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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鼓:针孔摄像头,新时代的鬼魂探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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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也是独闯鬼宅抓过凶的人,怎么现在面对一个沉默寡言的农村女人,三言两语就让她浑身发怵?

本文系网易戏局栏目出品。

阿姐鼓03:针孔摄像头,新时代的鬼魂探测器


第一场

回婆婆家门前依旧大门紧闭,零星亮光从门缝里漏出,带出丝丝缕缕的秋风。

肖蕾尝试去推门,只听隆隆两声,铜门颤抖了几下,从两侧缓缓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钉在木桩上的鸡、鸭、猪、牛,死状千奇百态,早已干涸的血迹,粘附在木桩上,犹如这些牲畜的耻辱柱。

正对门是间祠堂,匾额上雕刻着一行文字:乾坤易解催命曲,祭天颂唱锁魂歌。

祠堂两侧有连排平房,寻常人家是水泥地,土瓦房,这里却铺满了青瓷砖,红瓦墙。

祠堂里,檀香醇厚,石雕供桌立在中央,经文簇拥着回字形的云纹。台面上,香炉、腊竿、供品罗列齐全。左右各摆两盆鲜花,花瓣上泛着粼粼水光,看起来很新鲜,应该每日都有人打理照看。

最显眼的位置上,摆放了串金色摇铃,随风飘曳。

肖蕾走上前,扶住摇铃,试探着摆动。

铃响回荡在祠堂内,浮泛而飘忽,清澈而空灵。

良久,却无人应答。

倏地,一只满是泥垢的黑色小手,从她背后猛然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她手里的相机。

肖蕾吓了一跳,错愕回头,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面前这人,不就是昨天刚抵达来回村时,那个送给自己“礼物”的小男孩吗?

此时他用他脏兮兮的小手,摆弄着自己昂贵的照相机,男孩浑身透着股子痞劲儿,一通乱摸后,在镜头上留下几个污浊掌印。

“这玩意怎么用啊……”

“还给我!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不许乱动别人东西吗?”

“我就是借来玩玩,你怎么这么小气?”

肖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欲抢。奈何男孩反应机敏,闪躲迅速,挑衅地拍下她愠怒的神色,冲她做了个鬼脸。

“你追上来,我就还给你,哈哈。”

二人在祠堂周旋不断,相机几次险些脱手,看得她心脏突突直跳。眼看肖蕾追不上,男孩气焰越发嚣张,还将相机抛到空中耍酷,接着便如开弓的箭一般,一溜烟奔出了院子。

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肖蕾暗骂一句脏话,跟着追了上去。

从回婆婆家离开,径直西行就是森林入口。

路上怪石嶙峋,隘路与急坡嵌在一起,稍有不慎就被丘壑绊个跟头。雾升了起来,整个森林都浸润在灰黑色里。

无论是体力,还是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肖蕾和一个村里长大的半大小子相比,都远不占上风。她越着急,越走得磕绊,结果被狡猾的藤蔓缠住了腿,两眼一黑扑倒在地。

手肘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她疼得咬牙切齿,抱着手臂查看,才发现多了一道艳红的伤口,正在不断渗出血珠。

再次起身时,熊孩子早就不见踪迹,不远处传来几声咆哮,听起来像是狼嚎。

她匍匐着躲到一棵树后,屏住呼吸朝声音源头去眺,有团黑影缓慢逼近。肖蕾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双腿开始不听使唤,微微发颤。

忽闻咔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碾着树叶逼近。

伴着喉咙里的哽咽,一匹灰褐色的狼闯进视线,生得一双倒三角眼,凶光毕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气息。

它张开嘴,锋利尖牙龇起,吐着血红长舌,腥臭味扑鼻。

肖蕾闷哼一声,喉咙喑哑,以手撑地死命后退。她警惕观望,那狼嘴边粘着未干的血渍,鼻尖微微抽动,似乎在搜索什么。

她暗道不妙,大概是身上的血,刺激了它的兽性。

恶狼逐渐逼近,极度的恐惧刺激了肖蕾的泪腺,视线开始朦胧。

然后她看见了小楠。

许是生死关头,人都会想到最亲近的人,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如今却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她本不怕死,可一想到女儿的将来,又奢求着能在獠牙底下,谋条生路。

小楠该怎么办?俊宁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将她抚养长大?

