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中国足球,大到中国体育,太需要王霜这款"偶像"运动员了

昨晚的苏州，空气微凉，先知命运的人，会认为这只是在为一曲燥热的英雄凯歌作序。

毕竟首回合在客场，中国女足2-1占得了先机，次回合又坐拥主场之势。

如果只看结果，那这个滚烫的夜晚，就是以王霜为代表的新铿锵玫瑰集体绽放，点燃了体育竞技的无上荣光。

所有中国人可以顺理成章笑着缅怀旧日美好，又可以眼含激动之泪展望未来，口中念念有词着“努力”、“拼搏”、“相信”和“精神”。

然而一路紧紧注视着这支中国女足的人们知道，在“姑苏城外韩3:4”前面的三个字，是“对愁眠”。

中国队和韩国队主客这两场奥运会预选赛，最终的胜者将获得东京奥运会的入场券。首回合在韩国，中国2:1取胜。

昨晚在苏州，上半场的中国队，不论是场面还是0:2落后的比分，都陷入了完全的被动。如果她们把这个比分保持到最后一刻，韩国队就可以凭借3:2的总比分进军东京奥运会。

凉意渗入衣袖，冲刷着球迷们爆满热血的脉管。

人们不再只是凝视王霜，人们恨不得用所有感官去捕捉王霜，并试图冲她喊话。

仔细听，不就是Steelheart乐队（钢铁之心）在《She's gone》（她已离开）中的那句嘶吼——

“Lady，won't you save me？”

“亲爱的女孩，你能否拯救我？”

女孩用两个进球回应了所有。

天公没有为韩国队作美，下半场69分钟，王霜的任意球破门，把总比分拉回到3:3的同一起跑线。加时赛阶段，王霜一粒角度刁钻的左脚射门，让胜利的天平彻底倾斜，中国队总比分4:3韩国队，锁定了东京奥运会的参赛资格。

终场哨响瞬间，是中国队的惊喜，也是韩国队的大悲。赛场上，要么做烟火，不然就只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以我之戏剧性杀死你之戏剧性的竞技体育魅力，突然就爆破了每一个深爱足球的人，单纯又残酷，残酷又美好。

这场热血电影的女主角叫王霜，所有男球迷和女球迷公认的偶像。

“Lady，won't you save me？”

“My heart belongs to you.”

“亲爱的女孩，你能否拯救我？”

“我的心只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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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到中国足球，大到中国体育，太需要王霜这款“偶像”运动员了——

不太需要从女性角度去包装、天生带着那么一股子劲儿；什么“明明有颜值却偏要靠实力”，什么“可爱性格好圈粉”，那一套新媒体土味情话在她身上都不太好使。

因为她就是真的强。

看向武汉人王霜，时不时会想起她的偶像——另一个武汉人李娜，二者仿佛共享了同一种女性之光。上一次见到这束光，是在亚洲首位UFC冠军张伟丽身上。

巧的是，张伟丽说出“我们打别人是要钱的“这个金句的那场采访，她穿着法国足球俱乐部巴黎圣日尔曼的球衣。

王霜效力过的欧洲俱乐部，正是巴黎圣日尔曼。

美国女演员Jodie Foster（出演过《沉默的羔羊》）曾在采访中这样说："我认为女性最棒的特质是智慧和散发出的力量，有时候会是某种形式的疯狂。”

王霜正是这样的女性，当她站在球场上，她靠她的每一个灵光乍现和她的神仙左脚，疯狂地输出着女足之于足球的独特魅力。

把足球想象成体育迷挂在嘴边的一段话，那么这段话90%的句子是专属于男足的。剩下的10%，也从不专属于女足，哪怕是王霜这样注定拥有自己字符的超级明星。

人们改编了毕妍对她“中国队的梅西”的赞誉，管她叫“中国女梅西”。

我们相信，这句话背后没有蠢蠢欲动的恶意（即使是在“女性主义话题”如此喧嚣吵闹的如今的语境里）。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足球就是一大群男人在讨论一小群男人。

