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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气:都别吵了,死者是我撞下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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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总是在寻求一种平衡,但因为控制力不够,我们又往往会矫枉过正。

本文系网易戏局栏目出品。

仙气03:都别吵了,死者是我撞下山的


前言

死去的王飞凤果然被村民发现了,暴雨天气山路湿滑雾气弥漫,这起意外着实令人惋惜。可不知谁报了警,警察来到现场,执意要将尸体带回解剖,还放了枪以震慑村民,他们难道发现了“意外”背后的什么疑点?

马牛和王维的周末出游还会遇到什么波折,马牛还能顺利求婚吗?

第一场

大家好,欢迎来到卤煮脱口秀俱乐部。

我是马牛,马德华的马,刘德华的牛。

最近几年我常常听到一个词儿:慢生活。什么叫慢生活?我觉得是相对于快生活而言的。比方说咱北京,大城市吧,两千多万人口,大家很忙,每天都在赶时间,生活节奏非常快。到底有多快呢,这么说吧,很多人恨不得早上恋爱,下午结婚,晚上生孩子,明天送幼儿园,后天就上清华北大……

真的,大家都很着急。台下那位老兄你似乎不太同意这个观点,请问你今年多大?(台下:二十三。)二十三?我怎么看你像五十三,还说不急,你长得就挺着急的!

快生活的坏处就是,现在到处宣扬成功学,教大家走捷径,为什么?快呗!如果看一本书就能让人成功,那何乐而不为?什么《半小时经济学》,《一小时漫画中国史》,《五分钟学会写作文》之类。我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去发明一个机器猫,问它要一块记忆面包,也不用看什么书了,直接复印,吃下去,只要你胃口大,你的知识就多,多好!前提是你得备好防止便秘的药。

不仅如此,放眼望去,满大街到处都是速成班。英语速成,音乐速成,编程速成,厨师速成,最离谱你知道是什么?我看过一个叫发财速成班,只要交一万块钱,就能迅速学会发财的本领。过了一个月,学员们发现什么也没学会,倒是速成班的老板发财了。

学习也就算了,吃的东西也要快。比如到处都是速食商品,水果和蔬菜是催熟的,大家吃的最多的是快餐,送东西要用快递,去一个地方要坐高铁,一切都是快节奏,这就好像如果你把自己看作是一条鱼,如果不快,就会被后面的鱼吃掉一样。关于这点我有话要说——从钓鱼的角度而言,最先咬到鱼饵的才是最先被吃掉的!

正因为求快求多了,大家逐渐发现失去了很多人生的乐趣,所以便开始有了反思,试图去追求一种所谓的慢生活,比如种花养草,喝茶聊天,去旅行,去度假,把手机放一旁,有意识地把生活节奏降下来。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总是在寻求一种平衡,仿佛只要平衡了,这个世界就太平了,人也会幸福起来。但事实上,因为控制力不够,我们又往往会矫枉过正。

木心有首诗叫《从前慢》,大概是说以前很慢,车马也慢,邮件也慢,什么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我有个朋友,很喜欢这首诗,觉得有道理,于是也决定慢下来。他上次说要去西藏玩,一个月后我估摸着他应该回来了,就问他咋样了,他说快了,已经到张家口了。一问,才知道他嫌飞机高铁太快,走路去的!我对他说,慢慢走,愿你归来仍是少年……

还有更极端的。我有个朋友,为了求慢,真是费劲了心思。他出去吃饭喜欢点鳗鱼,跳舞非要跳慢三,旅游要坐绿皮慢车,有一天,他跑来找我,非常高兴地告诉我,他生病了。我很好奇,生病有什么好高兴的?他说,你不知道,我得的可是慢性肠胃炎!

前段时间,我听说,现在有个节日,叫做“世界缓慢日”,每年的三月十五号,呼吁大家到了这天,都让自己慢下来。照我看啊,到了这天,其他不好说,投诉处理肯定会很慢。为什么,315,这是国际消费者权益日啊,这天的投诉热线动不动就要等十几个小时,能不慢吗!

