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七到三十二岁,我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人。我的心很小,自从他住进来的那一天,就再没了空隙,满满当当全都是他。十五年过去,他无视我的存在,一边拖着我,一边转身就娶了别人。从此我的天空塌了,白天黑夜不停歇,一直倾盆地,下着大雨…
第一次见他,是在高二的物理课,他转学到我们班上。
时光回到2004年,彼时我上高二。课堂上,物理老师正在枯燥地讲着课,所有同学都在认真地做笔记。窗台上飞来一只鸟儿,在那叽叽喳喳地唱着歌。我扭过头,眼光立刻被操场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所吸引,他背着一个书包,仰着头看着天空发呆,有着非常好看的侧影和斜眯着的眼睛。阳光均匀地洒在他身上,他的每一寸发梢每一个细胞,都在闪闪发着光。
老师一个粉笔头扔过来,吓得我惊慌回头,脸涨得通红,再悄然看过去时,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心里掠过一丝失落,这时门一开,班主任领着个男生进来,我定睛一看,不正是操场那个男孩吗?从班主任口里,我得知了他叫冯宇瑞,今天刚转校过来被分到到我们班。
我抻着下巴犯了花痴,他可真好看啊,就好像从是漫画中走出来的男主角,多看几眼一定会令人入迷。我眼睁睁看着他朝我走来,被安排在我前面那个座位。
从此以后,所有人和事统统黯然失色,我的心里,唯剩下他是五彩斑斓的光影。我经常坐在他身后,一边佯装听课一边看着他的背影失魂落魄。偶尔,他会转过头对我莞尔一笑,借我的文具什么的,我的魂,也随着他转回头的瞬间就全都丢了。
后来,他考上西安的大学,而我,只在本地读了个二本。
高考结束,他上了西安一所大学,而我只考入本地的一所二本。想到马上就要和他分别,我每天都心如刀割。终于,我决定勇敢一次,他走的前一晚,我约他出来,在那个夜色如水的河堤,我结结巴巴的,向他吐露了我的心意。他的眼睛很亮,我看见他笑了一下,就把我拥进怀里。他身上的肥皂味道可真香啊,我贪婪地猛吸了口气,眯眼抬头欣赏着夜空里温柔的星星。
他吻了我的眼睛和额头,我们并排坐在河边,良久后,他送我回去。一直到他转身离开,我也没有等到他的那句喜欢我。但尽管这样,我依然满足到飞起,因为,我苦苦暗恋着的男神,他今晚抱了我也亲了我的眼睛。
他走后,我们只能靠着QQ联系。每天晚上,我就呆在宿舍,哪里也不去。我给他设置了特殊的上线铃声,音乐一想起,我总会跳起来打个激灵,然后发信息过去,再苦等他的回复。
一次聊天中,他无意中说学校伙食太贵了,家里给的钱到了月底就捉襟见肘。我马上问他要了银行卡号,第二天去银行把自己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全都汇给了他。汇完出来,我开心极了,想到心爱的人马上可以饱餐一顿,就不由得笑出了声。
从那以后,每个月我都省吃俭用攒下自己的伙食费,再雷打不动地汇给他。每次他都推脱说别汇钱了他够花了,但是我依然坚持。我说自己减肥吃不了多少也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每到周末就可以回家改善伙食,再说他也不在眼前,我买漂亮的衣服也不知道给谁看。可他就不一样了,那么大的个子不吃饱饭怎么办?周末连个蹭饭的地方都没有。
那年暑假,我终于梦想成真做了他的女朋友。
我们天天在QQ上聊天,手机上发信息,每天早上叫他起床,睡觉时互道晚安。但他依然没说过喜欢我当我是他女朋友那些悄悄话,失落之余,心想应该是他生性腼腆的原因吧。
转眼,到了大一暑假。他约我在公园见面,我很开心,跟着他一边四处转悠,一边聊着学校的趣事。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吃了烧烤,临送我回家时,我叫住他,认真问他怎么看待我俩的关系。他想了想说:“我当你是我女朋友,你觉得好不好?”
