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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画师:对一幅世界名画的公开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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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我清楚地看见她心中那团炙热的烈火。那团火也曾经无数次在我的身体里燃烧。对于这团火,只能静候燃料耗尽,才能挽救一颗筋疲力尽的心。

本文系网易戏局栏目出品。

构画师:对一幅世界名画的公开处刑


“美”是最高级的“善”,创造“美”是最高级的乐趣。

——叔本华

整个夜晚,伴着电视主播发出的呢喃声,女儿一直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度,我以为她都要睡着了,以至于当她用混浊的声音说出那句话时,我竟感到忽闻呓语。

“心语,你刚说了什么?”妻子把头转向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大学想学绘画。”女儿的声音稍微响亮了一点,但仍显得底气不足。

“你的意思是说用笔画吗?现在还有学校开设这种专业?”妻子继续问。

“国家美院,中央美院,也许还有欧洲的一些学校,你懂得,意大利什么的。”心语漫不经心地答道。但我清楚,她很少会为求学的事情去做功课,这次她是认真的。

国内竟然还有两所,比我想的要多。我在她这个年纪时,要想学画画,有多少所大学可以报考呢?记不清了。与此同时,一旁电视的音响里发出无休无止的播报声,仿佛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值得聆听的故事,每一个都似乎要好过面前的这个。

“你爸从前也是学绘画的,看看他现在在干嘛?”妻子的语气权威,仿佛在揭露世界的某种真相。对于这种真相,我无可辩驳。

“爸!”女儿看向我,想搬救兵。与此同时,妻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的情景远非初次,我却仍感到手足无措。

我陷入良久的沉思,几个交织的想法在脑中揉成难以捋顺的线团。理想主义的我决定为女儿伸张正义,现实主义的我则在为妻子摇旗呐喊,而真正的我已经学会尊重心语的主见,即便这种尊重往往被妻子认定是软弱与溺爱。

然而尊重不等于欺骗,我想。

“现在手工画市场真的很差,很少能出新画家了。”思量片刻后,我又急忙改口,“市场上没有手工画了。”

听罢,心语的表情视若罔闻。我想,她还不理解市场指的是什么,不理解这两个字背后的焦虑、屈辱、无奈。她只想画画。

“今天新闻上还说哪个画家的画拍出了好几个亿,画的还不如我呢。”心语说。

“那都是些古时候的画,有历史价值。有钱人买来收藏,为了今后可以卖更多的钱。这些画即便被复制,用放射碳定年法也足以判断真伪。”

更别说用来洗钱避税这种勾当了。当然,心语不需要知道这些。

妻子瞧见情况得到掌控,伸了个懒腰,将斜着的头撇向一边。

“可是我画的画,也可以放上几百年。变成了古画,不就可以卖几个亿吗?”

女儿这种大智若愚般的答案,我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

“吴心语。”我的语气变得严厉,“你还记得几年前我带你参加的那个绘画大赛吗?现在的情况变得更糟了。”

“可那又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

随着对话的深入,她的脸逐渐拧成了一团。不止一次,我清楚地看见她心中那团炙热的烈火。那团火也曾经无数次在我的身体里燃烧。对于这团火,只能静候燃料耗尽,才能挽救一颗筋疲力尽的心。

父女间的讨论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争论,又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争吵,最后演变出那唯一的结局。

“早知道这样,当初你就不该教我画画!”心语夺门而出,泪腺奔涌。

“可时代不同了。”伴着女儿离去的脚步声,我喃喃道,仿佛这一刻注定成为艺术史上某个令人扼腕的阴错阳差。

“你呀,就是爱给孩子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起身前,妻子如是说,“早点休息,放心吧,她一会就回来了。”

所有人离开后,我独自坐在客厅,几度昏昏欲睡。电视里制式化的声音仍在照本宣科,不存在的演播员播报了心语刚刚提到的新闻。

拍卖的画并非有多古老,是马蒂斯一幅从前名不见经传的简笔画。随着当代绘画界的凋零,过去名家画作的价格又一次水涨船高。一张16开大的硬纸,寥寥几笔,拍出了好几个亿。美金。