恍惚之间,那一家人嫌弃小楠时的刻薄嘴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眸。

不可能,他们不会管的。

想到这,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空气都让人窒息。

狼在低啸,为捕食猎物,做最后的准备。

倏地,远处传来一声哨响。

这狼猛然仰头,步伐紊乱,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可它不愿离去,立在原地徘徊。

第二声急哨紧随其后,声音尖锐绵长,倒像是催促,它这才终于臣服,呜咽了声,夹着尾巴飞奔而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呲牙示威。

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肖蕾才脱了力气,颓然滑落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好情绪,疑虑接踵而至。

这里有狼并不奇怪,但它们为何会受到哨音控制,难道是有人饲养的?

危险与机遇向来并存,肖蕾冥冥中有预感,这其中一定隐藏着猫腻。好奇心驱使之下,她立马起身,循着哨音缓慢而行。

十几米开外,她遥望见小溪边上,有个人影伫立在旁。看不清人脸,只能瞧见头戴乌黑解放帽,披件蓝色外套,手持长棍,气定神闲地踱步。

六七只凶险贪婪的恶狼,围在这人左右,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猪腿肉。

只见这人将肉顺势抛出,狼群响起嚎叫声,争先恐后地扑抢。

最先衔住肉的是头灰狼,来不及享用,就被突然窜出的黑狼截胡,迅速咬住其脊背,逼灰狼松口,得到了它嘴里的肉……那人双手背后,腿搭在岩石上摇荡,似是享受饿狼扑食,撕扯同类的场面。

肉很快被抢掠一空,有匹瘦灰狼没分到肉糜,嗥叫不停,叫嚣着不甘与愠怒。

忽然,那人一脚将黑狼踹翻在地,长棍恶狠狠地敲打在它身上。棍上倒刺钩花了它的腿,蔓延出血淋淋的痕迹。

没一会儿,那狼便只能虚弱地低鸣,旁边的几匹气焰也低了几分。

见此举达到了威慑目的,那人便将长棍丢弃在一旁,啐了口唾沫。

“喂不熟的东西,我看你们下次谁还敢伤人。”

肖蕾屏息凝神,想掏出手机录下这一幕。

恰逢其时,手机竟响起来电铃声,回荡在幽深森林深处。

几匹狼齐齐回头,锁定了她所在的位置,此起彼伏地嚎叫起来。

肖蕾不敢回头,拔腿就跑。

狼嗥声由远及近,犹如一把抵在心口的利剑。她不知疲倦,跑到筋疲力尽,双腿发软,直至再也站不起来,才瘫倒在地,双眼瞪得浑圆,急促地喘息着。

倏地,哨声响起,回旋在悠悠密林之中,狼嗥声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了。

想必那人又将狼召回去了吧?

肖蕾自觉捡回一条命来。

第二场

滴答,滴答。

似是有什么东西缓缓滴在脸上,顺着侧脸滑到脖颈,像沐浴乳一样黏在皮肤上。

朦胧之中,肖蕾低哼一声,以为是汗水,拿手抹了两把。

就在触碰的一瞬间,她总感觉哪里不对,意识回笼,慢慢睁开双眼。

一只牛蛙正立于她的额头上,向外吐着黑泡,与她四目相对。周身的黏液正不断向双鬓流淌,浸润了半面枕头。

她尖叫出声,同时弹坐起来,右眼皮隆起的一条筋肉不停抽搐,登时困意全无。

“阿姨,昨晚睡得还好吗?”

冷不丁的童声,吓得她一激灵,她慌忙转头,只见王阳站在床边,正咧着嘴角咯咯笑,牛蛙在他手心里死命挣扎。

肖蕾朝墙角缩去,警觉发问:“你在这干什么?”

“妈妈让我喊你吃饭。”

王阳指了指门外,说完就跐溜跑出屋,不见人影了。

肖蕾泄了口气,看向窗外,屋外阴云密布,弥漫着股潮气。昨日下了暴雨,刚停没多久,地面上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水。破窗而入的晨光,将屋内照得一片明亮,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浮想昨日经历,可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没见着回婆婆也就罢了,反倒搭上了自己的相机,还差点命丧黄泉,莫不是真的有什么晦气缠身?

