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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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如意05-06：我真没吃回扣，因为他给的太少了
05
前言
前面讲到，叶如意带萧万世“巡店”，对自家珠宝店从装修到新品款式一顿挑刺。萧万世虽然不服，但也只能受着——如意说的都是事实。要想盛意起死回生，改变迫在眉睫，但他没想到的是，如意上来就要啃最硬的骨头：销售部。
第一场
萧万世拉上如意一起吃夜宵，是想让她多接触孙云华，增加双方之间的了解，打消她动孙云华的念头，但是很快，他就会发现他错了，错得异常离谱。
“听万世说你们今天一起去巡店了？”三人来到一家夜宵店，点完菜后，孙云华开玩笑似的说道，“崔董在的时候，每次叫万世一起去巡店，万世都推托了，没想到你一来，万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孙云华说到这，一手盘着他的手串佛珠，两只眼睛在如意和萧万世之间来回游移，“该不会，你们私底下在谈恋爱吧？”
此话一出，如意愣住了，萧万世也惊呆了。紧接着如意哈哈大笑，萧万世则满脸通红地拼命摇头：“云华叔，你想多了，还想得太离谱，完全没有的事。”
“不是啊，万世，你和叶总都是年轻人，男才女貌，谈个恋爱别不好意思不承认啊。都说恋爱中的男人变化特别大，你很符合这个客观规律嘛。”
“是鲶鱼效应吧。”如意收起笑声说道，“一群沙丁鱼在较为封闭的环境中生活得过于安逸，死得就特别快，扔一条鲶鱼进去，反而激活了这些沙丁鱼的求生欲，延长了寿命。我就是那条鲶鱼，激发了萧董事长这条过于安逸的沙丁鱼的潜在斗志。”
“叶总的意思我听懂了，但这个比喻不恰当。”孙云华喝了一口水道，“鲶鱼是沙丁鱼的天敌，但你是万世的下属，等级关系弄反了。”
孙云华这是在提醒如意不要越俎代庖，如意当然听懂了。这时，烤串陆续上桌，三人开始边吃边聊。
“怎么样？巡了一天的店，说说心得吧。”孙云华看向萧万世。
“就感觉挺好的，店员待客都很热情，仪容仪表都不错，培训部隔三差五的培训没白费。”
萧万世说完，孙云华还等了几秒钟。
“就这些？没了？”
“没了。”
孙云华摇摇头：“如果这是一次考试，万世，你这就是不及格。”
“孙总，他是宁可不及格也不想让你不开心。”如意抛来这么一句。
“原来是这样啊，万世，那你太小瞧我的气量了。以前你爸妈在的时候，如果我有哪做得不好，他们都会直接指出来，所谓忠言逆耳，这道理大家都懂的。”
“要不我来说吧。”如意如此提议，但萧万世立刻打断：“别，不能老让你做坏人，这回我来说。”
闻言，如意有些意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萧万世如此有担当，之前他都是溜得最快那个。而萧万世这次勇敢站出来做坏人的动机很简单，他不想让如意和云华叔正面冲突，他想做那个缓冲带。接下来的十分钟，他把白天如意说的那些点评总结成若干点复述了一遍。作为听众的如意则全程视监孙云华的反应，待到复述结束，她在内心感叹：孙云华，你果然是八仙中最狡猾的老狐狸！
从如意听萧万世说孙云华在得知降薪一事后、不但没有提出异议反而表示接受的时候，如意就对孙云华这招以退为进感到敬畏。现在，孙云华在面对晚辈的负面评价时——很显然，对方一定猜出这些评价均来自她叶如意，他也面不改色，稳如泰山，这与那暴跳如雷的倪黛西的反应简直天差地别。
听完萧万世的真实心得后，孙云华放下筷子，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他吃完了一笼小笼包：“没了？”
“没了，这回真没了。”
一个短暂的停顿，如意和萧万世盯着低头不语的孙云华，他手中的佛珠手串停在一个视觉效果不那么舒适的位置半天不动。夜宵店里冷气开得很足，但萧万世觉得酷热难挡，他的额头已经布满汗珠，他开始后悔做这个坏人了。而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对旁边的如意肃然起敬，如果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住来自八仙的气场压迫。
这时，他眼前的停滞画面再次动了，只见孙云华将手串一甩，手串稳稳落入他的手腕，接着“啪啪啪”三声，孙云华鼓了三次掌，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这份答卷有九十分。”
闻言，萧万世如释重负，孙云华方才沉默不语的样子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叶如意，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云华叔气量大，一点都没生气，宰相肚里能撑船，云华叔要是活在古代，那就是当宰相的料。”
叶如意似是而非地点点头，面带微笑。
“宰相不敢当，但我的肚子确实能撑很多东西。”孙云华拍拍肚子，“我吃饱了，万世，你刚刚一直在说话，都没时间吃东西，来，吃点吃点，叶总，你也是，刚刚听得这么专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都盯得我不好意思了。”
萧万世很听劝，立即拿起一串羊肉串吃起来，如意则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孙云华又说话了：“那万世，你不想知道你丢掉的十分在哪吗？”
“在哪？”
“你虽然看到了一些问题，却不知道问题的源头在哪。如果你知道了源头，就会发现它们其实都不是问题。”孙云华开始反击：
“先说你提的设计问题，你说我们的珠宝首饰设计款式过于复杂、不适合佩戴。这是一个审美问题，我们的所有珠宝设计都是以市场为导向的。你知道购买我们盛意珠宝，除了部分以婚嫁为目的的走定制路线的年轻人以外，最多的一群人是哪种人吗？是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成熟女性，这个阶段的顾客她们追求的不是易于佩戴，她们甚至都舍不得戴，只会在一些重要场合，比如子女升学、子女结婚这种场合才戴一两回。那她们追求什么？追求的是收藏价值。在她们看来，珠宝设计得越复杂，那就是越好的，越有收藏价值的。她们就喜欢买来存放着，收藏用的，甚至等待百年归西后可以作为一种遗产传给子女。这就是我们的珠宝设计繁复的根本原因。同样的，店铺装修风格问题，在你们年轻人看来显得老气，但在我们最有价值的目标客户群体眼中，那叫大气、稳重、可以信赖。
“再说客流量问题。这个问题其实跟第一个问题差不多，因为我们的目标客户比较特殊，年轻人除非结婚买钻戒，一般不怎么进店里逛，所以客流量是会小一点，但客流量大也不能保证成交量。你别看很多店铺有许多年轻人进去逛店，但年轻人对高奢珠宝的需求不大，他们的购买力有限，所以就算我们吸引了年轻人进店，也很难促成交易。我知道你们在国外学了很多跟商业有关的理论，什么成交量与客流量正相关之类的，但这套理论在一些快消品行业有用，在我们重奢珠宝行业没什么意义。
“最后来说说业绩问题。这个问题我也很头疼，不可否认，店员专业知识不够扎实是一方面因素，我回去以后会让零售部做一次店长培训，但这绝对不是决定性因素。那决定性因素是什么呢？”
孙云华说到这停下了，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喝了一口水，又盘起了佛珠，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自己倒是中场休息了一下，但如意和萧万世就有点耐不住了。
“是什么？”追问的人是如意，她很想听听孙云华会怎么接他自己抛出来的炸弹。
孙云华没有立即回答，他继续战术性喝水，战术性盘佛珠，待到佛珠手串在孙云华手里盘完一圈后，他回答：“是我们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蛋糕就这么大，来抢蛋糕的人越来越多，分到的自然就少了。”