接着,新闻宣读了关于老G要办场自画像展的消息,瞬间打消了我的睡意。

构画师。这个名字是对外行而言光鲜亮丽的叫法。在业内,我们通常都戏谑般称自己为画卒,任务是帮人类把守着随时准备越狱的美学垃圾。

这些电子囚徒被存储在云端中,40k分辨率,32bit原色,远超人眼识别的极限。关押囚犯数量惊人,总计超过一兆,穷尽单一平面上全部色彩的排列组合。世界上过去、现在、将来所可能存在的每一幅画都昭然若揭。如若将其作于薄纸之上,这座画纸之塔则可从地球直达太阳系边缘的柯伊伯带。即使按高产画家巴勃罗·毕加索的效率,画完这些画的时间也早已超越了宇宙诞生的总时长。

终结人类手工画的“大魔头”,是新一代超级人工智能——潜行。十二年前的一个盛夏,这位仁兄用意大利人喝一杯浓缩咖啡的时间生成了数量可怖的画阵,此后不久,我们这些末代画家们就迎来了不可避免的下岗潮。

但请君务必不要仅为绘画而感到惋惜,诗歌、音乐、雕塑(这家伙比较厉害,潜行用了整整一周)这些艺术圈里的老伙计们也未能幸免。它们的幽灵全都静静地躺在位于新西伯利亚的数据库内,只因此地低廉的散热成本。百年前流放政治犯的不毛荒土,一时间成了全世界艺术文化的宝地,被世人奉为圭臬。无数来自罗马、北京和旧金山的构画师们用尽心机试图敲开北极圈内这座艺术圣殿的大门,却又需一遍遍面对那位刚正不阿的硅基守门人。

所以说,画卒们的工作与其说是在构画,倒不如讲是审画——本质是与潜行进行沟通。我们一个个费尽心机,用五花八门的法子严刑逼供,试图让那冥顽不灵的人工智能开悟,摈弃审美不达标的污秽,扭扭捏捏地供出上品。

如今,人人皆可是构画师。用电脑随便敲上几个字儿,潜行就能片刻间从库中检索出成千上万的画作,绘画艺术从少数美术生的专利,成了人尽可为的显学。也正为如此,构画师们之间的竞争激烈异常,每年都有近一半的同行被残酷的市场所淘汰。

一言蔽之,大家竞争的是审美能力,同时也是与潜行沟通的方式方法:谁能从几乎无限的劣品中挑出那些众人欣赏的良品,谁便能在业内脱颖而出,成为所谓的明星构画师。

而所有明星构画师中最耀眼的,无疑是那位神秘至极的老G。

女儿刚满六岁的时候,潜行的突然出现让我赋闲在家,手中有了大把空闲的时间,于是我便开始教她作画,从最基础的素描开始。那会儿,妻子天天追着我数落,说我教坏孩子。

“你瞧市面上哪还有教人画画的嘛?恐怕将来连个正经的培训班也找不到。”妻子抱怨说。

“女孩子总得学门艺术,可以陶冶情操。”我坐在阳台,慵懒地点上根烟。

除了画画,我还能教别人什么呢?

“女孩子也好,男孩子也罢,总得要学些有用的。”妻子释出杀手锏,“现在学画画,将来跟你一样,天天呆在家里吗?”

“画画有用,可以陶冶情操。”

妻子一怒之下把烟从我嘴里夺走,掐断在了烟灰缸中。

构画师通常被分为三个风格迥异的流派,自然派、形象派和曾经臭名昭著的临摹派。时间一长,如文人相轻,派系间终究水火不容。

自然派的同行们崇尚质朴,但也同样固执己见。他们的宗旨是,“绘画之美高贵且纯粹”。画的美一旦遭遇了文字(或是代码)的亵渎,便失去了其本真,变得下贱和卑劣。因此,他们拒绝与潜行进行沟通,在浩如烟海的画阵中,他们仅凭借双眼来甄别筛选。

但在我看来,所谓自然主义,不过是自命清高的形式主义,一首对过去不复存在的挽歌。

这些怪人每日将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在数以万计的图像(我拒绝称这玩意儿为画)中浏览寻觅,试图从一片杂乱无章中寻找到美的痕迹。如同觅食的秃鹫般,他们飞快地掠过每一片光秃秃的审美荒漠,敏锐地嗅出藏匿其中的猎物,匍匐向下,一下子将其擒在口中。他们将自己的战利品称为“馈赠”,并声称,美是在无序中寻找有序。

如果你不慎结交了某个自然派的家伙,你一定会听到他们那句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一万张画中只有一张拥有美。”