快速洗漱,盘好头发,肖蕾站在大门前,吮吸着新鲜空气。

屋外响起王华暴跳如雷的吼声,她赶忙走出去。

他和徐凡不知缘何起了争执,一见她出来,二人却又默不作声了。徐凡转身去厨房,王华大剌剌地坐在餐桌上。

隔着玻璃锅盖,肖蕾看到了满满一锅的牛蛙腿。

牛蛙腿被煮得又嫩又滑腻,可联想到刚才那场恶作剧,她就觉得止不住地反胃。

旁边的王华看得垂涎欲滴,忍不住掀了盖子,浓郁的味道立即从锅里蹿出来,往人鼻尖里钻。

“唔——”

肖蕾终是忍不住,捂着嘴飞扑到一旁的垃圾篓旁,胃里抽搐,狂吐不止。

王阳指着她捧腹大笑,王华则是翻了个白眼,脸也黑了,啪哒一声,锅盖愤然撂在桌上。

“真他妈恶心,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徐凡边擦手边从厨房走了出来,神色有些担忧:“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肖蕾捂着胸口喘息,摆了摆手示意无恙。

用清水漱完口以后,她重新回到餐桌上,才发现一家三口的注意力全盯在自己身上。

半晌,还是徐凡踌躇了片刻,先开了口。

“妹子,你之前说是借宿一晚,可这都第三天了……”

后话她没好意思说下去,意思很明确,人家开始下逐客令了。

可是这都两天了,连回婆婆的面都没见上一见,还不知道要在这呆几天呢。总不能真的要到镇上住,每天起早贪黑赶来,再披星戴月回去吧?

要搁昨天她还有胆子去尝试,可现在一想,等到晚上黑灯瞎火,回来再给喂了狼……

她摇了摇头,搅散脑海里可怖的回忆。

“凡姐,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工作这么不顺利,您行个方便,让我在这多住几天吧,我会按天数付住宿费。”

她边说着,边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

徐凡面露难色,并没有伸手去接。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一天就搬走……”

肖蕾正愁不知怎么解释,突然一只黝黑的手伸过来,迅速抽走了她手里的钱。

王华左手往口袋里塞钱,右手去够笼屉里的戗面馒头,指缝的黑泥与之格格不入。他浑然不觉地咬下一大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住吧住吧,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徐凡正欲开口,王华斜乜了她一眼。

“干嘛?房子空着不就是要住人的,住几天怎么了?”

肖蕾抿紧了唇,双眸在两人之间流转,仔细观察他们的反应。

徐凡眉头微皱,鼻翼不自然向外扇动凸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酒足饭饱以后,王华扛着锄头去了自家篱笆后院,说是要去翻土。徐凡则要起身收拾碗筷。

“放那别管,我来就行。”说这话时,徐凡正忙活着将碗摞成一堆。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肖蕾撸起袖子,拢起筷子和碗,越过徐凡,径直朝厨房走去。

厨房收拾得很整洁,锅碗瓢盆整齐地码在灶台边上,橱柜里罗列着各种调料和杂物,炊具被清洁得锃光瓦亮,空气中弥漫着洗洁精的味道。

忽然,她眼色一沉,目光落在了灶台旁边,那里突兀地躺着个红皮本子。

那不是昨天饭桌上,徐凡在看的红色笔记本吗?当时自己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她就着急忙慌合上了本。

她向身旁斜睨一眼,徐凡将碗搁在水池里,又转身回院子里拿笼屉。

肖蕾放下碗,瞥向那个本子。

一支水笔夹在中间,形成了一道分水岭,前一半纸张蓬松,后一半的纸紧密地贴在一起,被红皮掩盖住的文字,就好像潘多拉魔盒一般,牵动着肖蕾的思绪。

一个乡村妇人,每天都在写些什么?是账本吗?

可若只是记账本,没必要遮遮掩掩吧,她的反应就像是心里藏了鬼。

等再出来拿碗筷时,王阳正站在徐凡面前啜泣,手背上泛起一片红,好像是被热水烫伤了。徐凡赶忙领着孩子往屋里走。

“就是被烫了一下,碗先搁着吧,我先给他擦药,一会儿回来收拾。”临走之前,她回过头对肖蕾说。

“行行,你快去吧。”

肖蕾站起了身,接过徐凡刚放下的碗,拿回厨房里。

此时这里空无一人,她的视线落回笔记本上。

思绪回笼时,她已经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粗略扫了眼,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她赶紧拿出手机,拍了几页。

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合上本子放回原位。

少顷,徐凡走了进来,借着涮抹布的动作,不动声色地顺走了本。肖蕾余光瞥见,装作毫不知情,继续用铁刨花剐蹭碗边油渍。

二人收拾好厨房,肖蕾背着另一台摄像机正准备下山,出门时正巧碰见王华回来,脖颈覆着薄汗,在台阶上刮蹭脚底的黑泥,嘴里小声咕哝。

“操,这雨真他妈会下,一出去全是烂泥坑。”

肖蕾抬眼望天,房檐上的雨滴落在地上,与土混成一团泥泞。不远处的幽深山林里,升腾着神鬼莫测的氤氲雾气,混杂了碎石与泥土流泻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这种暴雨时节最容易发生山体滑坡,看来去找回婆婆和相机的事,真的要暂时搁置了。

