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跟你聊聊。”
对讲机传到了一位名叫杰里米-斯瑞特的酒店经理这里，他今年29岁，是萨克拉门托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当这位米其林餐厅经理兼葡萄酒总监走到餐桌前，有40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格雷格-波波维奇坐在桌子的尽头，挥舞着手里的酒单，大声咆哮着。
“你给我解释一下！”波波维奇吼道，“你家酒单上有好多我最喜欢的葡萄酒，你们是刚刚好有这些酒吗？你得跟我说道说道！”
斯雷特这才恍然大悟，他解释说，当他听说马刺队订了他家餐厅的晚餐，想起来当时曾经在《葡萄酒观察家》杂志上的一篇文章，上面列举了波波维奇最喜欢的54款葡萄酒。斯雷特央求一位拥有酒窖的葡萄酒藏家，给他搬来了120瓶总价5万美元的葡萄酒，斯雷特如数家珍，一款一款讲述这些波波维奇最爱的葡萄酒的来历。
波波维奇转怒为喜，激动地手舞足蹈。“你肯定是在逗我！”波波维奇当即点了10瓶，开始给他的教练组和球员们倒酒，“你必须得试试这个！”波波维奇更像是个推销酒的，到晚上还不尽兴，他又点了10瓶。
斯雷特并不知道他就在一夜间出了名。集团的人第二天打电话给他，“我感觉后台系统出错了，”老板打电话说，“系统说你一晚上卖了2万美元的葡萄酒，而且当时还不是营业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斯雷特成了葡萄酒界的名人，第二天开始，当地报纸轮番对他采访，顺便询问波波维奇的酒单。几年之后，斯雷特已经开始和世界上顶级的葡萄酒收藏家们交流经验，他永远记得和波波维奇邂逅的那一晚，“他比大多数人知识渊博，他是真的有水平。”
2013年，马刺和热火在总决赛正面相遇。在总决赛之前，有记者问波波维奇什么才是他最大的财富，波波维奇的回答是，“食物和酒，篮球只是工作而已。”
这句话是玩笑，但也是事实。波波维奇曾经的助手卡列西莫说，他每天在办公室里，就像研究下一个对手一样研究餐馆和酒单。而那些餐馆老板和调酒师，就等着被波波维奇点到名字，好一夜成名。
凯文-勒夫说，他在洛杉矶有一家经常去的餐馆，等他一进门的时候，服务生会抢着给他推荐，“这个是波波维奇点的，可受欢迎了。”
这种事情随时甚至随地发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波波维奇的最大爱好，就是在全美寻找优质餐馆，他花费了数百万美元，留下了无数个四位数的小费，把自己变成了最知名的品酒者。美国的一线美食家都和波波维奇打过交道，对波波维奇来说，美食是生活和享受，也是调剂工作的一部分。
鲍里斯-迪奥在2011年加入马刺，他在几次训练之后，实在忍不住问训练主管，“教练一直都这样吗？”得到的回答是，“鲍里斯啊，他从娘胎里出来就这样。”
法国人迪奥有着极高的品味，他热爱品酒，也会在下榻的酒店大堂即兴来一段钢琴。所以迪奥只是疑惑为什么会和波波维奇如此对路，换句话说，在他的发小托尼-帕克招募他来的时候就说过，“你来吧，你想要的他这都有。”
和波波维奇亲近的人透露说，波波维奇在马刺训练场的办公室，看起来和酒窖没有区别：满地都是酒瓶子，走廊里都是箱子。波波维奇经常会随手抓起一瓶酒，走进训练场，“走，带你们吃饭去！”
2010年季后赛首轮，他们在第五场惨败给小牛22分，比分被扳成3-2，波波维奇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大家吃了顿饭，“工作的事儿明天上班聊。”
两天后，马刺搞定第六场，挺进第二轮。
2013年总决赛第6场之前，波波维奇在迈阿密他最喜欢的饭店带着大家提前庆功，但他没猜到雷-阿伦的那记三分，队员们垂头丧气，波波维奇仍然毫无慌乱，用助教的话说，“他的表情和反应，就能帮球员们从沮丧中走出来。”
那年马刺没能赢下抢七，但第二年，搞定热火只用了5场。
曾经效力马刺的丹尼-格林说，晚餐是加深彼此了解的重要环节，马刺和其他球队不同，他们打客场之旅的时候，会把飞行时间定在第二天的早上，前一天大家尽情享乐——反正波波维奇知道客场哪里有好餐馆，反正他从来不缺好酒。一位曾经效力马刺的球员说，“在队里的时候，我和所有人都是好朋友。你可能不信，但我们真的在晚餐时间有了交情。”