仿佛美是天天开奖的博彩大乐透。

心语是最具有天赋的那类画家,上天赐予了她瑰丽的想象和敏锐的双眼。

在她九岁那年,秋日的残阳悬在半空。女儿和我坐在金枝玉叶的林间,享受着父女一同写生畅聊的美好时光。

那段光阴转瞬即逝,不出几年,她就会对我的世界失去兴趣。

“爸爸,每年秋天树叶都会变黄吗?”女儿突然停下手中的画笔。

我点点头。“是的。每年秋天树叶枯萎落下,第二年春天树木又会长出新的叶子,如此循环往复,这是自然的法则。”

“那树叶落下去的时候,大树会不会感觉很痛呢?”

有时小孩子的话能发人深思。或许这景色勾起了她拔乳牙时的痛苦记忆,但我想,对于树木而言,落叶的感觉可能更像是修剪头发。

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答道:“我不知道,人类没法和大树交流。”

“那大树能不能不让树叶掉下来呢?”

“在我们这里不行。除非它们生长在温暖的南方,那里的树不会落叶,四季常青。”我解释道。

心语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如果大树长出了脚,它们就能走到南方去,这样就不需要掉叶子了!”

大树长了脚,我捧腹大笑起来。所有成年人的理性都偃旗息鼓,只剩下对大胆幻想的叹服。

“那不如把它画下来吧。”我说。

于是,心语用还不成熟的手笔画了那幅“迁徙中的森林”。那将是我平生最喜欢的一幅画,我自己就藏在画中。

看着她的小手在画纸上轻轻蠕动,我突然意识到,如果生在更早的年代,心语定会成为出色的画家。她的天赋,我望尘莫及,只可惜她生不逢时。

之后的很多年,这种假设总能让我感到怅然若失。

最主流的构画师就是形象派,通常也被称为“商业构画师”,我便隶属于这一派别。构画时,我们很少讲那些高屋建瓴的概念(除非是给客户)。人人都清楚,构画是为了生计,而绝非艺术。

对客户需求的理解是我们这帮人的核心技能。我们整体的工作流程清晰且制式,经手的每幅画,我都会事先制作一份独立的客户档案,其中列明了对客户所需画作的基本理解。下一步,我会将需求转化成可以输入进潜行的语言,这些只言片语构建出所谓的“形象”,再通过潜行强大的自然语言处理系统,尽量还原出客户心目中的那幅画。

通常,潜行都不会令我失望。

平日里,我所构画的对象都是些达官贵人。这些人的需求往往是撑场面,镇宅子,改风水,林林总总,非常的不艺术,甚至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何将这些需求变成可以输入潜行的“形象”?入行之初,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直到一位资深的商业构画师为我指点迷津。

“小吴,俗话说的好,艺术源于生活。看看你的客户们生活中喜欢什么,寄希望于什么,你就会明白了。”

不久后,在我为一位年近古稀的地产大亨构画时,我便做了周密的调查。我了解到他儿女虽多,可对他却无人问津,个个只顾着在生意场上能有所建树。老人虽嘴上不说,心里却苦闷异常。于是我便以“家和万事兴”为切入点,将众多古老而美好的寓意通过文字键入潜行,输出的是一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喜庆景象。为博个好彩头,我将这副画命名为“万福汇”。

当我诚惶诚恐地将画作递交了上去后,客户只瞧了一眼,便一言不发地打印出了画作,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直至第二年初春,事务所突然收到一封来自那位富商名下集团的邮件,邀请我参加不久后由旗下基金会举办的新春晚宴。宴会上,商界名流云集,老人显得容光焕发。他大步流星地登台,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当忽然听到我的名字时,我不知可否地望向主席台,全场的目光也都随即向我投来。

在台上,他将我称为富有创造力的当代杰出艺术家,并将我举荐给了不少在场的商界伙伴,逢人就说,我的“万福汇”改了他们家的风水。从此我在业界也变得小有名气,找我构画的订单变得络绎不绝。

我并不信风水,但我认为艺术与现实终究密不可分,艺术成就了现实,现实又滋养着艺术。

好的艺术总是雅俗共赏。

女儿人生的第一个本命年里,她参加了最后一届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

赛前主办方代表无奈地表示,因无力承担最先进的纳米级鉴别机,所以选手提交的画作是否是由潜行创作,组委会无法做出根本性判定。本次大赛的评选只能依靠评委们多年的丰富经验,以及小选手们的道德自觉。