今天说了这么多快和慢,是因为过两天我要去一趟江南的山里,过几天的慢生活了。也就是说,周末的演出我会不在,但下周三的开放麦很可能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会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慢生活体会。

有人问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体验慢生活,这不废话吗,咱北京能体验到慢生活吗?哦,对了,也能,开个车上三环,一公里路走俩小时,谁敢说这他妈不是真正的慢生活!

江南就不一样了,印象中,那里的人慢条斯理,优雅,恬静,安详。慢,是一种心境,是需要环境滋养的。什么?我会遇到凶杀案?你这个乌鸦嘴!啊呸!

无论如何,我会想大家的,到时候见。

希望我归来仍是少年。

我是马牛,咱们下次见!

第二场

死者叫王飞凤,女性,四十八岁,本村村民。她丈夫早逝,一直没有生育,是个寡妇。据发现她尸体的村民许某称,他今天一早去山里挖笋子,刚才回来的路上,突然看见乱石头堆中有块显眼的蓝布,走近一看,竟然是个人,而且还是同村的,双目紧闭,浑身是血,看上去不知是死是活。许某顿时大喊大叫,一些村民闻讯而来,大家一起合力把死者抬回来后,发现人已经断气了。

“要我看啊,她肯定是独自下山的路上失足摔下去摔死的,今天雾气太大,根本看不清路。”

“太惨了,昨天我还和她说过话呢,怎么就死了呢!”

全村的人几乎都来了,把尸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王飞凤虽然家里只剩一人,但她的丈夫刘艺家是本地的大户,下面有个亲弟弟刘华是个赤脚医生,上面有堂兄刘文,是本村的村长。在这种时候,刘文自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

“大家都往后退一下,不要挡着路!阿珍啊,赶紧去叫你老公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阿珍是刘华的妻子,听见大堂兄叫自己的名字,十分不情愿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妯娌一眼,拖着小碎步就离开了。刘文一回头,刚想说什么,却看见有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查看尸体。

“喂,你干什么?”等他发现并不认识此人时,火气就更大了。“你是哪个啊?不要乱动!”

蹲着的男人对刘文的话充耳不闻。刘文正欲上前,站在一旁的梦溪连忙解释。

“村长,这是我们店里的客人。实在不好意思。”

“什么?客人?!那他这是在干嘛?你快点让他停手,否则我就……”

话音未落,马牛已经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望着刘村长。

“死者身上多处外伤,头部前额和脸部均有挫伤,身体上也有多处挫伤,胸骨断了好几根,基本上可以判断存在体内损伤出血,符合高处跌落损伤的情况。”

刘文一愣。

“你……是医生?”

“不。我是……”马牛用手扶住尸体的头,刚想转过来看看后脑勺。

“马牛!”王维冲了上来,一把拉住了马牛的胳膊,将他从尸体边上拽离,然后指着脑袋对刘村长赔笑道,“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这儿有点毛病。”

说完,她低声示意马牛闭嘴。刘文看着他俩,又看看梦溪,冷笑一声,转身不再管他们。

“阿珍,刘华来了吗?”

这时,山路上传来了警报声。很快,一辆110警车缓缓开进了村子。车停好后,从上面下来两名穿制服的民警,径直朝尸体走来。刘文低声说了句“谁他妈报的警”,然后瞬间切换成了花一般的笑容迎了上去。

“哟,周警官,你到了啊。”

“老刘啊,这是怎么回事儿?”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女警察,四十七八岁上下,短发,个子不高,但很健壮,满脸岁月的沧桑,同时又带着一丝女性独有的坚韧和风采。跟在她后面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警察。

“一起意外,我弟媳妇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了下来,麻烦你们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话间,周警官已经走到了尸体旁边。她半蹲下,用手指试探了一下死者的鼻息。

“已经死了。”刘文接着说道,“待会儿我让村委会开份死亡证明,敲个章,这事就算完了。”

周警官简单查看完死者的伤口,站起身,举目扫视围观的人群。突然,她看见了人群中的马牛和王维,视线在他们的脸部和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那个,周警官,我看你们跑来跑去也不容易,要不去我家坐坐,歇息一下,喝口茶……”

“谁发现的?”周警官把视线从马牛身上收回来,望着刘文。

“啊?”

“我问,是谁先发现尸体的?”

“哦,那个,许孟,许孟呢?许孟……”

刘文踮起脚尖转动脑袋四处寻找。

“来了,来了!”从人群中钻出来一个四十几岁的大个子,“叫我呢?”

