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祜
民国26年,也就是公元1937年,这一年对全中国人民而言,不但意味着丧国屈辱,更多的还有家破人亡的悲愤。
这一年,一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先后背负着丧家和丧子的双重悲痛,依然咬紧牙关奔走在救国教育战线上。
那时候的张伯苓已经61岁了,如果没有侵略者的来临,他本该在天津的家里安享天伦。
然而这一切都在1937年的夏天化为泡影,蜕变成一股浓浓的家国情仇。
1929年的5月18日,下午春和日丽,赛场上很安静。
两个队在静静地矗立着,等待排球比赛的正式开始。
张锡祜
对面的天津新学同门队里,有几个年轻的队员在窃窃私语,几个人中满脸的错愕之情,好像旁边的南开学校队里,有什么怪物一样。此时就连赛场旁边的啦啦队里,也有一众人对南开学校队指指点点。
“快看前排第四个人,个子那么高,看上去有两米多!”
“那是南开的张锡祜,他可是校长张伯苓的公子,个子太高,别人都叫他‘陆怪’呢。”
赛场旁的人七嘴八舌之际,球场上已经开始了紧张的对峙。
四号张锡祜不但个子高,在球场上发球和扣球也异常的凌厉,由于攻势凶猛,和队员配合默契,这场比赛南开以二比一取胜。
张锡祜和母亲王淑贞
第二天,《大公报》刊发了这场球赛,张锡祜这个“陆怪”也被大书特书。
他告诉过父亲,自己这辈子的理想就是做运动员。张伯苓是个开明的人,儿子喜欢运动而且又有身体上的优势,顺其自然发展就是了。
第二年,18岁的张锡祜代表天津队,参加全国运动会。因为身体太高的缘故,路上又发生了一次小插曲。
3月19日,天津队的48名男运动员登上了新铭号轮船出发,张锡祜和其他队员兴高采烈地进了舱位里,可看到床铺的时候他不禁傻眼了,旁边的几个队友也发出了爆笑声。
张锡祜手迹
原来舱位的长度只有五尺五寸左右,可张锡祜的身高有六尺多呢。一筹莫展之际,身边的几个队友也开始调侃他。
“要不把你的大长腿锯掉一截吧,锯掉就正好躺下了。”
“别啊,锯掉多痛啊,直接睡甲板上,晚上既吹了海风,没准还能来一场艳遇。”
队友还在哈哈大笑,张锡祜的呼噜声就响起来了,原来他已经蜷缩着身躯,躺在了舱位上。
张锡祜的大长腿,给同学以及队友们带来了诸多欢乐。然而这欢乐随着日本的狼子野心愈发明显,也变得越来越少。
取而代之的,是青春年少之际的一腔报国之心。
张锡祜的父亲张伯苓
当日军占领东三省之后,又开始步步向长城一带蚕食。张锡祜经常和同学冒着风险上前线去慰劳将士,最远的时候他们甚至去了北戴河前线。
张锡祜吃过部队里的汤面饭,而且还被邀请到前线的防御工事去看,这一切既新奇又让他心潮澎湃。
慰问前线将士之后,张锡祜郑重告诉父亲:“我要参军报国。”
21岁时,张锡祜告别了南开,告别了同学,因为他要做一名飞行员。
父亲张伯苓和叔父张蓬春,都非常赞同他的做法,可旋即在家庭会议上就招致祖母的责备。
张伯苓手迹
孙儿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抛家舍业跑到南方去学习飞行,其后还要当兵,这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啊。
她不停斥责儿子,希望他能劝大孙子回心转意。谁料想儿子反过来还劝她,不要过度干涉年轻人的选择。
再说现在国难当头,孩子想要参军报国,这是一个中国人最正常的选择。
临了,张伯苓还继续劝告母亲:“国家要是亡了,咱们这个小家也就不存在了。”
1933年2月6日,张锡祜离开天津,前往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报道。
临别之际,亲友和老师同学都来车站送行。看着奶奶恋恋不舍的眼神,张锡祜心里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这种和平安宁的生活能继续。
影视剧中的张锡祜
张锡祜很快通过了学校的复试,而且是学校里唯一的一个高个子青年。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给同学严仁颖写了一封信。
信中他告诉好友“海怪”,今后各奔前程就要各自珍重。让张锡祜最为牵挂的还是母亲和奶奶,他希望好友抽时间到家里去劝劝她们,让她们不要过于担心自己。张锡祜在信中还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背面张锡祜写道:“驾飞机炸破富士山缺。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怀着一腔报国之志,张锡祜开始了飞行员的学习生涯。
闲暇之余虽然还经常参加学校举办的各种运动比赛,但他把绝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面。入学一年之后,张锡祜成功驾驶着飞机翱翔在了蓝天上。