比赛的结果令人失望,虽然参赛的选手寥若晨星,心语依旧名落孙山。原因是她的作品被评委一致判定为“疑似人工智能创作”,原有的名次随即被剥夺。

赛后几经周折,我终于见到了评委会主席。

“根据我个人的经验,这个年纪的孩子根本画不出这样的作品。”言谈间,主席显得不屑一顾,“技法太成熟,内容也太复杂。”

“她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跟着我学了六年画。”我向他摊开一幅幅心语所作的画,每一幅都凝结了她的天资与心血。

主席只随意看了一眼。

“你告诉我,你孩子是个比拉斐尔还厉害的天才?”他说。

“世上有无数个被埋没的拉斐尔。”

“不过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作为评委,必须有勇气承担这种的可能,这是我们的责任。”

“但这不公平。为什么我们就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你们需要更认真地看画,真正的好画用心是能感受到的,真挚的情感潜行永远模仿不了!”

我面前浮现出女儿那张圆嘟嘟的脸,强烈的负罪感折磨着我,我不敢想心语知道后将受到多大的打击。她只有十二岁,绘画是她一半的人生。

“先生,你先冷静一下,你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吗?”

“这不重要。”我心怀侥幸。

“父母的背景也是我们考量选手的因素。”

“构画师。”我没法说谎。

评委会主席双手一摊,令人绝望的声音从他轻薄的唇间传出。

“那不就完事了嘛。”

第二年,全国所有的绘画大赛都停办一年。第三年,绘画大赛改办了构画师选拔赛。

临摹派是构画师中非常独特也饱受争议的一类人,也有人称他们为复制者。临摹派使用极其繁冗的语言,不厌其烦地解构名家作品,他们试图通过潜行,窥探美学(亦或是人类)的灵魂。

语言学家认为,人类的思想无时无刻都受到语言的束缚。而临摹派则秉信,美不过是被语言囚禁的逻辑组合,只要理解的方式正确,同样的美可以不间断地被重复创造。

这是逆向工程学下的艺术鉴赏。既然后代的鉴赏家们能从名家画作中读出画家的所思所想,那么将画家的语言拼凑起来后,也一定能够通过潜行,复刻曾经的经典作品。这么做的关键在于理解画家本人,复述画家脑中的语言。

如果能做到这点,潜行的自然语言处理系统会帮助他们完成剩下的一切。

从本质上讲,临摹派构画师们是一群离经叛道的数学家,统计学是构建整个学派的基石。很多年来,复制者们一直致力于通过语言不断地堆砌与排序,来重塑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但这谈何容易,一个古代画家作画时的脑中之音,如何能被现代人逐字逐句地一探究竟?

于是,他们沉浸于语言所构成的数学迷宫之中,如同游玩一个极度复杂的填字游戏。他们坚信,每一幅画都对应一种独一无二的文字排列组合。

美就藏在排列组合之中。

临摹派初期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大多数时候,它们所生成的画作都和原作大相径庭。对此,评论界报以刻薄的嘲笑,说他们是一群妄图钻进艺术家肚子里的蛔虫。很长一段时间里,临摹派都被认为是僭越艺术的邪门歪道。

直到心语上初二那年,一切都发生了质变。

那是一群来自法国马赛的描摹派构画师们。他们拿出了一本长达近150万字的鸿篇巨著,书中汇集了包括法语、意语、拉丁语等八种语言。他们声称这本书可以复制列奥纳多·达·芬奇永恒的“蒙娜丽莎”。继而砸碎那座万籁俱寂的美学神坛。

为了达到颠覆性的效果,临摹派的构画师们使用了全球直播的方式对绘画艺术进行了公开处刑。全球上亿的人目睹了一页页混杂着陌生词汇的古文字经过潜行的处理后,摇身一变,幻化成世界名画的全过程。

“受邀”而来卢浮宫的专家们用放大镜仔细地对比着古今画师们的得意之作。电视上,镜头不断切换于画作之间,但如果没有屏幕角落里的“真”与“伪”二字,不知谁还能加以甄别。如同站在文明抉择的岔路口,世界都为此屏住了呼吸。

“虽然不愿承认。可在我看来,实在毫无区别。”