“你过来。警官问话。”

“是你先发现尸体的?”待许孟走近,周警官仰面盯着他的脸问道。

“是的。”

“在哪儿发现的?”

许孟想了想。

“说不清,不过我认得路。”

“那你就带我去一趟。小丁,你在这儿盯着尸体,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保护好现场,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丁回答。

“那,咱们走吧。”

于是,许孟在前面领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前走去。马牛和王维混在看热闹的村民中也跟随前往。

走下山坡,穿过一座跨在小涧上的石桥,就进入了一条看起来相当隐蔽的山中小路。此刻已是上午十点多了,云高风清,强烈阳光已经冲散了雾气,路的两旁绿植环绕,在树枝与树枝之间,鸟鸣蝉鸣不绝于耳。这对于常年生活在北京中心的马牛来说,的确是一种难得的体验。然而,即便身处如此美景之中,因为死亡事件的发生,心情也很难愉悦起来。他感觉身旁的王维主动靠了过来,并牵住了他的手。但也仅仅几秒钟,马牛就把手抽了出来。他只是觉得在去案发现场的路上和女人手牵手的很古怪。

“到了!”

随着许孟的一声喊叫,所有人停住了脚步。在他的指引下,大家在一片乱石堆上看见了一些深褐色的血迹。

周警官示意大家靠后,然后她主动上前,蹲下来查看情况。马牛在人群中默默望着这一切。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向上仰望。尸体之前所在位置的旁边是一处几乎成90度直角的峭壁,而峭壁上方的悬崖正是盘山公路。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受在马牛的内心中激荡。

“你们看那些树枝。”

在刘文的提醒下,包括周警官在内的人纷纷抬头看去。在山崖的边缘,一些生长在壁缝里的树枝有明显被折断的痕迹,从断裂的颜色看非常新。

“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就是从那上面摔下来的。周警官,我说的没错吧,这真是一场意外。”

周警官不置可否。马牛则转过脸来看了一眼王维,发现后者脸色已经有些惨白。

“走吧,咱们回村!”

周警官一声号令,大家开始转身离开。人群中,马牛抬起头,再次看了看那陡峭的山崖,被王维拉了一把后,才若有所思地跟着大家朝村子的方向回去。

第三场

当众人再次又回到了尸体的旁边时,看热闹的村民似乎已经少了一半。周警官招呼小丁,表示这起事故就按意外处理,回去写出警报告,然后转身跟刘文告别。

“真不去我家坐坐了?”刘文笑着问道。

“不了,还有事。下次吧。”

说完,她戴上警帽,准备离开。

“等一下!”

周警官一愣,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马牛和王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马牛一脸不快,显然他在为没拉住王维而懊恼。

“你们是……”周警官望着马牛和王维,露出不解的表情。

王维走到周警官的身旁,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亮了一下。

“我是北京公安局朝阳分局刑侦大队的王维,这位是我的同事马牛。”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梦溪。刘文更是嘴巴张得老大。周警官停顿了一下,很快脸上露出了笑容。

“啊,幸会幸会。我叫周茹,是佛头山派出所的民警,这位是小丁,丁坤。”

王维点点头,算是致意。

“我刚才就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没想到原来是同袍。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休假,来这里旅游。”

“哦。”周茹拉长了声调,看着马牛和王维,一副“我懂了”的样子,“明白!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早上,大概七点多。”

“坐飞机吗?”

“不是,坐卧铺到的H城,然后租车过来的。”

“嗯,一路上还顺利吧?”

“还行。是这样”,王维显然没有继续寒暄下去的兴致,“关于这起事故,我有些情况要汇报。”

“哦?”周茹露出疑惑的表情,望着王维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怀疑死者不是自己失足摔下山崖的。”

现场一片沉寂。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周茹不动声色地望着王维。

“不知道王警官有何高见?”

