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扯淡：扯淡危害大于谎言的危害？

今天想来谈谈扯淡，这几天看了几篇文章，也看了两本小书，总觉得要说一下“扯淡”这个东西。

一说起扯淡可能离不开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前哲学系主任，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的哲学家之一的哈里·G.·法兰克福，他的代表作正是《On Bullshit》（论扯淡），这是一本值得一读的扯淡的书籍，小开本的一百二十页，除去乱七八糟的前言和后续，正文也就五六十小页，一万多字。

《论扯淡》是全世界第一本关于“扯淡”这种独特的语言现象的著作，2005年一出版就成为畅销书，占据《纽约时报》非虚构类图书畅销榜榜首长达9个月；被翻译成超过25种语言，风靡全球。本书深入讨论了“扯淡”的含义，它为何出现，以及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危害。

论扯淡：在讲什么

《论扯淡》原本是法兰克福在1986年写的一篇论文，2005年，在这篇论文发表了将近二十年之后，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突发奇想，把这篇文章重印成了一本精致的小书，立刻风靡全球。

《论扯淡》英文版不到七千字，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读完，实际上只需要用半个小时就能读完，它很好地结合了严肃的主题、严谨的学术态度、幽默风趣的表达，以及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洞察。法兰克福在书中分析了“扯淡”这种十分独特的语言现象，讨论在人和人的沟通之中，“扯淡”是如何出现的？以及扯淡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危害？

在这本书出版之前，哈里·法兰克福，其实他的整个职业生涯显得平淡无奇，先后在美国的四个大学教授哲学，研究的也都是艰涩难懂的传统哲学问题，比如笛卡尔的认识论、自由意志问题，作为一个典型的学院派哲学研究者，也不为大众所知道。不过这本书一出版，也为他带来了享誉全球的名气。

该书一问世就在长达9个月的时间里占据《纽约时报》非虚构类图书畅销榜的榜首，也把法兰克福推到了美国的公众视野当中。他的影响力更是在特朗普竞选和当选美国总统之后提高了很多，因为人们都同意，如今全世界大概没有人比特朗普更能够代表一种“扯淡文化”了。

一个学院派的哲学家为什么会去关心这样一个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甚至显得格调有些低下的语言现象呢？

法兰克福关注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发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里扯淡的现象随处可见，人们也总是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但是却从来没有人严肃讨论过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过一套关于“扯淡”的理论。因此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去讨论一下这种现象。

那么到底什么是“扯淡”呢？从原来的书名来看，这本书的英文题目是 On Bullshit，中文翻译成《论扯淡》，算是比较中性，甚至文雅化了的翻译，最早的在台湾出版的翻译为“放屁”，也确实太不雅了，况且大陆这样翻译估计也无法出版。Bullshit 在英语口语里是粗鄙的脏话，严格按照字面意思其实应该翻译成“牛粪”或者“无聊的排泄物”。

在这本小书中，法兰克福也颇费了一些笔墨来讨论这个词。这个合成词的前半部分 bull，既有公牛的意思，也有“无聊的规定，琐碎的、言不由衷的、虚伪的言谈和文字，胡说八道”之类的意思。而这个词后半部分的shit就是“屎”或者“排泄物”的意思，是英文里最常用的脏话之一。

在谈论扯淡之前，就必须要清楚

扯淡究竟是什么？

扯淡为什么发生？如何发生？

扯淡的危害？

什么是扯淡

首先就要区别扯淡、胡扯、欺骗这些看起来单调的词语

胡扯成立的条件是：说谎者在陈述时抱有某种心态，那就是骗人的意图（说谎则是讲假话骗人，胡扯则是想骗人，有可能说真话，也可能说假话）

那么，胡扯和扯淡又是如何区分的？

书中举维特根斯坦的例子来说明的，维特根斯坦认为帕斯特在生病时形容自己“像是一只被车碾压过的狗”，就是一种扯淡，因为帕斯特根本不知道“一只被车碾压过的狗是什么感觉的”。维特根斯坦指责的并不是帕斯卡在说谎，而是在于一种错误的表达，帕斯卡根本不知道被车碾压过的狗是什么感觉，但是目的在于表达出自身的一种糟糕状态，维特根斯坦认为帕斯卡不是在扯淡又是什么，“她的错误不在于她没有把事情说对，而在于她根本不打算尝试去正确的说”。

为了让我们对于“扯淡”这种行为有一个直观的理解，法兰克福在书中还描述了一个情景：假设在美国的国庆日上，一个政治家声嘶力竭地对大众说，“我们伟大的、受到上帝保佑的祖国，它的开国元勋在神圣的引导下，为人类开创了一个崭新的篇章。”法兰克福毫不客气地说，这些话就是扯淡。