在这般狭小的话语空间里，王霜杀出了她自己的表达机会。她用职业表现具象化球商、力量爆发、极致的变化这些漂亮话，并靠着这份超越性别的体育力量，穿透被她吸引来的所有人。

与其说王霜让我们为一个女球星而疯狂，不如说王霜让我们为女足疯狂，或者只需要提，王霜让我们一次次为足球、为体育疯狂。

这是强者的天赋。

天赋给予王霜的，还有“中国球员”和“中国女足”的双重身份。这是偶像的土壤。

顶着每一重压力，每一重期许，2018年夏天，王霜做出了去欧洲踢球的决定。

彼时，她已是中国最受瞩目的女足运动员，在俱乐部拿顶薪，在国家队如鱼得水。

2018年4月的亚洲杯，中国女足获得了第三名，王霜是射手榜第二，入选那届亚洲杯最佳阵容。8月，她的强势表现帮中国女足取得了亚运会的银牌。

4个月后，王霜与法国巴黎圣日尔曼女足正式签约。

旅欧或许是所有踢球女孩的梦想，却可能不是一个中国女职场人的恰当选择。因为职业踢球也是一份工作，是工作就不可能不考虑薪资。

中国女足联赛职业化程度不高，但顶级球员的薪资已经远高于欧美职业球员。哪怕法国俱乐部当时给王霜开出了顶薪，但因为法国税重，王霜拿到手的50万薪金依然不到在国内的一半。

“钱是赚不完的，学得到东西就值得！”王霜用个人在足球竞技层面的发展、对国家队的责任感，平衡了随着签约而蒸发的钱和异乡的孤独。

当我们这样看待王霜的留洋——她对自己有所思考并做出了选择，才能理解王霜回国效力的决定。

王霜在巴黎交出的答案不是用精彩形容的，那是一剂惊艳的强心针。

法甲首秀，王霜用一粒世界波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法甲第16轮，王霜开场17秒就取得进球，她不断突破着自己。

22轮法甲比赛，除了因为亚运会错过的首轮，她出场18次，首发14次，打入7粒进球，贡献8个助攻（法甲助攻榜第四）。

2018年底，王霜被选为亚洲最佳女足球员，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亚姐”。

亚足联主席萨尔曼这样评价她：“王霜配得上这个荣誉。她有着非常出色的技术，在欧洲有着广阔的未来。”

当晚给王霜颁奖的嘉宾、澳大利亚女足名宿莫亚·多德盛赞她：“王霜和熊谷纱希、科尔一样，把亚洲女足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要知道，并没有多少亚洲球员能够在欧洲的顶级球队、顶级赛场有这么好的表现。”

所以当球迷们知道她要结束旅欧回国效力时，才会那样错愕。

“留洋还是回国”，中国足坛的经典议题，总能扎准中国球迷们的痛点而引发无数的大吵大骂。这次，因为王霜，格外热闹。

2019年6月3日，王霜通过微博回应了即将与法甲巴黎圣日耳曼队解约的传闻，她说想专注于女足世界杯和国家队比赛，而关于在俱乐部的未来，她会做出慎重选择。

当王霜旅欧结束一事尘埃落定后，有球迷说：“这是个真正的坏消息，比女足输给意大利、没能打进八强更让人绝望。”

绝望的球迷那一刻是不懂王霜的，他们没完全把王霜视作一个有独立思考和选择自由的女性。

他们不相信，王霜做出了一个属于她的选择，这个选择有取舍有遗憾，但这是她当时想要的。

或许他们不知道当初王霜签约巴黎，是中国足协为她开了一路绿灯。

或许是他们太爱王霜，经常翻开她抖音，喜欢她像孩子一样纯真灿烂的笑靥，就以为她永远是邻家女孩。

或许是她面对媒体一贯的坦诚、真实，让人常常忘记她已经26岁了。

或许是女足教练贾秀全在过去的一场比赛后回应记者的那段话，让他们觉得英雄王霜在为中国队凄厉地牺牲着锋芒：“你觉得王霜踢得怎么样？那你还用问我吗？这就是我让她下半场再上的理由……我需要的是一个团队，而不是某一个球星。”

