子就要抓上他的眼睛,门外突然窜进来一个人影,手中拿着个奇怪的东西,一下子劈在吕风的肩膀上!

那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威力,吕风痛得大叫,老金趁机挣脱了他的辖制。这时再去看那个给他解围的人,竟然是白天卖酒的干瘦老头!

老头劈在吕风肩膀上的东西像是一把铁锹,他一动,吕风就跟着动,像是被那个东西黏住了一样。老金趁着这个机会,上前踹倒了吕风。他慌忙间,还不忘看贴在大门上的门神像,那只爪子早已不见,就好像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6

真的是幻觉吗?老金恍惚了一下,在老头焦急的“啊啊”声中,两个人合力制服了挣扎不休的吕风。吕风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黑色,被压制在地上却不喊叫,只是“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气。

老金感觉这一切恍然如做了场梦,他看向老头:“老大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懊丧地一拍脑袋,“……哦,我忘了你是哑巴。”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从大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进门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她自称跟干瘦老头是爷孙,不过她并没有立刻给老金解释什么,反倒是照着她爷爷的指示,拿出一个罐头瓶子,里面装满了暗绿色、一团一团的东西,看着有点儿恶心。

老头伸手把罐头瓶里的东西掏出一团,要往吕风的身上抹。那东西散发着一股臭气,非常难闻。

老头先把那东西抹在吕风的背上,然后是脚底,最后连耳朵,嘴巴,眼皮都没放过,只剩下两个鼻孔,这是七窍封死了五窍。

老头的手离开吕风的眼皮之后,吕风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似乎想努力睁开眼睛,可是始终没能睁开。折腾了十几分钟,最后一股浓鼻涕一样的东西从他的鼻孔里钻了出来,那东西像是活的,在地面上不停地蠕动。

老金十分惊恐,心知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离得远远地看着。

那黏鼻涕一样的东西被小姑娘装到罐头瓶子里,那东西在里面剧烈地挣扎。小姑娘拿出一块黑布,蒙住罐头瓶子,之后老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东西弄出来之后,吕风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这时小姑娘突然上前,开始揭贴在大门上的门神像。老金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忍不住喊了一声:“那门神像邪门得很,要不你放着……我来。”

小姑娘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没答应也没拒绝,一双手却始终没停下,一点一点地往下揭门神像。她的动作小心极了。

老金被那副门神像吓过一次,到底没敢过去帮忙,看着小姑娘一点点将门神像揭了下来。

就在门神像即将揭下来的一瞬,老金似乎看到一股淡淡的青烟从门神像和大门之间腾起,又好像听到了撕裂般的尖叫声。

这些都是一眨眼的事。当小姑娘把两张门神像都揭掉后,老李头拿出一根火柴点燃,然后将两张团成一团的门神像一点点地烧成了灰。

老金和老李头合力,一起把昏睡过去的吕风弄到了屋里。因为吃完饭后吕风的妻子回娘家去了,而且吕风家跟几户邻居挨得不算近,所以老金他们折腾这么大动静也没人理会。

在老头不断的手势和啊啊声中,在小姑娘的解释下,老金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7

干瘦老头姓李,小女孩是他的孙女,叫李香香。老李头表面上是个酿酒师傅,其实他还会“掐邪病”。农村一般管精怪上身叫“邪病”,管驱除上身的精怪叫作“掐邪病”。通常被精怪上身的人表现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甚至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其实先前吕风跟老金说的那些话并不全是事实,他们这个村子的人,并不是因为信奉黄大仙,被人排挤才搬到这里,是因为当年发生了一件异事。

这事追根究底,还是跟黄大仙一事有关。


棺材一看就是古物,但是保存得相当完整,四口棺材并排放着,一口大的在中间,三个小的放两边。人们猜测只有一口棺材才是主棺,其余几口是殉葬人的棺材。

殉葬在古代比较常见,一般有权势的人家,人死后就会买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殉葬,意思是到了阴间不至于没人服侍。

但是这墓中情景却很古怪,一是四口棺材没有分宾主,都是一字排开;二是有殉葬的富贵人家,为什么什么陪葬品都没看见?

由于那墓十分完整,所以人们都没往盗墓贼的方向去想。

后来就有人说,陪葬品不在墓里摆着,那一定是放在棺材里了,说不定一口大棺材装死人,三口小棺材装的都是陪葬品。

这个说法让人们十分心动,于是就有胆大的拿着撬棍,依次把几口小棺材都撬开了。

结果让人十分失望,棺材里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古董玉器,只有一张皮子包裹着一副小小的尸骸,三口小棺材都是如此。而且有人辨认出,包裹尸骸的皮子,竟然是黄鼠狼的皮子!

那时镇里大多数人家还在供奉黄大仙,山上黄皮子泛滥,也没几个人敢打。他们看到这几张皮子,顿时都觉得心里不舒服,要说怎么个不舒服法,他们也说不清。

黄皮子这种生物,并没有蜕皮一说,那么这几张皮子,难道都是被人给剥下来的吗?