首先，从这个例子当中，我们可以看出扯淡的内容有可能是虚假的。有没有上帝？上帝有没有引导美国的开国元勋？美国的建立到底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个怎样的地位？这些问题的真实答案究竟是什么，显然不是说话者关心的。在这一点上，扯淡跟说谎有相似之处，二者都违背了使用语言时的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在我们有效使用语言时，是为了交换真实的信息。而扯淡和说谎的内容往往都是虚假和错误的。

扯淡似乎包含了某种形式的糊弄。说谎和糊弄皆为错误表达或欺骗的形态，说谎最主要的是表达虚假，而糊弄并不是纯粹的说谎，而是为了以假乱真，所以糊弄和扯淡更接近。

扯淡的本质不在于它的假，而在于它是骗人的东西。

那么扯淡和说谎之间有没有差别呢？

在法兰克福看来，它们之间的差别既微妙又重要。说谎之所以可能，一定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说谎者内心知道什么是真相，同时也知道如何通过语言，向听众传达不同于真相的信息，从而达成隐瞒和欺骗的目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仔细思考说谎这个行为，就会发现它其实相当复杂。

从说谎者的角度来看，他首先需要具有相当的认知能力，必须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其次，说谎者必须具有相当的语言技巧，能够灵活地运用词句来传达和事实并不相符的信息；最后，说谎者还必须要有清晰的意图，知道自己欺骗听众的目的，甚至这样做的得失。

与说谎比起来，扯淡要更加随意，更加漫不经心。扯淡的背后不是对于事实真相的隐瞒，扯淡的人对于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毫不顾忌，漠不关心。相比说谎对于说谎者的知识、能力和意图都有比较高的要求，扯淡不需要扯淡者知道什么是真相、不需要他巧舌如簧地颠倒是非，也不需要他有欺骗他人的意图。

通过这个比较，我们就可以看出什么是扯淡。

另外，扯淡和讲空话更接近

法兰克福认为讲空话，意思是一个人嘴上所喷出的只不过是一股热风，他的言辞是空洞的，没有实质的内容，也就是说他使用的语言不是为了要达成言谈内容该达成的目的。它没有更多的信息来交流，说的人知识吐热气。而突出的热气与排泄物之间有相似性，这也使得讲空话成了扯淡的最合适的同义词。

扯淡就是一些空洞的言辞，它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扯淡的人并不关心这些内容的真假，他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达成语言本应该达成的目的，也就是沟通真实的信息。我在想，如果我用吹牛来总结扯淡合不合适，好像也不大合适，吹牛带有明显的夸张和不让人信任的痕迹，扯淡则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又站得住脚。

说完什么是扯淡，那么比较一下扯淡和说谎的危害，哪一个的危害更大？

从我们的现实中一般认为的是说谎的危害更好，比较说谎是一种道德和行为上的陋习，会给他人带来严重的不好影响，甚至造成遮蔽真相的后果，但是扯淡也没有这么大的危害了，没事扯扯淡似乎也是生活的一种调节，甚至扯淡也被认为是一种幽默的方式。

但是在法兰克福看来，扯淡的危害其实远远大于说谎。他说扯淡者根本就忽视说真话和说假话二者的要求，它根本就不在意事实。就影响效果而言，扯淡远比说谎更严重，是真实更大的敌人。

在法兰克福看来，扯淡是把语言完全从真相当中剥离出来，切断了语言与真假的联系。对于说谎者，我们可以戳穿他的谎言，把真相重新揭示出来，这样做会让说谎者非常难堪。我们也可以对说谎的人进行惩罚，从而改变这个说谎者以后的行为方式。

相比之下，扯淡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对于真相的漠不关心。扯淡的人对于自己所表达的内容是真是假，完全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在扯淡的人看来，真相不仅不重要，甚至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一切不过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对于这种人，你好像也没办法指出他们的话里面其实包含错误。就算指出了，不管是扯淡的人还是听他扯淡的人，也都会觉得你是在吹毛求疵，何必对扯淡如此斤斤计较呢？但是久而久之，当扯淡主导了人们的日常谈话，我们也就失去了与真相的联系。

所以，法兰克福认为，比起谎言当中有意的欺骗，扯淡背后的这种对于真假的冷漠态度，其实更加令人担忧。扯淡的本质就是没有实质内容的空洞言辞，是与真相的彻底脱离，扯淡的人对于事实毫不关心。在这个意义上，扯淡比说谎具有更大的危害性。

为什么要扯淡？

什么样的人会去扯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人们愿意去扯淡，同时对于扯淡这个行为见怪不怪？

