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板改革势在必行

网易科技专栏作家 郭建龙 (微博)

有传言说创业板将取消对于公司的盈利要求，如果这是真的，倒是一项不错的改革措施。这项改革（以及配套改革）可能会让一批重要的科技企业能够在国内上市，而不用为了融资、绕过不良管制、费很大力气去海外上市。要知道，海外上市是一个经济体无能的表现，说明其内部的金融、股市不够发达，使得优质企业为了生存，不得不被逼用高成本去海外融资。

最近我们不是讨论为什么中国出不了乔布斯吗？与其讨论过于玄学的问题，找一大堆愤世嫉俗的理由，不如从实际出发，激活本土的资本市场，让科技创新型企业活得更容易一些，也只有这些企业容易了，哪天才有可能蹦出一个张布斯李布斯来。

我们这里不妨讨论一下，创业板要进行哪些机制改革，才能接纳更多的创新型民营企业，从而解决这些企业的融资问题。要知道，股市最大的用处是帮助企业获得融资，而不是帮助政府和庄家赚傻钱。

创业板问题何在

当创业板刚刚推出的时候，曾经报社的同事谷重庆和我一同采访过台湾原证管会主任委员、后来在大陆担任证监会顾问的戴立宁，戴刚参加完证监会的咨询会，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表示创业板一定会出问题，原因在于一件事没有处理好，就是准入门槛太高，并且采取的是审批制，使得许多优秀的科技公司根本无法在创业板上市。

创业板的准入门槛是这样的：

1，最近两年连续盈利，最近两年净利润累计不少于一千万元，且持续增长。

2，或者最近一年盈利，且净利润不少于五百万元，最近一年营业收入不少于五千万元，最近两年营业收入增长率均不低于百分之三十。

总的来说，就是创业板必须有不低的盈利，没有盈利的企业不准上市。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新浪、网易、优酷、土豆等企业无一符合上市标准，这也是中国的科技企业不得不出走国外的原因之一。当然原因还有很多，比如中国的审批制从来就不是为普通民营企业开的，只有国企、关系企业才能上市，所以，戴立宁也认为中国股市应该从审批制改成报备制，只有这样，才能够让那些符合条件的企业都上市，并由市场决定到底哪个企业值钱，哪个企业不值钱。

戴的观念显得有些惊世骇俗，因为按照保姆式政治的理解，执政者必须为人民做出选择，必须制定高门槛，必须实行审批，保证上市的企业都是"好企业"。而戴立宁却呼吁降低门槛，这不是会让一大堆"坏企业"浑水摸鱼上市，从而坑害了投资者吗？

然而，事情吊诡在，往往股市的门槛越来，越实行严格的审批制，股市的质量往往越差，越容易投机。

美国的股市门槛很低，企业基本上有人保荐，就可以上市，监管机构关心的不是企业盈利多少，而是企业的财务报表是否作假。如果报表作假，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如果企业不盈利，这跟监管无关，没人会管。

这样，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市场机制：企业可以决定是不是想上市，监管机构保证你报表不敢作假，而市场则根据报表决定买不买你的股票。如果这个企业太差，还想上市，它的股票或许没有一个人会买，上市自然也就黄了。而另一个企业也许现在报表很难看，亏损很严重，但是人们认为它的前景很好，也会纷纷购买。

新浪、网易、优酷上市时，都属于这种情况，这些企业都是亏损的，甚至新浪、网易上市时，连盈利模式都没有明晰，但是投资者认为这些企业是可以投资的，那么这些企业就可以IPO融资。

而如果在国内，监管者会说：这些企业都是坏企业，为了保护投资者，不许上市。这看来是很关怀的做法，但实际上却是很愚蠢的做法。

之所以说愚蠢，主要是三方面：

1，监管者无法区分哪些是好企业，哪些是坏企业，它往往看走眼。如果让中国证监会去监管美国股市，它会在2000年时推荐安然，却惩罚Google。

2，门槛高的股市往往充斥着财务作假的企业。因为企业知道一跃龙门身价倍增，所以宁肯作假也要上市。结果，我们看到，许多夕阳企业，它们其实已经走下坡路了，但通过做业绩完成惊人一跃，圈到了大量资金后马上原型毕现，把投资者坑得一塌糊涂。

请相信，高门槛和作假是一对亲兄弟，永远无法选这个而避免那个。

3，严监管必然造成腐败，证监会原副主席王益的例子已经说明了这个事实。另外，赋予监管者过大的特权，也必然意味着政府会钻空子，塞进来一大堆国有企业，从而使得股市成为国有企业兴风作浪的天堂。