“这样吧,给我十分钟,我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王维拿起车钥匙朝租来的汽车走去。

“王维!”马牛在后面叫道。

“等我。”

王维发动汽车,朝山下开去。没有了雾气的阻挡,下山的道路非常清晰,但她依然开得小心翼翼。她这才意识到,山路其实非常狭窄,只能将将过去两辆汽车,而开在外侧的危险系数相当高。

王维驾车来到之前撞到东西的位置——这里有一棵老松树,靠边停车,拉好手刹,下车。她缓缓走到道路边,一手扶住松树,探头朝下望去。

山下清晰可见。果然,悬崖下面有些树枝是新折断,而根据她的判断,正下方的那乱石堆正是他们刚才到过的死者坠崖之地。

死者是被自己的车撞下去的。这个真相让王维一阵心痛,虽然是意外,但她却夺走了一个无辜的鲜活的生命。作为警察,她一直想着要惩恶扬善,打击犯罪,将那些故意剥夺他人生命的坏蛋绳之以法。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剥夺别人的生存权利,这种感受令她沮丧万分,如鲠在喉。

她回到车上,在椅子上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无论如何,也要去面对,去承担责任,她想,就算被死者的家人责骂,被索赔,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愿意去接受。

她拉下手刹,打算在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掉头回去。就在这个时候,她想到一件事。

之前撞到王飞凤的时候,为什么连一声叫喊也没有?这个老太太——不,其实也就才四十多岁——为什么会在清晨时分走在这么大的雾气中呢?她家中无人,孤身一人,没有带行李,也没有带任何通讯工具和钱财,她这是要去哪儿?再说,她就住在山上,不会对这种气候不了解,为什么偏要选择这时候出门?为什么会走在山路中央、被车撞了以后却毫无声息就掉下山崖去了呢?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了王维的脑海中。但很快,她内心中强烈的道德感死死压住了这些作为刑警的理性思考。她认为,这些所谓的疑问只不过是自己潜意识里为了逃避责任、消解罪孽感而刻意提出来的。她作出了决定。几分钟后,她回到了村里。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周警官,刘村长……”王维站在他们面前,内心痛苦但神情坚定,“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死者王飞凤不是自己失足掉下山崖摔死的,而是被……”

“王维!”马牛大喊喝令制止了王维继续说下去。只见他走到众人的面前,举起手中的警官证。“我以一名职业刑警的身份,要求对死者王飞凤进行进一步的解剖验尸!”

就像有人往一片原本沉寂已久的池塘投下了一枚炸弹,整个村庄瞬间沸腾了。那些已经离开、回家该干嘛干嘛的村民似乎嗅到了一丝看笑话的味道,又扭着八卦的屁股回来了。王维目瞪口呆地望着马牛。

“马牛,我自己犯的错我……”

“你先别说话。”马牛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王维一眼,后者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难过。

“等等,那个,马警官是吧……”刘村长举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说要解剖?”

“没错。”

“为什么?”

“我只是想要真相。”

“真相?刚才我听周警官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是一次意外事故,不是刑事案件,我们作为死者的亲属,按照规定处理完尸体就好了,解剖能给你什么真相?”

“是这样,按照规定,任何死亡事件,只要警方有疑虑,都有权利提出解剖。”

“马警官”,周茹插了进来,“刚才我们都已经去现场看过了,以我的经验,基本上可以判断死者是失足从悬崖上摔下来的,应该属于意外,既然是意外,就没必要解剖了吧,我不知道你说的疑虑是什么?”

马牛看了王维一眼。

“我怀疑死者是被车撞下山崖的。”

王维听闻,浑身一颤。

“被车撞的?什么车?谁开的车?”

“暂时还不能透露。我只能说,最终死者的死因,需要通过法医进一步解剖才能确定,真相大白之后,该是谁的责任,谁就要承担。当然,”马牛又看了一眼王维,“如果不是她的责任,完全没必要去担这份责任。”

“既然这样,老刘啊,你看……”

“我不同意!”

周茹话没说完就被刘文打断了。只见他气势汹汹,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的羞辱。

“死的是我的弟媳妇,她现在家里没人,我们就是她的亲人,你们这样就把人拖去解剖了,我到时候怎么跟我们刘家人交代,怎么跟我死去的弟弟交代!死人还需要留个全尸呢!”

“可是现在有疑虑,我们警方有权做进一步的尸检。”

“有个屁疑虑!”刘文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恭敬,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你们干的!”

“不是,你误会了……”

“大家都过来!”