徐凡趁着雾气稍褪,背上了半人高的竹篓,动身出发去果园修剪枝叶。王阳不知在做些什么,待在屋子里不出来。

王华喝完水又准备出去,肖蕾叫住了他。

“大哥你这是去地里?带我一起吧,我给你帮忙。”

“用不着,你们城里人多金贵,哪会这些东西。”说完这句,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第三场

偌大的房间只剩肖蕾一人,她站在前厅里,细细打量。

王阳房间的门关着,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是在睡觉。

墙壁上同样挂着副紫色对联:鹤唳三更苦雨寒,魂归九天悲夜月。

厅里陈设很像庙宇,供桌上摆放了两盘苹果,还有燃了一半的白烛,中间有个青铜香炉,里面覆着薄薄的香灰,冒出点点星火。

她很纳闷,如果真是家里有人故去,怎么连张遗像都没留呢?

最后,她停滞在主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虚掩着,她环顾四周,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迎面是张木板床,实木扶手已经断裂了,上面布满细细的木楞。衣柜没有门,里面单薄地挂着几件素色衣服。床正对着一台老式电视机,右边有张木桌,上面摆放了一支笔和几本书。书的内容很杂,大概是各种题材的小说,果树栽培百科全书,还有一些连封面都没有的漫画。

她从口袋里翻出针孔摄像头,攥在手心里。

究竟是真的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很快就可以见分晓了。

她将摄像头放置在最隐蔽的位置,保证拍摄的角度可以覆盖整个屋子。

桌子很沉,费了好大力气才移开。紧接着,她陆续在厨房、客厅以及每个房间都装上摄像头。

就在她装最后一个时,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响。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肖蕾蹙眉,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摄像头已经快要装好,若是此时放弃,恐怕很难再找到机会。

她屏住呼吸,越焦急越容易出错,摄像头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门外脚步声一顿,又加快步伐,朝主卧而来。

深秋的季节,肖蕾却感觉回到了炎炎夏日。额头冒出的冷汗缓缓滑落,鬓间黑发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像是蘸了墨的毛笔。

女人走进屋内,顺势抄起煤炉里的铁钳子。

“你在干嘛?”

她站在门口,突然开口,语气寒意砭骨。

徐凡说话向来低声细语,而此时却拔高音量,又问了一遍:“你在这干什么?”

“蛇!地上有蛇!”

肖蕾不敢抬头,神色惊恐,装模作样四处巡视,日光掠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刺得眼睛一阵恍惚,徐凡立在门口,背着光,脸上布满阴影,看不清表情。

“什么蛇?”

肖蕾诧异抬眸,她没想到徐凡会这样问。

“就是……长得挺花哨,没太看清,一溜烟就钻进卧室来了。”

徐凡走出一步,将整个卧室扫视了个遍,而后缓缓走出来。

“不用担心,这种蛇在我们村子里很常见。”

肖蕾应了声,心里刚松口气。

下一秒,徐凡却突然凑到面前,瞪视着她。

“村里很多蛇都是有毒的,只要你不主动招惹它,就不会被攻击。”

肖蕾嘴唇轻颤,鸡皮疙瘩全泛起来了。

她站在阴影里,就像一条隐匿在静谧丛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看起来与充分暴露在阳光下的自己格格不入。

作为纪录片导演,也算见过些风浪,到底也是独闯鬼宅抓过凶的人,怎么现在面对一个沉默寡言的农村女人,三言两语就让她浑身发怵?

只是说蛇而已,怎么总感觉她话里有话?

思绪回来时,徐凡已经不在原地。肖蕾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也出了屋子。

“那我就放心了。你园子的活都忙完了?”

徐凡瞥了她一眼,神情淡漠。

“没有,修树剪刀坏了,我回来换一把,这就走。”

“今天路滑,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她目送徐凡走出大门,正准备往回走时,突然被叫住,于是回过头来,脸色诧异地看着她。

徐凡嘴角阖动,看起来皮笑肉不笑。

“多穿点衣服,现在霜降了,山里冷得早。”

肖蕾点了点头,与她挥手道别。

她站在院子里有些发怔,似是想到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瞳孔放大,喉咙像是堵塞了东西,一阵窒息感袭上心头。