听完这个回答，如意简直要傻眼。孙云华看出了如意的心思，含笑道：“叶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是不是？”
如意没有回答，但眼神回了一个坦荡的“是”。
孙云华喝了一口水：“你们知道我们盛意是靠什么策略发家的吗？万世，你来说。”
被点名的萧万世立刻搜索枯肠，他隐约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答案，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孙云华没有为难萧万世，直接公布答案：“农村包围城市。”
对，萧万世在内心暗答，“农村包围城市”这句话曾经一度是父亲的口头禅。
“二十几年前，那是改革开放后十余年，大家都逐渐有钱了起来，那个时候要买贵重的珠宝首饰都得去大城市、省会城市，但其实三四线城市的小老板和公务员已经有一定的购买力，我们就是抓住了这批人的需求，迅速把门店扩张到那些高奢珠宝品牌忽略的地方，抢先占领了当地市场，把口碑做起来，最后才有了今天的盛意。但是近几年，尤其是这两年，那些高奢品牌都开始做下沉市场，一点一点将我们的市场份额抢走，我们销售部已经非常努力地在稳固地盘，但是那些洋牌子确实竞争力太强，跟他们这些资金实力、品牌价值都比我们要强许多倍的洋牌子对打，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那照孙总的意思，我们就这么被竞争对手一点点蚕食市场份额吗？”如意反问。
“当然不是，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我们销售部为了守住我们的目标客户，我敢说，在客户精细化管理方面，我们盛意是业界最好的。我们的VIP大客户销售，甚至可以背得出每个VIP客户的生日。尽管门店业绩下滑，但大客户零售业绩一直很稳定。而为了扭转门店销售的颓势，我们会陆续推出一些促销措施，来激励门店销售。”
听完这番话，原本愁云密布的萧万世顿时露出笑容：“那真是太好了！销售部有云华叔在，我就放心了。”
孙云华拍了拍萧万世的手臂：“快的话下个星期，我会给你一份我们销售部的门店促销计划。”
“好好，我拭目以待。”
孙云华和萧万世两个人有说有笑，好像话说完业绩就能飙升似的。
唯独如意一言不发，低头喝水，待到杯中的水喝尽，她抬头道：“可是，孙总，你说的这些激励措施，在过去两年也不是没有实施过，虽然带来了小幅度的业绩回升，但总体业绩还是萎靡不振。所以，说到底，你的这套应对方案，还是治标不治本啊。”
此话一出，孙云华和萧万世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半晌，孙云华盘着佛珠，一顿一顿说道：“那叶总，你有什么实质性地，能从根本上，提高我们盛意业绩的高招呢？”
第二场
高招啊？高招谈不上，办法倒是有。其实在我第一次召开的部门总监会议上，我就提过一嘴，我当时说过我们盛意选错了赛道，重奢赛道并不适合我们，不过当时你不在。所以要扭转目前颓势的根本办法就是转型，重选适合我们的赛道。
然而以上这番话如意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一旦说出“转型”这两个字，对方一定会回应一句“转型？转型哪有那么容易，盛意又不是没有尝试过转型，但都失败了”。所以她说出口的话是这样的：
“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吧？我又不是搞销售的，我的title是运营总监，我的工作不是帮财务部算账、不是帮法务部审合同、更不是帮销售部提高业绩，我的工作是确保每个部门都有正确的人做着正确的事，确保公司往正确的方向发展。”
孙云华一愣：“那照你这么说，我不是销售部正确的人了？还是说我没有做正确的事？”
“我刚刚说的话没有特别针对孙总的意思，就事论事而已。”
萧万世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尽管如意的话里没带一个脏字，但字字诛心，他觉得孙云华再大度，也受不了叶如意的得寸进尺，于是他立即站出来调解：“是啊是啊，云华叔，叶如意这张嘴出了名的刻薄，你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但萧万世这一踩一捧一的拙劣调解方式虽然安抚了孙云华的心，却惹恼了如意。如意听到“刻薄”这个词，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萧董，我的工作职责可是光明正大写在崔董发的人事变动邮件上的，我只是复述了一遍而已，怎么变成刻薄了？”
“叶总，云华叔好歹在商场叱咤三十余年，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他问你有什么高招，那是虚心求教，你倒好，把别人的赤忱之心踩在脚下不说，还冷言冷语，你敢说你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心理？”
闻言，如意心里火冒三丈，不过她窝火的不是萧万世这个二傻子看不出孙云华的老奸巨猾、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她窝火的是自己怎么会那么天真，天真到竟然觉得萧万世在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孙云华和只认识了十三天的自己之间会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
但也是在这一刻，如意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要改变盛意这艘泰坦尼克号的航行方向、以免它撞上冰山沉没这件事比她预期得要困难得多，因为这艘巨轮上的船长萧万世是个不确定因素。他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听话以至于可以随心所欲摆布、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无用以至于可以随便忽悠了事，他身上残留了他父母那辈遗留下的对旧势力的维护之情——这一点或许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也遗传了父母身上面对未知困境时的摇摆不定——这一点十分明显。
在过去的十年里，萧万世的父母都想过转型，他们找过行业内外的销售精英，试图改变公司内部的格局但全部失败，那些空降兵最后都愤然离开，他们在公司发起的转型改革也随着他们的离去不了了之。
如果只是单纯的一两次，或许可以解释为那些所谓的销售精英只是徒有虚名而已，但十年内全军覆没，从统计学上看，这绝不是空降兵的个人问题。其实萧万世的父母，尤其是后来的母亲崔淑伊已经发现问题，那个问题就是孙云华，是以孙云华为代表的旧势力在排挤新人、抵抗转型。
转型是十分艰难的改革，没有三年五载看不出成效，而市场上的职业经理人、销售精英根本不会为一个公司付出三年五载的心血。他们一旦发现公司内部阻力重重，会立刻寻找下家、寻找那种工作氛围更轻松的环境实现他们自己的人生价值。于是每一次的转型都是虎头蛇尾，书面计划一大堆，口号喊得比腿勤，大小会议开不停，临开工时人已走。最后狼来了叫多了，底下人都麻痹了。大家都看清了形势，不管换了谁来，销售部真正稳如泰山的老大就是孙云华。宁可得罪空降兵，也别得罪秋后算账的孙云华——这就是他们的共识。于是孙云华利用一次又一次的转型失败反而巩固了自己在公司中的地位。
当崔淑伊发现问题的根源时，她一方面已经来不及解决问题，另一方面她也找不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有效办法。直接开除孙云华看似一了百了，但换谁顶上他呢？你能保证顶替孙云华的人不会变成第二个孙云华吗？你能保证顶替孙云华的人真的比孙云华更好吗？万一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还不如用着孙云华这只老狐狸，至少公司还能继续前行。所以孙云华这种级别的换帅在任何企业都是非常艰难的选择。