她的光芒过于耀眼，有时让球迷疯狂到不愿去想竞技状态和竞赛需求像海浪一样有高有低这样一个朴素的道理。

只留下王霜在同样如浪潮一般高涨又下低的舆论中倍感压力。

即便如此，王霜没有停止过她对个人职业生涯的独立思考，以及没有尽头的个人训练。

“我是满腔热情来欧洲的，在这边适应有压力，缺席国家队的集训，不能参与国家队技战术的磨合，两边压力凑在一起，整个人特别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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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网易记者曾这样问王霜：“一年多的沉淀后，如今再回首巴黎时光，你觉得留洋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王霜思考了一会儿：“我的心。”

随后她补充道：“我一心想着国家队，害怕长期的缺席影响队伍的磨合与融入，有一次阿尔加夫杯表现不好，就开始自我怀疑了，所以我的心无法安定在巴黎。”

实际上王霜，的的确确一直在独自思考和艰难选择。

中国体育的话语场里，个人和集体是一个永远经典的话题。

聪明的运动员学着顺从地说人们想听的。如今的舆论环境，我们对“化做集体一滴水”的调调明显厌倦了，我们是多么希望一个真正卓越的人张扬且叛逆，她会举起荣誉的圣杯狂拽炫酷地来上一段霸气语录。

比如：“你的王霜，无限猖狂。”

然后直接就把中国体育迷这个结着愁怨的丁香一样的姑娘，压碎发酵成最浓烈的香水。十里八村，古今中外，全部得闻。

可她面对《南方人物周刊》的采访时，完全没带上她左脚技术的锋利：“（对于中国女足的未来）有时（我）会悲观，我们这一代人要是都退下来了，我估计下一届世界杯前16都很难进。现在（大家）提到女足还很骄傲很自豪，球迷对女足也很包容，等再过两届世界杯，不知道会不会像男足那样，天天挨骂。”

王霜已经暂别欧洲顶级联赛回国效力，观众们仍在期待女足运动员王霜成为“个人”。而个人王霜，没提4年之后她也30了，却一直和我们聊那个集体，她的集体。

昨天赛后贾秀全是这样评价集体的王霜的：“王霜的表现是在团队的努力配合之下，任何人都否定不了这一点。”

个人王霜昨天是这样评价比赛的：

“我们……大家……”

赛后的全队大合影中，王霜默默地站在最右侧，把C位留给了队内唱歌最好没能上场的吴海燕。

如此看来，26岁的女性王霜，虽然在赛场内外都变得日渐丰富起来，却独独欠缺了那种巧言迎合的“聪明”。

真是谢谢了，在中国的足球世界里，终于，有人不愿意显得那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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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届女足世界杯半决赛美国队2比1战胜英国队后，足球评论员黄健翔写下这样的评论：“在力量、速度全面提升的基础上打出了精妙的配合和成熟的战术！没有看这场比赛直播的人，以后请不要随便跟别人说自己知道女足是怎么回事，那样太拿自己当回事，同时也太不拿女足运动、不拿全世界踢足球的女性当回事了。”

昨晚，他又在赛后这样评价王霜：“王霜今天这俩进球，这只左脚的技术、力量、脚法，是当今整个女足世界里都不多见的。大家说说该怎么夸？”

个人王霜，一定会带来更多惊喜。

但个人王霜，或许更期待我们能一直相信，永远渴望会有那个属于她的集体的奇迹——中国女足的奇迹，女足的奇迹，足球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