卢浮宫馆长的话一锤定音,宣判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艺术与数理至此密不可分。达·芬奇或许是个天才,但他从此不再神秘,他一切的才华,也终究没能逃出这150万字所铸成的牢笼。

在这件轰动艺术界的大事后不久,如同事先预谋好的一样,老G开始逐渐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女儿初尝爱情的滋味是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们一家在滇北游玩,借居于丽江古城外一所静谧的民宿之中,周围是飘渺圣洁的雪山,琥珀色透亮的湖水,琉璃金顶之下红檐白墙的藏寺,无一不充满了诗情画意。最令我着迷的,是此地曾经盛极一时的茶马古道。往来万千的人马交错于这胜景之中,为了远方,更是为了生活。

我很想把眼前的一幕画下来,可惜已多年没有写生,早就没了笔力。这幅画也只好叫潜行代笔。

招待我们的民宿主人是一对年迈的彝族夫妇,留在身边的幺子名叫英乔,年龄与心语相仿,却有着饱经历练的黝黑皮肤和精瘦身材。两个年轻人每日奔驰于山林之间,采野菇、追兔子、探溶洞,似乎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

“就这样一溜烟的不见了,我很担心她的安全。”妻子皱着眉说。

我理解她的意思。可在我看来,虽然结局总在预料之中,但这却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成年人不合时宜的阻碍,终究只会适得其反。

“不会有事儿的,英乔对周围环境很熟悉。”我说。

“他熟悉,心语又不熟悉。”

傍晚,我们六个人围坐于院落的中庭,眼看着夕阳渐暮。火炉里烤着新鲜的罗非鱼和两个孩子早些时候摘的黑松露。

“小伙子,以后想做什么呢?”我打趣地问起忙碌的英乔,最后一抹阳光正照着他棕褐色的发梢,闪出动人的斑驳。

“我想当构画师,让更多人看到家乡的人和景。”

答案出乎意料。英乔说话的神情带着忧伤,同时又不失果决。我心想,什么样的女孩儿不会被这张朝气蓬勃的脸所打动呢?

“我爸就是构画师哎。”心语拍了拍英乔的肩,做了个鬼脸。

“那太好了。”英乔露出灿烂的笑容,“过两天在古城,有一场老G办的画展。主题就是家乡,我们一起去看吧。”

“让叔叔带你去看看,正好也给你讲讲画。”英乔老迈的慈父附和着。

我看了眼满心期许的心语,又把目光移向忧心忡忡的妻子,一时语塞。商业构画师已经离艺术太过遥远,去看一场真正的画展,犹如参加宣判自己罪孽的庭审会。

“那好吧。”我叹了口气说。

当时,老G已在圈内小有名气,画展门票时常卖到供不应求,但他本人却还从未在公众前抛头露面。评论家称他题材多变,直抵人心,但风格却又极其统一。社会上对此也议论纷纷,有人说,老G选择隐姓埋名,本身就是一种行为艺术。

以身为构画师的本能,我几乎可以断定,老G并不属于任何已经成熟的构画流派。自然派因其高度的随机性,永远无法选择题材;形象派永远仅以商业为目的,画作的艺术感匮乏;而临摹派呢?他们创作的效率太低,根本不可能办这么多场画展。

正是怀着这种对老G几乎下意识的判断,才使深深的忧虑始终笼罩我的心头。这个人太过与众不同。

构画师最容易被人误解的是其原创性。我曾不厌其烦地向周围人解释,构画师不是创作者,所有的画作早已被潜行所创造。我们是聆听者,是诉说者,是一种人机交互的媒介。

在事务所举办的行业交流会上,一位记者向我提出了蓄谋已久的问题。

“吴先生,不久后人们就可以通过脑机接口与潜行连通。潜行可以直接处理用户大脑里的思维,生成用户心中最精准的画作,无需再嵌入文字或代码。你会不会担心,在不久的未来,构画师这个职业有被技术取代的风险?”

“首先,我要谢谢这位记者的提问。”我咽了咽口水,看着台下一双双注视着的眼睛,其中有同事,有客户,也有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媒体人。

“我不认为构画师有被取代的可能性。”我答道。

“为什么?你认为构画师高人一等?”