如今问题砸到了如意头上，她面临的困境和崔淑伊是一样的。但如意比崔淑伊还要再难一些，因为她不是公司一把手，她被掣肘的地方更多。她的所有改革都仰赖于萧万世的支持，一旦萧万世倒戈，她就一点胜算都没有。
如意看着此时向她露出虎牙的萧万世，心里恨不得拿一把老虎钳把对方的虎牙拔了。就在这个愤怒的当口，很神奇的，如意的脑子里闪过三人刚进夜宵店时孙云华提到的一句话：“该不会你们私底下在谈恋爱吧？”
这个萧万世不受控始终是个定时炸弹，实在不行，如意想，要不色诱他，用我的爱情和她母亲的亲情绑架他，双保险，他一定会老实。
但这个念头才诞生一秒钟，就被如意打入地狱。
没门。他不值得她动用美人计。
如意压住怒火，绽放灿烂的笑容：“怎么会？我是盛意的运营总监，与公司共进退，公司有困难，哪能幸灾乐祸？萧董说笑了。”
“叶总说的是，公司有难，大家都应该出份力，而不是相互埋怨、揭人短处。”孙云华又顺水推舟，把一顶“爱数落人毛病”的帽子扣在了如意身上，深受如意“鞭策”的萧万世对此不能赞同更多，频频点头。
“对了，叶总，上次邮件的事我还没正式向你道歉。”孙云华再降低姿态，以退为进，“我以茶代酒给你赔个不是。”孙云华端起一杯菊花茶，“那段时间我确实没怎么看邮件，因为正值崔董的白事，心情不好，疏忽了你的邮件，你别放在心上。”
“那都是小事，我早就忘记了。”如意给自己杯中倒了一杯白开水，两人捧杯，一饮而尽。看着两人“冰释前嫌”的样子，萧万世心中长舒一口气。
“时间差不多了。”受够气的如意看了一眼手表，“我先走了，二位慢用。”
萧万世见状，也跟着起身，和孙云华别过，后脚追上了如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夜宵店，来到马路边上。如意正准备叫车，萧万世上前道：“我送你回去吧。”
如意打量一番萧万世：“萧万世，你可以啊，大棒加萝卜，你玩得很溜嘛。”
“叶如意，我纯粹是出于好心才提议送你一程，你能不能不要曲解别人的善意？”
“萧万世，我不需要你对我有善意，我需要的是你全力支持我，你答应过你母亲的。但是在刚才，你的天平倾向了孙云华。”
“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帮你吗？到处树敌对你有什么好处？如果有云华叔支持你，你以后在公司做任何事都会事半功倍。”
“错，萧万世，孙云华就是盛意的毒瘤，盛意会走到今天，都是拜他所赐。我要的不是孙云华的支持，我要的是孙云华的退出。但你觉得他会甘心退出盛意吗？不会。我跟他注定是敌人，从我上任运营总监那天开始，他就看穿了这一点。没有看明白一切的人是你。你永远无法同时让我们两个人都满意。萧万世，这是一场零和博弈，结局注定是一胜一败，没有双赢这种事。所以，以后别再做和事佬了，因为那一点用都没有。”
听完这番地毯式炮轰的话语，萧万世怔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萧董？如意？”
“凯晨？”
萧万世转身，只见身后之人是采购部的副总监孟凯晨：“孟总，你怎么在这？”
“我在附近和朋友吃宵夜，刚结束散场，你们呢？”
“我们也是。”回答的人是如意，“凯晨，你开车了吗？”
“开了，正要去前面公园里的停车场取车。”
“那太好了，捎上我吧，我就不用叫车了。”
“可以啊。”孟凯晨求之不得，“那萧董，我和如意先走了。”
萧万世看一眼如意，再看一眼孟凯晨，正纳闷两人怎么这么熟络的时候，猛然想起“三剑客”，两人过去都是管培生，是一起进公司的同期员工。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萧万世忽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第三场
“恭喜你，凯晨！你应该是目前盛意珠宝最年轻的副总监了吧！”童莹莹欣喜若狂地拍手祝贺，那模样简直比她自己升职加薪还开心。
这是二〇一七年七月的最后一天，公司人事部发出了一封人事调动邮件，孟凯晨由原来的采购部一部经理晋升为副总监，下月生效。此时正在公司外面陪崔董见客户的童莹莹立刻在“三剑客”的群里连发了七张恭贺升迁的表情图，并提议过会儿下班后一起聚餐庆祝。如意同意了。于是现在她坐在餐厅里，和童莹莹一起向孟凯晨道喜。
尽管升职加薪的人是孟凯晨，但那天饭局上表现最活跃的是童莹莹，而如意则一直情绪稳定。在孟凯晨眼里，童莹莹就是火一般的存在，她的喜悲会放大数倍，她的情感表达总是十分强烈；如意则是冰山体质，任何情绪都会被她消解，她身体里有个黑洞，可以吸收任何影响她逻辑判断的情感因素，也正是因为这个黑洞，孟凯晨的视线也总是会被她吸引过去。
聚餐结束后，童莹莹和如意准备叫车，但孟凯晨按住了两人：“今天我送你们回去。”
两人这才明白孟凯晨买了车。其实孟凯晨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自己要升职了，郑新明已提前告诉他，所以为了奖励自己，他就贷款买了辆宝马。
于是三人一起前往停车场，童莹莹看到孟凯晨新车的刹那，仿佛那是自己的车似的，踩着夸张的脚步上前拥抱车子：“凯晨，你有车太好了，以后下班，就可以捎我一程了。”
“可以，按里程收费，给你八折，月结，够义气了吧。”
“什么？你还问我要钱？太小气了。”
“到底是谁小气啊。”
车子解锁后，童莹莹二话不说，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准备钻进去。孟凯晨见状，连忙逮住对方一只胳膊：“你这手长脚长的模特身高还是坐后排舒服一点吧。”
“不要，我就要坐副驾驶座，这里视野好。”说完，童莹莹推开孟凯晨，自作主张钻进车内，扣上了安全带。
孟凯晨还想说些什么，如意已经打开后座车门，悄无声息地坐进去了。孟凯晨长叹一口气，下回，他想，下回一定让如意坐自己身边。
但他错了，下回、下下回……三人行的这个座位顺序没有再发生任何变化。而他又总遇不到单独和如意一起坐车的机会。就在他几乎放弃如意坐身边副驾驶座的执念时，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他一回。此刻，如意就坐在他曾经心心念念希望对方坐的位置上，他感觉心情无比舒适，获得了久违的inner peace。
他开得异常缓慢，他不赶时间。“今天怎么有空跟萧董吃夜宵？”
“恰巧而已，以后不会了。”
孟凯晨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
“我明白你的感受，跟老板一起吃夜宵吃得不是夜宵，是烦恼。”
如意也扑哧笑了：“郑新明对你应该还不错吧？”
“一般吧，马马虎虎。”
“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今天正好问问。”
“说。”
“你当初为什么要选采购部啊？”
孟凯晨有一种踩刹车的冲动，因为他差点方向盘没握稳。“如意，这个问题应该在四年前就有了吧，你留到今天才问？”
“问题虽然是四年前就有了，但今天突然特别想知道。明明当时各个部门任你选，以你的才能和野心，我一直以为你会选销售部。如果你选了销售部，今天可能已经做到销售部副总监。如果你是销售部的副总监，说不定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孟凯晨作为一枚学神，曾经的清华风云学长，一下就听出了如意的言外之意：“原来是想我做你的后盾，结果发现我这个后盾没在关键位置上。”