刘文根本不听马牛解释,一招手,村民们都围了上来。马牛意识到事情正朝着失控的方向迅速发展。他感觉有一枚导弹正从天而降。他甚至能听到它在下坠过程中,风呼呼的声响。

“大家听我说!刚才这位王警官说我弟媳妇不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是被车撞下山崖的,这两位警官正好是那个时候开车上来的。”

接着,他走到王维的车旁,指着左保险杠上的凹陷处。

“这个地方显然是新撞出来的。所以我认为,王飞凤是被这位王警官开车撞死的!”

好了,那个导弹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马牛的脚边,轰隆一下炸开了。马牛感觉周围顿时山崩地裂。紧接着,他看见眼前一片群情激奋,手舞足蹈。他猛然看见身旁的王维在浑身颤抖,连忙过去拉她的手,不想却被她一把甩掉了。

“乡亲们!”刘文继续说,“他们刚才说要把王飞凤的尸体拿去解剖,我怀疑他们想毁尸灭迹!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不行!”

“绝不同意!”

“别让他们走!”

……

……

众村民在刘文的引导下,一边叫嚣着,一边开始朝手无寸铁的马牛和王维步步逼近。

马牛觉得事态的发展到目前这个样子相当荒谬。

怎么会搞成这样?自己只不过是出来旅个游,放松心情,远离城市,过几天山居的慢生活,却意外牵扯进了一桩死亡事件,而且还要面对被村民围攻的险境。太荒谬了。不是吗?但无论如何,作为警察,都不应该与平民百姓发生冲突。他高高举起了双手,想着哪怕被失去理智的村民殴打袭击也绝不还手。

砰!

一声枪响震耳欲聋。马牛条件反射般往地上一蹲,忍受着耳膜的疼痛,抬起眼睛看去。只见周茹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枪口朝上。一股淡色的青烟随即飘散在空中。

“都不许动!”

周茹大喊一声,表情冷酷。在她语言的威慑下(更多是枪的威慑),所有人都站住不动了,呆呆地望着这一切。马牛知道这个看似普通、实则强悍的矮个子女警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周茹等了半分钟,见大家都没动,于是缓缓放下了手枪。

“我最后说一次,尸体必须解剖,谁要敢阻拦警方办案,我就把谁带回警局!”

没有人说话。周茹缓缓把视线转向刘文。后者脸色铁青,紧咬嘴唇,五官因为愤怒都挤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松弛。

“好吧,周警官,我敬重你,我弟媳妇的尸体你可以带走,不过,他们得留下。”

刘文指着马牛和王维。

“怎么?你还敢要挟人民警察?”

“周警官。”马牛上前一步,“没关系,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走,在尸检报告出来之前,我们不会离开村子。”

“可是……”

马牛摆摆手。这时王维也站了出来。

“我们不走。”

周警官沉吟了一下。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是请记住,这里没有任何人有权利限制你们的自由,一旦有人威胁到你们的安全,随时给我电话。”周茹转过身,看向刘文,“老刘,你必须向我保证这两位警官的安全,一旦出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放心吧。”刘文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两位警官,刚才不好意思,是我一时冲动,请你们谅解,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向你们道歉!”

“明白。别说了。”

“那好。一切平平安安的最好。小丁,你打电话叫法医来拉尸体。还有,”周茹看向围观的村民,增大了说话的音量,“我要告诉大家的是,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都要讲法,没有任何地方是法外之地!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法律的框架之外做事!同时,大家也要相信警察,相信法律,最终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周茹说完,才把手上的枪缓缓插进了腰间的枪套里。

半小时后,一辆救护车开了上来。在法医的指挥下,死者王飞凤被抬起并装进了裹尸袋。马牛注意到王飞凤的后脑勺似乎有血迹。

“这位小兄弟,我们加个微信吧,随时联系。”

“好的,我就在这儿等你的解剖结果。”

“嗯,无论如何,要注意安全。”

“没事。我们有保护。”

望着周茹不解的神情,马牛指了指他制服上的警徽。周茹微微一笑,拍拍马牛的肩膀。

“那我先走了。”周茹说着,突然把头凑近马牛的耳边,“要注意村长刘文这个人。”

接着,她又把两人距离拉开,大声说了句“假期愉快”,然后看了眼王维,点头致意,就带人离开了。

马牛回转身,看向王维。后者却把脸别向一旁。再看那群村民,发现大家都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他尽量保持目不斜视,和王维走回到了民宿。

第四场

不知不觉,这一上午折腾完了,此刻已是午间。餐桌上摆满了饭菜。三菜一汤。一份番茄牛腩,一份清蒸鲈鱼,一份青菜以及一份榨菜肉丝汤。

“山里没什么东西,二位凑活一下吧。”

钱宇笑着说,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你们一起吃吗?”