没有人知道波波维奇具体每年在食品和葡萄酒上花多少钱，不过他的年薪是1100万美元，在全联盟里排名最高。考虑到他有自己的私人葡萄酒品牌，酒窖里存了上千瓶酒，每年花费的钱肯定不少。几十次高端晚餐，偶尔一顿买酒就花2万美元，还有极为慷慨的小费，人们猜测他一年会花费七位数。用他的老师老尼尔森的话说，“他花在酒和晚餐上的钱，比我在NBA挣得还多。”
但当时间走到2019年，波波维奇开始力不从心。更明显的是，他和队员们不太容易玩到一起去了。实际上这很好理解——之前的球员们分为两类，一类是迪奥、加索尔这种原本就有很高品位，和波波维奇在很多爱好上不谋而合；另一类则是波波维奇的嫡系，吉诺比利、帕克、以及像丹尼-格林、米尔斯这种从底层捡回来的球员，他们更愿意主动把晚餐视为“球队文化”。至于三任低调沉闷的球队王牌：大卫·罗宾逊、邓肯和伦纳德，则是很清楚波波维奇搞这一套的目的，团结球员，减少压力。他们清楚如何自我调整状态，至于其他队员的，波波维奇来搞定。
阿尔德里奇依然记得，他被马刺招募的那天，在一家高档餐厅，波波维奇和他的团队人员没有聊篮球比赛的事情，只是告诉他享受晚餐。阿尔德里奇发现，不管是波波维奇还是其他球队成员，把这一切看得非常寻常，波波维奇甚至跟他说，“你喜欢什么菜，下次带你去。”
阿尔德里奇事后坚定地表示，这就是他最后选择马刺的直接原因。“他们不给你压力，”他说，“我觉得这才是最梦幻的团队应该有的样子，一切自然而然。”
但另一位核心德罗赞，是中途被换过来的。在猛龙效力的前9年，他所知道的就是在队里多交几个朋友，一起训练，偶尔聊聊天。其他球队大致如此：球员们像大学学生，教练组像老师。队友不过是同学而已，老师也只是来上课的。德罗赞并不知道如何活跃气氛，唯唯诺诺就是他性格的标准写照。
其实阿尔德里奇也算不上外向，他只是喜欢队内气氛而已。喜欢别人把一切都准备好，自己只要好好打球，不需要承担太多责任。他离开开拓者，离开利拉德也正是因为这个：应付压力，从来都不是他擅长的。
于是在这个时候，波波维奇遇上了执教马刺以来的最大瓶颈：他的队员们不知道如何自我调整，从未有过的焦躁和不安开始频繁出现在马刺球员身上。年轻人们需要波波维奇来掌控大局，所以老头子远比以往更愿意冲着裁判怒吼。这些怒火不全是对着裁判的，只是以这样的方式发出来而已。他手底下真正有“马刺气质”的，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米尔斯。
那些已经被写好的剧情和程序，开始渐渐失控。
从伦纳德开始。
在波波维奇执教的前23年，团队的概念深入人心。即便不怎么看球的，也能准确涵盖出马刺的气质。甚至根据惯性，会给出“是个球员来马刺都能打出来”，这是幸存者偏差，也可能是马刺整体所致——换几个底层球员并不影响整体的强势。有邓肯，有吉诺比利和帕克，他们还得到了运气和努力双重缔造的超级巨星，从防守悍将成长为“少帮主”的伦纳德。
但伦纳德并不是波波维奇印象中的那种球员，他更像是大学校园里的那种学霸，独来独往，有自己的圈子。下了课就走人，期末永远考高分。伦纳德甚至不喜欢别人去总结他是因为谁的提点变强的。他寡言，却不是没想法。
所以马刺赖以生存，孜孜不倦的团建，很可能从来不是伦纳德喜欢的。而队友们在饭桌上，训练场上的联络感情，也并不能让他感觉亲近。所以在他跑到纽约寻求医疗建议，和球队切断联系而被队友责问的时候，伦纳德坦言，他不喜欢被人逼着进入“一个大家庭”。
帕克主动带头挑起的“家庭会议”，终于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波波维奇今年71岁，在他的原本计划中，应该是在马刺和国家队站完最后一班岗，从容接班，继续周游全美和世界，享受美食和美酒。但他最好的旅伴太太爱琳故去，他开始意兴阑珊。带领梦之队在去年世界杯仅仅拿下第七，第一次遭到全美媒体的诘问“波波维奇是否言过其实？”而当上将、石佛和伦纳德都已不在麾下，终于也开始有人追问，“波波维奇是否沾了超级巨星的光？”
今天，马刺129-120击败国王，波波维奇在赛前演奏国歌的时候没有选择下跪，而是全程站立。
马刺和季后赛渐行渐远，质疑声总会在低谷期冒出来，禅师和乔丹都懂的。波波维奇和他的支持者们，或许沉溺在赞美声中太久，久到马刺的辉煌长达22年，好像永远都不会缺席季后赛，永远都是争冠队。人们麻木地把波波维奇和胜利画了等号，忘记了他的队员们一直在换，他不可能永远有一班听话且组合效果好的年轻人。
微醺的时刻，是猛然醒来，还是大醉，都是另一出景象了。
本文来源：网易体育专稿
作者：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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