和孟凯晨对话总是会引起如意的极度舒适，因为两人的对话、思维模式都总在一个频道：“对，如果你当初选销售部，今天我面临的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那我说一句迟来的道歉，不好意思，当时没有思虑周全，让叶总为难了。但主要问题是我也没想到，几年后你能发展到运营总监的高度，变成我的上上级。”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但说完这句话后，孟凯晨猛然想起当初他们刚做完公司培训、相识一个礼拜后某次聚会上的情形。那时，童莹莹笑着问大家：成为管培生后，未来希望自己能在这个公司走多远。她自己的回答是成为其中一个部门的老大，现在她梦想成真了。孟凯晨的回答是：成为公司四大命门部门其中之一的老大，如今他还在为之努力，但已经走过大半。而如意却笑着回答：目标要设立得越高才越能激励自己，所以我的目标是成为这家公司的老大。当时，孟凯晨只觉得这个女人疯了，但如今回想起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对方不是疯子，是自己只是燕雀而已。
“算了，”如意甩甩手，“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不过你不在销售部倒也有不在的好。说不定你去了销售部被孙云华同化了，到时候我们还得变成敌人。”
孟凯晨又听出了言外之意：“怎么，你接下来要动的部门是销售部？”
“还在想，倒也不着急。要不先把你们采购部清理一下？”
孟凯晨心中一凛：“如意，采购部的复杂程度绝不比销售部轻，要是真动起来，那可是伤筋动骨，你可得想好。”
“如果我让你替代郑新明，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事实上这些年孟凯晨跟着郑新明确实学得七七八八了，但是郑新明的根基太深，珠宝首饰的原材料采购极其复杂，虽然公司解决了最麻烦的钻石原材料的问题——盛意钻石是坚强的后盾，但是其他宝石贵金属如金器、银器、珍珠、红蓝宝石、玛瑙等等的采购却仍依赖郑新明，目前一直合作的这些原材料提供厂商都和郑新明有二十几年的交情，如果突然换帅，而且是在郑新明被迫被换的前提下，孟凯晨不敢保证采购渠道不会出一点问题。
“如果你真要我顶上，我一定全力以赴，但是如意，我认为采购部换帅的最好方式是和平过渡。郑新明今年五十九岁，明年就退休了。等他退休我再上，绝对比现在匆忙换掉他更好。”
“凯晨，你跟着他这么多年，你竟然不知道他不打算退休的事？”
“我知道啊，但是明年等他退休时间到了你再动他也比现在好。在他快退休的时候下岗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到时候他伙同哪个材料商摆我们一道，吃亏的还是我们。”
“凯晨，我觉得你把他想得过于强大，也把材料商想得过于感情用事。给我们供货的都是乙方，你觉得他们会为了郑新明的人情得罪我们甲方？都是商人，商人重利轻义，根本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反而是另一种情况或许会出现，那些供货的材料商都是人精，郑新明也是人精，在郑新明面前，他们或许不敢造次，不敢掺假，不敢随意抬价。但面对新人，比如说你，他们或许会试探你的底线，往里掺一点次品量，看你能不能发现。这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也是你顶替郑新明后最麻烦的地方。”
孟凯晨听完这番话，大脑瞬间飘过两个字：服了。
如意一针见血，指出了他真正担心的问题。这就是他最害怕的。他怕自己顶上郑新明之后，被那帮人精算计。而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像郑新明一样镇得住所有人。
“所以，如意你不得不佩服这些老古董们，尽管他们有各种讨人厌的缺点，但他们确实有能耐。”
“可是凯晨，他们在公司的寿命已经到了。新陈代谢，是自然规律。退位让贤，是历史轨迹。”
“如意，难道你不能选择性筛选这些老古董吗？没必要赶尽杀绝。”
“不，凯晨，八仙同气连枝，如果我不赶尽杀绝，被踢出局的就是我。”
车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压抑。“如意，你现在就是在做萧万世的刽子手，做他手中的刀，你不怕将来遭到反噬？不怕被人说恶毒？你知道吗？你现在在公司的名声并不好。”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像萧万世含着金钥匙出生，我的出生没得选，我现在能做一把刀也是好的。刀有刀的价值，如果做得好，刀也可以控制握刀的人。”
“你确定你可以控制握刀人？说不定萧万世用完你这把刀，就把你扔了。还有你怎么肯定萧万世会听你的？他跟那些老古董的交情比你可深得多了。”
闻言，如意哈哈大笑：“他会听的，我的任命是崔董下的，崔董临走前嘱咐过他要听我的。”
“就这？”
“就这。”
萧万世，如意在心里低语，你最好做好你妈宝男的人设，别给我出幺蛾子。否则，刀也是会伤到你的手的。
孟凯晨当如意是在开玩笑，含笑道：“好吧。不过如意，我请你再考虑考虑，郑新明是不是一定要动。我的建议是不到万不得已，先别动他。”
如意叹了一口气：“我会考虑的。”
“对了，如意，你现在搬来会德丰了，以后下班，我们可以一起走，我们顺路，我捎你一程。”
“好啊，八折优惠？”
孟凯晨一愣：“你是我老板，当然免费呀。”
“哈哈，那敢情好。”
06
第一场
萧万世睡过了头，睡到了大中午。昨晚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他又没有设置闹铃的习惯。不过还好，他不需要打卡上班，所以大可以慢悠悠地起床。但从他睁开眼那一刻起，他就有点脑瓜子疼，他认为这是如意昨晚在马路边冲他“咆哮”留下的后遗症。这要算工伤了吧。他忿忿地想。于是他决定今天请个病假，呆在家里养伤，不去公司了。
两个小时后，萧万世站在了会德丰楼下旁边的咖啡厅，戴着墨镜，排队买咖啡。他的前面站了七八个人，都是在会德丰上班的白领，一个个都低着头看手机，其中有两个还是盛意珠宝的员工，不过萧万世没认出来——他记不住所有员工的脸，而这两个员工也因为是重度低头手机族，没发现身高突出的萧万世。
这两个人显然是初入职场，因为他们没有遵守职场八卦守则第一条：切不可在公众场合非议公司领导，如果实在忍不住，也请抬起头环顾四周，确保方圆十米之内没有任何公司或与公司相关的人员在场。
于是两人的对话就那么自然地与周围嘈杂的噪音一起进入萧万世的耳朵：
“我靠，你看邮件，行政部刚发的，要上新系统了，OA？你听说过吗？”
“没有，我看看，我草，签字流程都变了。我才刚熟悉了这个流程，又要适应新流程了。”
“我也是。学习手册五十多页，还要培训使用，好麻烦啊。这又是哪个傻逼领导拍脑子想出来的啊？”
“八成是那个新来的运营总监，新官上任三把火，降薪、革职、上系统，正好，这就是第三把火。”
“新领导来就是喜欢搞这一套，显得她有多现代化、多会管理似的，估计后面还有更多乱七八糟的系统要一个个上，真是浪费钱，又折腾人，还没什么效率。”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一般都有返点、回扣什么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懂了。怪不得所有新领导都喜欢搞系统，原来门道在这里啊。”
两人旁若无人的议论，句句扎到萧万世的心里。但直到买好咖啡离开，两人都全程没有回头看一眼。半个小时后，萧万世捧着咖啡走进自己办公室，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手机里下载了公司的邮箱，过去他因为不想在手机上处理公事才未装邮箱，但现在他觉得他有必要第一时间关注邮箱动态，以免错过如意的重大决策。
然后他打开了行政部群发给全体员工的那封有关OA系统的邮件，邮件上提到OA系统将于本月实施，从下周起陆续对各部门进行员工使用培训。萧万世看完邮件的第一反应是好快。他当然记得昨天是他亲口答应如意让她上OA系统的，但昨天才下的决定，今天就开始实施，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萧万世正琢磨着，俞晓阳敲门进来了。“万世，忙着呢？”
“还好，俞叔有什么事？”