张锡祜与张乐民
除了成功飞上蓝天之外,张锡祜的各项理论学科也都非常优异。他的梦想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此刻这个年轻人的心目中,只想驾驶自己的飞机,和日寇拼杀。
1937年,张伯苓先痛失南开,紧接着四子张锡祜又为国殉难,张锡祜牺牲的时候,才刚刚订婚7个月。
那年一月的南京,25岁的有为青年和未婚妻张乐民订婚了。彼时的张锡祜,已经从中央航校毕业,他被分配到了空军第八大队第三十中队。
作为一名飞行员,虽然身许国家,但感情上也有一片托付之地。
张锡祜与张乐民
那场订婚礼虽然没有家人在场,但是温馨而充满期待和憧憬。两个年轻人规划了未来,未婚妻希望能尽早跟他结婚,然后在父母的见证下组建新的家庭。
张锡祜却告诉妻子,自己现在是一名军人,而军人的使命就是要保卫好一个个的小家,哪怕是……
未婚妻赶紧堵住了张锡祜的嘴,她不想听到那两个不吉利的字眼,订婚礼是喜庆的,未来要两个人才能一起延续。
订婚礼刚刚举办,张锡祜就接到命令归队,随时准备开赴战场与日军作战。
这一天,张锡祜已经等了4年。
1939年秋,张伯苓与西南联大师生合影
张乐民恋恋不舍,但张锡祜有军命在身。两个人此次一别,其后再相见已经是天地悬隔。
就在儿子张锡祜随时准备奔赴抗日战场的时候,父亲张伯苓在战争阴云的笼罩下,正在为南开的命运和未来到处奔走。
从1904年创办南开中学,再到1919年南开大学创办成功,33年的时间,张伯苓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学校和教育事业,他也从当初的有志青年熬白了头发。
如今,四儿子即将奔赴抗日战场,未来的中国要靠像他们这样千千万万个有志青年去继续推动前进。
张伯苓书法
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保留南开的教育火种,有了培育栋梁的火种,将来必定能成燎原之势。
1935年后,面对日军在华北的步步蚕食之势头,张伯苓就开始着手筹划学校的另建和搬迁事宜了。
那时候他还专门到大后方重庆进行了考察,决定首先在这里筹备南开中学。
第二年为了防备日机的轰炸,张伯苓又将南开大学内127箱、21000卷各类图书资料,全部转移到了重庆。
其后的事实证明,张伯苓的做法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然而彼时的张伯苓还不知道,危机已经在进一步的逼近。
1919年,南开大学开学纪念合影,二排右七为张伯苓,最后一排左一为周恩来
1937年7月,日本蓄谋已久的侵华行动正式拉开帷幕,不断对京津两地展开了狂轰乱炸。
那时候,张伯苓正在四川考察,7月29日那天,日军对南开大学展开了大轰炸。
张伯苓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内心既震惊又痛苦,可让张伯苓感到更痛苦的事情还在后面。
日军轰炸南开大学半个月后,张锡祜所在的飞行中队,终于接到了开赴前线的命令。
然而在飞行途中因为天气恶劣,地面观测站对于气象监测又不准确,导致张锡祜所驾驶的飞机在江西吉安失事。
1929年秋,张伯苓与上海两江女子篮球队的合影
张锡祜和未婚妻制定的各种未来,永远停留在了25岁。
谁都不敢将此噩耗,告诉61岁的张伯苓,生怕他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不过张伯苓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悲痛由此变成了悲愤:“儿子已然殉国,今日局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我的内心是没有悲痛的!”
张伯苓很快把丧子之痛转化为绵绵不绝的动力,接下来他四处奔走,开始极力促成南开大学在后方的继续开办。
在1938年的时候,北大、清华和南开三所大学,终于在云南昆明成立起了西南联合大学。
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
这之后,无数仁人志士开始在西南联合大学任教。
张伯苓也经常给学生们传达一种明确的精神和态度,虽然我们国家和我们当下的处境异常艰难,可只要我们一息尚存继续坚持下去,咱们的国家就一定不会灭亡。
家国的悲痛,转化成为了浓浓的爱国情怀。
北望中原,能赶走日寇并最终让国家走上富强之路的,一定是这些有才华和有能力的代代青年。因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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