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二、晁错的时代

在聊汉文帝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晁错的前半部履历。晁错在汉文帝时代的晚期，就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朝中很多政策的制定，都是晁错提出的。但是在汉文帝时代，晁错的官职为博士，跟大忽悠公孙臣官职一样。

那么说汉文帝既然倚重晁错的办事能力，为何不给他一个高级别的官职呢？哎，这就是汉文帝的高明之处，也是日后两千年来中国君主制度能发展到极致的雏形。

有一条宇宙真理是这样，皇上要想伟大光荣正确，必须把皇权发展到顶峰。皇上要想把皇权发展到顶峰，就得干掉一切可以制约皇权的力量。汉朝开国以来，有一种力量总是可以制约皇权，那就是丞相。除非君主性格强硬到吕雉那个地步，要不然就算是刘邦强行关押了丞相萧何，也得给人家道歉。

丞相何以如此牛逼呢？因为丞相位高而权重。论地位，那是政府首脑。论权力，丞相具体办理国家大事。论业务，丞相有自己的办公机构和属官，足以保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

皇上在这几方面有着先天性的短板。论地位，汉朝以前，明君圣主都是无为而治。君主会不会治国并不是考核其是不是明主的依据，能不能任用会治国的丞相，这才是明君的重要标准之一。论权力，皇上并不直接办理国家大事。论业务，皇上身边只有太监，而丞相身边都是能办事的人。等于在很大程度上，丞相其实属于业务垄断，皇上离了丞相，业务上就玩不转。

所以汉代以前名相辈出，有能力的才能当丞相。最起码汉文帝以前的汉朝丞相们，萧何、曹参、王陵、陈平、审食其、吕产、周勃、灌婴、张苍都是有很有实力的。吕产虽然业务上差点，但其实并不比申屠嘉差。

晁错的出现，让汉文帝看到了一种新的模式来制约相权。政策的制定和实施，由博士晁错来搞定。晁错的背后是皇帝的旨意，所以没人敢不听他的。晁错权力虽然大，连丞相申屠嘉都插不上手。但是汉文帝不担心晁错会专权，因为他地位低。区区一个博士，有皇上力挺那是神仙附体，没有皇帝支持那就是废人一个。正因为如此，汉文帝才敢用业务并不出众的申屠嘉为丞相。

这种模式在汉成帝时代被具体化了，汉成帝设五尚书分曹办事。尚书负责具体国家业务，抢了相府官员的工作。尚书最高级别仅仅是千石，丞相级别是万石。几个小尚书跟大丞相斗智斗勇，开始制约相权，弱化丞相的业务垄断。

东汉光武帝的时候，尚书们有了自己的办公单位叫尚书台，长官为尚书令，级别是千石。自此，皇帝有了自己的业务团队，开始具体的削弱丞相职权。

从南北朝开始，尚书台的地位逐渐提高。到了隋唐时代，尚书台发展为尚书省。尚书省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丞相作为朝中第二大势力的局面。因为尚书省把丞相变成了皇帝的业务人员，而且原来只有一两个丞相，现在尚书省有一堆丞相。这样丞相们需要讨论的就不是如何制约皇权，而是如何听皇上话的问题了。

尚书省在元朝并入了中书省，发展到明朝的时候又有了新的名字，叫内阁。朱元璋总结，历史上也总出现尚书台反过来压制皇帝的恶性事件，原因就是某些历史时期，丞相兼任尚书令导致。既然如此，那就废了丞相。让内阁一帮低级别官员跟六部相互制约，皇帝就高枕无忧了。仁宣时期，内阁官员的级别大大增高，首辅大学士官至一品。但是，大学士始终不是丞相。大学士得在皇帝的下属单位内阁办公，而不能回家开府治事。所以有明一朝，再无能能跟皇帝掰腕子的大臣出现。就算是张居正，也只是给皇帝干活的命。

清代在明朝的基础上，又增设军机处。因为内阁在明朝仁宣之后给玩坏了，内阁大学士官居一品，不像话。所以雍正帝设军机处，直接领导内阁。军机大臣不固定，皇上想让谁来谁就是军机大臣，不是军机大臣官职再高进入军机处也是死罪。军机处集体办事的是军机章京，军机章京只有四品。所以光绪时期皇上想要夺权，就先从军机处增设几名四品军机章京，这伙人足够架空那些一二品大员。当一品大员甚至是亲王贝勒都敌不过背后站着皇帝的军机章京时，还怎么去反过来制约皇帝？

这就是中国君主制的发展简史，也是汉文帝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启用晁错的真谛。因为汉文帝经历过的太多了，知道晁错可重用，决不可重信。而汉景帝认为晁错是他手里的神兵利器，得靠他统御群臣，所以这对君臣上位之后，都开始了亮剑行动。汉景帝的仇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太中大夫邓通。这王八蛋当初踩着汉景帝向上爬，不弄死他怎显得汉景帝灵验？据传说，许负大神说邓通是饿死的命。所以，不好意思哈老邓，只能怪你命不好了。汉景帝没收了邓通全部财产，将其贬为庶人。这货还舍不得自杀，最终饿死街头