“是这样，俞叔想跟你商量个事。现在不是正值放暑假嘛，上个月坤坤和他朋友去巴厘岛玩了一阵，现在回来了。我想他收收心，明年他就大学毕业了，但完全没有工作的心思，还跟我说要去创业，瞎搞，他能创什么业，现在又不是以前，创业多难啊。所以我想让他来我们公司实习一下，就在我的渠道部，吃点苦，为明年做准备。”
“可以啊。坤坤都快大学毕业了啊，时间过得真快。”萧万世在脑子里回想俞晓阳儿子俞智坤的样子，但那还停留在对方十几岁读初中的时候，如今应该完全变样了。
“是啊，时间确实很快，我感觉自己才刚当爹，一眨眼功夫，儿子都比我高了。那好，那我下周就让他来了啊。”
“好。”
俞晓阳咧着嘴正要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对了，万世，那个上OA系统的事你事先知情吗？”
“知道啊，当然知情。叶总向我汇报过。”
“那……这套OA系统的公司凌智科技是你选的？”
“这个用的哪家公司的OA我倒没问，怎么了？凌智科技有问题吗？”
俞晓阳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了：“倒不是说有问题，但可能这也是个问题，凌智的问题就是一个字，贵。他们家的OA系统都死贵！这叶总不是刚说我们公司现金流吃紧吗？怎么转个头就挑这么贵的凌智买系统？我觉得我们公司完全没必要选凌智，甚至没必要上OA系统。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没出什么大问题，干嘛要上系统呢？万世，不是俞叔爱打小报告，你得多听听民声啊，底下员工都不喜欢搞系统。所以完全没必要，浪费钱，又折腾人。”
这民声萧万世才刚听完回来呢，他正为这个民声发愁呢。
“你的意思我懂了，回头我找叶总商量商量。”
“对咯，你作为叶总上司，还是得管管她，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俞晓阳走后，萧万世沉思了片刻，然后叫来童莹莹。他向童莹莹问了三个问题：一、凌智是谁选的；二、整套OA系统多少钱；三、有哪些公司在用跟我们差不多规模的OA系统。
童莹莹一一作答：凌智是如意选的，整套OA系统打包价七十八万，后期维修费用、系统升级全包含在内，和我们一样使用这家OA系统的还有旷虹家电、祥风速运、翁氏照明等等大企业，甚至还有玉福珠宝。
在听到玉福的名字后，萧万世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因为系统的费用七十八万比他预想得高太多了。然后他让童莹莹第一个给他培训，他倒要看看这套系统有多牛逼，竟然要花他七十八万。
培训时长持续了半个小时，萧万世脑子还是挺聪明的，对新事物上手的能力也快。待到培训结束，萧万世试用了OA系统后，他起初的一些想法有了点变化。
这时，童莹莹说话了：“萧总，感觉怎么样？”
萧万世没有正面回答：“叶总她试过吗？已经装OA了吗？”
“还没呢，她刚出去了，还说让我先给你装，所以你是我们全公司除了行政部以外第一个安装OA系统，第一个接受系统培训的人。”萧万世没想到还有这等殊荣，“当时接到叶总的这个任务时，我还有点压力。”萧万世闻言，发出一个不明意义的质疑声，“我的意思是，”童莹莹赶紧找补，“您太忙，我得见缝插针找您装OA，就怕插不上。”
“叶总出去了？去干嘛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当萧万世在为OA系统伤神的时候，如意却来到了钻石交易中心。从电梯出来，看到盛意钻石门口的烫金公司名时，如意有一种回娘家的亲切感。她抬起手，识别指纹，再输入密码，一个清脆的“嗒哒”声后，厚重的大门打开，她走了进去。
第二场
除了前台换了，盛意钻石一切照常。
再次走进盛意钻石，如意有种回娘家的感觉。她犹记得第一次进盛意钻石的情景，那是崔淑伊亲自带着她进的门。“如意，”崔淑伊当时对她说，“这是你未来若干年内要进修的地方，别看它比盛意珠宝小，员工人数才五十人左右，但在这个行业里，它已经是一个中等规模的企业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修结束、回到盛意？”如意问。
“等你做到这里一把手的位置。”
如意在初次听到这个目标时，有种被崔淑伊PUA的感觉，因为她怎么可能取代崔淑伊做到一把手的位置呢？还有比起在盛意钻石进修，她更希望在盛意珠宝的销售部或采购部进修。然而人微言轻，她没有自主选择权，只好脚踏实地从盛意钻石干起。不过让如意没想到的是她在盛意钻石进修的这几年，确实为她今后在盛意珠宝大展鸿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她在盛意钻石干的第一份工作是销售，崔淑伊将她交给了一个人，当时在盛意钻石负责大钻销售的销售总监魏颂安。
魏颂安，二〇一〇年加入盛意钻石，是崔淑伊亲自从戴·比尔斯中国公司挖的墙脚，在那个钻石分级师还较为稀缺的年代，魏颂安已经获得了比利时HRD认证的钻石分级师证书（注：HRD，即Hoge Raad Voor Diamant，也即比利时“钻石高阶层会议”）。
如意就是跟着魏颂安入门钻石分拣工作，尽管后来她未去考证书，但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钻石分级师。有关于钻石的专业知识，如意都是师从魏颂安，因此她从不叫魏颂安魏总，而是叫师父。魏颂安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在如意之前他也带过几个销售新人，卖钻石的都得会一点分拣分级钻石，可是那些新人没有一个学出山，都是半桶水，而魏颂安这个人做事严谨，严谨到有些吹毛求疵，对这些半吊子新人一个都看不上，所以他从不承认收过徒弟，也拒绝收徒弟。可到最后，他变成到处炫耀自己有如意这样的徒弟。不过，两人一开始相处也是龃龉不断，但最终如意以其精湛的分级技术和诚恳的待人方式博得魏颂安的青睐。即使后来如意变成盛意钻石的运营总监，两人还是以师徒相称，感情甚好。
今天，如意回到盛意钻石这个娘家，找的就是魏颂安魏师父。两人坐在董事长办公室，一阵简单的公事对话后，如意直接入正题：“师父，我遇到点麻烦，想找你帮帮忙。”
“找我帮忙？”魏颂安扶了一下眼镜，今年四十岁的他除了视力不好，其他都还很健康。
“我想把你调去盛意珠宝销售部做总监。”如意开门见山，扔出橄榄枝。
但魏颂安顿时脸色大变，直接拒绝：“我才不去。”
“为什么？我给你加薪，虽然都是销售部，但显然盛意珠宝的销售部顶得上三个盛意钻石公司，不是，是五个，甚至更多。那就是升职啊。”
“我不去。”魏颂安毫不犹豫。
“为什么？以师父你的才能，就应该去更大的舞台施展啊。”
“别，我觉得我现在这个小舞台就很好。”
如意低垂眼眸，紧盯魏颂安，视线压制三秒后，魏颂安扶了一下眼镜道：“如意，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是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你想让我帮你斗孙云华？算了吧，我不被他生吞活剥算我运气好。”
“这还没开始斗，你怎么就先泄气了？”
“不是我泄气啊，是有太多前车之鉴了，我没必要跟大数据唱反调啊。崔董在世的时候，请了多少大将过来制衡孙云华，结果呢？全都被他排挤走了。”
“你错了，师父，我这次不是找你去制衡他，我是直接要你替换他。”
闻言，魏颂安的脸色更难看了。“那就更加不行了！光是和他平级都要被他油炸了，你还让我直接替代他？到时候我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哪有那么夸张，我开除他，他还能做什么妖？”
“你开除得了他吗？先不说你这么做会让销售部元气大伤，他这么多年培养了多少心腹？到时候他们一起辞职，销售部真空，你能顶得住？就说你开除他这个事，简直异想天开。你才当盛意珠宝的运营总监几天？你在小萧董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重？重得过他叫了二十几年的云华叔吗？你别太天真了，恐怕到时候被开除的不是他孙云华，而是你。再回过头来，如果你真的侥幸把他开除了，我刚才说过，他的心腹们一起辞职你怎么办？”