面对追问,全场鸦雀无声。

“当然不是。我认为,美并非是瞬时的,而是经得起时间锤炼的产物。就像有的画初见时并不讨喜,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却变得愈加令人着迷。一个人大脑短时间的思维并不能体现这个人对于美的底层需求。”我继续论述说,“美学是一门精妙的学科,介于理性与感性之间的平衡,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住这种平衡。这就是构画师存在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构画师比人们更懂得自己想要什么?”

“构画师是一种人机交互的媒介,目的是提炼出常人难以看到的美。这需要独到的慧眼。”我想,人本身就是媒介,即使从前的画家们也只是画笔与画布之间的媒介。但我没有说出来。

对于我近乎完美的回答,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那位记者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预测什么时候人们会不需要像构画师这种媒介?”

“预测未来是很困难的事情。毕竟,我女儿从小学习绘画,或许等哪天人工智能失灵了,还可以重新讨口饭吃。”

在场的许多人都被这句幽默的回复逗笑了。

三人等在画展入口,期间,我们一言未发。

同老G本人一样,他办的画展也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展厅的风格夸张怪诞,充满后现代的气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从前那些赫赫有名的古根海姆美术馆。展出的作品全都是电子构画,画面在间隔设置的一张张高保真屏幕上被播放,人流守序地依次前行,每幅画前每次只许一人驻足观看,全程禁止拍照和交头接耳。

英乔掏出两张门票递给我们。门票是一张轻薄的黑色金属卡片,上面印着代表老G的专属图案:一个金箔制成的G字母。字母“ ”上坐着一个拿着画笔的人。复古而精巧。

“我们走吧。”说着,我跟在这对青葱少年的身后,走入了展厅。

这次展出的画是以云南当地风土人情为题材的作品——大理城内的贩夫走卒,泸沽湖上划着木舟的摩梭女人,还有我最心仪的茶马古道。四下无人,我静静地欣赏起那幅画。那是我第一次看老G的作品,无疑是一幅杰作。

画中,一队矮小老迈的棕马身驮布袋沿着山涧前行,落雪刚刚消融,路上泥泞一片。包着头巾的男人走在前头奋力地牵着苍劲而有力的老马,马死死地抓着狭窄的泥路,攀着陡峭的山坡,但仿佛随时都可能打了踉跄,掉入万丈深渊。为了走这条路,人和马早已用尽了全力。

当回想起前几日自己的构画时,我顿感羞愧难当,感叹自己匮乏的想象与浅薄的美感,这种与真正艺术家之间的云泥之别让我感到绝望。同时我也理解了为何老G会如此令人称道。

我望向前方,远远瞧见英乔正认真端详着面前的一幅人像画,心语则像个跟屁虫一样,一板一眼地跟在男孩的身后,看着他已经阅毕了的画作。曾几何时,我也是一名有着艺术理想的年轻人,以为自己终将成为像老G这般纯粹的艺术家。我曾幼稚地以为,在不久的将来,越来越多的人会爱上绘画,爱上那刻在人性中对美的需求,人们将会为“艺术而艺术”。但如今,潜行给予了我们无限的选择,却没有一丝一毫地提高人类的审美。

痛苦的领悟向我袭来。我从前就不是一个艺术家,现在不是,未来也永远不会是。因为我所做的一切,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打动。想到这,我早已泪如泉涌。

那一刻,女儿不合时宜地扭头望向我,我急忙低头抹掉眼泪,并回以微笑。她疑惑地用手比了个问号,又继续去追随英乔的步伐。

亲爱的女儿,我多想时间在此循环往复,你和我就漫步在这永远没有尽头的画廊之中,在这片老G创造出的唯美之海,无数次浸润其中。

“这位先生,请向前移步,后面还有等待的观众。”一位身着黑衣的工作人员用粗犷的声音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现实之中。

构画师圈内在知道老G要开自画像展之后,陷入了集体沸腾。

这不仅意味着我们终将揭开老G的身份谜团,还将有机会一窥其本人构画的技法。在对待那个最亲密的人时,自己,一个被认为近乎完美的艺术家会对人物做怎样的艺术化处理呢?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在这个万众瞩目的盛典前,媒体们的借机炒作似乎必不可少。其中一家媒体在网上呼吁公众积极参与,写下自己最想问老G的一个问题,并许下承诺,在老G揭露身份之后,他们会采访老G本人,抛出那些排名前列的热议话题。

虽然我对哗众取宠的造势充满反感,但该死的好奇心又让我情不自禁地点开那个榜单。排名第一的问题,不出所料,你为什么叫老G?许多人猜测是英语Genius的缩写,合乎情理,老G相当自负。自然,也有人说只是因为此人姓高或是G开头的英文姓氏。

第二个问题,你构画总共赚了多少钱?人们总是如此庸俗。

第三个问题,你到底是一个人还是有一整支团队?

