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内小传：商纣周幽，宠妻失国

惧内小传：商纣周幽，宠妻失国

文：枯木

谈起惧内，也就是俗称的怕老婆，这虽然是夫妻生活中的一种现象，然而其背后却折射出一种传统偏见和歧视文化。那就是家庭当中，必须是男子为尊，女子从属，如果颠倒就认为有悖常理，轻则遭人讥笑，重则被人鄙视。

惧内现象的产生，源自古代社会男尊女卑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并且在历代的演变过程中，不断被加强，从而形成一种痼疾，一直延续至今。即便是在男女平等甚至阴盛阳衰的今天，惧内也常常被人拿出来作为谈资调侃，这说明古代男尊女卑思想造成的影响是多么根深蒂固。

而男尊女卑制度的形成，也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和历史根源，是生产力发展和男性身体优势形成的结果，随之被占主导地位的统治者固化，成为整个封建时代各种制度的柱石，诸如古代宗法制度、氏族制度、婚姻制度等都是在男尊女卑的基础上建立的。

于是乎，在众多封建集权制度的约束下，惧内就成为古代一种反社会的现象。如果只是普通夫妻家庭琐事，人们可能就只是略加臧否耻笑；然而，在家天下的古代，倘若牵扯到权力斗争，女子就会经常被推出来作为箭靶，成为替罪羊。

诸如历史上的多次权力更迭，从妲己、褒姒、西施，到吕雉、贾南风、武则天、杨贵妃，再到张丽华、陈圆圆等，能够牵连到女子身上的，绝不手软，无不从风流着笔，极尽能事，然后蛊惑事主，败坏朝纲，最后自然是国破家亡，咎由自取。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惧内既可以是闺房小事，也可以是性命大事，这既是为何古人不愿意被人称为怕老婆的原因所在。

综上所述，惧内一词并非因谁而起，而是在历史演变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一种文化歧视，并且内涵因人而异，时大时小，整体逐渐变窄，如今已经成为纯粹普通夫妻之间琐事。如果翻阅历史，自然可从中找出众多惧内事例，然而，若以记录早晚来确定谁是最早惧内之人，这就有点牵强了。

诸如有文章称清代袁枚曾考证，在先秦杂史《越绝书》中记载，最早惧内之人是春秋时期吴国刺客专诸，事实上在《越绝书》中并无记录，而是记录在东汉范晔撰著的《吴越春秋》中（下文详谈）。然而众多文章甚至学术论文都是言之凿凿说在《越绝书》中，不但以讹传讹，还以大白话进行演绎，不由感叹当今文字之泛滥和作者（学者）之风气浮躁。

那么，如果非要钻牛角尖，找出谁是被最早记录惧内之人，笔者窃以为，从现有记录来看，应该是大名鼎鼎的商纣王帝辛，这点我们可以找出历史根据。商纣王（前1075年-前1046年），帝乙少子，子姓，名受，司马迁《史记·殷本纪》中记载：“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

可见，商纣王属于天资聪明、勇武过人的文武全才，那么，为何最后身死国灭呢？《史记·殷本纪》列举原因，诸如贪图享受，强征暴敛，营建楼台，任用小人，严峻刑法等，最后被周武王推翻。其中最主要一条就是“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可见帝辛对妲己是言听计从，这很符合“惧内”特征。

另外可以佐证的是，周武王伐纣，也是打着帝辛“惧内”的旗号，并没有其它过多理由。周武王在牧野起兵，发表了战争动员令《尚书·周书·牧誓》，其中有“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大意是，古人说：‘母鸡是没有在清晨报晓的；若母鸡报晓，说明这家就要衰落了”，现在商纣王只听信妇人的话，对祖先的祭祀不闻不问，轻蔑废弃同祖兄弟而不任用，却对从四方逃亡罪人，推崇尊敬，信任任用，以他们为大夫、卿士。这些人施残暴于百姓，违法作乱于商邑，使他们残害百姓；现在，我姬发奉天命进行惩讨。可见周武王姬发起兵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商纣王“惟妇言是用”，也就是惧内，女人主政，对天下有害，于是要替天行道。

从当今学术观点来看，《牧誓》中罗列商纣王的罪状，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暴戾，周武王起兵理由颇为牵强。不过历史事件成王败寇，很难定论，然而结局很明显，商纣王自焚，妲己被杀，周朝替代商朝，这也算是因为女子失国身死的最早记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商纣王“惧内”导致的残酷结果。

有意思的是，周朝传了十二世，到了周幽王，又来了一个历史循环。那就是周幽王姬宫湦（前795年？―前771年），宠幸褒姒，为了博美人一笑，不惜点燃烽火，这就是众所周知的“烽火戏诸侯”故事。并且周幽王因宠生变，废嫡立庶，废除第一任王后申后和太子姬宜臼，另立褒姒之子姬伯服为太子。于是申后的父亲申侯联合缯国、西夷犬戎攻打周幽王，最后杀死周幽王，褒姒被犬戎掳走，西周灭亡，太子姬宜臼在众人拥护下东迁洛邑，建立东周。

不过，今人在新发现的战国竹简“清华简”中，发现竹简上的记述与“烽火戏诸侯”故事有所偏差。清华简记载，周幽王主动进攻原来的申后外家申国，申侯联络戎族打败周幽王，西周因而灭亡。其中并无“烽火戏诸侯”记载，因而认为《史记》中记载为“小说家言”，真正原因在于王权继承问题，也就是后代常见的“夺嫡之争”。至于周幽王宠幸褒姒应该为室，不过以烽火戏诸侯来搪塞，就有点故意丑化周幽王而已。不过不管怎样，周幽王因褒姒身死，也算是“惧内”的另一个反面例子吧。

（待续，下一篇我们接着谈刺客专诸惧内的故事）

2021/1/19榆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