“不至于，人都是利己的生物，不会那么感情用事。”
“那好，就算他们不辞职，但他们如果不听你指挥，你又怎么办？你继续把那些不听你指挥的刺头一个个开除？甚至把销售部全部换一轮？那你能确保你新找来的销售团队就一定能把业务做起来吗？如果到头来还不如孙云华那拨人，那你在小萧董心里，就连一根脚趾头的位置都没了。”
魏颂安说的每一句话其实如意都考虑过了。所以对她来说她要找的不是替换孙云华的人，而是制衡孙云华的人。从制衡开始，逐步侵蚀孙云华的地盘，最后将孙云华逐出销售部。可是如意想到的，魏颂安也想到了，对方看得很透彻，根本忽悠不过去。
听到这，如意咧嘴一笑：“师父，你说你平时看上去挺老实的，怎么关键时刻总那么机灵。”
“你肚子里的坏水不要摇得太响。”
“师父，你这是真冤枉我了，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还不是想着让你能去更广阔的舞台大展拳脚嘛。”
“不用了，总之，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人，你别打我的主意。”
“你不去，那你得给我再找个替换的人去。”
“你别太无赖，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那是你的事。”
“那好呀，我直接让HR发一封人事变动邮件出来。”
“你怎么不讲道理的？”魏颂安额头沁满汗珠，连眼睛镜片都有点模糊了。
如意见状，被魏颂安着急上火的样子逗乐了。“好啦，师父，不开你玩笑了。其实我心里有个第二人选。”
“谁？”
“马欣瑶。”
魏颂安虽然一直待在盛意钻石，但他的社交圈很广，因为经常客串一些钻石分级的讲座，与珠宝圈内各大珠宝公司的人都有交集，他知道的小道消息绝不比如意少，以前如意就送了他一个外号“包打听”。马欣瑶的名字他当然听说过，他甚至还知道当年马欣瑶在盛意珠宝半年游的事迹。
“你怎么想到她？”
“昨天巡店遇到她了。”
“她现在玉福珠宝做得风生水起，怎么可能来盛意趟浑水，你别白日做梦了。”
“你先别管我做不做梦，你就说她能力行不行？”
“以她现在的实力，或许可以和孙云华一拼，但问题是她不会来，这不是明摆着吗？”
“是吗？但我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是过去式。你给我加薪我也不去。何况你不是刚降薪？现在又高薪聘请一个外援空降兵，明显是让她跟所有人对立，以后她更加难开展工作了。”
正如魏颂安所说，钱确实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方式，甚至还会制造问题。“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师父。”
“找我当说客？别，我跟她不熟，我的人情不顶用。”
“但你可以帮我打听她的喜好，如果我亲自去打听，动静太大了。”
“这个可以，但是如意，我劝你别自讨没趣，碰一鼻子灰没必要。”
“知道啦，师父，我自有分寸。另外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个事。”
“什么事？”
“当年她为什么会离开盛意珠宝？”如意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越详细越好，我有时间。”
第三场
如意听完故事回到盛意珠宝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她处理了一点公事后，孟凯晨来敲门，提醒如意一起下班，顺便还提到有一家新开的日料店，周五一起吃顿好的。如意想起昨晚的约定，如果孟凯晨不来敲门，她还会在公司多待一会儿，不过手头上的工作也不急，也没有加班的必要。于是如意应允，收拾东西起身。就在这时，萧万世进来了。“叶……总，在忙？”他看到孟凯晨，差点脱口而出的全名立刻改口。
“没有，准备下班了。”如意提起办公包，“你找我有事？”
“嗯，有事。”
“很急吗？下周说可以吗？”
“下周啊……”
“懂了。”如意见萧万世支支吾吾的也不浪费时间，“凯晨，你等我一会儿。”孟凯晨点点头，拖了条椅子坐下，“在这说还是去你办公室？”如意问萧万世。
萧万世看了一眼孟凯晨，“还是去我办公室吧。”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挪了地方。
“没想到你们‘三剑客’感情这么好，下班还一起走。”萧万世嘀咕道。
自从如意去盛意钻石进修后，已经很久没听到“三剑客”的绰号了。“还行，反正顺路。”
“先是重用童莹莹，下一个该不会就是孟凯晨了吧？这么任人唯亲，你在公司口碑已经不太好了，是不是应该避点嫌？”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上次巡店遇到的门店保安还没有去查。”如意说着在手机上备注了一条查保安的提醒消息。
“你挺会抓重点。”
“萧董，反正我口碑已经不好了，也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说吧，找我什么事？我朋友还在等我下班呢。”
萧万世瞄了一眼门口：“要不你让他先走吧，我感觉这个事要说挺久的，让他这么干等着也不太好。”
“那你能不能长话短说？总结会不会？”
“你下午干嘛去了？”
“你这是查岗？”
“我是你老板，问一句总可以吧？”
“回了一趟盛意钻石。”
“钻交所的盛意钻石？”萧万世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家公司不止一个，上一次去盛意钻石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亏你还记得它的办公地址。”
“你又要管盛意钻石，还要兼顾盛意珠宝，你管得过来吗？”
“当然能，因为我是韩信啊。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又往自己脸上贴金。”
“萧万世，你扯东扯西，到底要说什么？”
“OA，就是OA的事。”萧万世终于说出了口，“你会不会下手太快了？也不跟我提前商量一下。”
“我没跟你商量？我可是先问过你的，你说OK，我才去做的。”
“我说的商量是商量选哪一家的OA，你挑的这个太贵了，你没点数吗？”
“我知道它贵，但贵得值得。”
“你就说能不能换。”
“不能。”
一个短暂又尴尬的沉默。“我就知道，合同都签了，是不是？”如意点了一下头，“算了，但下一次商量，你稍微跟我再商量得详细一点，你这么突然给我扔个炸弹，我很难接。”
如意没想到萧万世这么好打发，这反倒让她觉得有点罪恶感了。“萧万世，虽然这个OA贵了一点，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相信我，我们公司绝对需要这款OA，它一定给我们公司带来质的飞跃。”如意说到这神秘一笑。
“质的飞跃我还没看出来。”萧万世严重怀疑如意在PUA他。
“我叫童莹莹给你先装了OA，教你使用，她没有吗？”
“有啊，我已经装了，试用过了。”
“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使用界面很友好，很容易上手。”
“这不就好了，办公便捷，以后我也不用经常跑盛意钻石去处理文本工作。”
“便捷是便捷，但就是太贵，死贵。不是你说公司现金流吃紧吗？结果花钱最大手大脚的就是你。你这么打脸自己不疼吗？”
“该花钱的地方一分都不能省，不该花钱的地方多花一分钱都是浪费。你怎么会知道它这么贵？是有人去你那打我小报告了对不对？”
“对啊。我光是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有人投诉你。听你的小报告是家常便饭。”
“不错，有进步。”
“什么？”
“这么多人要策反你，你这次还站在我这边，有进步。”
闻言，萧万世莫名恼羞成怒：“那是因为你先斩后奏，要是我知道这东西这么贵，一定不会批准使用。”