而徐凡已经消失在迷雾之中。

第四场

每年九或十月份,来回村都会举办一次丰收节。约定俗成的流程是杀猪祭祖,村民们还要聚在一起大摆宴席,祈求来年五谷丰登。

杀猪的日子定在丰收节的前一周,也就是今日。

山脚下围着一伙人,现场气氛异常欢闹,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话家常。大多数人已经签完了拆迁合同,钱还没到手,言谈间早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没闹蝗灾的前提下,那笔不菲的赔偿款,是辛苦十年才能赚得的。

山坡上出现两道身影,牵头的是个肥硕的男人,双手揣兜,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身后跟着个瘦削女人,大半身影被男人遮住,只有红色夹袄若隐若现。

“瞅瞅这俩人,怎么看也不像一对。”

王艳秋朝着山坡望去,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可不是嘛,他家那个儿子也不知怎么,都传他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三天两头闹邪乎事,听说夫妻俩为这事没少吵架。原先住他们对门的老李头,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搬走吗?”

原本是两个妇人在小声交谈,不一会儿又有人加入队伍。

“女的也不是嘛好货色,从隔壁龙槐村嫁过来的,生活不检点,听说以前还搞过不少男人……”

“之前生了个女儿保不住,现在生了个儿子又是这副德行,妥妥的报应。”

王艳秋说完这句,余光瞥见王华和徐凡二人已经走来,于是冲其他人使了眼色,大家默契地聊起了别的话题。

王华刚走近,就有个男人迎上来。

“胖华子!你属蜗牛的是不是?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回回干活都是最后一个才到。”

男人大背头高高竖起,光线映衬得脑门锃光瓦亮,身上的灰色西服并不太合身,与周围那些人清一色的夹克衫、工装裤格格不入。他像个街溜子一样颠着腿,满脸憨笑地看着来者。

王华停下脚步,打量着蒋胜利这身行头,讥讽一笑。

“一天到晚就知道穷讲究,杀个猪还要穿你这身行头。”

蒋胜利嘿嘿一乐,揽过他的肩膀。

俩人自幼玩得就好,工作以后,又一同去了大城市里做汽车维修工,逢年过节都会一起回家,来年开春再一起回去。后来王华结婚,有了孩子,就留在来回村,跟着承包人登船采砂,没派活就照看自家果园,这些年过得也算是旱涝保收。蒋胜利则一直呆在大城市闯荡,跟着几个狐朋狗友随波逐流,钱是没赚仨瓜俩枣,但总觉得摇身一变,自个也是城里人了。面子上有光就行,里子有没有不重要。

又过了些年,倒是看淡了些,想回家安定下来,奈何媳妇肚子不争气,枉费他辛勤耕耘这么多年。村里人在背后怎么念叨他,闭上眼心里门儿清,更多是留在城里躲个清净,眼不见心不烦。媳妇心里也挺别扭,生怕哪天自己就要跟她闹离婚,补药喝了不少,偏方怪方也都敢试,肚子就是没个动静。

他后来劝她,没孩子就没有吧,城里人管这种叫丁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省下来不少钱,说出去也挺洋气。

更关键的是,他其实偷摸去医院查过,诊断出什么弱精症。

打那以后,他也就彻底断了对孩子的念想。毕竟和生不出孩子相比,没媳妇儿更丢人现眼。

前阵子通知来回村拆迁,蒋胜利这才请了个假,马不停蹄赶回家里,办手续分钱。

“俺家合同都签完了,分了整整二十万呐,你家打算什么时候搬?”

他燃了根细烟,两根布满老茧的手指夹着烟蒂,仰头吐出口烟圈,俨然一副穷人乍富的做派。

“才二十万?”

王华脸上的皱纹熨平了些,举手投足彰显着优越感。

“我家比你那房子至少大一倍。刘长根那个王八犊子,想用三十万就把我打发走?没门!你等着吧,老子就跟他耗下去了,给不到四十万,甭想让我挪这个窝!”

蒋胜利嗤笑一声,没给留面子。

“胖华子啊胖华子,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成天把自家篱笆往外扩圈别人家的地,就为了多分点钱,简直就是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事!”

王华脸色一沉,手肘猛戳他肋骨。

“去去去,少在这胡说八道。”

说话间,几个身形壮硕的汉子已经钻进了猪圈,用绳子拴着猪头一点一点拖拽出来。那猪似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扯着脖子尖声嚎叫,上蹿下跳着想要挣脱束缚。

“看什么热闹?过来搭把手啊!”一名壮汉死死禁锢着猪身,转头朝他俩怒嚎。

蒋胜利和王华不再嬉笑,赶紧加快步伐,混进了人堆。

男人们在忙着杀猪,女人们则是准备烫猪毛的开水。

王艳秋眼神滴溜乱转,边说着话,脚步已经游移到铁锅旁边。毕竟刷锅是个简单轻松的差事,不一会儿就围满了一圈人,剩下的人只能去砍柴挑水。

徐凡站在人群边缘,自动划入砍柴队列,也不言语。她干活麻利,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木头就劈成均匀两半。没多久活干完了,她就搬起马扎,坐在树下小憩。

“大姐,你看着眼熟啊,是不是龙槐村的?”