汉景帝爽了，该晁错了。晁错最恨的丞相申屠嘉，不搞死申屠嘉，自己怎么再进一步呢？晁错虽然官职是内史，地位低于九卿。但是自从他当了内史，朝中政令都是出自他之手。申屠嘉争宠不过，成了一个摆设。眼看晁错扶摇直上，成为了朝中第一人。申屠嘉决定把压箱底的大招拿出来，这招就是以退为进，将皇帝一军。

申屠嘉上奏，说自己不中用了，既然皇帝不采纳他的意见，他就退休回家。申屠嘉万万没想到，皇帝批示：好的。

申屠嘉郁闷的回家，但是汉景帝并没有撤销他丞相的职权。也就是说，申屠嘉依然是大汉朝的丞相。老申看着日渐跋扈的晁错恨得牙根痒，忽然就想到了一件往事。当年跟他情况差不多的张苍下野后，就派人盯着新垣平，终于找到了机会干掉新垣平。申屠嘉也这样干，一直派人盯着晁错，不信他不犯错。

终于，申屠嘉找到机会了。晁错的办公单位内史府有个东门，但是晁错下班得往南走。就这几步路，晁错都不愿意绕路，他高调的开了一个南门。内史府的南边是太庙，所以这个南门就开在了太庙的南墙上。

申屠嘉一看这货太嚣张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姓晁的，你完了。当初有人偷了太庙的玉环，都被夷了三族，这回至少也是灭族吧。申屠嘉赶紧上书弹劾晁错，说晁错在太庙搞拆迁，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其实在申屠嘉盯着晁错的同时，其实晁错也派人盯着申屠嘉。晁错第一时间知道了申屠嘉的奏章，于是连夜进宫请罪。汉景帝太宠着晁错了，第二天接到申屠嘉的奏章后，对申屠嘉说拆墙是他的主意，跟晁错没关系。你现在指责晁错，不就是指责朕吗？

申屠嘉惊呆了，不带这么反转剧情的。先帝在位的时候，先帝的好基友邓通犯在申屠嘉手里，也得挨顿打。现在对付一个小小的晁错，别说打他一顿了，看这意思还得反过来打申屠嘉一顿。申屠嘉只好叩头谢罪，委屈的认了个错。汉景帝这才让申屠嘉回去，告诉她下不为例。

走出宫门的申屠嘉感到天旋地转，就他那个耿直的脾气，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血压那是蹭蹭往上顶。明明是自己占理去告发晁错，结果反过来没能搞掉晁错，自己还认了错。这将来怎么混？奇耻大辱啊。

申屠嘉后悔，自己是丞相，当初就该先斩后奏。可惜一切都晚了，被一个年轻后生摆了一道。申屠嘉越想越窝囊，眼前一黑，这位在万箭齐发的战场上戎马半生的丞相申屠嘉，吐血身亡。

申屠嘉的死震惊朝野，自此以后，再没人敢对晁错说三道四，谁见了晁错就算心里骂街，面上也得客客气气的。两个月后，汉景帝升御史大夫陶青为丞相，晁错升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本来申屠嘉当丞相，就拉开了汉代丞相平庸化的序幕。而陶青的上位，就正式宣布谁都能当丞相。陶青的特点就是听话，属于“领导爽了我就爽，领导不爽我下岗”类型的。他多懂事啊，跟定不会跟晁错意见相左。自此历史进入了晁错的时代，一切政令，晁错说了算。

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晁错当了御史大夫，弹劾的第一个人就是老对手袁盎。那么说袁盎犯了什么罪呢？无所谓么，说他啥罪就是啥罪。比如万能罪名：贪污腐败。就从官员操守上讲，在独裁社会把官员挨个枪毙，可能会有冤枉的。但是隔一个杀一个，不仅没有冤假错案，还得有落网的。

袁盎的罪名经过审查，是收了吴王的贿赂，其罪当诛。汉景帝一琢磨不像话，收个礼就杀了袁盎，那行贿的吴王怎么处理？这要是换个正常模式，汉景帝得痛批晁错，然后昭示天下，以安吴王及诸侯的心。但是这时候的模式不太正常，汉景帝对晁错的恩宠一点不亚于乾隆对和珅的恩宠。所以汉景帝折中处理了一下，没有杀袁盎，而是开除公职。自此袁盎成为了一介平民。

当年袁盎去吴国当丞相，千怕万怕，就怕吴王一个不开心把他杀了。结果袁盎演了好多戏，终于打消了吴王杀他的念头，却被队友捅了一刀。自此袁盎暗自发誓，姓晁的，不杀我是你一辈子最大的败笔。

其实晁错不是不想杀袁盎，而且是非常想杀袁盎。皇上的判决让晁错很不爽，所以他没有放弃，一计不行再来一计，只要能杀袁盎，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晁错拥有着为打苍蝇不惜发射原子弹的精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么晁错会怎么做呢？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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