梦溪连忙摆手。

“不不,我们自己有吃的。哪能和客人一块吃饭呢?”

“没事,来吧。我们其实也吃不多。”

“别客气,你们吃吧……”

“好啊!那就一起吃!”钱宇不等梦溪把拒绝的话说完,已经拉开一把椅子,“老婆,你先坐。”他把梦溪摁到椅子里,“你们喝酒吗?”

“有啤酒吗?”

“有。我这就去拿。”

很快,钱宇拿了三个易拉罐啤酒,马牛、王维和他一人一罐。马牛注意到,梦溪没有酒。

“她不能喝。”钱宇笑着解释道,然后举起了易拉罐。“来,首先,欢迎二位警官莅临本店。”

“咳,别这样,我们就是客人,别拿我们当警官。”

“当然。”钱宇继续说道,“我们这店开了快两年了,来这儿什么人都有,建筑师,设计师,淘宝店小老板,网红,作家,应有尽有……警察,你们是第一拨,而且还是我们的第二故乡北京来的。欢迎欢迎。”

“那真是荣幸。来,喝一个。”王维仰头就是一口。马牛看得出来她仍有点不开心。

“你说北京是你们的第二故乡?”

“是的。我们以前北漂过。”梦溪答道。

“哦?对了,忘记问了,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钱宇是设计师,我是图书编辑。”

“设计师啊,难怪这房子设计得这么漂亮。”

“其实我只是图书设计师。我和梦溪有业务上的往来,一来一回就勾搭上了。”钱宇哈哈一笑,“在北京待了十多年,实在受不了那里的空气和环境,人又多,事又杂,每天烦得要死,于是我们就商量着逃离,哈哈,逃离北上广,搬到了这里。”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呢?”

“我是东北人,梦溪是南方人。有一次,我们来江南旅游,一下子就被这里的环境吸引住了,一问,发现租金比较便宜,于是一时头脑发热,就租了下来。不过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打算做民宿,纯粹是为了自己住。”

“那后来呢?”

“也怪我们爱折腾,不断地装修和倒腾房子,又是买家具,又是装地暖,结果我们卖掉北京房子的那点钱很快就折腾完了。没办法,一合计,干脆开民宿算了,一方面能赚点钱补贴生活,另一方面我们的性格也是属于那种比较爱交友的类型,想着在这山村里挺无聊的,偶尔都有人来陪我们唠唠嗑,也挺不错的。”

“你看你,一高兴,东北话又冒出来了。”梦溪笑道。

“东北话又咋地了,我东北人,我骄傲!”

钱宇说着扬起了骄傲的下巴,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真棒。真羡慕你们的生活。”王维抬眼望了一圈屋内的装饰,由衷地赞叹道。她有点缓过来了。

“还凑活吧。”

“这也叫凑活?简直太棒了好吧。仙境般的风景,属于自己的房子,经营的事业还能赚钱,这难道不是最完美的生活吗?要是我,能在这儿待一辈子!”

令王维意外的是,她说完这些赞美的话之后,钱宇和梦溪并没有回应。

“怎么?你们还有别的想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钱宇含糊其辞。

“我来敬你们一杯吧。”只见梦溪端起茶杯,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向二位说声抱歉。”

话音刚落,大家都愣住了。钱宇连忙拉住梦溪,想把她摁在椅子上。

“你小心点!”

“我没事!”梦溪甩开钱宇的手,“二位,实在抱歉,本来过来住店,应该开开心心的,没想到却碰上这种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

马牛和王维迅速对视了一眼。

“你先坐下,梦溪。”马牛说道,“这跟你们没关系,都是意外,别太介意。”

“可是……”

“老婆,你先坐下。”钱宇站了起来,“人家都说了,这是一场意外,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对吧?”