我忍俊不禁地继续翻下去。

直到第二十七个问题,你认为什么是美?第五十九个问题,构画师秉承的艺术宗旨应该是什么?第一百四十五个问题,如何在生活中发现美的存在?

我不清楚这个假想的访谈会不会有足够的时间,讨论位序如此滞后的题目。但我想,很多时候,问题本身就已经昭示了答案。

于是,我也留下了那个关乎自身的问题,一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一个很少有人再纠结的问题。

构画究竟能不能替代绘画呢?

心语离开云南的那天,她给英乔留下了一幅画,由她手绘而成。临别的前一晚,也许是离别的烦恼,她面带苦涩地把画拿来给我看。

“高原少年?”我问道。

这是一幅仿画,原作是那天老G画展上的作品,我记得英乔很中意那幅画,那天他盯着那画看了很久。现在我才理解,他认为画中的少年本就是他自己,而心语早就明察秋毫。

“你说他会喜欢吗?”不安与兴奋同时写在女儿的脸上。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仔细端详着这幅画。心语仿得很像,凭着短暂的记忆和一双巧手,同那幅真迹近乎如出一辙。层峦叠嶂的高山之上,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站在高处眺望着远方。那个少年长着和英乔一般俊俏的脸。

“画的很好,我想他会懂你的心思。”我把画还给心语。作为仿画,细致地端倪后,仍能看出与原作的些许迥异。她画中树木的用色比老G所作的更绿一些,山脊的线条也过于柔和。整体少了一丝高原的粗犷与苍凉。

我没有多言,这不是点评技艺的时候。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妈。”心语说。

“我明白。”

深夜,我们住的房子里没装空调,窗子里刮来温暖的夏风。心语躺在我的身边,手里抱着那幅画,面带微笑地睡去。我看着她逐渐陌生的脸,感慨人的成长是条笔直向前的直线,她将再也无法回到这个纯真的夏天。未来,她会一次次回忆起这段时光,回忆起英乔,回忆起这幅不够完美的仿画。每次忆起,滋味都稍有不同,但永远都无法再体验到今天的感觉。

第二天,我们离开了云南。走之前,我没再见英乔。一路上心语止不住地啜泣。我一直没敢再询问后来的故事,我需要给她时间去理解发生的一切。

直到许多年后,当心语已是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她主动聊起了那个夏天。

“还记得那年我们一家去云南玩吗?”心语停下手中的画笔,突然说道。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的初恋。”我在一旁,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正想给你说,我前两天又遇见了英乔。”

“是嘛?感觉如何?”

“我倒是看清了,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这也是一直藏在我心里的话,却终究不能由我口中说出。

“为什么呢?”我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完全没了之前的感觉,他变了好多,变得庸俗。”

“你送他的那幅画,他还喜欢吗?”

“这也是我最不理解的。那时候,他一点都不喜欢那幅画,知道我要走了,还劈头盖脸地把我数落了一顿。我还记得他说我画人画的一点儿也不好,连衣服都画不对。可你猜怎么着,前两天见面,他居然说那幅画是他最喜欢的一幅,裱在家里客厅。”

“你是画家了,而他只是构画师。”我说。

“或许吧,谁又能料到呢?”

窗外斑驳的光影打在女儿的脸上,像一幅海耶兹的肖像画。

“心语,你还好吗?”我问。

“那是他的画了,我才不在乎呢。”她轻声嘟囔着。

画展还没开幕前,人们就在现场列起了长龙。因工作的原因,我被主办方安排在队伍的前列。天气闷热,人群躁动不安。在一段例行公事的讲话后,画展正式揭幕。人群中随即发出庆贺般的喧闹声,像是一场巴西狂欢节的开幕演出。

此次画展只会展出一幅画,那幅万众瞩目的自画像,画会被展示在画廊中央巨幅的屏幕之上。按照惯例,一次为一人开放。

第一位走进展厅的是名垂垂老者,曾经的大画家,在那个还有画家的年代。他缓步走入展厅,等候的人们立刻陷入了焦躁的情绪,长者看画的那几分钟恍如隔世。而当他出现在画廊的另一端时,立刻就被媒体和兴奋的观众团团围住。