有个卷发女人凑到她身旁坐下,眼神上下打量。

徐凡抬眸,依稀觉得女人面熟,轻轻抬头询问:“你是?”

这个女人十分自来熟,拉开板凳坐了下来,笑了笑:“我跟你一个村的,这几天来这探亲戚。”

徐凡应了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所幸这人不怕冷场,嘴巴一张一阖,滔滔不绝讲个不停。毕竟这里女人的话题,大抵就是聊八卦孩子和男人,总有一款能打开话匣子。

徐凡偶有回应,多数时候倾听,遇到不愿回答的话题,直接一笑而过。

“姐,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女人随口问了句,徐凡恍惚了一瞬,嘴巴微动。

第五场

十几年前的早春时节,潮湿中带着些许寒意。白日青天蕴藏在云雾之下,冰雪消融,化成水滋润了树梢上的新芽,携来万物生长的气息。

果园里,剪树枝的声音此起彼伏。天气逐渐回暖,大家刚好活动活动筋骨,修剪残枝病枝,清理杂草虫卵。

徐凡一早来到果园,预报下周会有暴雪,所以得趁这几天修剪完毕。父亲爬梯时从高处跌落摔了腰,母亲又得了风湿病,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照看作物。

艳阳从东边升起,掠过她的头顶,又不知不觉爬下山坡。直到橘红色余晖映在脸上,她才能享受夕阳西下的片刻宁静。

“小徐,还不回去啊?”

一道嘹亮粗犷的男声,突兀地闯进耳畔。

她偏头瞧去,见蒋胜利笑吟吟地望向自己。

他步履如飞走来,携来满身汗酸气,黑发被打湿黏在额头,他抬手抹了把脸。

“天快黑了,一块走吗?”

“活还没干完,我一会收个尾就走,你先回去吧。”徐凡冲他笑了笑。

蒋胜利双肩耷拉下来,泄了口气,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成,你别走太晚,回去时注意安全。”

“好。”

目送他的身影彻底离开,徐凡才慢悠悠起身。

他们同在龙槐村,从小一起长大,蒋胜利一直像邻家哥哥那样,对她关怀备至。那时候年纪还小,没有性别观念的束缚,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在她看来很平常。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青春期,身体逐渐发育,有了女性特征,她才隐约觉得蒋胜利的关心有些过头,总是若有似无地盯着她笑,玩闹时掐她的腰,亦或者总说些暧昧不明的话。

有天傍晚,蒋胜利将她扯进无人的角落,情真意切地说了许多。她不知道该做何回应,只瞪着双眼,迷朦地望着他。

等了良久也没得到回复,蒋胜利轻轻揽过她的腰,慢慢凑近自己的脸。

她大惊失色,慌张推开他,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表白失败以后,蒋胜利似乎毫不在意,一如既往地和她有说有笑。但终归是挑破了窗户纸,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开始有意避开他。

一道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徐凡猛地回头,有个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再看时却消失了。

是错觉吗?

还是,有人在尾随她。

“小徐?小徐!”

徐凡回过神来,有只粗糙黝黑的手掌,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干活太多累着了?”蒋胜利的脸上布满担忧。

徐凡揉了揉太阳穴,前天在果园里看到的黑影,总会冷不丁从脑海中冒出来。

她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等她回过神来时,蒋胜利已经先她一步爬上梯子,开始自顾自地修剪起果树。徐凡赶紧用手帮忙扶梯子,眉头微皱,仰脸望他。

“胜利哥,你快下来,我不用你帮忙。”

“跟我还客气啥,早点做完,你也能早点回家休息。”

蒋胜利憨笑了声,鼓弄了几下手里的修剪刀。

“这把有点钝了,你左脚边上那把递给我。”

徐凡拗不过他,俯身帮忙拿剪刀,抬头一瞬间,西南方向闪过一团黑影。

是个男人。

他身穿黑色夹克,掩在树后,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瞧。倘若他站直身子,大概占据果树三分之二的高度。也许没想到她突然抬头,否则那棵树的确能勉强成为他的隐匿之所。

“怎么了?”蒋胜利见她迟迟没动身,疑惑发问。

“没、没事。”徐凡强装镇定,赶忙将剪刀递给他,目光再次游移到西南方向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这天傍晚,徐凡和蒋胜利一齐出了果园。

尽管不想在众目睽睽下与他同行,可一想到那个潜藏在暗夜里的男人,村头的流言蜚语也算不了什么。

蒋胜利异常活跃,讲起他在城里打工的奇闻异事,她偶尔应和几句。

“王华!”