如意得意一笑：“太迟了。”
“叶如意，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收回扣。”
“萧万世，你这么直接问我会不会有点傻？如果我真拿了，我会蠢到向你坦白吗？”
“叶如意，我就问你有没有拿。”
两人目光对峙数秒，但这一次，萧万世用他傻得离谱的莽夫之勇战胜了如意。
“没有。”如意回答，“他们确实想塞钱给我，但是我没拿，因为太少了，笨蛋。”确实，现在的如意已经不是过去的如意，区区几万，甚至几十万都不足以打动如意的心。
这个理由既荒唐又合理，但萧万世信了。
“不过萧万世，尽管你质疑我收回扣，但我还是有点开心。”
“开心？”
“因为你没有受小人蛊惑，就算OA贵，就算你怀疑我收回扣，你还是站在了我这边。我知道你是骑虎难下，是被迫支持我。但就算是被迫的，被人支持的感觉也很好。”说完，如意莞尔一笑。
这是萧万世第一次看到如意露出这种笑容——笑容里竟然带了几分感激和感动。在他的印象里，叶如意这个女人自负自大到不可一世，就算所有人与她对抗，她都能淡然处之，不在乎是否有帮手，更不会感激他人的帮助。但没想到常年孤军奋战的她也会偶有低头。
“还有，七十八万是分期付款，”如意接着说，“首期只要八万，后面七十万分期，还是零利率。纵观整个业界，也没有像我们这么无赖的，穷，却要吃最好的。”
萧万世觉得不可思议：“这都能分期？”
“当然，做生意，什么都可以谈。”
萧万世顿时绽放笑容：“可以啊，如意，果然是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
“眼（不）光（要）独（面）到（子），手段狠辣。”如意才不信这是萧万世的真心话，但她也懒得跟他再扯东扯西。
“好了，OA的事说完了，我可以下班了吧？”
“可以，正好我也要下班了，一起吧。”
两人在办公室里聊OA、孟凯晨在如意办公室安静等待之时，同一楼层投资部的老大许一辉正好经过如意办公室，又恰好瞥到了如意办公室的孟凯晨。许一辉当年可喜欢孟凯晨了，所以对他印象特别深刻，许一辉光是看到孟凯晨的背影就认出了对方。他见如意不在办公室，上前攀谈，两人随便聊了一点事后分别。期间，许一辉问起孟凯晨找如意做什么，孟凯晨随便搪塞了一个谈公事的理由。他并不想明说自己在等如意下班，因为他知道八仙对如意的态度并不友好。原本以为这就是一个小插曲，过去就翻篇了，可没想到这不是插曲，是前奏。
当如意、萧万世和孟凯晨一起离开公司、走进电梯、准备下行时，许一辉突然跟在后面出现，挡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不好意思，再加一个不超重吧。”
“不会，许叔也刚下班？”萧万世有礼貌地回应。
“是啊，万世，你果然出息了，昨天老孙跟我们说你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我们都还有点将信将疑，今天我亲眼见了，是真信了。”
“许叔言重了，也就加了几天班而已。”萧万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乐，世人都爱听好话，经常被如意打击的他更急需夸奖。
不一会儿，四人坐电梯直达地下三层车库。说来也巧，三个人的车都停在了同一层。一出电梯，如意说了一句“萧董、许总，我先行一步”往电梯厅外走去，孟凯晨紧跟着道别离开。尽管两人谁都没说要一起走，可是从道别的话语和两人一前一后过于同步的举止中，许一辉已经读出了两人同行的意思。待到和萧万世道别后，他转个头给郑新明发去一条消息：“老郑，你要当心了，你的好部下小孟可能被挖墙脚咯。”
另一边，当如意随同孟凯晨走到对方的宝马车前时，也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师父魏颂安。如意停下脚步查看，看完的当下，她对孟凯晨说了句“抱歉，我遇到点事先不回家了。”便掉头回电梯厅，一起吃日料的事被她一起抛诸脑后。孟凯晨还想多问几句，但如意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着如意匆匆离去的背影，孟凯晨失望透顶，他失落地坐上车，在手机里取消订座，惆怅地驾车离开。
而这一切都被早早就坐在车里的萧万世看到了，他先看到如意突然扭头往回走，接着看到孟凯晨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注视如意远去，最后如意消失在电梯厅，孟凯晨开车从他眼前经过。
待到地库恢复寂静，吃瓜群众萧万世忽然幸灾乐祸地笑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窃喜，但心中欢喜的感觉就是犹如泄洪般涌出，他打开车内音乐电台，哼着小曲悠然离开。
第四场
周六上午九点，如意提着一个大纸袋出现在一座少年宫门口。尽管才上午九点，但八月的烈日已经灼烧大地，热气氤氲，如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走了进去。
如意目标明确，直奔少年宫的游泳馆。游泳馆内，一群穿着可爱泳衣的小孩子在水中嬉戏，家长则坐在墙边的椅子上观看。其中一个泳池内，一名教练正在给六个五六岁的小孩授课，如意往那个泳池边上张望，在六个目光炯炯的家长中，认出了她此行要找的人——马欣瑶。
昨天下班后，如意收到的魏颂安的微信正是关于马欣瑶。消息中提到马欣瑶有一个六岁的女儿，这段时间刚好暑假，马欣瑶便每周六上午带女儿来少年宫学游泳。如意问到少年宫的地址后，次日就带着礼物来了。她手上提的纸袋就是昨天和孟凯晨道别后趁着商场还未关门买到的礼物。
“马总，上午好呀。”如意上前打招呼，“我是叶如意，盛意珠宝的人，前几天在恒丰广场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如意的突然现身令马欣瑶一惊，她的第一反应是对方也是带孩子来少年宫学游泳，便往如意身后瞧。
如意见状，笑道：“马总不用找了，我还没结婚没生孩子。”
“那你这是……”
“我是专程来找您的。”如意看了一眼左右，“可否借一步说话？”
马欣瑶心中纳闷，但还是随如意走到人少的角落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马总，我也不拐弯抹角，我这次来是想真诚地邀请您加入我们盛意珠宝，不，应该说重新回到盛意珠宝。”
马欣瑶听完，一愣，尴尬的沉默蔓延，忽然，她哈哈大笑：“叶总，你大老远跑来这就是为了跟我讲笑话？”
马欣瑶笑得肩膀耸动，如意却一脸严肃，没有半分笑意。马欣瑶见状，笑容逐渐消失，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来真的。
“马总，我知道周末打扰您有些冒昧，但请您回盛意这件事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回去做什么？”
“销售总监。”
听到这个职位，马欣瑶再次笑了，不过这次的笑意中带了一点蔑视，她很想对如意说你疯了吧，但她还是忍住了：“不可能。”
“为什么？”
“这还用问？看来你对自己的公司不是很了解啊，尤其是对销售部。你不知道你们公司销售部过去五年找了多少销售精英过去，又走了多少吗？”
“我当然知道，李连愈、吕茂秋、施桂华、朱蓉，他们全都没有呆满一年，有的甚至半年不到就走了。”
“你既然知道还来找我？”
“正是因为我知道才来找你，因为我相信，如果有哪一个人能重整我们盛意的销售部，那个人只能是你。”
这顶高帽子扣在马欣瑶头上，她确实有几分受宠若惊，但也只是几分，不足以撼动她拒绝回盛意的决心。“叶总，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是回盛意就算了。”
“马总，我知道我们盛意目前的工作环境不怎么……友好。”
“岂止是不友好，简直是荆棘密布。”
“看来马总平时没少关注我们盛意。”
“你们公司的孙总业界有名，不关注也不行。”
