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小灶——关于创作，心理过程、形式感及其他

原创 中书汇光荣大地

【编者按】：

下面这段文字和图片是大地老师在“地师同学会”微信群中的发言实录。2021年2月7日，李红军同学发了一些创作作品，大地老师给予了肯定，但也做了一些其他评价并且把创作这个问题展开了。我们略作书面语改造并发表于此，希望对你的日常书写活动有所启发。

说实在话，老师是不应该跟学生同台献艺的，因为比学生牛你是该的，不比学生牛吧，那你这个脸没处搁。但是我在这儿没有把我当做各位的老师，而是当作书友，我们是同道中人，所以应该叫同学。那我就分享这件随手的小作，并讲讲我写这个作品时候的感受。

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前两天，在给两年班同学讲完课之后，我总觉得没有抒发完毕。当时不小心刷出来一个东坡词，立刻就把某种情绪调动出来了，抄了一遍，又写了个尾跋，照了张照片，放大一看，觉得这里面内容蛮多。然后我就把这些单个的字，割出来，一个一个去揣摩，我当时在写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比如说在写这个“省”的时候，我当时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个夸张的用笔？然后又忽然把它收住，当时我的心里状态是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两种这么对比强烈的笔调？

在当时写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吗？完全没有。

写完之后再回顾，当时就像做梦一样。写的时候是做梦，看的时候是解梦，在做梦的时候你是没有设计的，也完全是不清晰的，只有解梦的时候你似乎才能把它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无人省”的“省”字上面那个头，我觉得很八大山人了，那怎么样把八大山人给反掉呢？我把下面这个“目”写的特别方，特别块面。

写“缥缈”两个字，那个“缥”字左边这绞丝旁是比较缥的是吧，右边呢？说实在话，到了这儿的时候，我就忽然想把它写硬写粗，把它写聚在一起，让那个绞丝旁显得更放松。那写“缈”的时候呢，情况有所不同了，是跟着缥缈的缥的绞丝旁的笔调顺着搞下去的，但是线条越拉越大，空间越做越散，有一个节奏从紧到松的状态，中间的目字比较缩一些，右边这个少字更加的拉开，不管不顾，随风飘荡，这种缥缈的状态啊，我认为是彻底的把缥缈这两个字的意思写出来了。

这个“恨”字，左右结构，我把它写的非常散，但是，你也能看得很清楚，左边的竖心旁和右边这个艮字啊，它相互之间的顾盼关系以及笔调上的那种恨的情绪在里面，所以我觉得这个恨字一点都不散，是非常聚气的一个字，也符合我当时的心境。

“孤鸿”，必须得说那个井上。井上有件作品就是一个字“孤”。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我觉得井上有一写那个孤太好了。井上有一的字之所以好，不在于他自己写的有多好，而在于他给别人的阐释空间很大，能够理解孤独的人，立刻从孤这个里面看到了自己。

井上有一作品《孤》

这个“鸿”字人家没写过呀，所以写了一个比较自我的，周边的空间是框住的，尽量把字内的空间做大一点。孤鸿两个字，就这么一聚一散。

我大概讲了我创作之时和创作之后。

我想说的是什么？你看在我创作这个过程中间有这么多的要素：诗意激发了我的情绪，调动情绪之后，我开始调动书写的要素，在书写的过程中，有那么多不同的图像，那么多的积累在我心里面忽然升腾起来。这么多的要素，它在心里面实际上是纠缠着的，不一定是有序的，清晰的，它什么时候冒出来怎样的东西，你不知道，你完全不知道这个脑子里面当下的意识，也就是自由意志那种东西。

一闻，好像隔壁在烧饭，烧的是带鱼，你看，你哪知道意识里面什么东西就会升腾起来呢？你饿的时候就闻到了菜香，你吃完之后可能就听到了别的声音，或者闻到了别的气息。我觉得这个是无法控制的，但最关键的是你得知道那是饭香，你得知道那是花香，你得知道那是鸟鸣，我认为这些东西都必须是在的。

比如说打游戏，你有个武器库，你打游戏的时候你哪知道未来是什么呢？你碰到的都是未知，就像刚才我说的，这首词调动了我的情绪，这种未知的东西，你去应对它，你不断地向深处探索，就会不断的在武器库里面选用适合的武器，差不多是这个过程。

一个人在创作过程中，他可能遭遇到的东西，不是在那一刹那有的，实际上你是一直有的，只不过那一刹那借助了一个机缘，把你一直有的东西做了一次陈列，相当于打仗一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兵的那一刹那，实际上你养兵的结果，因此我觉得功夫应该下在养兵上面，而不是用兵上面，到用兵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去调动它了，所以平常怎么养兵还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红军，你喜欢创作嘛！所以我就谈了我的这个创作感言，就叫做创作心理过程吧，供你参考。你是一个情绪很饱满、很深沉的人，所以呢，如果能够有更多的工具箱里面的工具，把它打磨好，可能对你帮助比较大。

我始终认为书为心画，这是绝对的，古人讲的太在理了，是终极的道理，也就是“书者散也”对吧，它是灵魂追求自由的一种手段，跟唱歌，跟舞蹈，跟朗诵，都是一个道理。所以诗书画这些东西都可以把它搁在一块儿的，那么在我们把书法作为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的时候，又需要什么样的要素呢？这就是专业要素。

而这种专业能力是需要日常磨练的，两者之间并行不悖。绝对不能走向纯粹形式主义，没有生命力，空洞，苍白，虚伪，大部分国展作品即是如此。但是如果没有形式，没有笔墨语言这种要素的支撑，光是去抒发情感，这个也显得比较鄙陋。

孔子说“文胜质则史”，太他妈装模做样了，“质胜文则野”，那也太过于粗俗了，你只有“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孔子讲的很到位，我说的太啰嗦了。

创作与临帖之间到底是怎样互动的，我们专门找时间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