综上，戴立宁的提议虽然看上去有些骇俗，却是促进中国资本市场的良方。

戴立宁的台湾经验

在谈完国内的情况，不妨再看看海峡对岸的台湾。

台湾也有"创业板"，不过，他们不叫创业板，而是称为柜台市场，也有人把它戏称为"台斯达克"，因为柜台市场哺育了一大批台湾的科技企业，成了台湾科技发展的重要推手，与美国的纳斯达克起到的功能相同。

而柜台市场的激活，恰好就是在戴立宁任上。在1990年代之前，台湾的股市与大陆是差不多的，上市公司数量少，且大部分都是关系公司，上市门槛高昂，审批制，结果大部分人选择股市，是看重它的投机价值。许多在股市上兴风作浪的人被当做英雄，也被当做流氓。

当时恰好也是台湾科技发展的高峰时段，由于股市的不畅，企业融资困难，也造成了资本市场与实业的脱节，严重拖累了台湾经济的发展。

戴立宁在任上开始大幅度改革股市，包括实行减少交易成本的无纸化交易，也包括放更多的公司进场，以及大量引入外资等等。当然，最重要的是激活了柜台市场。

柜台市场在戴立宁之前就存在，但只有个位数的公司上柜，且几乎没有交易量。戴氏之后却迅速崛起，每年以几十家、上百家的量增加，迅速成为了台湾股市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来看一下台湾柜台市场对于企业上市门槛的规定：

1，最近一年税前纯利占总股本比例不低于4%，且无累积亏损。

2，或最近二年度均达3%。

3，或最近二年度平均达3%，最近一年度较前一年度为佳。

4，或最近一年度税前纯益不低于4百万新台币。

5，但科技事业、公营事业不受以上限制。

这里，注意看第五条，这个条款的意思是：科技企业不需要赢利就可以上市。这是造成台湾科技企业喜欢在岛内上市，不去海外的原因，因为岛内的融资成本低，由于人们对自己的企业更了解，也容易产生良性循环。

之后，台湾又推出了兴柜市场，对于盈利要求更不仅仅只针对于科技、公营事业，还扩大到了几乎所有的行业，只要有人保荐就可以上市。

当然，如果以为监管者一味退缩，这也不对。戴氏上任后加强了政府对于财务作假的监督，严厉打击造假行为，也显示出监管者到底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如今大陆正好相反，对于造假者惩罚不够严厉，使得作弊成本很低，同时，又可以通过关系绕过高门槛，结果倒霉的只是那些遵纪守法又没有关系的人了，乔布斯就属于这类人，而未来的张布斯李布斯也一定是这类的人。

配套改革必须跟上

当然，降低门槛还必须与其他改革配合起来才有作用，否则会形成新的漏洞，为监管者寻租提供了条件。这些其他的改革包括：

1，必须将审批制改为报备制。所谓报备制，是指所有合格的企业都可以上市，不需要证监会审批，只是在证监会这儿做一个备案就是了。这意味着不仅国企、关系企业可以上市，所有的企业都可以享受平等的对待。

如果不改报备制的话，那么证监会保留的审批权仍然会把股市变成一个稀缺的市场，使得股票价格高昂，扰乱了市场价格，结果是上市企业获得了不应该得到的好处。

2，必须引入更多的外资（合格境外投资，QFII）来投资中国股票市场。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由于降低门槛，以及改审批制为报备制，势必增大了股票的供给量，在短期内产生下行压力。那么，必须在资金层面上也加大供给，才能保证平衡，引入QFII是保持平衡的重要措施。

另外，引进QFII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减少国内股市的投机性质，加强投资性。

投资与投机的区别有时候并不明显，但股市应该是一个靠企业盈利来支撑的市场，如果人们只希望炒高股价、或者内部消息、跟庄来赚钱的话，无疑是投机性的。

而国外较成熟的投资基金之所以投资国内，更大程度上是从风险分散的角度考虑将资金遍布在全世界重要的股市之中，而不是看重短期的回报，所以，成熟的QFII的引进，有助于中国投资理念的转型，也有助于从散户市场转变成成熟的机构市场。

按照估计，QFII额度至少可以放宽到20%以上，甚至完全放开，这也有助于把中国打造成全世界的金融中心之一。

3，加强对造假的惩罚，这一点已经谈过，不再详谈。

4，媒体监督必须跟上。如果没有媒体监督，仅仅靠监管机构去监督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中国的监管机构总是有很大的利益在股市之内，让它们自己监督自己更是不可能，所以，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禁令满天飞，迟早也会出问题的。

（郭建龙供网易科技专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作者简介：旅行者，文字作者，曾供职于it企业做技术，又在报业找过栖身之所。对于多变的现象世界着迷，以至于忘却了归途。现为网易科技专栏之“IT丛林笔记”专栏独家供稿，观察IT丛林中各种动物和它们组成的生态系统，寻找系统演化背后的推动力量和阻挠因素。在这儿，你还可以找到普通动物的生存方式。(作者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