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华，为保卫湖北足球成“叛徒”

昔日健力宝球员依然奋战在绿茵场一线的球员，只有区区两人，一个是“大头”李玮锋，另一个就是曾经长发飘飘的王文华。只不过，李玮锋征战的是中超的顶级联赛，王文华目前效力于中甲的武汉华凯尔，教练兼队员，前者辗转国内足坛多地，多年担任中国男足队长，是国家队大员，后者十五年坚守江城武汉，是不折不扣的湖北足球一方诸侯。

王文华曾经在武汉光谷退赛后奋力抗争，竭力试图保留湖北足球的最大火种，也赢得功勋老臣的美誉，是荆楚之地史上第一位享有退役赛殊荣的球员。

为留住湖北足球火种，被斥为苟且偷生的“叛徒”

2008年9月28日中超联赛第18轮，武汉队后卫李玮锋在最后时刻准备大脚解围时，蹬踏到北京国安的路姜，事后被足协追加8场禁赛重罚。武汉光谷10月2日愤然宣布退出中超，5天后，中国足协决定取消武汉光谷注册资格，同时罚款30万元，失去中超球队的湖北足球跌到谷底，李玮锋也被国家队封杀，在中国足坛失去立锥之地。

武汉光谷“退赛事件”在其时中国足坛的乱世之秋，引发诸多猜测和谜团，余震不断，武汉方面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悲壮之姿示人，而抱持“好死不如赖活着”心态的球队队长王文华几乎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被斥为苟且偷生的“叛徒”。

宣布退赛这一天，武汉光谷俱乐部悲愤交加，众人皆痛骂中国足协的昏庸无能，只有王文华一个人来到了湖北省体育局，和省足协负责人密谈。王文华提出光谷退赛，他可以带领湖北省青年队打剩余的中超联赛，保级最好，即便降级掉入中甲也会保留一个未来冲超的资格。

“我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成了，我会很惨，因为别人都反对，只有我这样做。我没有私心，只是出于一名老球员的责任感，因为退赛，意味着湖北足球没有了领头羊，未来五到十年内都很难都出现中超球队，这将是毁灭性的的打击。而且一旦湖北足球没有了中超球队，那么这里培养出来的青少年球员都会流失，被其他地方挖走，那么你说湖北多少年才会再有职业球员，再有职业俱乐部？这个后果比退赛本身更为严重。”

王文华慷慨力争，但因为光谷退赛已成定局无果，但他当即表态如果武汉组建乙级球队，那么他愿意不计报酬留下来，帮助球队冲甲，让湖北足球拥有一支职业俱乐部。“当时，只有我和一个年轻球员留了下来，幸运的是，我们那支乙级球队第二年就冲甲成功，就是湖北绿茵，然后才有了后来的中超球队卓尔。这个事情，我感受很深，我知道退赛后果太严重了，作为老队员，我必须挺身而出。我知道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做，但我当时说了多少年后再回头看看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现在过去五年了，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吧。”时至今日，提起当年触犯众怒的力排众议之举，王文华情绪激昂，无怨无悔。

他也不埋怨当年的“足坛恶人”、以前健力宝队友李玮锋拖累了俱乐部，“大头那时还年轻，个性比较强，场上得了很多红黄牌，但你看他最近几年，就很成熟了，不再有当年那些不必要的犯规。现在，我和小队员都说，职业态度就要学李玮锋，不然他不会踢到今天的高度。”而作为光谷退赛事件的“罪人”，李玮锋当时内疚之情强烈，他径直告诉俱乐部老总，武汉足球如果以后需要他，他会随时过来帮忙。

忆健力宝当年，“我们回来被排挤是因为足球理念和国内截然不同”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对于这位湖北足坛的功勋老臣，王文华也被礼遇有加。湖北绿茵2009年冲甲成功后，他次年在中甲赛场上宣布挂靴，理由是给年轻人腾位置，“那一年冲超成功的是恒大和谢菲联，而我们当时是唯一一支倒数第三轮还有冲超希望的球队，年轻人可以担当重任了。我可以踢，但年轻人也可以踢，我就不会占位置不放，就决定退役了。”

2010年10月26日，武汉绿茵最后一个主场对沈阳，湖北省足协决定为王文华办正式的退役仪式。这一天，新华路体育场罕见地来了数千名观众，他们用“风雨相伴，荣耀王7” 、“王者风范，文华绝代”、“王文华，湖北足球永远感谢你”等带有火热滚烫字句的标语和横幅向这位老将致意。第40分钟，当王文华被外援莱奥换下场时，全场球迷起立鼓掌欢呼，老队友郑斌与王文华紧紧拥抱，后者13年的职业生涯那一刻被定格。

“我很激动，这是一个很大的荣耀，因为湖北之前从没有为一位职业球员办过这样的退役比赛。呵呵，只不过遗憾的是，那场球我们输了。”王文华感觉温暖。他将球员时代全部献给武汉，江城同样没有忘记他。