走到来回村和龙槐村的分界口时,蒋胜利突然停下了脚步,用嘹亮的嗓音喊站在杨树旁边的男人。

徐凡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当即脸色煞白,目光死死地盯着男人身上的黑色夹克。当时虽然没有仔细看,可男人身边的杨树刚好成了参照物。

身高,体型,一目了然,大抵能对上号。

王华应了一声,和蒋胜利说着寒暄话,目光却时不时往她身上瞟。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她偏开了头。

耳边传来蒋胜利和王华的交谈声,她赶忙找了个借口脱身。

第六场

翌日清晨,她独自下山,正好看到站在村口的王华。

她捏紧手里的修剪刀,装作没看见似地快步朝前走。越过他的时候,徐凡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谁料下一秒,就传来布鞋摩擦地面的响声。

王华还在跟着她!

徐凡回过头来,第一次正视王华的脸。

他留着寸头,皮肤晒得黝黑。眉毛呈反八字斜着竖起,一双上挑的吊眼,总给人一种尖锐狠戾的感觉,让她心里隐隐不安。

“你有事吗?”

徐凡沉下声音,强装镇定。

王华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泛黄的门牙:“没事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你是不是有病?离我远点行不行?”她冲他翻了个白眼,扭脸就走。

王华挨了骂,却毫不恼火,乐此不疲地跟在她身后。可见跟无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徐凡只得快走几步,希望能甩开他。

可是无论走得多快,王华始终跟在后面,跟她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这一段路刚好是村民们闲聊时的聚集地,总有几个妇人凑在一起,热衷八卦别人家务事。王艳秋站在人群中央,看俩人一前一后从身侧经过,叹了口气,声音阴阳怪气。

“嚯,我说怎么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骚味,原来是有骚狐狸出来了。”

徐凡斜睨了一眼,没打算理她,不动声色地从旁边经过。

这王艳秋算是龙槐村的一号人物,平日里最爱打听别人家事,连谁家老母猪下了多少崽儿都能扒得一清二楚,背地里人称碎嘴子,满口参差不齐的牙,一看就爱嚼别人舌根。她和徐凡年纪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对徐凡平日里看书的行为嗤之以鼻,总觉得她故作姿态就是为了吸引男人的注意——包括自己苦苦倒追的蒋胜利。

王艳秋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抬高了音调:“呵,有些人呐,天天就会穿红戴绿的,脸也捯饬得人模狗样,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变着花样地勾搭男人?大家伙说说是不是啊?”

“说谁呢你?”徐凡停下脚步,面色不悦地偏过头。

“说你了吗?”王艳秋反唇相讥,“你们说说好笑不好笑,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挨骂?”

“死娘们,说够了没有?关你屁事!”

王华暴喝一声,从地上拾起一块板砖,作势要丢过去。

王艳秋尖叫着后退,其余妇人也不敢再凑这个热闹,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王华扔掉了板砖,冲王艳秋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一转身,又恢复了死皮赖脸的模样,朝徐凡凑上来憨笑:“以后谁再敢说你,我就教训谁。”

“要你多管闲事?”

徐凡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徐凡来到果园,身后那个跟屁虫也尾随了一路。期间任凭王华问什么问题,她都一概不回应。就在她翻找杀菌药的时候,王华先她一步爬上了梯子,冲她伸出一只粗糙宽大的手掌:“我帮你弄,把药给我。”

“我不用你帮忙,你下来。”徐凡站在原地,压抑着内心的火气沉声说道。

王华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憨笑:“你们女人能干得了什么?还不是得靠男人,你就老实站在这等——”

砰!

王华踩着的梯子被徐凡猛踹一脚,梯脚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沟壑分明的划痕,发出剧烈的晃动,倒在地上。王华只能牢牢抱紧树干,双眼骤然瞪圆,看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在空中摇摇欲坠。

再低头看过来时,徐凡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

从这天起,无论是赶集还是去果园,只要徐凡出现,十次有八次能看见王华。再后来,徐凡连门都不愿意出了,装病待在家里。

没成想这人阴魂不散,竟然还找上了门。

阿爸笑嘻嘻地把人往厅堂里迎,任凭她解释再多次,也总是在自己耳边絮叨。

“这小伙子哪里不好?也没见你这些年找个好的,那小伙子是隔壁村长的儿子,你嫁过去也不会吃苦。女孩子读那么些书没用,不如嫁得好。”

每逢这时,徐凡都无力辩驳,自知求助父母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让他彻底放弃,必须得自己跟他说清楚。

“我有喜欢的人,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听闻此言,王华蹙起眉头,眉宇间叫嚣着不甘心。

“是谁?”