梦溪点点头,坐了下去。

“对了,刚才看情况,你们是不是在山上的时候撞到人了?”钱宇问道。

王维刚想说什么又被马牛挡住了。

“现在还不确定。我想还是得尸检结果出来再说吧。”

一时间,大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

“你们认识死者吗?”

钱宇说认识。死者的家就在民宿的后面,他们经常来往,关系还不错。

“他们家丈夫死得早,我们来的时候家里就她一个人了。”

“她没有孩子吗?”

“没有。据说是怀孕的时候流过一次产,后来就再也没怀上。做了几十年的寡妇,唉,怪可怜的。”

这话像刀一样扎在了王维的心窝里。事实上在她看来,尸检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必要,她几乎肯定,王飞凤就是被她撞下山崖的。那种负疚感就像有人在她的背上压了一块石碑,令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也许是提到死亡,气氛开始变得有点压抑,大家埋头吃完饭就匆匆结束了。老板两夫妻负责收拾东西。马牛和王维则回到了房间。

“你没事吧?”马牛看到王维依然沉默,问道。

“没事。我只是感觉不太舒服。”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提出尸检这件事。”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只是觉得,咱们作为警察应该以证据说话,而不能随便承认一些没有得到确认的事情。”

“那你也应该提前和我商量一下。你知道吗?如果尸检结果出来,人真是我撞的,你要我怎么去面对死者的家属?他们会认为我是在逃避责任。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马牛顿了顿,“我只是想保护你。”

王维看了看马牛,然后垂下了眼帘。

“事已至此,就不要再纠结在该不该尸检这件事上了。我问你,你真的认为是自己把人撞下山崖的吗?”

“我……”

“别着急回答。你再好好想想,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似乎因为自己牵涉其中而失去了一名刑警的敏感。”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次的事件还存在很多疑点。比如,为什么你撞人的时候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为什么我下车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我们的车行驶在道路的里侧,隔着悬崖至少还有三米的距离,就算人是你撞的,她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掉下去的呢?”

马牛说这些话的同时,眼前浮现出了尸体后脑勺上的那摊血迹。

“王维,我不相信你没有考虑过这些疑点,但我也能理解,你身上背负的道德感让你失去判断。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求尸检了吗?”

王维艰难地点点头。

“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你说什么?”

“我说,你撇开那些杂念,相信自己的判断。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你真的撞死了人吗?”

“没必要吧……”

“闭上眼睛。”

“好吧。”

王维缓缓闭上眼睛。

现在她回到了今天早上,那个云雾笼罩的盘山路上。她缓缓开着车,前面一片灰暗,看不清楚。突然,一个蓝色的东西闪了出来,撞上了她的车,她赶紧踩下刹车。她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

“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要你勇敢说出来!”

“什么?”

“到底怎么样?”马牛几乎叫了起来。

王维沉默了片刻,接着,她犹犹豫豫地说道。

“不,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确定?”

“非常确定!”王维终于语气坚定了起来。

“那就对了,也许是她故意寻死。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们那个时候要上山呢?”

“也许,她是听店主说的?”

他们陷入了沉思。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觉得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

“好吧。”

两人重新下了楼。钱宇不在。梦溪在埋头打电话,似乎有新的客人要来。他们没有打招呼便走了出去。

第五场

现在是盛夏,中午的阳光已经非常强烈了。两人沿着小路朝山中走去。一路上郁郁葱葱,越过一条小溪,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林。此地多山多水,交相呼应,让人很有就此扎根隐居的欲望。一只松鼠从他们面前毫无顾忌地跑过,站在路中央停住了,望了望他们,然后又跳着离开了。王维捡起了一个松果。

“很久没有这样了。”

“是啊。怎么?你还在想那件事?”

“怎么可能不想呢。”

“唉,都是我不好,把你拉出来旅游,还让你开车。否则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不怪你吧。来佛头山是我的主意。”

“对啊,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呢?”马牛好奇地问道。

王维灿然一笑。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什么?”

“看谁先跑到那座山头。”

“不要吧。”

“来嘛,跑跑看。我先出发啦。”

说完,王维就跑了出去。

“你等等我。小心!”