在法兰克福看来，扯淡的心态有很多种。

第一种是扯淡的人仅仅是想要表达一种感受，而不关心自己表达的内容是不是准确。就是前面我提及的维特根斯坦的故事，帕斯卡的扯淡就是这种表达感受的扯淡

第二种导致扯淡的心态来自于扯淡的人想要操纵听众。

也就是说，在扯淡的时候，说话者想要的是要藉着这样的表述，传达某些他想要别人接受的印象。

比如前面提到的那个在国庆演说中声嘶力竭地颂扬美国的政治家，他想要让听众觉得，自己是一个爱国者，对于自己的国家怀着深厚的感情。与此同时，他的听众其实也并不在乎发言内容的真假。在这种情况下，说话者和听众形成了一种共谋关系，一起通过对于语言的滥用来达成其他的意图。

第三种扯淡的动机，是环境的压力或者形势所需，迫使人们去谈论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话题。

当形势需要人们去讲他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话时候，扯淡就不可避免。因为当一个人有责任或者有机会去针对某些话题发表超过他对该话题了解的时候，他就开始扯淡。

这种矛盾在公共生活里非常普遍，人们常常被迫高谈论阔一些他们自己也不熟悉的东西，不管是由于自己的嗜好还是别人的要求。当今人们普遍相信，作为民主社会的公民，有责任要对所有的事或至少有关国家的事都发表意见，这就导致了大家纷纷扯淡。

最后一种扯淡的心态在法兰克福看来具有更深层的，甚至哲学性的原因，那就是在当代流行的各种怀疑主义、相对主义和后现代主义。

这类观点否认人们可以获得可靠的知识，认为人们永远不可能知道什么是真相，没有办法通过诚实认真的努力来判断一个事情的真假。有了这样的想法，毫无根据的扯淡与真相或真理之间，也就不存在决定性的差异了。只要一个人所说的内容是他想说的，那么他的言论就没有任何问题。这些人信奉的是：不关心事实，而只关心自己的态度。在法兰克福看来，这种完全抹去真假对错的态度极具破坏性，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种扯淡的心态。

扯淡还有危害？

扯淡会带来个人对真相的毫不关心，法兰克福说毫无节制的扯淡，也就是做任何论断时只想着这个场合合适说什么，而毫不在意所说内容的真假，于是，关注真相这样一个人的正常习惯会愈来愈差，甚至消失。

扯淡对科学、哲学甚至政治生活都会有危害，经常会看到很多知名人物或者政治家谈论观点的时候就是在扯淡，这两年一般认为特朗普是美国政界扯淡的代表。反思我们的正式话语中，似乎许多腔调也是一种扯淡，每个人对这会有各自的看法。

我看到扯淡也想到自己的行为，我似乎经常在扯淡？

在谈论一些观点的时候，在讨论中高谈论阔的时候，在许多人面前评论一些观点的时候，似乎都是在扯淡，主要在于在进行这些活动的时候，不去评价正确与否，甚至也忘记了自己所讲的是否真实，就是为了传达一种观点，塑造一种形象。

还有一种扯淡就是迫于环境和形式的压力，谈论一些自己都不想说的话题，这个不好举例，反正也是经常能够遇到，度过这种场面的方法就是和稀泥，但是，从本文的语境来看，和稀泥是不是也是一种扯淡？

评价

对于扯淡这本书或者说以这本书为代表的一种探究的精神是值得佩服的，一个低俗的、难以引起人注意的词语，竟然会被人进行了细致而批判的分析。法兰克福指出了什么是扯淡，也谈及了扯淡的危害大于谎言，但是他也没有对如何解决扯淡进行论述。扯淡本来就是我们生活中经常看到的现象，也经常遇到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在扯淡，俗话说就是“放屁”，让人听见了声音，闻见了气味，如果细细分析品味，反而会恶心一阵子，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听见了声音，别去闻问到，这种扯淡一阵子就过去了。

为什么人在一起的时候需要扯淡？还真别说，扯淡就像是一种客套的虚伪，让人感觉很舒服，听着也很响，但是虚伪的东西毕竟是虚伪的，虽然人与人之间的扯淡能够调节气氛、拉近关系，但是还是容易让人丧失对事实探究的特性。

人与人在一起，不瞎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生活需要扯淡，没有扯淡的生活或许也是尴尬的。但同时也请记住，扯淡最大的危害不是在于反真相与反事实的，而在于扯淡是反价值的，扯淡会消磨掉人类说出的各种严肃的价值，进而结构各种具有价值的事情和生活，或许，这就是扯淡最大的危害。

我们的生活不能失去价值，我们的生命离不开价值。

所以，虽然生活需要扯淡，但是扯淡还是要有界限，什么可以扯淡，什么不可以扯淡，界限需要个人的观察与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