1993年，健力宝赴巴西选拔，前后三批一共有6名武汉籍的球员入选，是国内单个城市之最，可见这个足球重镇在青少年培养方面得天独厚的优势，江城也以技术流享誉足坛。身材瘦小的王文华体能充沛，技术出色，擅长边路进攻，在健力宝一直踢边卫。一些健力宝球员称第一批去的庄园环境艰苦，但王文华并不觉得，“我觉得当时训练条件比国内好，吃得是不太好，但我觉得没有太大问题，那里的环境也不错，有山有水，两座山环绕，占地600多亩。”

当时和王文华住一屋的有后来“四小天鹅”之称的李金羽和隋东亮，球队在厨房烧鱼，轮到他们做值日倒垃圾，三个人结伴出行，一步一挪，李金羽还拿着一根木棍不时捅着脚下草丛，附近有蛇、蜥蜴等动物，心生恐惧的他们想“打草惊蛇”。这些在巴西生活的点点滴滴，王文华记忆犹新，直到今天，他和很多健力宝球员一样，认为只有和当年在巴西一起生活过的兄弟们聊足球，才会有共鸣，“和其他人聊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我们当时的足球理念、思维方式和国内截然不同，说不到一块去。”

和国内的“截然不同”在健力宝1998年解散各回地方球队之后，逐渐凸显。回到武汉雅琪的王文华和主帅戚务生同一天报到，后者对健力宝小将素有好感，此前国家队就征召“四小天鹅”入队，戚务生称健力宝球员踢球有想法，有灵气，“和国内不一样”。在他治下，王文华、郑斌、刘林等回来的健力宝球员都被重用，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年后戚务生离队，健力宝小将被打入冷宫，有两三个赛季，王文华上场时间稀疏可怜，接近无球可踢，直至到2004年左右，这位实力派才在球队站稳脚跟，打上主力，成为队长和核心，占据强势地位。长发飘飘，传球飘逸，有些类似小罗，王文华被很多江城球迷称之为“武汉小罗”。

“当时，我们回来被排挤，不被重用，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的足球理念是好的，没有问题。但问题是在一个结合点上面，就是说一方面如何去适应融入球队的打法，同时保留自己的风格。我有很长时间踢不了球，但自己死死咬住机会，最终还是踢出来了，就是这个结合点找到了，上场机会很多，也没丢自己的风格。”这是如今成为教练的王文华对于自己和健力宝队友的一点“复盘”。

复出后继续坚守，“做球员目标是进国家队，做教练目标还是进国字号”

王文华其实没最终退役。准确地说，他第一次退役后又复出了。

2010年，他在湖北绿茵退役，专心从事助教工作，但平常也和队员们一起训练，保持体能，为日后复出埋下伏笔。2012年，湖北成立华凯尔俱乐部打乙级联赛，老板找到王文华让他出任教练，因为人手紧张，球队需要老队员“传帮带”，王文华又被推到台前，火线复出。球队一年后冲甲成功，同时兼任助教的王文华依然在踢球，乐趣不减，“我体能踢个五六十分钟没问题，但现在就踢半场球，心态不一样了，我主要工作还是教练。现在的角色更好，我可以在主教练和球员之间起到一个沟通和交流的桥梁作用。”他还说再踢一两年也没问题。

弹指一挥间，王文华在武汉踢球已经十五年，在湖北足坛享有崇高的江湖地位，是不折不扣的“地方诸侯”——有过1999年武汉降级时懵懵懂懂的沮丧，有过2004年冲超成功的巨大喜悦，有过苦尽甘来成为球队绝对核心的欣慰，也有过光谷退赛的力争和悲壮，更有湖北足球危难时刻挑头打乙级联赛杀出血路的豪迈，亦有而今迈步从头越的从容淡定。

没有成为国家队一员，从“地方诸侯”升格到更高级别，王文华不遗憾。

20年前在巴西留学，主帅朱广沪给球员们布置了一道“25岁的我”的作文题，当时只有17岁的王文华豪言，“希望那时自己是国家队的主力，征战世界杯！”20年后，始终没有入选过国家队的王文华还记得这篇作文，他平静地说，“我们喜欢足球，这是目标，现在没有完成目标，也没有遗憾。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达不到国家队的要求。但让我总结自己的足球生涯，我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份职业，也对得起湖北足球和球迷。”

他曾经有机会到深圳等地方闯荡，但最终缘悭一面，一直扎根荆楚大地，也很释怀。“球员踢球在哪无所谓，在哪都是踢，最关键的是打出成绩，拿到冠军。还有一个就是进入国家队。这两个我都没有达到，有能力和机会等很多因素，但我对自己在地方踢球很满意，我觉得达到了极限，很快乐。而且，我一直在武汉踢球，在这里占据主导地位，沟通方便，这也让我的足球生涯很长。”

王文华属蛇，今年1月17日是他37岁的生日，如果还有一篇作文，题目是“45岁的我”，他会怎么书写？

“目标其实没有变，就是追求最高，踢球的时候是进国家队，现在做教练，还是进国字号。但能不能完成，要看能力和其他条件，现在不好说。”这是王文华给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