“来啊。来追我。跑腿神探!”

马牛无奈,只好抬腿追了上去。两人在山间小路,一直跑,很快就气喘吁吁了。终于,他们来到了山顶。

“哇!真美!”

王维突然叫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马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一条蜿蜒的江面呈现在了眼前。在艳阳的照耀下,江水在山脚下盘桓,确实美不胜收。

“这就是富春江了。”

“哦?”

“当年黄公望就曾被这里的美景吸引,画出了举世闻名的《富春山居图》。后来战乱,这画一半在台北故宫,一半在北京故宫。”

“有吗?我去北京故宫怎么从没见过?”

“因为太珍贵,现在都不拿出来展览了。”

马牛侧过脸,望着王维。

“等等,你怎么对这些这么熟悉?”

王维沉默不语,继续望着江面。

“你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带我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我小时候,我爸常带我来爬这座山。他是H城人,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你爸不是打篮球的吗?我记得你家住在常营。”

“他的祖籍是这里的。当年作为特长生,他被北京篮球俱乐部录取了,便带着一家人背井离乡,去了首都。后来,客死他乡。”

“抱歉。原来你这次不单单是带我来体验一下山居生活,也是还乡啊。”

“嗯。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王维……”

马牛突然摸到了口袋里的钻戒盒。早上经历了这么一出,最重要的事情反而被他遗忘了。但就在那一瞬间,王飞凤血淋淋的尸体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怎么了?”王维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马牛把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现在恐怕不是求婚的好时候。“走吧。”

王维点点头,满脸忧伤地转身下去。马牛连忙跟上。因为是下山,他们远远能看见刚刚发生死亡事件的那个村子。从远处看,那村子隐在山中,炊烟袅袅,有一种古代山水画里的意境。马牛开始明白为什么就连黄公望也要选择在这里隐居了。

突然,草丛中闪过一个身影。

“谁?”

这一声喊叫把王维吓了一跳。

“怎么了?”

“有人跟踪我们。”

马牛朝那晃动的草丛奔去。那身影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急忙逃跑。马牛不管,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王维紧随其后。

上山的时候不觉得路有多难走,但下山,尤其是在这种自然的山野中,简直是处处艰难。马牛和王维长期生活在城市,要论追击,在这种地方几乎没什么优势,马牛虽然是耐力王,那也只是体现在平地上,在山中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那家伙显然很善于在山中奔跑,闪躲腾挪,很快就把马牛他们甩得老远。等跑到那条小溪边时,他已经彻底没有了踪影。

马牛和王维累得气喘吁吁,只好在原地休息。王维蹲下来,撩起裤腿,发现小腿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怎么样?”

“没事。回去贴一个创口贴就行了。”

“妈的,让他跑了。”

“你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不过我很好奇,在这种地方,咱们为什么会被跟踪?”

“你觉得呢?”

“我猜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警察身份”,马牛沉吟了一下,“现在我更加确定,那不是一次简单的意外了。”

“啧啧,神探马牛又回来喽!”

“等一下。”

马牛低头在溪边的泥地上找了找,看见几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脚印很清晰,也许能帮助我们找到鞋子的主人。”王维说道。

“恐怕很难。看鞋印,是那种农村比较常见的橡胶套鞋,早上我就看见不止一个人穿着这款鞋。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什么?”

“是村里人。”

马牛说着,举目朝村子的方向望去。

“你还记不记得今天上午发现尸体的那个男人。”

“记得。怎么了?”

“他说他是去山上挖竹笋时发现尸体的。一大清早,独自一人去山上,而且还这么巧发现了尸体,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挺奇怪的。”

“走。”

“去哪儿?”

“咱们现在就去见见他。也许他能告诉我们点什么。”

“他会配合吗?咱们现在可是肇事嫌疑人。”

“但我们也是警察。追求真相是我们的唯一目的,不要被这些不必要的东西所束缚。”

“明白。只是我担心这些人会不会像早上那样,对咱们不利。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而且都是一个村子的。”

马牛微微一笑。

“我是马牛,我可从来不会担心这些。”

说完,马牛领着王维朝那人间烟火大踏步走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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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慢三

一边写生活的悬疑,一边过悬疑的生活。

责编:赛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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