如意抿嘴一笑：“马总，既然你知道我们公司的现状，那就应该更加理解我要改革的决心，如果你来我们盛意，我会是你坚实的后盾，就算遍地荆棘，我都可以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相反，就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们公司，所以我一定不会再回去。叶总，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盛意就像刹车失灵的火车，撞上山毁灭只是时间问题，你再有能耐都回天乏术。现在谈改革已经太晚了。其实我们都有关注你的事，你在盛意做的事业界都在看，虽然有些人评论你锋芒过露，但我个人很欣赏你，我觉得你很有魄力，是个人才。所以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在盛意这种泥潭里浪费时间，和孙云华那帮人搞内斗就是浪费生命，你应该去更好的舞台，比如来我们玉福，实现你的人生价值。”
闻言，如意笑了。
“你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的。”
“我知道，我笑是因为我们两个角色好像换了。明明是我来挖你，现在反过来你好像在挖我。但是马总，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肯定。没想到我们惺惺相惜，我久闻你的大名一直很想认识你，而你竟然也欣赏我，我感觉遇到了知己。”
“别套近乎，套近乎我也不会去。”
“我不套近乎，我们来说点实际的。我知道盛意在你眼里不是什么好的舞台，但我想说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好的舞台，每个公司都有每个公司的问题，玉福难道就很好吗？据我所知，玉福虽然没有孙云华这种老狐狸，但玉福内部却有很多皇亲国戚。玉福是典型的家族企业，三代从商，到沈裕霖这一代，每个部门都有沈家的亲戚，你所在的销售部也不例外。其实以你的才能，你在玉福八年，完全可以做到部门老大，可是你却还是一个副总监，而且未来你也不太可能往上升，因为部门老大就是沈裕霖的亲叔叔，他们沈家绝对不会让一个外姓人控制这么重要的销售部。
“那玉福之外的其他公司呢？也都有各自的问题，比如你离开盛意后去的戴梦珠宝，这个公司的问题是重男轻女，高层管理者全是男性，没有女性。那外企呢？外企也有外企的问题，在外企工作，你的主动权较少，因为公司所有的决策权都掌握在总部手里。所以关于你说的舞台问题，我认为盛意虽然差，但其他公司也说不上优秀，因为公司这种庞大的社会机器，它存在的意义就是创造利润，它就不是为了让人舒适而发明的。”
听完如意的话，马欣瑶思忖了片刻，然后开口道：“你跟我说要说点实际的，就这？这还是虚的。”
“好，那接下来我就说点实际的。”如意接着道，“首先是薪资，我会在你现在的薪资基础上加百分之三十，外加各种补贴；然后是教育基金，我知道你女儿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只要你一天在我们盛意，你女儿的教育经费全都由我们盛意出。最后是职位，你的职位是销售总监，和孙云华平起平坐。我会把销售部分成一部和二部，他做一部总监，你做二部总监，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另外，作为见面礼，我买了一个3D智能地球仪给你女儿，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品，但是我的一份心意，还请你收下。”
但马欣瑶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不用，叶总。礼物我心领了，但请你拿回去吧。你的诚意我也感受到了，可是就如我之前所说的，盛意已经是一潭死水，我不会浪费时间去搅一潭死水。”说完，马欣瑶起身。
“孙云华。”如意突然说出这个名字，马欣瑶即将迈开的步子又停下了。
“其实你真正不想回盛意的原因是孙云华，对不对？”
马欣瑶没有回答，但从她的眼神中如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昨天魏颂安讲的故事再次浮现脑海。话说当年马欣瑶原本在一家著名的外企珠宝公司工作，做到了销售主管的位置。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孙云华，孙云华觉得她能力出众，便极力说服她，将她从外企挖到了盛意，成为他的一员大将。
起初马欣瑶因为感激孙云华的伯乐之恩，为孙云华卖力工作。但很快她发现孙云华这个人做事专横，思想古板，她原想将外企一些好的管理制度和销售技巧搬到盛意，可是全被他否定了。孙云华并不需要她的创意、她的点子，甚至他不需要她带脑子工作，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能把他的想法贯彻执行的忠仆。但马欣瑶偏偏不是这种人，她当初从外企辞职，就是想着不再做傀儡，想着能在盛意大展身手，可没想到盛意的作风和外企无异，甚至比外企还让她束手束脚。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孙云华因为一个失误痛失一笔大单，遭到萧盛海的斥责。孙云华恼羞成怒，竟然把失误归责到马欣瑶的头上。其实在职场上，下属替上级背锅是常有的事，可马欣瑶心高气傲，偏偏不做背锅侠，她当即在萧盛海面前把锅甩回去。可是孙云华言之凿凿，下面的人也睁眼瞎，和孙云华串通一气，最后遭受飞来横祸的马欣瑶反被孙云华说成是有错不认、诬陷他人的人品有问题的员工，而萧盛海竟然信了。
到此，她才真正看清了孙云华的嘴脸。于是第二天裸辞了。
而在她辞职离开盛意的当天，她曾发过一个誓言——
“我永远不会和孙云华和解，有他没我。”马欣瑶将她十年前的誓言再次说出口，“所以叶总，只要孙云华在盛意一天，我就不可能重回盛意。你开的条件再好，也无济于事。”
“不，马总。我请你回盛意不是要你跟他和解，我要你去复仇，我要的是你帮我干掉他。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两人相视而立，沉默不语。就在这时，马欣瑶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她从沉思中抽身，应了一声女儿，然后对如意说：“叶总，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回盛意。不过，今天很高兴能认识你，我想未来我们一定还能再见面，但绝对不是在盛意。”
说完，马欣瑶往女儿所在的泳池走去。
如意看着马欣瑶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她提起装了地球仪的纸袋，发现这地球仪比来时好像更重了。她知道说服马欣瑶回盛意会很难，但现实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难。
这时，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条消息进来，她点开查看：
“门店保安的事查清楚了，跟你想的一样，他是公司某个高层领导的亲戚。”
如意立刻回复：“哪个领导。”
对方很快回答：“俞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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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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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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