我开心得跳了起来,连连点头。我能不答应吗?要知道等这天,我等了整整两年了。
身份被确定,我每天都幸福得晕晕乎乎,整个暑假都和他腻歪在一起。我们相约一起去爬山去游泳,看电影撸串,在这个小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
他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由于玩得太晚我没有回家,跟他住进了小旅馆。在那里,我半推半就地,把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他。
看着身旁熟睡的他,我轻轻抚摸着他的鼻子和睫毛,那种感觉很新奇,轻易地就把原本惴惴不安的一丝恐惧击退。想到从此以后,就将要和这个我爱到骨髓的男孩共度余生,我兴奋得连眼睛都舍不得合一下,就那样抱着他,一直到天亮。
我怀孕了,但比这更伤心的是,接下来发现了他劈腿。
新学期开学,让我一直担忧的事情发生了,大姨妈一直不来,买来验孕棒一测试,我果然怀孕了。六神无主的我向宇瑞求救,他异常冷静,指导我马上去医院流掉,越早越好,最好明天就请假去。
听他说完,我躲在被窝就哭了。这样一个爱的结晶,我是百般不舍,怪只怪他来得不是时候。宇瑞的冷静也让我不快,那毕竟是个生命,是我和他的骨血,但他平静的口吻,让人感觉似乎在说着别人的孩子,听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疼惜。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最终还是去了医院。
从那以后,我明显感觉宇瑞对我不再热情,每次跟他聊天,他要等很久很久才会回复,对我的抗议和不满也视而不见。开始,以为他要准备考试压力太大,但是过了很久,这个情形也没有一点改变。我有点急了。
元旦节,我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坐车去了西安。第二天中午,我在他学校门口看见了他。
他拉着一个女孩的手,一起有说有笑。那个女孩很好看,他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啊,走在一起就是校园中最耀眼的那道风景线,吸引了周围好多尾随的眼光。
我强忍着冲过去的冲动,默默给他打了个电话,我看见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然后,然后直接给我挂了。
一月的西安真的很冷,天空飘着片片雪花,我跌坐在路边,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双脚犹如灌了千斤铁,无法动弹。我就那样一直坐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才敢捂脸任由自己哭出声音。
害怕失去他,我不敢和他摊牌,但他依然和我提出分手。
我跌跌闯闯跑到车站,买了连夜回程的火车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他,和他摊牌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绝不能失去他。我承认自己的怯弱,承认自己缺乏尊严,但是,我只想他守在我身边而已,我又能有什么错?
于是几乎是瞬间,我就下定了绝不离开他的决心。我不打算告诉他我来过西安,我瞒他瞒自己,完美得如同整个事件从来不曾发生,这一切,不过是我做的一个噩梦而已。
我依然每天给他发信息,他回不回复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能看见就好。
但是,我还是等来了那一天,他给我打电话,对我说了一句:“我喜欢上别人了,我们分手吧!”
没等我答复,他就挂了电话,留我握着手机在原地呆若木鸡。他没征求我的意见,就单方面宣布结束这段感情。也是,从始至终,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他应该从不曾爱过吧,只是迎合热情似火的我,上演了一出只感动我自己的剧情。很快,他就找到他的爱,然后将我弃若敝履。这一切,不都是自己找的吗?
道理我都懂,但是当真正失去他,我依然心痛到难以想象,连呼吸都是困难的。我强迫自己不再给他发信息,强迫自己删除跟他的所有合影。我每天躺在宿舍,除了上课,哪里也不去,夜夜枕着枕头流泪,泪湿沾巾。我每天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恶梦不断,半夜醒来几次。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憔悴,一个月不到,瘦了十来斤。
快要撑不下去的关口,他又打电话求复合了。
被分手仅仅过了两个月,他突然又打来电话,看着那串刻在骨子里的号码,我颤抖着手指,迟迟下不了手。终于接通,我点下免提,传来他急切的声音:“小茹,是你吗?你听我说完,别挂好吗?失去你后我天天都在后悔,我想挽回你,可以吗?”
只是瞬间,我那阴暗了几个月的心,就又鲜活了起来,我一个劲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矜持应该拒绝,但情感却迫不及待急需拯救。我就像个病入膏肓的濒死灵魂,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渴望着他爱的召唤,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支撑多久。
于是,我们又和好了。为表诚意,他从西安来看我,靠在他怀里,我终于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我终于又满血复活了。
我一直没告诉他我去过西安,没告诉他我看见他和那个女孩。他自己告诉我,那个女孩不是真心爱他,只把他当做备胎。当她一直喜欢的人回头了,就转身迫不及待将他抛弃。听后我苦笑连连,我没说出口的是:备胎?那我又何尝不是?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复合了。对我而言,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只想他呆在我身边,我不去想这合不合理,谁都有犯错的时候,重要的是他回来了,知错能改,我就一定会给他机会。谁让我爱他离不开他呢?