“到底谁是老G?”呼喊声此起彼伏。

长者板着脸,期间一言未发。最后,他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驶离了人群。

第二位则是位构画师同行,当他阅毕画作之后。狂躁的人群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他们推开安保,抓住构画师的领角和衣衬,问题如雨点般洒向那位可怜的同行。而他却只能重复着一句话:“我不理解。”

第三位,第四位。当第五位观众离开展厅时,人们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同时收到了一条讯息。

自画像的内容被媒体公之于众,对于老G到底是谁,前几位观众都给出了统一的答案。接踵而至的是惊呼,然后是咒骂,最后人群乱作一团。

下一位观众是我。于是我顾不上理睬,打开了那扇通向谜底的大门。

面前的显示屏巨大而威严,但现在上面空无一物,只显示出淡淡的乳白色。

我站在距离屏幕十米开外的圆点之上,上面标记着“最佳观赏位”。开阔的大厅中响起带着电波感的机械声,那是潜行启动时的声音。

“你准备好了吗?”一旁穿着深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问。

我向左边点了点头,那是我习惯的方向。

屏幕亮起,人脸的轮廓率先映出,然后是凸起的尖鼻子,长着一颗淡痣的下巴,消瘦的颧骨,剃得光亮的脸颊,深棕色的双眸,略显窄长的额头,布满皱纹的眼角。细节数不胜数。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身上穿着我平日最喜爱的那件蓝色衬衣。画中他的半张脸藏在暗处,如同一张伦勃朗式的自画像。

我很喜爱伦勃朗。

我知道面前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像老G过去的每一件作品一样,完美无瑕。说来惭愧,我竟远不如老G了解自己。

我脑中曾出现过无数个可以输入潜行的“形象”。但我清楚,即便我将它们全部键入,潜行输出的也绝对不会是面前这幅。

那天,每个来看画展的观众,都收获了一幅完美的自画像。

自那以后,老G再也没有回到公众的视线中。随之而来的是社会上铺天盖地对潜行的质疑,从前被反复讨论的人工智能威胁论又重新被提上日程。人们担心潜行已在不知不觉中迈过奇点,开始脱离人类的掌控。

然而科学家们将潜行的算法重新研究了数年,也没能找到其中的差错,只能对外宣称那场老G风波是纯粹的黑客行为。

一些人相信了这一说法,更多的人则感到不置可否,继续随波逐流地生活。很小一部分人则摒弃了整个世界,选择返璞归真。那些人中的许多人后来成为了新一代的诗人、作曲家、雕塑家。还有画家。

多年以后,当我再度回想起那段没有绘画的时光,似乎能够明白老G隐退的理由:

人间有千万种善,唯有仁慈最难描摹。

心语倒数了十声后睁开了眼睛,出现在面前的是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套手工制作的画笔,每一支上都镌刻着她的名字。

“谢谢爸爸。”

“还有妈妈。”我抚摸着坐在一旁的妻子。

“谢谢妈妈。”母女二人拥抱在一起,妻子的眼角带着释然的泪光。

当天下午,心语迫不及待地拆开画笔,铺开画布,玩弄起她的礼物。

“画什么呢?”她问。

“你现在心里想什么,就画什么。”

“我在想……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那里很漂亮,有一条小溪,溪水边有几个儿童在玩闹,还有几个背着包过路的旅人。河里有一艘小艇,一个女孩子坐在小艇上……”

在心语描述的同时,我已将她说过的话逐字逐句键入了潜行。几秒后,屏幕上就显示出一幅美轮美奂的画作。接着,她调好油彩,开始作画。然而她的每一次下笔,画布上所呈现的都与屏幕上的那幅画别无二致。

早在她动笔前,潜行已经替她画出了她想画的全部。

“心语,你过来看。”我想让她看到这一幕。

但她沉浸其中,完全将我的话置若罔闻。

就这样,她一板一眼,一笔一划地画着。画着屏幕上早已显示出的画面。

而我呢?我就坐在这间再熟悉不过的客厅里。与此同时,我又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被心语凭空创造出的世界。

“不可思议。”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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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卜人

同时具有预测未来的超能力和失忆症的坏毛病,

因此总记不得未来发生了什么。

责编:卡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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