“跟你没有关系。”

徐凡转身回了屋子,砰地关上了门。

第七场

之后一阵子,王华果真没有出现,仿佛真的从她生命里凭空消失了一般。

黄昏时分,红日西坠,在田野间勾勒出一轮血红色的剪影。

徐凡刚从果园里出来,准备往龙槐村走,稻田间,麦穗在劲风的催使下飒然作响,盘旋在空中的飞鸟,不知被什么惊动,发出凌厉的鸣叫,让人心生不安。

倏地,从田间窜出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徐凡看见来者,只觉得头脑嗡地一声炸了。

王华浑身带着酒气,一双吊眼迷离涣散,正死死地凝视着她。就如同一只盯上猎物,蓄势待发的猛虎。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有喜欢的人,等他回来,我们就见父母准备结婚,你别再来烦我了!”徐凡涨红了脸,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反正他还没回来,你先跟我试试呗。”王华冲她发出一声憨笑,打了个酒嗝,往前走了一步。

“别过来,死胖子!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德行,我嫌你恶心!”徐凡几近崩溃,歇斯底里地怒骂道。她向周围扫了两眼,故意抬高音调,想要引起旁人注意,“就是没有他,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村头那个李瘸子都比你强一万倍,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王华,他的颧骨赫然凸起,黝黑的脸庞越发阴沉。只见他加快步伐走过来:“为什么谁都行,就是我不可以,你他妈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你别过来!”徐凡后退了一步,同时一把甩掉肩上的背篓,拿出砍柴刀,颤颤巍巍地指向王华,“你,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剁死你!”

王华脚步根本没停,嘴角渐渐勾起,那诡异的笑容就像是白无常勾魂索命的镰刀。走到徐凡面前时,他的两只吊眼又骤然眯紧,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

“别动!”徐凡将刀刃对准自己,冷声威胁他,“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这一吼倒是起了些作用,王华一愣,脚下踉跄几步,当真没有跟上来。

她擎着刀,白刃抵着脖颈,隐约泛起猩红,双手剧烈颤抖。

王华脚尖往后挪了一步,似是有些慌了。

“好,好,我不过去。”

她长舒口气,双脚挪动,想要抽身离开。

突然,王华猛然扑来,将徐凡按倒在地,砍柴刀也被王华从手里一把抢走,扔了出去。徐凡挣扎想起身,右腿却硌在了岩石上,膝盖钻心的疼。

皎洁的月色拉长了男人可怖的身影,王华欺身压上来,遮掩了自己面前的最后一束光。

“滚开!”徐凡拼命挥动手臂,双脚胡乱地踢在王华身上,声音已经喊到沙哑,“你敢碰我,咱俩谁都别想好活,我豁出去了,这辈子都要让你不得好死!”

杀猪的惨叫声划破天空,徐凡的神思也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与此同时,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大声呼喝。

“王华,你他妈的干嘛呢!摁住了啊!”

王华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杀猪刀嵌在母猪的颈动脉里,鲜血如瀑布一般喷涌而出。视野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奋力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场景变成了一片昏暗的荒地,微弱的月光洒落下来,刚好落在他身前一寸的位置上。

紧接着,他看见了一具残缺的身体,不,尸体。

她的死状极其惨烈,衣服撕扯得只剩几块残片,五脏六腑碎裂不堪,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味,脖子上挂着一张黄符,上面的红字早已被血迹掩埋……

王华疯狂地敲击自己的头,小声嗫嚅。

“不是,不是我……”

耳边依稀传来村民的问询,不过他感觉什么都听不清了。

“怎么了这是,他怎么坐在地上?”

“谁知道是怎么了,杀猪杀得好好的,突然就开始说胡话了,别是精神出问题了吧?”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华猛然抬头,视线对上了半边脸庞浸染猪血的徐凡。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

那种眼神他从未见过,满含着难以化解的敌意,似乎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王华彻底吓破了胆,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只重复一句话。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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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笔文登

情绪稳定,创作激情,善于观察世界的阴暗面,立志将抒写的故事都改编成游戏。

责编:卡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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