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莉,社会底层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在交际中有着小市井人的泼辣和朋友间的仗义心善,肯为了一两块钱和人争的面红耳赤,也肯在朋友有困难时大方的出手相助,在与丈夫相处时也有着强势和脆弱的两面,在家庭中她过于强势,虽然很爱她的丈夫却用错了方式。
而作为一个弱势的女性群体,李宝莉亲眼目睹丈夫马学武和一个女人走进宾馆时,镜头中,李宝莉一点点瘫倒在地上,特写李宝莉的悲痛欲绝,从起初的压抑、控制,最后到声嘶力竭地哭出声来。这一段镜头由远及近,从李宝莉的全景到她的面部特写,一点点把我们融入到这个悲痛欲绝的形象中,也把一个发现丈夫出轨后绝望脆弱的女人刻画得生动形象。
但是她的遭遇虽值得同情,她在丈夫死后独自扛起家庭的重担也的确值得人尊敬,但因果循环,她丈夫的外遇、自杀,儿子的疏离、冷漠,岂不是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结果,她的命运是悲哀的,但她也的确是“恶毒”的,作为夫妻关系中的一方,对对方的尊重是起码的责任,在工人面前破口大骂,在朋友面前出言讽刺,在婆婆到家里来时丝毫不给丈夫一丝尊严,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丈夫为她带来的物质生活,却又无法给丈夫足够的尊严和自由,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和城市身份却在婚后变了味道,从不温柔体贴,也从未悉心打扮自己,作为女人,在丈夫出轨后,你可以撒泼打闹,但李宝莉选择了暗地里报警,毁了丈夫一生的前途。
电影中李宝莉的闺蜜小景作为与李宝莉的对立面活跃在这个女人的生活中,她精明、市侩,对于婚姻与爱情,她不抱有希望,所以她的丈夫也从未令她失望,小景把婚姻作为自己享乐的工具、条件,对比之下,二人同样追求着幸福,但李宝莉则是心怀梦想,忠于婚姻与家庭,对“家”有着不可动摇的信念,在丈夫生前,她要强势,仿佛就可以掌控住一切,丈夫去世后,她更要强势,来撑起这个家庭的重担。
在李宝莉同搬家工人争吵的片段中,她插着腰,头发散乱,搬家工人提出涨价,李宝莉则开始撒泼喊叫。在这个镜头中,搬家工人的背面占据着屏幕的中央,李宝莉在屏幕的右侧,比搬家工人的背面要矮出许多。当她回到屋子走廊的时候,却是一个略微俯拍的镜头,俯拍的角度很小,这里可以看出,虽然一直是李宝莉在大声叫嚷,实际上她是处于弱势一方的。在实质中她才是弱者,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强悍,随后便是李宝莉一边骂一边气急败坏的回家,在电影出现的第一次争吵中,李宝莉失败了。在这里,电影通过语言、行为、表情、姿势的刻画,把李宝莉的市民形象描绘的十分真实,但也暗示了这个强势女人最终的结局,妥协,失败。在争吵过后,搬家工人转而对马学武说“我们虽然下体力干粗活,但屋里老婆都还蛮贤惠,那过得比你舒服多了。你被这样一个女人罩一辈子,真的蛮可怜。”马学武表面一声不吭,实则无比认同。他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内心里其实是十分鄙视这样破口大骂的李宝莉的,妻子的角色应该是温柔、言听计从、牺牲和奉献,显然,马学武认为李宝莉不够温柔顺从。这里也为后文马学武提出离婚埋下了铺垫。
马学武这位男性形象虽然表面上是家庭中处于弱势地位和没有话语权的一方,但实则他才是这个家庭的掌控者,这一点,从儿子对待二人的态度中就可见一斑,饭桌上,儿子会自然的去看父亲的脸色,在房间里,儿子转过头来恶狠狠的对母亲李宝莉说“你莫又来吵我们,爸爸在教我做数学题”,在儿子对母亲这样非正常的态度下, 作为父亲的马学武不仅没有批评,连脸都没有转过来,镜头中只有他的一个背影,儿子那番话是得到马学武默许的。在马学武决定跳江时,他留下的遗书中,只字未提李宝莉,这更加是在暗示他的儿子,自己是被这个女人生生逼死的。在这样的家庭关系中,马学武的实际话语权是比李宝莉要大得多的,这也造成了在他死后,儿子对母亲的敌视态度,马学武自杀之后,小宝自然而然认为是母亲导致他失去了父亲,甚至主动去找周芬——这个自己家庭的第三者,来询问他与自己父亲之间有没有真爱——“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爸爸?”对于当时把全部希冀寄托在儿子身上的李宝莉,这无疑是一种侮辱性的打击。
从马学武到儿子小宝,这种父权、男权的地位凸显,李宝莉自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搬进了新屋,丈夫与她反目,孩子考上了状元,儿子与她反目,我们从这个角色中看到的是当时时代背景下底层女性群体地位的困境,从中体会到那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丈夫跳江之后,李宝莉为了养活这个家庭,开始做起苦力工作,一做就是十年,在电影中十年的时光不只是几秒钟的字幕,更是曾经生活优越的李宝莉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和破旧的衣衫下遮掩的佝偻的身躯,李宝莉背对着镜头,淹没在街上光鲜亮丽的人群当中。十年岁月磨去了她身上凌厉的气势,而转变为一种小心翼翼的无力感。她笑着对自己的闺蜜说,“我觉得蛮好的,我蛮知足的”,这样的微笑背后,是这个女人不得不为的坚强。
在儿子与她反目后,这个女人从一开始的拒绝接受到转而站在儿子的角度上想, “别人的孩子都在笑,我的孩子好像从来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疯啊笑啊”,这个女人从未展示出来的温柔在这一刻升华到了极致,这是一位历经艰辛的母亲对这个世界留下的善意,作者在最后给李宝莉安排了一个较为完美的结局,她离开了这个让她为之伤神的家,终于要过一次属于自己的人生了,就像那辆面包车,虽然偶尔会熄火,会出现问题,但下来推一推,她还是继续往前走了。
这个故事为我们描述的不只是李宝莉这样一个形象,更有李宝莉所代表的处在时代阴影下的一整个时代的女人,她们仍在挣扎,而其中的更多人则在生活中被我们自然而然的忽视,真实的李宝莉并不是一个遥远的人物,她,她们,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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