我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真心,就一定可以换取真意。
我依然毫无保留地爱着他,没有底线地容忍他。
后来,我们毕业,他回来家乡找了工作,我们终于厮守在了一起。
刚开始我们也很甜蜜。我们一起下班一起买菜回家做饭,吃完饭他玩他的游戏我追我的剧。但是几年过去,感情慢慢平淡下来,他的手机里,开始出现一些暧昧异性发的一些暧昧信息,开始我还能找他闹闹,但他一句“只是朋友,放心吧,我最爱的只有你。”就此打消我的所有顾虑。到后来,我索性连他手机都懒得翻了。看了又能怎样?和他分手吗?除非我死,此生,我是决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跟他分手的。所以,我容忍着他的一切,只要他还回家,只要他的正牌女友是我,那就行了。
我们都见过双方父母,他家里对我也很满意。但是,每次说到结婚,他总有大堆理由推脱,说我们还年轻,说他的事业正处在上升期。我能说什么呢?梦想中被求婚的情形在梦里上演了无数次,但每次还是由我卑微地开口提出结婚,又每次被他无情地泼冷水,最后终于还是不了了之。
二十九岁那年,我们差点就结婚了。我们约在民政局登记,但到场后他却忘记带户口本。走出大门后看着他转头离开,我突然就哭了,我突然就有了强烈的预感:此生我和他,再也走不进婚姻的殿堂了。
最后,他终于还是娶了别人。
对于他要结婚而新娘不是我这件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新欢是他新来的同事,他们暧暧昧昧打情骂俏已经一年多了,我不是蒙在鼓里,我是懒得去看去听。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他已经很少回家,一直住在公司。
那天,他照例又不接电话,我去他家找他。开门后他妈妈看见我愣了一下,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但还是热情邀我进门。走进他房间,我一眼看到摆在书桌的婚纱照,拿起来一看,新郎是他没错,但新娘为什么不是我??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可真甜啊,一个低着头依偎胸前一个深情凝望着对方。我脑袋轰的一声就爆炸了,拿着照片问阿姨这是怎么回事?
阿姨诧异地看着我说:“小宇要结婚了你不知道吗?日子就订在两个月后。我一直以为你也知道,小宇告诉我你们分手半年了…”
我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别说了。”然后冲出了门。
室外艳阳高照,而我整个人却如同掉落在冰窟里。我拨通那个电话,等他给我一个解释,或者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半天他才接起电话,没等我质问他就开口承认了,说都是真的,说他对不起我,让我打他骂他都可以。
我哑然失笑:“你不爱了可以离开,为什么要骗我?而且连你要结婚了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觉得你那样做对我残忍吗?”
他说:“小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一直不敢说,是因为我怕你走极端做傻事。我现在也是被逼无奈,她怀孕四个月了,我必须要做决定,我本来打算今晚就告诉你还是被你抢先发现了一步。是我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想过一千次自杀,但最后,我终于放弃。
从二零零四年到二零一九,从十七到三十二岁,就因为当年那无意中的惊鸿一瞥,傻乎乎的我就沦陷了整整十五年,从那以后,我的整个青春整个生命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但是,没有但是,到最后,他还是走了。
我又回到上次分手后的那个状态,生无所恋,五魂六魄全都丢失不见。失眠的夜里,我想好了几百种自杀方法,写好各种遗书,又一封封撕掉。我打开煤气,却在晕倒前那刻又死命推开门窗;我站到楼顶,却在抬眼看见太阳时退了回来。是啊,对这个世界,我依然心存美好和眷恋,我舍不得。
那天,路过一家医院门口,看见一个年轻人在边打电话边哭,哭着说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凑钱给妈妈治病。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但那瞬间我就哭了,我把身上所有钱掏出来塞到他手里,对他抬起手臂说了声“加油!”
他哭着给我深深鞠了一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间就有了好好活着的力量和信心。世界瞬息万变,比我们艰难比我们苦难的人不计其数,他们都在苦苦和命运和疾病艰难地抗争,拼了命地要活着,而我这点失恋和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十五年的舔狗舍身忘己爱上渣男的狗血剧情而已,实在是不值得搭上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况且,就算是我死了,对别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人家该结婚时结婚该生孩子时生孩子。顶多在他无聊之时,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痴情的傻女人为他结束生命,从而给他人生多添一分自信心和显摆的谈资罢了。
他会后悔内疚吗?肯定不会。如果会,他就断然做不出来现在这些事情。
活了三十二年,我终于活通透了。
想通了,突然也就开窍了。
生日那天,我请了假,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我又去到了重庆,那个和他定情后一起去过的地方。上次去的时候他提议去蹦极,胆小的我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但是这次,我决定要去挑战一下自己。
上到蹦极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工作人员问我准备好了吗?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双臂展开,面朝下闭眼就缓缓跳了下去。
我力求一个最完美的姿势,我明白这一跳于我而言意义非常,这是一次与往事诀别之跳,更是一条自我救赎的灵魂必经之旅。
别了我的青春,别了我那可笑的爱情,别了我那十五年的舔狗生涯。此后余生,我只会做我自己,我会好好爱自己生活。从前的杨小茹已经死亡,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从三十二岁这一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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