眼前的情景,总让人联想到什么邪法妖术,所有人的心里都不舒服了。

那口大棺材紧接着也被人撬开了,棺材中倒是正正经经地躺着一具骸骨,可奇怪的是那具骸骨十分瘦小,但是穿在他身上的寿衣却是出奇地大,简直要把那骸骨整个遮掩住。而且骸骨的头颅看起来着实怪异,那嘴吻的骨头十分尖细突出,看起来竟不像人类。

没找到值钱的东西,却看到了这么诡异的一幕,在场的人心里都犯嘀咕。后来有人提议把几口棺材烧掉,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一把火烧了也就没了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棺材被拖到外面烧成了灰,人们也都安心回家了。

可是到了晚上,凡是当天在场的,凡是家里头有黄大仙画像的,都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他们看到画像里的黄大仙活了,从画像中伸出爪子,有的人被抓破了脸,有的人被抓破了额头,有的人瞎掉了一只眼睛……之后这些人就像疯子一样,疯狂地伤人,并且把人抓到黄大仙的画像前,就像邪教要招收信徒一样,逼迫那些人叩拜,并接受“血的洗礼”。

小镇的磨难开始了,这一幕跟十几年前的一幕重合。那一次有个神秘人解困,这一次又有谁能够解救他们呢?

7

说到这里,李香香小姑娘脸上突然带上了自豪之情,看得老金一愣。

是的,那次拯救小镇的人是李香香的父亲。那时她还没出生,她的父亲十分年轻,就这么闯入了混乱的小镇之中。那时候镇里清醒的人不多,而且都被吓得不敢出门。

李香香父亲了解了镇里的情况后,转头就找到几个养鹅的人家,弄回不少鹅粪。

前面老李头对付吕风的东西就是鹅粪。鹅粪在农村经常可以见到,黄皮子不仅害怕鹅粪的气味儿,还怕被鹅粪接触到身体。以前就有黄皮子踩到鹅粪会烂爪子的说法,鹅粪就是黄皮子的克星。你看那些养着大白鹅的人家,一般都不会有黄皮子光顾。那把木锹上也涂着鹅粪,所以吕风才会那么惧怕。

话说,李香香的父亲就是用鹅粪把镇里人治好了不少,至于那些从人身上逼出来的鼻涕虫似的东西,是成了精的黄皮子蜕皮时掉下来的东西

也有人说,黄皮子又不是蛇,不是昆虫,它怎么会蜕皮?不过这个问题老李头并没有详细解释,所以老金也无从得知。

黄皮子想要成精是非常困难的,它们具有灵智之后,还需要人的“点化”,如果你在山里看到模仿人类动作行为的黄皮子,记住千万不能说它像人,如果你不小心开口了,这个黄皮子很可能就会成精。

除了这个方法,黄皮子想要成精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蜕皮。

想要蜕皮成精的黄皮子会选择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例如地洞,但是对于它们来说,最好的选择莫过于人类盛放尸骨的棺材。它们会在死人还未下葬的时候,在棺材底部弄一个很小的洞钻进去。别看黄皮子的身体并不细小,其实它们有着一种类似于缩骨的技能,甚至能够钻到只留有一指宽缝隙的鸡舍里,吸干鸡血。

黄皮子蜕皮的过程非常痛苦而且漫长,还伴随着失败的危险。它蜕皮成功后,会从进来时的小洞钻出去,把整张皮子留在棺材里。蜕掉了那张皮,它附身时会更加容易。

那些随着蜕掉的皮子掉下来的东西,会和皮子留在一起,如果碰到活物,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活物体内。那东西像寄生虫,却比寄生虫厉害得多,它能够控制活物,还能使人产生幻觉。

它唯一的克星,可能就是鹅粪了。

李香香父亲治好了镇里人后,就留在镇里安家落户。虽说那时候李香香父亲救治还算及时,可是还是有十几个人没救过来。这十几个人撑了没几天就过世了,他们的家眷心存不忿,所以就一起搬离了小镇。

后来李香香父亲和小镇里一个姑娘结婚了,婚后生下李香香。李香香五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染病先后离世,她就和爷爷一起相依为命。

说到这里,小姑娘甜美的小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老金说不清心里是同情还是难过,不过心里很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还是痛快不少。

8

“那……吕风又是怎么回事?”

老李头又一阵比划,李香香看完说道:“爷爷说,当年离开小镇的人里头,不少人的体内还潜伏着那种怪虫子,睡几年或者十几年才会醒。爷爷说,爸爸很遗憾没救回那些人,他要帮爸爸弥补这个遗憾。”

老金的眼睛禁不住有点湿了,他勉强一笑:“我还要多谢你们呢,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恐怕我的眼睛都瞎了。”

小姑娘瞥了老李头一眼,抿嘴一笑:“爷爷说了,是你自己运气好,今天白天爷爷才看见吕大叔情况不对,要是他早一天发作,我和爷爷也救不了你。”老金听后有些恍惚,不,吕风并不是今天晚上才发作,他清楚地记得,昨晚情况就不对了,不过危急时刻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才从那迷梦中清醒过来。

不过,他仔细回忆起唤醒他的声音,似乎是动物的叫声。老金突然脸色一变,他怎么觉得那是黄皮子的叫声?

怎么会?

他想起自己放生的那几只黄皮子,可能吗?

老金不知不觉地问了一句:“黄皮子会报恩吗?”

李香香瞧着他,态度颇为老成:“我爷爷平时就说,黄皮子是特别有灵性的动物,记仇,也记恩,你救过黄皮子吗?”

老金点点头,却没说下去。

老金想,人还是有善心的好,若是他没救那几只黄皮子,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老金的第一个故事讲完了,第二个故事是我讲的,我把红油伞的故事说了一遍,老金听完还算满意,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本文节选自《中国异闻录》,作者桐木,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责任编辑:李敏_NF5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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